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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锄奸-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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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就齐齐地给林振海跪下了,异口同声地喊道:老大,你就吩咐吧,为了救出朱二哥,上刀山、下火海,你一句话。
  林振海知道,在救朱打铁这件事情上,是指望不上日本人的。在日本人的眼里,他们这些保安团的人比一群狗也强不到哪里。现在日本人还能给他们一张笑脸,那完全是因为日本人在对付县大队上还用得上他们。
  但在动手之前,他还是想听听日本人对朱打铁这件事的看法。
  于是,他带着几个人,穿街走巷地来到日本军营。
  卫兵通报后,过了半晌,才有一个日本兵领着林振海往里走。跟着的几个兄弟,本想一同随着进去,却被日本兵给喝住了。林振海回过头,冲几个兄弟说:你们等着,俺一袋烟的工夫就出来。
  林振海见到了千木大佐。
  以前来时,千木大佐都是笑着接待他的,还让卫兵倒茶,端点心。
  这一次,千木大佐的脸上却一点笑意也没有,不仅没有,还背一个后背冲着他。
  千木大佐正在研究一张地图,地图上密密麻麻地标着村名。林振海就在心里,冲着千木大佐的后背狠狠地骂了一句:狗日的鬼子。
  骂过了,嘴上却说:大佐君,俺来了。
  脸上也漾满了笑着,腰也自然不自然地就弯了下去。
  千木大佐这才慢悠悠地把身子转过来,脸依旧是阴沉着。
  林振海低声下气地喊了声:大佐君,俺来了。
  千木大佐终于拧着眉头道:朱打铁的让八路军的捉了?
  林振海点点头:大佐君,俺就是为这个来的。
  千木大佐忽然提高了声音:你们保安团的,让八路军自由地出入,什么的干活?死啦死啦的。
  说完,狠狠地拍了一掌桌子。
  林振海忙说:俺失职,没有抓住八路。
  千木大佐抽了抽鼻子,又道:你们中国人都是一群猪。
  林振海听了千木大佐的咒骂,脸上的笑意就一点点地消失了。他直愣愣地望着千木大佐,心里又千遍万遍地把鬼子骂了,然后忍着说:大佐君,俺今天来,希望皇军配合保安团,把朱打铁从八路的手里救出来。
  千木大佐又抽了下鼻子,不屑地说:配合?让大日本帝国去救一个猪?他被八路捉去,就让他去好了。
  林振海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但他还是要来。此时,他恨不能抽自己一个耳光,但在千木大佐面前,他还是忍住了。
  千木大佐又拍桌子,又瞪眼睛地说:你们保安团的,放走八路,都是死啦死啦的。你的记住,再有一次,保安团统统地去死。
  林振海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被千木大佐骂了一遍,只能灰溜溜地回来了。
  一走到门口,他就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声音脆响,竟吓了自己一跳。
  等在门口的几个兄弟不知深浅地问:日本人同意救朱二哥了?
  他没有说话,灰着脸往回走。
  朱打铁的事他不能不管,他知道,朱打铁是替自己被抓的,锄奸队是冲自己来的。此时的自己在八路军的眼中是最大的汉奸,可日本人却不给他这个大汉奸一点脸面,看来要救朱打铁,只能靠自己了。
  县大队为朱打铁的事又开了一次会,刘猛在会上把白冬菊利用朱打铁做诱饵,引蛇出洞的想法提了,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同。
  很快,县大队就开始做起了准备。先是特意在村头一户人家的院子里,设了岗哨,把朱打铁关了进去。然后在白天组织群众,召开汉奸批斗大会,让朱打铁站在台上,胸前挂个牌子,上面写着:汉奸朱打铁。名字上还打了鲜红的叉。
  对于朱打铁,群众是不陌生的。当土匪的时候,他没少祸害乡亲,烧杀奸抢的,比日本人强不了多少。群众批判朱打铁的热情很高,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
  县大队这么做,就是为了造声势,让林振海知道朱打铁还活着,并故意暴露关押地点。几天后。村子里果然出现了几个陌生人,一副神神鬼鬼的样子。
  这些人正是林振海派来的。
  林振海对打听到的情况还是满意的。侦察回来的人说,八路军没打也没骂朱打铁,只是白天不停地开会,对他实行控诉。晚上就关在村头的一间空房子里,看守得也并不紧,门口只有一个岗哨。
  林振海终于行动了。
  出发前,他又到日本军营里看望了一次爹娘。
  爹娘见到他照例别过脸去,不理不问的样子。
  他跪在爹娘面前,磕了一个头,又磕了一个,一连磕了三个响头后,他抬起头,看着爹娘说:爹、娘,俺这辈子不忠不孝,等下辈子吧,俺还给你们做儿,一定让你们高兴。
  说完,站起身就要走。
  娘转过脸来:你要干啥去?
  林振海每一次出城,几乎都要来向爹娘告别,但每次告别时都轻描淡写的,说一声:俺和日本人去扫荡了。
  这次却不同,一副有去无回的样子。娘的心最先软了。
  他立在那儿,看着头发日渐花白的爹娘,心里忽然有些发颤。爹娘近在咫尺,可他却觉得很远,看得见,摸不着。此时,他真想扑在娘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声,所有的委屈和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见娘这么问他,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俺去救人。
  爹怒气冲天地说:救啥人,帮着日本人去救人?
  他低下头,嗫嚅道:救俺一个兄弟。前几天给县大队的人抓去了。
  爹冲地上吐了口痰:该!你们替日本人卖命,最后的下场就是早晚让县大队抓了去,千刀万剐。
  他仍低垂着头,在爹娘面前,他不想申辩。也不能申辩什么。
  娘颤抖着伸出手,举到半空中,又收了回去。他多么希望娘的手能轻轻地落在自己的头上,就像儿时一样。
  娘终于说:就不能不去?
  他是俺兄弟,俺不能不管。他小声地说。
  爹背过身去:你去吧,最好是别回来,只要不替日本人卖命。
  他抬头看着爹的后背,自言自语道:县大队也不会要俺的,俺犯了死罪。
  爹别过去的脸上一阵老泪纵横,他拍着大腿说:老天爷呀,俺上辈子做啥缺德事了,你这么作践俺呢。
  娘见老伴这么说,也抹开了眼泪。
  林振海退着走了两步,一边退一边说:孩儿要是还能回来,一定来尽孝。
  爹咆哮起来:你别回来了,就让县大队把你抓了,活剐了你。
  后来的一切,果真被爹言中了。
  林振海带着十几个弟兄,在傍黑前出了城。
  这十几个人都是林振海精挑细选出来的。在山上时,这些人就是骨干,个个身手不凡,夜走山路,如履平地。他们也都是朱打铁的兄弟,一个头磕在地上,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此时为救兄弟,心情也是视死如归。
  林振海一出城,就被县大队的侦察员盯上了。
  林振海一干人先在树林子里熬着时间。
  天黑下来的时候,有人就把一坛子酒打开了,又有人拿出一只活蹦乱跳的公鸡,递到林振海手中。
  林振海接过公鸡,一只手就从身后摸出了刀。手起刀落,鸡头飞了出去,鸡血汩汩地冒出来。
  鸡血被有声有色地滴到酒坛子里后,他第一个端起来,喝了一大口,又递给下一个人。
  如此这般地喝过鸡血酒后,几个人就有了酒气和杀气。
  最后,那只空酒坛就又回到了林振海的手里。他举起坛子,奋力摔在石头上。
  坛子碎了。
  林振海低吼一声:弟兄们,出发!
  一行人,一闪身,潜进了夜色中。
  远远地,就看见了关押朱打铁的村庄了。
  夜极静,偶尔从远处传来一两声模糊不清的狗吠。
  县大队和这个村庄似乎都随着夜色沉沉地睡去了。
  林振海有些兴奋,他甚至想如此容易地把朱打铁救出来,他会感到缺少了些什么。
  走到村口时,他派出一个小兄弟摸进村里。
  很快,人就回来了:老大,整个村子就跟死了一样。
  林振海想了想,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冲几个人说:老五、小三,你们两个守在这里接应,其他的人跟俺来。
  说完,他一弯腰,带着七八个兄弟,钻进了村子。
  他们先是趴在村头关押朱打铁的房外,林振海低声问:是这儿,没错吧?
  俺踩的盘子,错不了。
  林振海定睛望去,见屋外连岗哨都没有,顿时又起了疑心:怎么连个站岗的人都没有?
  身边的人插嘴道:八成找地方睡觉去了。俺踩盘子时,这里还有两个人站岗,看得可紧了。
  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林振海一挥手,七八个兄弟随他冲进了院子。
  林振海在门外轻声唤道:老二,你在吗?
  老大快走,你们中埋伏了。屋里的朱打铁喊了起来。
  林振海想撤已经来不及了。就在他愣神的工夫,院子四周聚满了人,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把他们围住了。
  几个亡命之徒正待举枪,却被子弹击中,一头栽倒了。
  这时有人举起了火把,整个院子登时被照得通亮一片。
  刘猛微笑着,一步步走到林振海的面前,伸出手,就把林振海腰间的枪抓到了自己的手上:林团长,你还不想缴枪吗?
  林振海闭上了眼睛,突然,他冲屋里喊了一声:老二,弟兄们陪你来了。
  朱打铁就在屋里凄厉地嘶喊:老大,你们不该来啊!
  林振海被抓了,他终于见到了日思夜念的人。
  当白冬菊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盯着白冬菊不错眼珠地看,怀疑自己是在梦里,努力挣了挣被绑住的双手,才发现这一切竟是真的。
  白冬菊走过来,“啪啪”地就打了他两个耳光。
  他却一点儿不觉得疼,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白冬菊咬着牙道:林振海,你也有今天,现在你得还俺清白。
  林振海似呻似唤地说:菊,你是清白的。
  这话你不用在这儿说,你给我到白家庄,冲那儿一千多口子人说去。
  林振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他看了眼白冬菊,又看了一眼,脸上有些甜蜜,白冬菊却是一脸的怒容。
  李彪出现在林振海面前时,似乎松了一口气,然后才说:抓到你了,锄奸队也可以解散了。
  林振海咽了口唾沫,哑着声音说:兄弟,这回你如愿了。俺有个请求,等枪毙俺时,你来执行。哥这样走得踏实。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眼里滚过一串泪珠。
  半晌,他又睁开了眼睛:城里还有俺爹娘,要是日本人不杀他们,以后爹娘就靠你了。
  李彪听了,突然一阵心酸,往事一幕幕地又呈现在眼前。好半天,他才说:这个你放心,我会像对亲生爹娘一样对待两位老人。
  这俺就放心了,要杀要剐由你们去吧。罪是俺犯下的,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李彪在林振海面前默立了一会儿,就走了。
  朱打铁一见到林振海便扑上来,鼻涕眼泪地说:老大,你们不该来呀,来了就是送死啊。
  林振海似乎横下一条心,慢慢地嘘出一口长气。他闭着眼睛,靠在墙上:这回算踏实了,用不着担惊受怕了。俺也可以睡个踏实觉了。
  朱打铁扯着他的衣服喊:老大,你就真的不怕死?
  林振海抬起了眼皮:人早晚都得一死,怕死就不死了?死了倒踏实,啥也不想了。
  朱打铁一下子蹲在林振海的身边:老大,有你和这些兄弟们陪俺,俺也不怕了。老大,下辈子俺和弟兄们还跟着你。
  要是有下辈子,俺说啥也不这么活了。
  林振海说完,就瓷了一双眼睛,呆呆地望着窗外。这时候,他又想起了菊。这一次,菊他是真实地见到了,那是他梦里想过、念过无数次的菊呀!她今天这样对他,他并不感到意外,要是她再打自己狠一些就好了,让那种疼痛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那才叫真实。
  他知道,自己一见到菊就没有了丝毫的脾气。此刻,他仍在撕心裂肺地想着菊,同时让他惦记的还有自己的爹娘。凭他对日本人的了解,自己一旦回不去,日本人决不会轻易放过两位老人。想到这儿,他的心快速地跳动起来,心尖疼了一下,又疼了一下,刀扎般地难受。他可以去死,但是他不能害了爹娘。他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就用头去碰墙。
  他这么一折腾,朱打铁和兄弟们就都醒了,怔怔地看着他。
  他不停地哀号:让俺去死吧,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朱打铁就在一边劝:老大,这是何必呢?
  林振海的折腾终于也惊动了门口的哨兵。
  此时,站岗的正是李双枪和杨过,两个人倚在门外,有一搭无一搭地在说话,俩人都觉得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把林振海抓住了,有些不过瘾。况且。又不是他们亲手把他抓住的,这有些愧对锄奸队的名声。
  听到里面的响动,两个人探过头,冲屋里喊:林振海你老实点,这儿可不是你的保安团,这里是县大队。
  林振海撕扯着衣领口道:求你们了,快点把俺杀了吧,俺受不了了。
  对于如何处置林振海等人,县大队此时也吃不准,只能等待省里的批复。至于是押送到省里,还是就地处决,一切也都在等待中。
  白冬菊自抓到林振海那一刻起,就一直处在激动和焦灼中。
  她第一个找到了大队长刘猛:大队长,你把林振海这个王八蛋借俺一个时辰行不?
  刘猛奇怪地看着她。
  俺要带他去趟白家庄,让他告诉那儿的乡亲,俺白冬菊是清白的。
  在白冬菊入伍后,关于她的经历,县大队的人都是清楚的。
  刘猛就说:白冬菊同志,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现在如何处置林振海这些人,省里还没有下来指示。如果可能,让他见一见白家庄的百姓,再处决他,也不是不可以。
  俺不管,俺一定要让他活着对白家庄的乡亲说清楚,俺白冬菊是清白的。
  县大队相信你的清白。刘猛极力地安抚白冬菊的情绪。
  你们相信没有用,俺要让白家庄的所有人都知道,白冬菊是啥人。
  说完,就嗵嗵地走了。
  她在知道看守林振海等人的任务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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