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国之恋 曾志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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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和国之恋 曾志明著-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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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云峰更加笑起来,说:““你这步棋更下得不对路数,这两口子现在一个是水,一个是火,水火不相容,闹得都快要打离婚了,找他去做工作,等于火上浇油。”
  汪宏伟有点急躁,说:“那,市长,您就下个硬命令……”
  何云峰摇摇头说:“不要着急,不到万不得已不这样做。
  以应敏现在的性格,搞急了她可能会到处反映情况,增加很多麻烦。这件事还有生机。舒书记不是马上到位了么,过去在军大分校时,她和应敏的关系忒好,两个人睡一张床,又同是本市林荫巷走出来的儿时朋友,等她去做她的工作。我想,舒中知道建高尔夫球场是老政委的意图,她会积极去办的。”
  汪宏伟离开市长办公室后,何云峰没有立即坐到办公桌前去处理事情,而是坐在办公厅特意为他购置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尽量放松四肢,头枕着松软的靠背,让躯体保持着极度松弛的姿态。他是个十分会生活的人,琴棋书画,虽然门门不精,但样样都能耍弄一下,节假日,只要不出现天塌地陷,他都要休息的。50年代,他是国际舞舞场上的一把好手,三步、四步,慢三步、快四步,翩翩起舞,风流潇洒,很受一些姑娘舞迷的青睐,80年代,文化生活不止停留于休闲娱乐,还上升为工作研讨、商务洽谈的工具,他的跳舞技能又提高了一筹,什么“国标”、“朗摆”、“迪斯科”、“狐步”他都跳得流畅自如。为此他还常在人面前表露苦衷:“有什么办法,不会这一套就办不成事!”现在到哪,不论开会、工作,总是事先安排好“卡拉OK”、“跳舞”,有的还要你去“桑拿”。哪怕去抗洪救灾,这些事儿也免不了,你不去还不行,骂你架子大。不过,如果真没有这些安排,他又不高兴。眼下的何云峰,虽然躯体放松了,但脑子却没有休息。刚才和汪宏伟简短的谈话,使他进一步感觉到,这次他把舒中要回风川市太正确了,许多事由她出面处理比他处理好。特别对高泽群前几年所做的一切,由她来否定比他否定要好说得多。毕竟,高泽群当政时,他还是市委副书记,有的事在市委讨论时,他也举了手的。于是他想到了该把高泽群的问题梳理一下,抓住中心,舒中到后好具体向她介绍,以便确定以后的工作方向,和高泽群走的路子划清界线。近来,他连续读了几篇报上的文章,“关于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科学地看待社会主义经济体制的改革”、“坚持人民民主专政,反对和防止和平演变”、“关于树立社会主义改革观的七个问题”等,使他眼界大开,浓雾散尽,景物变得清晰了。
  许多年来,他和不少人时常絮叨的问题,文章点得明明白白,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搞的是资本主义,真是一语中的,特别让他过瘾的,文章直接指出:乡镇企业是不正之风的风源,姓“资”。这就像比着风川市的蛋画的圈圈。高泽群自出任市长、书记以来,在风川犯了许多错误,但最突出的就是支持乡镇企业,无限制支持龙滚沟的卫民的改革,让这个卫民发展得越来越不可收拾,简直是农村包围城市了,在城里大兴土木,公开收购国营企业,搞得有人到市政府门前静坐,社会上弄得乱糟糟的,假酒、假冒商品充斥市场,看来,卫民不除风川不宁。今后的重点,就是要集中精力把龙滚沟的问题搞清楚,该查的查,该办的办,因为风川市基本上还属农业地区,龙滚沟这样的坏典型不整下去,肯定会出大乱子。紧临它的黄石村,已经在跟着搞了,把村里的经济命脉交给一个外来人承包。
  想到此,他血管里的血奔流起来,身上的汗毛似乎都竖立,仿佛如斗鸡场上的雄鸡,见到了对手,准备猛扑上去。但这状态没持续多久,他的情绪又平稳下来,心底突升起一股凉凉的感觉。反过来一想,既然高泽群这几年搞的一套全错了,那么,庞钰和他儿子搞的金威公司又是社会主义的么,坦白讲,对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搞的改革开放、市场经济,他时常处于一种矛盾中,有时他见到某件事、某个人就怒火中烧,真想大骂一顿。但见市场物资丰富了,城市面貌改变了,自己居家环境的变化,宴会舞厅上的潇洒,登门拜访者的奉献,特别是儿子公司的发展,财产的增加,他又觉得改革开放不错。尤其当他多次去欧美“考察”后,见人家高质量的生活水平,他甚至又觉得资本主义又有什么不好呢?那么,他和高泽群的争斗又是为什么?是心里不平衡?是权欲的不满足?是他阻碍庞钰的目标的实现?
  他还问过自己,现在权力已到自己手上了,否定了高泽群,查办了龙滚沟的卫民,他是不是要把风川市拉回到以前的时代呢?不,不,对于他这样爱好广泛、好吃好玩的人,那种日子他比任何人都害怕。
  办公室外,响起橐的脚步声,有力而闷重。他不用问,
  知道谁来了。瞬间,原首都警备师的连长,反对一句顶一万句的斗士,现任风川市玻璃厂厂长的华钧出现在门口。他精瘦干练,肌肤黝黑,一头浓而密的银发在黝黑皮肤的衬托下,头上仿佛顶着一片雪。这是被关进监狱后留下的纪念,历史上伍子胥一夜急白头,他比伍子胥时间长一点,关进监狱后二个月,他的黑发才变白的。长条脸上,宽大的额头有三条刀刻般的深纹,这是监狱中思索问题而留下的。当时,他实在想不通,他反对“一句顶一万句”有什么错?为什么要把他当做反革命来整?而且整他的人都是过去亲密同志和尊敬的首长。
  不过,他总算还活着,总算又落实了政策还在风川市玻璃厂当了厂长。然而现在的事,他又想不通,别的不讲,像他所在的堂堂国营玻璃厂,竟然要被龙滚沟村的龙翔公司买去,变成乡镇企业的下属单位,他一个堂堂的国家干部,却要成为集体企业者,说白了就是私有企业的打工仔。这不是翻天了?社会主义到哪儿去了?过去说一句顶一万句是错误的,今天也不能一句顶不了一句呀。对于前段时期在风川执行这一套的高泽群,他并不太恨,军大还在南京时他就和他在一起,他对他太了解了,这个人对国家对人民总是满腔热情,在以后的进军大西南途中,在风川的征粮剿匪中,他从不顾及个人安危,出生入死,无惧无畏。因此,当他在中央警卫师任连长时,听到他被打成右倾分子,不但想不通,还痛哭了一场。使他惋惜的是,这几年高泽群不知为什么鬼迷心窍了,竟然搞起资本主义来,难道过去犯错误的惨痛教训还不够么?不过,他不同意疏远他,无论怎么讲,他还是个好同志啊。因此,当何云峰叫他通知老校友聚会而不通知高泽群时,他没听他的,他要让他和舒中见见面,听说这位过去的小姑娘,现在已成大学问家了,又将担任风川的一把手,他希望舒中好好开导他,并且客观地对待他。
  “人都通知到了?”何云峰并没招呼他坐,直言而问,都是多年的老校友平常随便惯了,再说,何云峰本来就是个不拘于礼节的人。
  “通知了,只有何明智还没找到,我们这位老副市长离休后总爱到处逛,在家里是不容易找到人的。”
  “还是要想办法通知到他,舒中回来主持风川工作,他是非常高兴的。呃,你还是告诉我已通知了哪些人?”何云峰办事向来缜密,每一步都要落到实处。
  华钧说:“在风川的老校友我都通知到了。检察长林耀辉,乡镇企业局长郭云鹏,风川酒厂的王得海,文化馆的陈扬……”
  “你在文化馆找到他的?”何云峰插问了一句。
  华钧笑了笑:“这家伙离休后,哪里还能在文化馆找到他。
  又是个老单身,没有个家,一天到晚拿着把二胡在街上免费为群众演奏。他说当右派耽误了二十年,没能把自己的艺术奉献给群众,现在老了,没机会上舞台,就在街头让群众听听他拉的琴。”
  何云峰说:“呃,吴志远通知了吗?”
  “银行行长吗?通知了。还通知了孟玉群。”说到孟玉群,何云峰不知为什么有点不舒服,问:“她在干啥?”
  华钧有些沉重地说:“在寺庙里拜佛烧香。啊,你猜猜我在寺庙里还看见谁在烧香?”
  “谁?”
  “锦绣制衣厂的厂长杨大海。”
  何云峰忍不住笑起来:“啥,这家伙要回头是岸,立地成佛呀。过去可是革命的斗士啊。不过,他这种变态我理解,人家厂长当得好好的,高泽群却把他靠边了,让赵芳来承包这个厂 。等舒中到任后,一定得改过来,老同志了吗,无论如何也得给给面子,让他把厂长当到头。啊,赵芳也得通知,她也是军大校友。”
  “通知了,这个能歌善舞的、丫头怎么能忘掉?我第一个通知的就是她。当年在军大分校时,她、舒中,还有应敏,三个丫头年纪最小,关系最密切,像穿连裆裤似的,晚上睡觉怕鬼,挤一张床上睡,给舒中接风,少得了她们俩。”
  “好吧,就这样,在风川的校友就是这些人了。庞钰也要亲自参加。呃,高泽群你没通知吧?”
  “没有……哪能通知他呢,不能让大家扫兴啊……”他说得含含糊糊。其实,他真正第一个通知的就是高泽群。他知道当年在军大分校,舒中最敬佩的人中,第一个是已经牺牲的袁剑雄,第二个就是高泽群。怎么能让接风宴会上没有他呢。
  而高泽群听说舒中来了,高兴得从病床上跳下来,激动地说:
  “他一定要到会,走不动,就是爬也要爬去。”
  何云峰觉得这样做又有点过意不去,解释说:“我们决不是排斥老高,主要他身体不好,再说舒中这次回来,是长期的,以后有的是见面机会。好,现在你要马上去告诉大家,舒中的接风宴会,就在今晚八点。地点:金威大酒楼宴会厅。”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一个在风川的校友,这个人恐怕华钧未必发现了他,这便是那个在汽车站乞讨的李兴志。不过,关于这个人的情况太复杂了,还是不到场为好。

  4
  按舒中原来的打算,到了风川市先到市委报到,待住宿地点安排好后,稍事休息,便着手和市委、市府、人大、政协几个首脑部门的负责人接触,了解情况,考虑自己第一步的工作安排。当然,和市府头头见面,肯定首先会见到何云峰,对于这位当年曾经准备和他结婚的男子,几十年后重相逢,她没有任何激动,可能当初本来就没产生过什么情感,所谓结婚也只是男女成年后必须经过的一道驿站。在当年那个时代,这个驿站是一道屏障,一个保险,免却了许多介绍者,挡住了花样百出无中生有的谣言,可以说她是无奈才走这一步的。不想连这一步也未让她走成,现在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婚恋的情绪,早已化为乌有,不过她和他总有过这一段关系,也不由要想想:他变得怎样了,还是那么热情有趣么?仅此而已。
  然而,当长途客车一驶入风川市时,她的安排一下就被冲乱了,思绪像奔腾的狂涛,猛力撞击着她的心。啊,故乡,在外游荡了几十年的女儿回来了,你还认得她么!她眼眶里涌出了热泪,视线有些模糊,但她拚力看着窗外,寻找着少年时代留在记忆里的那些熟悉的东西。然而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了。在她的记忆中,风川城像旧时代生意人藏在长袍内拴在腰间的钱袋。从东至西一条长长的街道,两边是木结构的房屋,砖房很少,大都是平房,二层三层楼房集中在商业繁华地段。这些楼房,基本上是抗战胜利后在废墟上修建的。那条长街,像网上的綱,顺着它,延伸出无数小街横巷,形成一个巨大的椭圆到江边截止。清沏透明的风川河就绕着这个椭圆由东而西缓缓流过。长街的后面,是一座苍翠欲滴、绵延数里的老君山脉,山上有一座老君庙,供奉着老君菩萨,庙里每日响起的晨钟暮鼓,全城都能听见,每当这时,小城的人们总是屏声敛息,享受一段宗教音乐。在风川城的城东和城西,就是说进城和出城处,各有一棵四五人才能合抱的大榕树,硕大的虬蟠枝蔓,浓荫密蔽,如伞一般临江展开,是过河人的歇凉之地。凡从河那边乡下来赶街的农民,来去都要在这儿歇歇脚,为了赚这些乡下人的钱,附近的城市居民在榕树下摆起了各式各样的小食摊摊,有的用大篾篮摆着叫卖。什么凉粉,锅盔,火锅肺片,油炸麻花,应有尽有。而且这些东西的味道还特别好,尤其是那酸辣凉粉、火锅肺片更馋人。舒中常和几个同学偷偷溜到这些地方来大饱口福,当然,有钱有地位的父母亲是反对她到这种地方来的,觉得太脏,容易传染疾病。但童稚的姑娘才不管脏不脏病不病哩,她认为家里的山珍海味,远远赶不上这里的麻辣,特别是那火锅肺片,不但好吃,而且好玩。老板把猪心肺切成火柴盒般大小的薄片放在铜锅盛着的汤里,炉子上烧着旺盛的木炭火,肺片在锅中翻滚,浓烈滚烫,一分钱吃一片。吃肺片的站在小摊前,手执竹筷在锅里捞肺片,总希望能捞到大一点的厚一点的,但卖肺片的老板刀功忒好,满锅的肺片竟像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厚薄大小全是一样,他站在小摊后面,大睁着一双鹰一般的眼睛,透过火锅升腾的水雾,盯着在锅里捞肺片的顾客,吃一片,在小摊上放上一枚铜钱,每个顾客各人有一条铜钱队列,从不乱套,吃得多了,铜钱排成长长一列。同时他万分警惕地监视着顾客的筷头,怕有那种小人,趁他疏忽,挟着两片肺片送进嘴里,吃他的“混糖锅盔”。然而无论怎么百倍警惕,对小人仍然防不甚防,被人裹挟两片当成一片者常有发生,舒中就是一个。以她富裕的家庭而论,不在乎吃火锅肺片的几个小钱,使她和应敏,赵芳不服气的是火锅摊老板那双死死盯着她们的眼睛。她们决心扰乱他的视线。三个姑娘曾商讨过许多计策,其中最灵的一手,两个姑娘在摊前集中精力挑肺片,一个躲在不远处,冷不防爆发出一声尖叫,火锅摊老板禁不住调头向尖叫声处看去,趁这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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