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国之恋 曾志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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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和国之恋 曾志明著-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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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个人就是军大分校的宣传队长陈扬,她也很爱他,但当组织上把老红军团长介绍给她后,她含着泪和他分手了,组织上找她谈话后的当天。她找了个偏僻地方约会陈扬,流着泪对他说:“组织上安排好了我的婚姻,这是革命需要,我没理由拒绝,咱们来生再爱吧。”
  她原本是个很好学的姑娘,由于她出生的那个小镇缺医少药,从小立志要学医,长大后当一名医生。她报考军大分校的目的,也是看到它的招生布告上有医疗卫生这一项。到军大分校后,她被分配到卫生队,真是如愿以偿,她又兴奋又感激,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共和国给她的,她要献出自己所有的力量,报效共和国。这时,风川出现了土匪大暴动,几万土匪,几乎同一天,在风川伪专员罗章华的指挥下,全线出动,袭击基层政权,杀害征粮工作队,扬言要攻打风川城。
  那时,部队四处作战,军大分校学员大部分派到前线了,她虽然未被派出去,卫生队的任务却也相当繁重,由于战斗相当激烈,大批伤员和烈士一批批抬下来。她分配在烈士组,负责收殓烈士的尸体,这是一件相当艰巨的任务。从前线抬下来的烈士们,由于战斗时穿山越林,摸爬滚打,军服已破烂不堪,浑身上下满是泥土,头被打破了,腿被炸断了,肚子开了花,血肉模糊。有的烈士,由于交通被匪徒切断,十天半月才能将尸体运下来,这时尸体已经腐烂,异味刺鼻,收殓组的人,首先要把烈士衣服全脱掉,洗去他们浑身泥土,然后用酒精擦澡,再将被炸破的地方,炸断的腿脚缝合起来。
  他们是革命的烈士啊,为共和国献出了宝贵的生命,谁能忍心让他们浑身泥土、血肉模糊地被安葬?这些工作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如果不是对死者有深厚感情的人,很难坚持下去,即令是那些做过十次百次收殓工作的老战士,每处理完一具烈士尸体,总要几天吃不下饭,何况像孟玉群这样的青年姑娘。她呕吐了,她也吃不下饭,但她却勇敢地一连收殓了一百多具烈士尸体。面对着赤条条的男尸,她没有羞涩,她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人。有的烈士,鼻孔、耳朵眼里灌满了泥沙、她一点不马虎,用挖耳器一点一点地把泥沙掏尽。尸体白天抬来她白天清洗,夜晚抬来夜晚清洗。没有厌烦,只有热泪;没有恐惧,只有崇敬。她这种忘我的精神,当时连铁血汉子林耀辉都感动得流泪了。
  剿匪战斗结束后,军大分校的校友根据革命的需要将分赴东西。此时,恰逢军医大学招生,她报名投考,以高分被录取了。这可以说是她人生的新起点啊,也是实现她梦想的好时机。但,这时她在组织的安排下已与老团长结了婚,领导让她留下,她毅然放弃了去读书的机会。当然有一点遗憾,但只是一瞬间,不能多想,多想就是私字在作怪了。从此她日日夜夜守候在老团长身边。老团长工作调动频繁,她也频繁不停地更换居住点,有时,组织上给她安排了工作,有时由于部队驻地偏僻,组织上无法给她安排工作,她就只能做家属了。
  直到老团长离休定居风川,她才有固定的事干。然而,此时的她已经成了个一无所能的人。她是个有自尊心的人,才三十来岁怎么就吃闲饭了。于是下决心要学一门技能,选定了会计。她学习的毅力是惊人的,刻苦精神更令人感动。她进入银行工作,完全是自己考进去的,当那些考官们读到答卷,面试时听到她的回答,大家都惊奇地发现,风川竟然有这样一个人材。林耀辉从国旗班回到风川时,她已经是风川城有名的铁算盘。但是出人意外的是:她突然提前退休,而且皈依了佛门,这不但华钧不明白,他林耀辉更不明白。作为一个检察长,他不能不往深一层去想,曾经听说过银行有人匿名写过一封举报信,可惜省上没转来,不知信中有什么内容,他曾以老战友的身份去看望过她,试图套出一点点她突然消沉的蛛丝马迹,但她对他十分冷淡,和她面对面坐了一个小时,竟然不说一句话。现在她的女儿孟小玉又被害,这两件事情会不会有关连?
  孟玉群家总算走到了,远远就看见一个白头发的人在她门口走过来走过去,是华钧。他心里说:“这家伙,在她门前晃来晃去干啥?”
  华钧看见他,先迎上来。
  林耀辉问:“你不是在通知老校友今晚聚会么?”
  华钧说:“现在孟玉群家发生了这样大事情,谁还有心思去搞什么接风。舒中回来怎么的,她官大又怎么的,人命关天啦!”
  林耀辉说:“那你跑这里来干啥?”
  华钧说:“我想告诉孟玉群,她女儿被人杀害了。”
  林耀辉说:“既然这样,为啥不进去?”
  华钧说:“我又怕对她打击太大。”
  林耀辉说:“那也得告诉她哟,纸还能包住火?再说我们检察院还指望她提供些线索。”
  华钧觉得有理,狠狠心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半晌,门才缓缓打开,孟玉群站在门口,一脸愁容,见是他们两人,身子往旁边让了让,算是邀请二人进屋。
  这是一个衣着十分朴素的妇女,穿一套半新旧的列宁装,头发已经花白,脸有些清瘦,那宽阔的前额,大而明亮的眼睛,使人第一眼就感到她的睿智,同时又使人感觉到,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相当漂亮的人。屋里几乎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凳子、桌子、柜子,都是过去公家配给老红军的。
  她没有为他们沏茶,也没有老战友的寒暄,默默地看着他们,等待着问话。
  此时此刻,华钧实在没勇气提起今晚军大分校老校友的接风宴。只是说:“舒中回风川来了。”
  她没有特别的反映,脸上的表情很平淡。
  林耀辉问:“你不记得舒中了?就是我们班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
  她点点头,仅此而已。
  华钧说:“她现在回来任风川市委书记。”
  她显得更加平淡。
  林耀辉、华钧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林耀辉先说:“小孟,”这是军大分校的老称呼,老战友在一起,总是不好改口,“小玉离家时说过什么话吗?”
  孟玉群心惊胆颤地说:“她说,她要到龙滚沟去找卫民,有事向他说。”
  林耀辉眉头跳动了几下:“又是那个卫民!”
  孟玉群见他这个表情,惶恐地问:“怎么,出啥事了!”
  华钧再也沉不住气了,愤恨地说:“你家小玉被人杀害了!”
  孟玉群一下眼睛发直,愣愣地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这时门口出现了一个手上拿着二胡的老人,他忧心忡忡地向屋内打量,见到如此场面,不知该进门还是不该进门。
  林耀辉看见他,说:“陈扬,进来吧,想法多安慰安慰小孟。”
  老人还没进门,泪水就流出来了。孟玉群抬眼看见陈扬,一直包在眼中的泪再也无法控制住,像决了堤的水,哗哗地流出来,但没有哭声,眼泪默默地流,屋里静极了,静得令人胆寒。
  11
  舒中在招待所里,稍事洗漱,便躺在床上休息。她感到很累,但不是四肢酸软,而是感到心累。不能否认,单就城市来看,风川发生的巨大变化是非常令人鼓舞的,但问题也不少啊。最令她想不到的是:刚一到风川,就发现了女尸,会不会与风川出现的一些问题有关连?
  室内的电话铃响了,她起身去接电话,是林耀辉打来的。
  “是舒书记吗?”
  倘若是别人这样称呼,她也就无所谓了。然而恰是老班长,她觉得有些别扭,于是说:“你干吗叫得那么生疏?”
  林耀辉在电话里为难地说:“怎么称呼你好哩?又不能像过去那样叫你小舒,那就叫舒中同志吧。”
  舒中笑笑说:“有什么事?女尸的事有眉目了?”
  林耀辉在电话上说:“可以说初步确定了犯罪嫌疑人。”
  舒中愤恨地说:“这家伙是谁?”
  林耀辉说:“这个人叫卫民。”
  舒中似乎觉得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但又想不起来:
  “这个人做什营生的?”
  林耀辉说:“龙滚沟村的党支部书记,龙翔公司的董事长。”
  “龙滚沟村的书记?”不知为什么,她心中突然怒火中烧,大约龙滚沟这个地方,在她心里太神圣了。当年,她一生最心爱的人袁剑雄和十多个征粮队员就是牺牲在那里的,难道在烈士洒满鲜血的地方,竟然让这种人来当书记。
  林耀辉在电话那边,似乎也变得激动了:“是他,这个人在那里霸道得很哩,生活作风也十分糜烂,告他状的人不少,而且还有前科,过去曾多次被拘捕入狱,我们已经查实,震动全省的假酒案就是他搞的。”
  舒中不客气地说:“既然你们都已经查实了假酒是他搞的,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说到这里,她更加气愤了,如果早一点把这个家伙抓起来,孟玉群的女儿就不会被害死了。
  林耀辉在电话里委屈地说:“哪里是我不想抓他,”说着,他的声音变得异常激动,“是高泽群不准动他,而且公开向我讲,如果我抓捕了卫民,他将担任他的辩护律师,和我对簿公堂。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袒护这个犯罪分子,难道就因为他当右倾分子时在龙滚沟下放劳动,和这个家伙有交情。”
  舒中一时无话可说了。说什么呢?她刚到风川,地皮都还未踩热,就能说前任书记的不是么?况且,当年他也是她十分尊敬的人,龙滚沟的浴血苦战他也参加了的呀,龙滚沟牺牲的烈士,是他亲手掩埋的,难道他就没有感情?但她没有放下电话,似在思考,又似在等林耀辉再说什么?
  林耀辉也没放下电话,但也没再说什么。他还说什么呢,事情明摆着的嘛。
  二人在电话上沉默了许久。
  舒中终于发话了:“林耀辉同志,你还在听着电话吗?”
  昔日的国旗班班长严肃地说:“我听着。”
  舒中咬了咬牙,几乎一字一顿:“拘、捕、卫、民!”
  林耀辉在电话那边有力地回答:“是!”
  舒中放下电话,长长地吐了口气,这是她到风川市上任后下的第一个指示。但不知为什么,当她精神完全松弛下来后,心里又有几分不安了,为了慎重起见,她又拨通了林耀辉的电话:“耀辉吗?”她口气变得十分亲切。
  林耀辉离开电话机还不远,拿起电话听出是舒中,说:“你还有什么指示。”
  舒中显得谨慎地说:“你把那个卫民的有关材料,尽快整理出来给我。”
  “好,”林耀辉马上说,“我两个钟头之内给你送来。”显然,关于卫民的材料,他们早就整理好了。
  再次放下电话后,舒中浑身像散了架似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电话竟然打得如此之累,不禁又重新躺到床上去,但是她越发地不能平静了,思潮像飕风中的狂涛,冲击得头脑发涨发痛。
  人生之路,有时真如螺旋似的,转过去,又转回来,倘若当初她随父亲去了海外,今日她将在哪里?倘若那年在她最失望的时候从风川城后高岩上一纵而下,那又会是什么结果呢?
  倘若她学的不是政法,不走上从政之路,或许她今天就不会再回到风川了。然而她转回来了,而且转入了风川复杂纷纭的是是非非中。
  这个卫民是什么人呢?他竟敢称霸龙滚沟!也许作恶的人在别的什么地点,她的愤怒还不至于如此强烈。但这家伙偏偏要在她心灵中最神圣的地方作案。龙滚沟是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可就在这里,她和十多位同志,经历了腥风血雨的十多个日夜;就在这里,她最心爱的人袁剑雄和十多位战友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记得,在斗争最危难最艰苦的时候,他们曾发过誓,如果牺牲了,尸骨要埋在龙滚沟;胜利以后,一定要根除这里的穷困,把龙滚沟建设成富裕的新农村。虽然,大部分人最后只能将尸骨埋在龙滚沟了,但也有三个人幸存下来,她,军大分校的宣传队长陈扬,还有就是高泽群。他怎么会纵容那个卫民胡作非为?假酒案已经牵扯到人命官司了,难道他糊涂了?或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可是她不敢想象和不愿接受的现实。如果说,她对袁剑雄有爱,对高泽群就十分崇拜。几十年过去了,至今他年轻时的英容笑貌还活现在她脑海里。这个上海复旦大学新闻系二年级的学生,在看到二野军大在南京招收学员的广告后,毅然投笔从戎,从上海赶赴南京投考军大。随军解放风川后,担任了军大分校的理论教员。
  他博古通今,学识渊博,思维特别敏捷,头脑特别清晰,他讲的课很受大家的欢迎,他不但有学问,而且还具有纺织工人家庭遗传给他的优良品质:坦率而耿直,特别能吃苦耐劳。在危险四伏的征粮剿匪中,他常一个人背着背包,穿着单薄的军棉衣,打着绑腿,解放鞋上套一双草鞋,走村串寨催收公粮,遇着顽固分子抗粮不交,他就冒着危险住进这种人的家里,软磨硬泡,不把公粮征到手,决不撤走。顽固分子曾多次想杀害他,勾结土匪向他放冷枪,但他一点也不畏惧。难道他现在变了?是不是一个人有了权就要变?或者上了年纪,头脑不清醒,变得糊涂了?但他也不老啊,现今最多不过五十七八岁年纪。
  屋外刮起了风,风中挟着许多冰冷的雨粒。天气变了,这是山区气候的特点,上午晴空万里,下午可能变成风雨交加。
  风川城的冬末春初是常刮风的,也许“风川”之名来源于此。
  刚解放的那一年,风就刮得特别大,风季的时间也特别长,风中挟着的不是雨粒而是雪粒,这大概是在解放军入城式鞭炮声之后,给新生共和国的见面礼吧。随着冷冰冰的寒风,一个妄图推翻新政府的狂潮翻滚起来。一夜之间,物价飞涨了几十倍,人民币几乎成了废纸。那时解放军官兵一个月的津贴五角,只能买一包“犀牛王”香烟。几乎在同时,原来已经宣布起义的国民党军队整团整师的哗变,杀死派去的军代表,打出叛乱之旗;本地的黑社会组织:青帮、红帮、袍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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