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霞姑娘 作者:[苏联] 勃列伏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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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霞姑娘 作者:[苏联] 勃列伏依-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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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非常年轻、面容整洁、穿戴整齐的军官从枞树近旁的小道上走过。他肩膀两边各挂着一支冲锋枪。他走得离穆霞那么近,以致她能非常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

  不久,从远处传来响亮而果断的声音:“紧紧跟上,别掉队!……缩小距离!你们是怎么搞的?”

  最后一批走过去的是穿着军大衣的战士,他们把溅满污泥的军大衣下摆扎进腰带,腰间的小铲子和钢盔叮当作响。每人肩后都有一个整齐的背囊,他们的武器闪耀着暗淡的油光。这显然是一些干部,又年轻又健壮。他们是单独的一队,队形整齐,保持着一定的间距。

  穆霞接着看见了一种情景,这使她禁不住呼吸急促,热泪盈眶。

  稍微落在步兵队伍后面一点的是一队炮兵。他们人数虽然不多,但看上去却生气勃勃,比步兵有劲。他们不仅背着背囊和卷成筒状的军大衣,而且背着帆布袋子,袋里露出铝质炮弹头。约莫十二个人套着曳索,在拖一门大炮,车轮的轮郀陷在深深的车辙中,把泥水弄得四处飞溅。大炮顽固地钉在原地不动,但是他们从后面推着它前进。炮兵们用嘶哑的喊声给自己鼓劲:“前进,前进,前进!”于是炮车继续向前滚动,车轮压在外露的树根上,发出沉闷的吱哑声。

  穆霞从自己的隐蔽处还可以看到炮兵们太阳穴上暴起的青筋,听到他们嘶哑的呼吸声,闻到他们身上浓烈的汗气。炮兵们很象列宾画上的纤夫,但他们的脸膛上却没有那种绝望的、听天由命的表情,有的只是顽强和激奋的神色。

  姑娘本能地想朝他们奔去,奔向这些齐心合力地拖着仅有的一门大炮的炮兵们。她甚至想欠身站起来,但是米特罗凡·伊里奇几乎是强行将她按住了。这时他虽然没说一句话,但在他那紧张的脸庞上,在他那咬紧的牙齿以及眯缝着的眼睛里,却有某种东西打消了姑娘想从隐蔽处跑到路上去的念头。这是一种什么东西呢?是心灵上的极度痛苦,还是人类的巨大骄傲,抑或是被意志力强压下去的激情?姑娘无法弄明白。不过,她服从了老人,一声不响地等待着,直到带着这门大炮的最后一批人,如同已经远去的可爱的世界的幻景一般,从她面前漂走。

  皮靴踩踏泥浆的吧哒声已经沉寂,“前进,前进,前进!”的嘶哑呼喊声也在远处消逝,可是这两个旅伴依然在自己的隐蔽处一声不响。

  他们终于从枞树浓荫里钻了出来,久久地向队伍消失的那个方向眺望。

  “我真希望希特勒也能跟你我一样,来看看他们,哪怕是看上一眼也好。那他这只疯狗一定会感到心惊胆战的,他这是向什么样的人民伸出魔掌……你怎么啦?”

  穆霞在哭泣,然而没有眼泪,只是固执地低垂着头,双唇咬住短大衣的衣袖。由于竭力忍住不致痛哭失声,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好吧,够啦!喂,哭有什么用处呢?……”平生最怕见女人流泪的米特罗凡·伊里奇茫然无措地嘟哝着。

  “走开,请您走开!我恨,恨透您啦,还有您那心爱的黄金。守财奴,老不死的守财奴!”

  姑娘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出这些话,她那没有泪水的眸子里闪射出一股怒火,使米特罗凡·伊里奇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不过,他也突然生起气来:“你以为我就不想到他们那里去吗?!”

  “守财奴!守财奴!” 穆霞执拗地重复着,但是她已没有原先那样的火气了。

  “我的年纪比你大两倍,我比你更想去。是的,就是这样。你面前的生活道路长着哩!我呢,却急着赶到自己人那儿去死。”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当你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他们的侦察员就已经从我们身旁走过去了,我差点儿没向他们跑去,但我及时地喝住了自己:‘不行,米特罗凡·伊里奇,你没有权利这样做。’”

  “那是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我们不是人?”顿时,她泪如泉涌,泪珠儿顺着脸颊簌簌滚落下来。后来,她于脆放声大哭,呜呜咽咽地说:“一块儿赶到战线,一块儿越过战线,该多好……跟自己人……呆在一起……总要好些嘛……”

  “当先头部队走过去的时候,穆霞,我也这样想过。可是我丢开了这个念头。事情很清楚:如果我们走出去,把一切都告诉指挥官和政委,而且把黄金也交出去:‘请收下吧!’你以为他们就会相信我们啦?这丫头和老家伙打哪儿弄来这些东西的?肯定是趁乱偷来的!要是以为我们是法西斯奸细呢?那就更糟了。要知道,这样的事情恐怕连自己也不会相信哩!”

  穆霞已经不哭了。她那张红润的、满是泪痕的面庞现出沉思的表情。她站在听到这不寻常消息的指挥员或者政委的地位认真地想了想,而后同意了这种看法:就连她本人也绝不会相信的。

  米特罗凡·伊里奇又叹了一口气:“就是这么回事。一定会把这两个不知名姓的老头和毛丫头枪毙的,决不会把我们带走……”

  路途上的新脚印慢慢地被雨水冲刷掉了,老人小心地拾起一根小树枝,这根小树枝大概是路过的人折断的。

  “你瞧,他们可以用自己的身体拖动一门大炮,可是对于某些人来说,背黄金,背人民的珍宝反倒成了累赘。”他用手指抚摩着小树枝说道。

  “又来打比方啦。”她懒洋洋地回答说。她的眼前仍然浮现着那些拖炮的炮兵战士,她不想同他争论。“难道你能说服这种人么?”

  他们默默地走了约莫一个小时,各自都在思忖着这次同自己人的遭遇,不久前的争论以及整个谈话的内容。

  阳光灿烂,雷雨洗净的森林里到处充溢着愉快的喧闹声,林中若明若暗的景色中弥漫着夏末的浓郁气息……突然,米特罗凡·伊里奇停住脚,很快地向穆霞转过身去,狡黠地眯缝着他那双近视眼。

  “你从来也没有打听过珠宝店里一克黄金值多少钱吧?”他问道。

  这个问题提得如此突然,使得姑娘甚至有点提心吊胆地睨了同伴一眼。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呀?比方说,你可以去买一片做金牙套嘛!”

  “要这干什么?”

  姑娘张开嘴露出两排象松鼠般非常整齐的、又白又细的牙齿。“如果需要的话,我也决不会用金牙,老远就能被人看见,并且很快就会被磨掉。”

  米特罗凡·伊里奇不想让步。

  “要是你知道每克黄金值多少钱,对你毕竟还是有益处的……”他把数额说了出来。“我们随身带了多少呢?大略地说,十七又四分之一公斤,对吧?然而只有黄金才宝贵么?这里还有这样的宝石,就是一帽子黄金也抵不上一颗。真是稀世之宝呀!”

  姑娘叹了口气。

  “要是我能象在童话里那样,在马的脑袋里找到一块金子,我一定把它送给您。只是求您别老是用这样的话来烦我啦!最好我们还是赶路吧,吝啬骑士同志!”

  她刚要往前走,但是老人断然拉住她的手说道:“等一等!”

  “说实话,您说我是个多么轻慢的姑娘,这句话我至少听过一百次。为了在第一百零一次听到这句话,我看可以不耽误赶路,请您边走边说吧!”

  米特罗凡·伊里奇的近视眼闪耀着兴奋的光芒。这一次他不打算妥协了。计算器上的转轮似乎在哒哒拨动,一行行数字堆在一起,逐渐增大,位置一变,最后总数字便列出来了。老人把他们带着的财宝的估算价值告诉了穆霞,然后说道,照他看来,用这一笔巨款大约可以买多少门炮,多少发炮弹。

  姑娘停了下来。她第一次认真地、不象往常那样嘲讽地听着米特罗凡·伊里奇谈他们带着的财宝。当然,她自己有时也想过,交给他们的这些金银财宝能为战争的胜利带来什么益处。不过,她的这些想法是模糊不清的,没有定准的。因此,这位老出纳员算出来的这一简单的、然而具有极大说服力的统计数字使穆霞大吃一惊。早晨的情景又出现在她的眼前。如果这些被战线隔离自己部队的、又累又饿的人们,尚且以如此伟大的自我牺牲精神在无路可行的森林中身背炮弹,拖动他们仅有的一门大炮的话,那么我们怎样才能保管和爱护这只不太沉重的袋子呢?这个袋子里的东西就价值而论,不是一门炮,而是许多门炮,不是几十发炮弹,而是几千发炮弹呀!

  “只不过现在你上哪儿去买武器呀?难道在战争年代里有谁愿意把武器拿来换取这些玩艺儿吗?”姑娘拿眼睛瞟着沉重地搭在老人肩后的背囊,怀疑地问了一句。

  “嗳一嗳一嗳,只要有黄金,卖主嘛——准能找得到!”米特罗·伊里奇叫喊起来,连忙把手关节弄得咯咯地响。“我们可是生活在资本主义国家的重重包围之中啊!”

  老人甚至狡黠地眨了一下眼,毫不掩饰自己所取得的胜利。

  打从这天起。这两个旅伴再也没有发生过争执了。他们现在轮流背袋子,而且姑娘对珍宝的爱惜之情也许不亚于老人了。 
第11章
 
  只有一个问题,两个旅伴仍然没有达成协议。

  米特罗凡·伊里奇继续细心绕过居民点,甚至要绕过护林人住的小屋,以及藏在密林深处的伐木工人的住处,离大道和马路远远的。

  这使穆霞打心眼里感到愤怒。

  她从小就深知人们互助的神奇力量。当她还完全是个幼女的时候,妈妈把她送进了幼儿园。在幼儿园里,孩子们一起游戏,围成一个圆圈跳舞,唱歌,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就在那个时候,集体主义的最早种子就已经在她的心田里萌发。她成了一个“十月儿童①”,后来她成了少先队员,最后又被吸收加入共青团。这种子落在良好的土壤里,从这些种子中培育出对周围人们的极大信任,相信他们的善良,相信他们乐于助人,相信那革命初期诗人们庄严地称之为“手足之情”的品质。

  【 ①这是指苏联过去预备参加少先队的7-11岁的儿孩。——译者注】

  穆霞无法理解科列茨基这种过分的谨小慎微。在她看来,这种老年人固有的、令人烦恼的怪僻,使他们本来就不易行走的路程变得更加复杂。更加漫长了。姑娘明白:在这一点上同老人辩论是徒劳无益的,于是她把手一挥,将米特罗凡·伊里奇由“吝啬骑士”改称为“独身大虾”。

  不过,就是默默地忍受了种种非难的“独身大虾”本人,最后也不得不承认:由于无法确切地知道现在何处、要往哪儿去,这样盲目地在没有道路的林中穿行,的确愈来愈困难了。有一次,他们在森林沼泽地迷了两天两夜的路。打这以后,他不得不同意:侦察情况是必不可少的。

  穆霞高兴起来,她立即讲出了她心中早就想好了的计划。在接近村子的时候,老人带着财宝找一个僻静的地方隐蔽起来,她自己背上用绳子套好的麻袋,手拿米特罗凡·伊里奇的杜松手杖,以这副装扮慢慢走近第一座村舍。她连向集体农庄庄员要讲述的故事也已经准备停当:丈夫被法西斯匪徒绞死,房子也被烧了,因此,她现在要到住在城里的母亲那里去。同时她每次都准备说出他们途中最近的一个城市的名宇,然后便打听到那个城市该怎么走。

  这个计划很合米特罗凡·伊里奇的心意。他们在沼泽地迷路两天后,碰上了一道竹篱笆。竹篱笆上长满了青草,但依然清晰可辨。路上的车辙也告诉他们,近旁就有人家。于是他们决定进行第一次侦察。他们在一座茂密的小树林里停下来,穆霞迅速化好装,为了显得逼肖,她甚至还在脸上、脖子上、手上抹上灰。她穿上旧滑雪服和一双磨烂了的鞋子,头上包了一条脏手巾,象老太婆那样,脸呈深褐色,看上去好象很久没有洗过似的。她真的根象一个无家可归的难民,在那严峻的日子里,这样的难民数以千计地在敌占区的路上流浪。

  “看在上帝的份上,小心点,别冒险!只要有一点危险,就马上退回来。要记住:我和你都不属于自己呀!要是我们去冒险,那就是犯罪!”米特罗凡·伊里奇叮咛道,他甚至由于担心而喘着粗气。“你答应我,不去冒险!”

  “我保证!”穆霞庄严地说。她那双灰色眼睛在包得很低的毛巾下面闪着兴奋的光芒,与那张抹黑了的、似乎变老了的面庞相比,显得十分不相称。那双摸着米特罗凡·伊里奇那根手杖的手在打着哆噱。“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您顶多等我一个昼夜,要是我回不来,您就一个人走吧!”

  “可别弄出事儿来啊!别任性!”

  穆霞弯着身子,垂下双肩,艰难地拄着手杖,尽力在林子里就进入疲劳的、已经不太年轻的妇女这一角色,然后从赤杨树丛中走上大路。她恼恨自己心里发慌。经过这么多天林中的漂泊之后,她第一次要去同人们接触,了解战争进展的消息,打听战线离这儿有多远。

  风在呼啸。道路朝黑麦倒伏而且发芽的开阔地带向前伸展。远处现出村舍的板条屋顶的轮廓。这时,姑娘心里又不由自主地泛起新的疑虑:那里有没有人?是不是所有的人都从这儿撤走了?如果有人的话,他们在被占领的可怕的几周内又将发生了什么变化呢?

  穆霞决定不从大路进村,而是穿过草地,以便从偏僻的地方踏进村街。

  在集体农庄办公处一侧,从一线浓绿的香蒲看来,可以断定有一条小溪,溪旁正在冒烟。有烟就有人。在这远离住宅的地方,同他们会一会面不是更好吗?

  穆霞尽可能保持镇静,朝冒烟的地方径直走去。炊烟是从溪岸下边升起来的。她象一个纵身跳入冷水中沐浴的人那样屏住呼吸,走完了最后几步,十分惊讶地在陡岸上停住脚步,她还没有马上弄明白眼前是怎么回事。

  一条很深的短堑壕把草地分割开来,堑场旁边堆起一堆新挖出的沙土,而从下面,从堑壕底下,有一些穆霞看不见的人在继续把泥土扔上来。旁边的稻草上,摆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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