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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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江湖-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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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厨房归我了!”百里无忧说着,连拉带推地把薛阿蛮和铃儿推出了房门,笑眯眯地挥挥手,“好好逛啊,把外城逛一圈再回来!”   
  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厨房门。留薛阿蛮和铃儿两人在门外互相对望,一头雾水。   
  “少主今天吃药了吗?”铃儿问。   
  “不知道。”薛阿蛮答,这些事是伴雪她们服侍的。   
  “药会不会吃错了呢?”   
  “不知道。”   
  然后两人再一起回过头去看了看天上——太阳正好端端地挂在东方天空,并没有从西边升起。   
  “哎,算了,少主要我们逛,我们就去逛吧!”铃儿倒想得开,顺手就来数钱袋,盘算着有没有什么东西要买,一面拉着薛阿蛮去逛街。   
  逛了半天,太阳渐渐地热起来,两人都晒出一头的汗,虽然百里无忧交代她们逛完整个外城,到这个时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坐在茶棚里喝了杯茶,便走回头路进内城。   
 踏进虫亦院大门的时候,薛阿蛮的脚步止住。盯着匾额那两个字,问:“铃儿,你知不知道‘虫亦’是什么意思?”   
  “少主的意思谁知道啊!”铃儿道,“以前那个‘虫二’又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都是虫子呢?奇奇怪怪的。”   
  想着他含笑叫她猜的样子,薛阿蛮脸上微微一红,“他……总有他的含义吧?”   
  “虫二”,是风月无边。   
  “虫亦”,又是什么呢?   
  她真的猜不出来。   
  铃儿早就习惯少主这些奇怪的思维,心思全不在这上面,悄声道:“薛姑娘,我们去看看少主在厨房做什么,好不好?”   
  薛阿蛮也很好奇。百里无忧,在厨房干什么?还非要把她们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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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厨房的烟囱袅袅地冒着炊烟。   
  门却依旧紧闭。   
  薛阿蛮学着铃儿的样子,凑到门缝里看。   
  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百里无忧,拿着擀面杵在捶面。   
  只见他宽大的衣袖卷起,捶得十分卖力。那面也不像是面粉揉成的,而是半熟的米饭蒸出来的。   
  不一会儿,他把米饭捶得黏软服帖,就洗净了手,开始把面搓成长条,再切成小段。   
  厨娘在旁提醒道:“少主,水开了。”   
  百里无忧“啊”了一声,打开锅盖,水真的开了,可是手里的面还没切好呢!一时手忙脚乱起来。铃儿看得掩嘴发笑,一面看一面小小声道:“哈,少主在做什么呢?!把米饭揉成那个样子干什么?薛姑娘,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点心啊?”   
  薛阿蛮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一下,铺天盖地的疼痛,丝丝的欢喜混在里面,中间夹杂着说不清楚的忧伤。这么复杂的感情,如同潮汐,盛大而甜美,瞬间淹没了她,整个身体都在战栗。   
  她怎么会不知道?   
  “在我的老家,每到立夏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做一种点心,当地人叫‘饭麸稞’。父亲虽然是位将军,却是农家长大的,这些东西他都很拿手,每次都要亲手做。父亲做的饭麸稞,就是我最爱吃的东西了。”   
  “米饭蒸到五成熟,捶烂,揉成长条,再切成小段,放到锅里去煮,加香菇干、豆干、笋干、肉片、豆腐、豆芽、晒干的小虾米……差不多什么东西都可以往里头放,煮出来非常香。我吃过的点心多得无数,却没有哪一样能比得这样的粗点。”   
  扬风寨的夜晚,风中总带着说不出来的芳香味道,她记得她对着星空说下的话,她只是回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男人给她做的点心,只是隔着时间与空间去思念她的父亲,她没有别的意思。甚至还记得他当时沉思的模样,她以为他没有听进去。   
  隔着一扇门,百里无忧把饭麸果下锅,扔下去的时候不知道注意手上力道的轻重,滚烫的开水溅到手上,来不及揉一揉,又忙着把香菇笋干之类的东西放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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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麸稞做好了。   
  莹白的饭麸稞——深褐色的香菇、淡白的笋、淡黄的豆芽、切成小条的豆腐干、碧绿的青豆、肌理分明的肉片、浓香的小虾米,上面再撒了一层葱花。   
  百里无忧满脸得意的笑,坐在薛阿蛮的面前,那模样,分明像是要讨赏的小孩子。   
  阿蛮的眼睛一直在酸涩,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她道:“把你的手伸出来。”   
  百里无忧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咳嗽两声,“这么好吃的东西在面前不吃,看别人的手干什么?”   
  薛阿蛮看着他,淡淡地,却坚定地道:“把你的手伸出来。”   
  百里无忧不情不愿地伸出手。   
  手上,烫伤三处,切伤一处,还好口子小,已经凝住了。   
  一滴泪,滴到百里无忧的手上。   
  百里无忧一惊,抬起她的脸,“傻丫头,我做东西给你吃,是为了让你高兴的,你反倒哭起来,还给不给我面子啊?”   
  薛阿蛮听了,勉强收住泪,拿起筷子,夹起一夹饭麸稞送到嘴里。   
  百里无忧充满期望地问:“味道怎么样?”   
  薛阿蛮点点头。   
  百里无忧满意了,却见大颗大颗的泪珠,伴着这一下点头,从她的脸上滚落下来,滴进碗里。   
  “阿蛮?”他唤了一声,皱着眉,不能确定她的喜忧。   
  薛阿蛮再也忍不住,眼泪落得像断线的珠子,再多的欢喜也止不住心中的悲伤。她俯在桌上,抽泣得整个身子都佝偻起来,哽哽咽咽道:“无忧、无忧,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啊!倘若有下辈子,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啊……”   
  她的哭泣,让百里无忧整颗心都揪了起来,皱眉道:“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们现在就在一起,将来也会在一起。为什么要说下辈子——阿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薛阿蛮却只是哭,哭得肝肠寸断——在百里无忧的印象里,她从来没有露出这么剧烈的情感。她一向都很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像她自己说的,她会尽力劝自己放开一点,好好享受生活。可这一次,她却哭得这样伤心……难道,还有什么事是她放不开的吗?   
  好半天,薛阿蛮才止住哭泣,重新洗了脸,在桌旁坐下,深深吸了口气,道:“我、我只是太感动了……”   
  百里无忧沉默地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想要把她看透。   
  薛阿蛮不能和这样的目光对视,低下头去吃饭麸果,只听他开口道:“阿蛮,我们要在一起。”   
  薛阿蛮嘴里含着饭麸稞,低着头“嗯”了一声,眼泪却不争气,又一颗掉进碗里。   
  “阿蛮,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喜欢你。可我就是知道,我不愿意过没有你的日子。”百里无忧认真地说着,因为她的哭泣,他的眼中也蒙上了一层落寞,“所以,无论是什么原因,都不能阻挡我娶你。我不要下辈子,我只要这辈子。你要我等到十月,我就等到十月。到了十月,我们马上成亲。”   
  他的话,一字一字,都落进薛阿蛮的心里。阿蛮一抹泪,抬起头,重新微笑一下,“无忧,一切等到了十月再说,好吗?”   
  她的眼眶是红的、鼻头是红的、嘴唇是红的——暖融融夕阳一样的红……似乎红进了百里无忧的心里,他不由自主点点头,“好。”顿了顿,又瞪起了眼睛,“看看你,我好不容易下一次厨,你却给我哭得稀里哗啦,难道我做出来的东西就这么难吃吗?”   
  薛阿蛮吸了吸鼻子,“味道不错……只是,稍稍淡了一点。”   
  百里无忧恍然大悟似的“啊”了一声,“这就是你哭的原因吗?淡了可以加点盐,为什么要非要用眼泪呢?你也太懒了吧?从这里去厨房才多远啊,这点路都不愿走?”接着点点头,“嗯,不过以后倒好办了。假如什么东西淡了的话,就让薛阿蛮姑娘哭两下,就可以了。”   
  薛阿蛮“扑哧”一笑,胸中松动,仿佛吐出一口浊气似的,道:“你也不用故意逗我。放心,我不会再哭了。刚才哭,是觉得眼前太多美好,忍不住贪恋,万一不能拥有,岂不痛苦?然而又一想,既然是美好,为什么不好好享受呢?所以,我再也不会哭了!”   
  她的脸上隐隐又有光辉透出,百里无忧知道她说的是心里话,这才放下心来。两人吃完了饭麸稞,他道:“睡完午觉,到书房来找我。”   
  “什么事?”   
  “来了就知道了。”他眨眨眼,卖了一个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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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薛阿蛮依言来到书房,百里无忧命小厮丫环退下,人还没走远,他已经握住阿蛮的手,道:“我带你来看一样东西。”   
  阿蛮脸上涌起红晕,悄悄挣开手。   
  他知道她特别容易害羞,也就放开她,伸手往书桌上不知哪里弄了弄,只听“轧轧”之声连响,一扇书橱移开,露出一扇门户。   
  阿蛮跟着他进去,门在身后关上。   
  这是一间……藏宝库。   
  除了这个说法,再也没有别的能形容这间屋子。   
  四壁都是橱柜,每一格里都放着一件首饰。金的、银的、白玉的、翡翠的、红蓝绿各色宝石的……一件件,都在屋子幽幽地发着宝光。   
  这里的任何一件,拿出去都价值连城。   
  因为每一件首饰上,都刻着“一世无忧”四个字。   
  百里无忧靠在门边,道:“有没有什么你喜欢的?喜欢的就留下,这些我都要送人了。”   
  “送人?”薛阿蛮吃了一惊,“这么多,统统送人?”不由自主地追问一句,“送给谁?”   
  “送给……一些我亏欠过他们的人。”百里无忧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跟着微微叹息,“所以,你拣喜欢的留下,不然,可就没了。”   
  薛阿蛮一一细看,叹道:“这里每一件都好看得不得了,我都很喜欢。可我留这些东西也实在没什么用,你送人吧。”   
  “唉!”百里无忧叹息,“你的眼界也太高了吧?”跟着幽幽地从身上掏出一只小盒,装出一种苦恼的模样,道,“满屋子的东西你都看不上眼,也罢,只有拿出我的宝贝了。”   
  盒子打开来,却是一只镯子。似金非金,似银非银,款式并没有什么奇特,看上去却十分的精雅。它静静地躺在盒子里一动不动,却给人一种光华隐隐的感觉。   
  薛阿蛮也算见过不少宝物,瞧出这只镯子大不寻常。拿起来,只见上面细细密密地镂刻着许多文字,忍不住问:“你做的东西,不是只刻‘一世无忧’四个字吗?怎么这只刻了许多?”   
  百里无忧道:“谁让你不识字?我特意多刻几个让你随时认认。”又有些悻悻地道,“这只镯子,我原本打算等你猜出虫亦院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再给你的,现在看来,恐怕不知猴年马月你才猜得到,只好先给你了。”   
  薛阿蛮不满地白了他一眼,“我只是猜不出你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罢了,谁说我不识字的?”一面说一面看那镯子上的字,“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到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一路念下来,声音渐渐往下低,心里被什么东西包围,暖融融、软绵绵,一波一波地烫着肺腑,有点热热的,喉间也有说不出的酸涩。她抬眼望向百里无忧,眼眶也跟着烫起来。   
  百里无忧见她一双眼睛水意盈盈,几乎要滴下泪来,微微一笑,捏了捏她的鼻子,“难为你,这么多字都认得。”   
  薛阿蛮却不说话,慢慢地、轻轻地靠进他的怀里。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投怀送抱,百里无忧心中欢喜,欢喜中又透着郑重,轻轻地拥住她。心中的满足,没有什么语言可以表达,只是轻声唤:“阿蛮、阿蛮。”   
  四下里寂无人声,唯有宝光映照。这一刻对于两人来说,都盛满了甜蜜和幸福。久久才分开,百里无忧拿了镯子,道:“把手伸出来。”   
  阿蛮便伸出手,由他戴上镯子。   
  镯子大小刚好,显然是为她定做的。   
  她细细地抚摩,指尖感觉到镂字的细微花纹。   
  这是一首传唱已久的敦煌曲子,名叫《菩萨蛮》。   
  百里无忧把“菩萨蛮”三个字也刻进去了,有一个字是她的名字呢!她甜蜜地想,一点一横、一竖一捺,宛如铁划银钩。   
  蛮。   
  蛮。   
  阿蛮、阿蛮。   
  从他这里,她爱上了自己的名字。 
  天热得很,只穿一件纺绸单衫都嫌热,薛阿蛮睡在床上,连帐幔也不愿放下,一只手轻轻地摇着扇,一面已朦胧睡着。   
  半梦半醒间,依稀觉得有人,起初以为是铃儿,后来一只手抚上了面颊,睁开眼来,见是百里无忧。   
  只见他头束珠冠,两鬓有若墨裁,衬出一张水晶般的容颜。他的手停在她脸上,眉眼间有一丝眷恋,道:“弄醒你了?”   
  “原本没睡着。”   
  她有些奇怪,他是知道她有午睡习惯的,因此找她都是算着醒来的时候来,便问:“有事?”   
  百里无忧点点头,“我要出一趟门。可能会比较久,你安心等我回来。”   
  “要多久?”   
  “一两个月吧。”   
  “这么久?!”薛阿蛮吃了一惊,翻身坐起,“今天已是七月廿七,再过两个月,那不是要到……”百里无忧的手指轻轻点住她的唇,“放心,十月的时候,我一定赶回来。”   
  “可是、可是,你要去那么久……”薛阿蛮焦急起来,“等你回来,已将近十月!”   
  百里无忧忽地一笑,唇边仿佛有蔷薇绽放,“你不用担心。婚礼的事,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只等我回来,只等十月一到,马上拜堂。”   
  “我不是说这个……”薛阿蛮整个都透出一股慌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急切地望着他,颤声问,“你可不可以不去?或者,过了十月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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