《北京娃娃 作者:春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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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娃娃 作者:春树-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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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媛来到这个班以后不久,就成为了文艺部的干事。她融入新的班级的办法就是当一个老好人,帮着打开水,帮着值日生扫地,或者在有的女生想上厕所却没人陪的时候她就主动走过去说,〃我陪你去吧。走。〃那个女生肯定感激地冲她一笑。于是她就这样赢得了不少人心。大家都愿意和她一起聊天。对了,我前面说过了,这个班的人都不错,就是说她们都是很好很乖的学生,所以她们会喜欢她。因为她也表现得很乖。

  学校要求各个班召开主题班会。高一年级的主题是〃我爱我的专业〃。〃嘉芙,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王老师对我说。〃我知道了。〃我说。我托紫予录了一盘有罗大佑、The Beatles、Queen、郁冬、高晓松等的磁带当背景音乐,又从一些校园小说上抄了一些比较煽情的赞颂青春的片断,就搞定了。我相信他们绝对没有看过那些书,就像他们绝对没有听过那些音乐一样。同学们也纷纷报名,因为每个节目可加五十分。我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天班会开得很成功,杜媛表演了一段舞蹈,直到那一天我们才发现她的腰真的很细,在她跳那段舞的时候神情妩媚,一条窄窄的布条裹在她的腰间,仿佛随时就要掉下来。当然直到她跳完那段舞那块布也并没有掉下来。年级主任和两个外班来的评委男生都笑眯眯地看着她。他们都喜欢上了她。我的班主任没有看她,她在看着我,我是她的得意门生。是全班最有才华的人。

  我们学校有时候也会组织一些别的活动,它们共同的特点是用现在时髦的话说是〃概念先行〃。就是主题明确,比如〃军训汇报演出〃、〃学生会知识竞赛〃等,而忽略内容和实质。而且这个学校的学生格外地孤陋寡闻,比如在知识竞赛上有一题问〃上天下地入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是谁的诗,对面高三的学生就会沉吟好一阵子,然后奇怪真的有人写过这么一首诗吗?如果有人能答出〃什么鸟是世界上最小的鸟?〃台下就会议论纷纷:哇噻,我们学校还有这等知识丰富的学生啊!太不易了!在这样的环境中,我觉得有点没劲,这样的学校,没有丝毫校园文化可言。

  天天上学,很累。回家以后只想睡觉。但我没有这种时间,在初三毕业的暑假里,我帮一家音乐杂志采访了四支地下摇滚乐队。现在我必须尽快完成那篇采访稿,还要练琴,赶不上进度,会落后的。学校让每个高一的学生写〃自传〃,跟〃自白书〃似的,要求它数一千字以上。靠,一万以上我也能写出来。但我如何写呢?〃我想一个人呆着,我不想活了,我想躺下以后永不醒来,……〃那他们还不把我毙了。

  我只能虚伪地写些〃生活充满阳光,二十一世纪,跨世纪的一代,未来……〃真他妈的。我想起以前有个同学开的玩笑〃往事不堪回首,就让一切尽在不言中〃,可他们却逼着我一遍遍〃回首〃。我都不想上学了。太不自由。我是个无比脆弱的人。我承受不住一遍一遍的打击。


3。玫瑰园里的老玫瑰


  又一个春天来临又要去了

  又一个春天白白糟蹋了

 
  春天到来了

  这让我感到慌张

  暖气刚停,我还穿着冬天的衣裳。我最怕冷了。没有暖气的乍暖还寒简直是要了我的小命。虽然我最喜欢冬天。〃无信仰宝贝〃乐队的小杨说他最近很忙,很充实,这很好。生机勃勃,有事干的人好好干事,像我这种天天混日子的人有幻想有书看也是很幸福的。一连几个礼拜了,星期四的下午我都拼命地骑车回家看凤凰卫视的《非常中国》。因为那里面可能会有摇滚乐。我可能会找到一点点惊喜,这可能是我无聊生活的惟一的安慰和补偿。

  我从来不是一个有目标的人。从来不是。而且被红布蒙住了双眼我也看不到未来。我在学校里的那个广播节目,它在各种复杂的窘境中勉强维持着原则的阵地。尽管〃Punk Radio〃这个节目是我们斗争很久以来的结果,但每次播完以后我却没有一丝的兴奋和成就感。有的只是在杀人不见血的学校的严酷没用的制度下的一次可笑的小丑表演:因为我知道我们面对的是怎样的一群听众,我们的学生麻木、虚伪、矫饰和浅薄整个儿一群弱智啊!我呢?我又是为了什么要为他们启蒙呢?

  上上个星期三早晨下着小雨。我起床后就那么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不想动。我眼下要去上的学校离我想上的北大很近。……有什么办法呢?……这世上,从来没有自由……我能转学吗?……我能退学吗?……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地这么想……又来了!那在初三时拼命骑车上学的路上就愣愣地撞在脑海上的一句歌词,又出现在我折腾不完的生活中……我终于还是出了门我知道我注定迟到。几乎在一秒钟之内我就决定了我想做的。我绕着方舟书店骑了一圈,方舟还没开门,又回到了苏州街邮局。满大街都是车铃声,只有我一个人看似悠闲。在邮局里,我拿起了三月份的《大学生》看了看,无意中竟发现紧挨着纪念海子的诗旁边是一位我曾经在忙蜂〃邂逅〃过的军艺〃青年诗人〃石钧的诗。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我有点儿不便启齿。可笑!他居然用了〃爱情〃、〃堕落〃之类的词儿。而且决不是反讽。我想给他打个电话,赠给他这么一句〃诗写得傻逼,人做得操蛋〃。正像伊沙所说的,那种玫瑰园里的老玫瑰,向来就是摇滚的敌人。

  那天早上我本想给一些朋友打电话,但终于没有。我要的是朋友看到狼狈迷茫的我毫不惊讶,给我一顿早饭吃,然后拉我一起看书或听音乐,而事实上他们却很可能一脸被打扰了的不快表情,还要刨根问底问我干嘛不去上学,并顺便给我讲一通大道理!

  后来因为那天我没去学校我让我妈给我写了个假条,班主任偏袒着我,这件事就过去了。只是后来我厌学情绪愈演愈烈,常常迟到、旷课,学校特地为我制定了请假有〃三条〃的规定(分别为家长请假条、看病诊断书和开的药方,缺一不可),就是后话了。


4。软弱地哭泣


  我越来越厌恶说话和自我表现了。更不想和那么多无谓的人接触。

  我和果冻出来散步,我们先去了趟地坛公园,前几天他刚在这里采访了朴树。风有些冷,他脱下牛仔上衣让我穿上。我们找到那天他和朴树坐过的椅子,果冻说给我找那天朴树在地上写的曲子,但找了半天两个人也没找到。〃嘿,你们找什么呢?听说刚才有人丢了一个金戒指。〃有两人过路的人看我们一直把脑袋伏在地上很逗地来了这么一句。

  聊到一个乐评人,〃你还不知道啊?他前一阵儿自杀了。〃果冻说。〃死了?为什么?〃我立刻变得兴奋起来。〃不知道。〃我很羡慕那个哥们儿的勇气啊,要是早知道他有自杀的念头我一定不劝他而是想和他好好聊聊。不知为什么,我这个人有一个很庸俗的观点,那就是,谁能特牛逼地蔑视生命,视生命如粪土,觉得生命没有意义并且生活得很痛苦,我就会觉得他很无畏,很有勇气,很……总之很脱俗就是了。你瞧,我就是这样,因为我本身就是这样的,我骨子里是一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果冻也曾写过一篇文章的,那是一个下雨天,我在〃宏和〃音乐学校的顶楼发现那张过期的音乐报纸上他的那篇文章,其中有这么一段:

  〃我每天出门的时候,总是要检查一遍我的房间钥匙,我在这个城市所认识的人们的电话号码,我所写好的稿子的电脑磁盘,以及呼机、月票等这些东西,要是少了一样我就觉得自己没法出门,可当我有一天踏上了一列远去的火车的时候,才发现这些东西没有一样是不可以少的。

  有时候,我会看到一些生命的远去,我为逝者而悲哀,为他们的亲人而哀叹。然而逝者已逝,记忆将随他们一同走远,亲人有一天也将会不再抽泣,习惯没有了他们的日子。就像一粒石子投入湖面,那些激起的波纹总会一圈一圈地散开,直到消失。这时候我觉得生命也不是必不可少的。〃 

  〃生命也不是必不可少的。〃

  需要说明的是我并不喜欢现在果冻的一些文章,那嬉笑怒骂显然还不够火侯,远远不如当初他刻骨的真诚来得让人痛苦和深思。我喜欢他原来的文字。那里面有种苍凉幻灭的美。现实令人失望,大多数男人对生命的热爱执著态度令我不寒而栗,他们怎么那么爱活着啊?所以当我看到果冻的那篇大作时就毫不犹豫地给他打了电话,因为他是我知道(认识)的第一个厌恶生命的男人。我喜欢。可能我天生就是一个敏感悲观的人。我渴望找到我的同类。

  后来我们去吃饭。上车后,外面下起了蒙蒙的小雨,透过霓虹灯看得真切。我们去了一家快餐店,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吃饭时果冻问我在家是什么状况。

  〃对我来说是煎熬,对他们来说是摧残。〃

  后来我说起了采访的事,热泪盈眶,情绪激动,讲到有一次孤独未知地去找〃诱导社〃乐队时我突然流下泪来。果冻递给我一张纸,我说你别看着我!他笑了,有些疲惫且心疼地说:〃我很羡慕你,我已经好久没有哭了。〃

  〃你很成熟。〃他说。

  〃No。〃

  〃那你会活得很累。〃

  〃我不会活那么长的。〃

  〃那你准备活到多久?〃

  〃不知道。至少得过二十一世纪。〃

  后来我又说了特别多的话,很激动,语速很快,他在听。我早已疲倦。果冻说我对这世界要求过高,那我怎样对这世界要求过低?

  上地铁时他突如其来地问:你上职高?

  我眼冒金星。

  是啊,我上职高,但我想上北大,是不是有点儿没有可能啊?我要做一个最好的记者,我会上北大的。

  果冻低下头拿出一个信封说:送给你。你以后一定会考上的。北大就是为你这种人开的。你上不了就没有人上了。你这个敏感的小人儿。我打开信封,是在四月八日现场许巍的照片,还有三张放大了的许巍的彩照。

  我再次讨厌西×中学。我希望哪一天能出走。每次周末写周记时我都以为下一个周末不会有机会写周记了。可恨的是居然还得写。

  我害怕我的未来,我不想受苦。可痛苦和欢乐从来就是同等分的。我在得到欢乐的同时就已经受到了相反的代价。所以如果不想痛苦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连欢乐一起抛弃。确切地简单地归结为两个字:死去。没有感觉。极乐世界。涅磐。我什么都不想要。

  我哭泣,因为约会没有新裤子和鞋。

  我哭泣,因为一把电吉它需要一千五百块钱我也买不起。

  那个家伙还在嘲笑我并且蔑视我,我知道他看不起我。我要自食其力,可哪有力气。死亡无法洗刷这屈辱。屋子里空空荡荡。没有朋友。我讨厌周日寂寞的午后。在学校,和那帮傻逼在一起我必须堕落。我要报复那些伤害我的人。我可怜的大脑。你真没劲,那个骗子。我趴在这儿,软弱地哭泣,永远地弱下去。我讨厌透了眼前这一切。却没有一张世界地图。哭完之后感到了冷。我愤怒我不会写诗。与人接触错误太多。你知道我只是一个牺牲品,你知道我只能做一个行动着的幻想者。

  我知道有很多人会受不了那种黑暗糜烂的论调。那种像写别人似的写自己。受不了,就请别再看下去了。反正我也没有强迫谁。


5。天生飞行员


  我一天比一天地更加讨厌学校。我不想再学这些东西,我不想再呆在这里。我已经受够了这里。在这儿呆着是多么没有意义。是多么可笑和没用。想到还要在这学校呆两年,我就想疯。想到期末考试还要考文书、速记、形体、计算机,我就头大。看着台上那老母鸡一样的男人(我们校长),我不知道他来这儿是干什么的……我想上大学,我想上大学,我要一个人呆着,我要一个人呆着。再在这个学校呆下去,我还有命吗?分配、上班、考学……累死了。在班里,我只对语文、政治感兴趣,因为教历史的老师还兼教高二的摄影,所以我们高一下半学期就没有历史课了。我目前的生活就像一枚导弹,不知被发送到哪里,我想早晚都会落在地上,成为碎片。班主任王教师在我的周记上问我:〃为什么你总是看低同龄人的素质和能力呢?〃口气似有埋怨和不屑。没有,我哪里有,我只是觉得中学生都缺乏团结。

  我讨厌我的学校却眷恋这个班。确切点说我是喜欢班里的那种慵懒、颓唐带一丝丝甜的气味和几个谈得来的同学、老师。感谢班主任王老师为我提供的各种方便。在严酷的大环境中给我相对的自由。这对我来说是多么难得和感动啊!虽然我已经很少感动了。我想她一定比较理解和赏识我。

  电台里《校园民谣》的〃寂寞山庄〃的第一首歌的前奏听起来是那么熟,居然是郑钧的《无为》,我初三时常常听到的一首歌。然后主持人在读一封千篇一律的信。

  我知道我进入不了他们的情绪。孤独是孤独的,但又怎么会出现共鸣呢?那些大学生们的喜怒哀乐,而我是一个郁闷不得志的职高一年级学生。

  我只能与自己交谈,尽管自己帮不了自己。我可以与作者交谈,他们宽厚、平等,还比较有意思。这样挺好。在我十五岁末的日子里,在腐烂变态的北京春天,我还在用一次次地疼痛触碰真实、追求梦想。我知道我的思维呈分裂跳跃状态。但我也清醒无比。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我在做的是什么。

  我现在需要解决的是我自己。

  我需要把自己放到一个空阔的地方,不干涉谁,干我想干的,爱怎么着怎么着。吴佳祺是多么地酷,他的《世界音像》版是多么地酷,做他的读者是多么地幸运和爽。

  我认识了一支开封的乐队。他们说他们叫〃精卵〃。〃精卵〃给我寄来一些他们的照片,这些照片是黑白的,几乎都以贾佳为主角。他们的场景分别是在学校、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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