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4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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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4年第1期-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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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朗星稀的停车场。肩膀一耸一耸、抽泣不止的蛋蛋与魔术师金海拥抱在三轮车里,庄奇只身面对着夜空。一颗流星罕见地垂直划过天际,庄奇不去想如此奇异的天象可能隐藏着的涵义。几步开外的金海压低声音,掩饰不住得意地向蛋蛋说着他的一桩桩秘密。庄奇将草席连同自己往更远处挪了挪。这些秘密是(实际上蛋蛋已经悄悄透露给庄奇):几家播放过他们的节目的电视台都收到了几笔热心人的捐助,正如金海曾经预见过的那样。不用说,魔术师仗着他的手机最先获得消息,功劳也应当独占。但魔术师不认为自己,或其他人可以从蛋蛋的捐款中分一杯羹。又一颗流星划过。就在这个夜晚,狡猾的魔术师还神神秘秘地溜出停车场,与饭店老板有一番交涉,下半夜将蛋蛋免费领到了饭店房间里。天色微明,最后一颗流星消失在西北方向,完整的天幕像是突然缺了一角。闪烁的流星此时终于照亮庄奇的心扉:他也该走了,这一次还得带走他的三轮车。 
  三轮车属于庄奇,这无可争议,他有权带走它。问题是遗弃蛋蛋,需要多费一点功夫。天空大白,三轮车上的庄奇去意已定,他骑着车就要离开停车场,但偏偏在此时,步出饭店的魔术师金海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截住了他。 
  “你要干什么,兄弟?”金海厉声喝问。 
  “我……我……”庄奇不能不感到一丝心虚。蛋蛋也移动着身体过来了,很像是睡眠不足,无力地挥了挥手,魔术师将她扶上三轮车后座。 
  “不要解释,庄奇。” 
  蛋蛋制止了庄奇含含混混的解释。魔术师金海仍然坐原来的位置。三轮车还得往前驶。到凤凰县城的这段路耗去整整一个上午,中途只有魔术师几次短暂下车——背着庄奇与同时在路上的省台主持人联系,确定各自的方位与距离。早餐在一间小吃店吃过,中午魔术师金海决定来一顿大餐。餐桌上不同寻常地摆着两瓶湘西本地产烈酒。魔术师首先得意洋洋地宣称,省台来的采访车已经开到了蛋蛋的家门口,随后就要灌醉庄奇。 
  “来,兄弟!” 
  庄奇举起了酒杯。第一杯酒下肚,再来一杯,反客为主的金海紧接着又斟满第三杯——每一杯烈性酒都是对他擅自开小差出走的惩罚。“你,你,也来一杯,兄弟?” 
  魔术师手把着酒瓶,摇头拒绝。 
  “蛋蛋,你也不喝……?”庄奇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对方。 
  小老乡将脸扭向一旁。 
  “这不公平。陶,陶金海第一次见到我和蛋蛋,也请我们喝,喝酒,那已经有多久?只是二十多天前……那时你是一条没地方去的瘌皮狗。蛋,蛋蛋还记得吗?你当时就看出他是个骗子,而我认为,就算是个骗子,我们也可以收留他……你,你,陶金海,凭什么今天只有我该喝,凭,凭什么?这不公平……” 
  “你醉了,庄奇!” 
  “我,我醉了?哈哈……蛋蛋,谁都不会比我更清醒,我,我知道你是一个骚货,你勾引过我,但我不,不搭理你。你装作对撞翻我们的记者不感兴趣……实际上满脑子虚荣。告诉我,陶,陶金海这个骗子是怎么吹嘘的?他,他吹嘘说,要给你捐款,要骗取很多人的捐款,是不是就因为这个,你跟他鬼……鬼混到了一块?” 
  “该死的庄奇!”蛋蛋泪流满面地喊了起来:“走,庄奇!别喝了……” 
  “他醉了,蛋蛋。”魔术师保持着镇定。 
  “你给我走呀,傻瓜……” 
  “我,我是傻瓜,傻瓜也要公平,再给我来,来一杯,金海。你真的是个不,不错的魔术师,谢谢。灌醉我的主意也打得不错,兄弟。但你站……站住,骚货!” 
  蛋蛋攀在魔术师金海的肩头,已经到了门外。 
  “站,站住……蛋蛋!” 
  醉醺醺的庄奇追到了三轮车前。只差半步,金海就能如愿以偿地单独载着蛋蛋走了,但庄奇赶了上来,而且一把揪住他,将他从三轮下前座上摔到了地上。 
  “你要干什么,庄奇?”蛋蛋惊恐地面对扑上来的庄奇。 
  “我要你,蛋蛋,我要你跟我,重新叫到过去,回到陶,陶金海这个骗子遇上我们之前的过去……我不能眼看着你,你被一个骗子挟持,遭一个骗子……” 
  “你放开我——”蛋蛋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庄奇的回答是纵身跳上三轮车,蛋蛋继续尖叫,三轮车在十米开外歪歪扭扭地停了下来。 
  “滚!庄奇,你给我滚!”蛋蛋要求庄奇离开,并且示意追上来的金海动手,赶走庄奇。 
  头重脚轻的庄奇必须奋力迎战,瘦弱的魔术师金海首先被打翻在地。小老乡蛋蛋从另一个方向艰难地包抄上来,构成的是欹角之势。一记重拳打在庄奇的背上——由于用力过猛,蛋蛋只能留出一只手撑扶住地面,身体几乎失去平衡。庄奇停止了反抗。 
  三轮车远去了。 
  蛋蛋的家门口也就是流浪汉庄奇的家门口(相隔一座山坳,外加一条浅沟。亿万斯年后的地壳运动定将使浅沟变成深涧,涧两边人家老死不相往来)。许多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一辆电视转播车,守候在村寨前,一夫当关的是那位有名的主持人。他们都等着乡间公路上即将出现的三轮车。 
  被劫的三轮车上最先跳下来的是一个陌生人。蛋蛋不假,瘸腿的蛋蛋趴在这个人的肩上,他们朝主持人走去。同一时间,搭乘另一辆机动车赶回村口的庄奇实际上也到了。流浪汉夹杂在人群中,用身上的簿衬衫罩住脑袋,只留一道细缝,被推来搡去的旁人挤到了电视转播车跟前。 
  小别二十来天,主持人已经认不出蒙面的流浪汉庄奇。但他也拒绝跟冒牌魔术师相认(不愿意将真相大白于镜头前。而真相就是:魔术师金海确确实实参与了大半行程。主持人那种固执劲比衡阳台的记者更甚)。现场出现一阵混乱。幸灾乐祸的庄奇转身朝另一拨人走过去。蛋蛋夹在这一拨人(抹着鼻涕眼泪的老父老母,唏嘘不已的远亲近邻)的中心。 
  一股似有若无的酒味传到蛋蛋的鼻腔,扑倒在老父母怀抱里的蛋蛋下意识地抬了抬头;一个头顶上罩着衬衫的人(有来者不善之意)紧接着擦身而过(事实上不见寻衅)。摄像师的镜头大概记录下了这一细节。而镜头外,翻过一座山坳就是庄奇的破木屋,那里是他就要重新小住一些日子的老家。 


山东好汉孟昭良
龚爱民 赵 杰 
  一 
   
  浑浑噩噩地,牛毛细雨下了一整天。西北风吹得正紧,街上的人都用衣服紧裹,躬着身子走路。 
  山东省单县莱河镇刘饭棚村踩三轮车的孟昭良今天心情算是不错,他兜里的收入已突破了二十元。在单县县城,他这样的人一天如果能挣到七八块,就心满意足了。 
  看天色不晚,他还想拉几个客再回去。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将三轮车踩到了单县革命烈士公园西门口。 
  这里早已围上了一群人。孟昭良跳下车,拨开人群一看,吓得往后一退,只见冰凉的水泥地上,半卧着一个破衣破被裹着的女人,神情木然,头发蓬乱,左眼血肉模糊,肿胀的右眼无神地打量着围观者。 
  门卫王巧珍把一碗羊肉汤端过来让她喝。她的双手抖动得拿不住碗。孟昭良蹲下来帮她端上,让她一口一口地喝。 
  “这个女人,昨天晚上就到了这儿,还被人打了。”王巧珍说。 
  “天快亮时,我在那边听见她杀人似的号,我才大喊一声,不然她可真没命了!”在门口做生意的陶桂霞说。 
  “昭良,想办法救她一把。”一位卖水果的老大爷说。 
  孟昭良往右边撇一撇嘴,翻了一下白眼,头往右上方甩一下。这是他的习惯动作,每遇到为难事或高兴事,他都会情不自禁地做这样的动作。孟昭良想了想又说: 
  “怎么救她,我也没办法!要不我把身上的钱全给她!” 
  “这不行,你得想办法,她呆在这儿,明儿早上她就会冻死了。”又一位大爷说。 
  “她一个女人,又没腿,我怎么救得了她。”孟昭良又撇嘴,翻眼,把头甩一甩。 
  卖水果的大爷说:“昭良,你不要甩你的头,你至今不是还打着单身吗?你把她拉回去,正好给你当媳妇。” 
  盂昭良转过身去,想赶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救救我吧!救救我吧!”女人微弱的求救声,像一只手揪住了孟昭良。他没能走出人群。他抬头望望灰茫茫的天空,自言自语地说:“没人救她,这一夜她肯定会被冻死的。”他又回身蹲在她的面前,帮她端着碗让她将未喝完的那点羊肉汤慢慢喝下去。 
  卖水果的老大爷把手搭在老孟的肩上:“昭良,我们几个老头子,一人给你磕一个头,你把她拉走,好不好?” 
  孟昭良站起身想了想,然后甩一下头,“中,你们帮忙把她抱上车!” 
  这天晚上,孟昭良敲响自家的院门,已是晚上九点半钟。七十多岁的老妈像往常那样,出来把院门打开,然后又自顾自往里走。她一边走一边埋怨儿子:“每天都同来得早,今天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孟昭良紧走两步,上前拉住妈的手说:“妈,我今天救了个人。” 
  “救了个人好,救了个人比赚一千块钱还要强!” 
  “这不,我把她拉回来了,你过来看看。” 
  老妈转身走过去,借着朦胧的灯光,看到一张乌青紫黑,肿胀得像馒头似的脸。她没多想:“天气这么冷,你先把人弄进屋再说,别把人冻着了。” 
  孟昭良家独门独院,房子不宽,一栋矮小的土坯房分成两大间,西边一大间住着弟弟昭发一家三口,孟昭良至今还打着单身,就和老妈住在东边一大间。这边又隔成两小间,里间老妈住,外边挨墙一张凉床搭成的铺,就是他睡觉的地方。他用一块门板在母亲床边临时搭一个铺。收拾停当,孟昭良来到屋外,把等在三轮车上的田云抱到刚搭好的铺上。 
  昭良妈端来一碗热水,让田云喝。她挨着田云坐下来,用手去摸她的腿。她的腿让孟昭良新买的棉裤包裹着。天啦,原来是个“肉轱辘!”老妈吓得一跳。她站起身来,将田云耷拉在脸上的头发抹上去,她看到了田云那张肿胀乌青的脸,她的左眼肿得像青杏。老妈眼圈一热,落下泪来。 
  老妈脱掉田云的衣服,她把孟昭良买来的消炎药涂在田云的脸上、颈部、手臂、胸口、下身。田云的身上已没有一块好肉,这些涂药的地方都肿胀青紫得像大小不一的窝窝头,有好几处还渗出了血。 
  “闺女,是谁把你弄成这样?你的命咋这样苦!” 
  田云将头埋在昭良妈的怀里恸哭起来。 
  田云讲起自己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和遭受的非人的凌辱。 
  田云说,她今年45岁,是湖南张家界市永定区人。1994年,她被当地人贩子骗到苏北,以3000元的价格卖到丰县华山镇一个光棍汉家里,势单力薄的她经常受婆家的歧视和打骂,日子一直过得不顺心。去年5月,她的两个哥哥打听到她的下落,找到丰县将她接回家。两个哥哥家里不是很穷,但当地农村有句俗话:“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像她这样大年纪的女子一没有田也,二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住在哥哥家终究不是长久之事,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阿江苏丰县。田云想不到,当她乘火车来到江苏,在徐州火车西站下车,正要搭乘去华山镇的班车时,走过来两个陌生的男人,说要找她谈点事。两个男人将她引到一个货运站的偏僻地段,说要给她找个人家。田云说:我是有人家的人,这不我正要回华山镇我婆家呢!田云有过一次被拐骗的经历,就打算少与他们纠缠,早点走脱。那两个男人见她“不听话”,便对她拳打脚踢,接着又肆意凌辱和强暴。昏迷中田云被他们抬到铁轨上。不知过了多久,尚有感知的她只觉得随着轰隆隆一阵巨响,接下来便是万刃割心的一阵疼痛。她昏死过去了。田云被火车碾去了双腿,附近一家乡卫生院为她做了截肢手术。30天后,当地派出所根据田云提供的地址,将她送回婆家。田云回家只住了一个多星期,婆婆和丈夫就哄她说,要把她送到敬老院。他们给了她40元钱,连哄带骗把她弄到丰县县城,然后就将她撂在大街上了。一息尚存的田云万般无奈地走上了乞讨流浪之路。后来两个人贩子知道她“还魂人间”,在丰县几次欲施毒手,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有一天晚上,田云被装卜一辆汽车,扔到单县。想不到那两个人贩子又闻风跟到单县,找到她,对她进行一翻凌辱,然后又用砖头砸她的头和身子。由于烈士公园门卫王巧珍和做生意的陶桂霞等人发现得及时,两个人贩子才没有得逞。 
  孟昭良母子听完田云的哭诉,早已是泪水涟涟。昭良妈抓住田云的手,如同抓着自己身上的一坨肉:“闺女,那些伤心事别去想了,以后,俺家就是你家,俺和昭良就是你的亲人,吃喝拉撒,俺娘俩伺候你。” 
  用云心上像有温吞吞的河水淌过。从她那颗滚烫的心里流出来的潲水,一遍又一遍打湿了她的脸。 
   
  二 
   
  盂昭良拾个无腿的女人回家,开始,村里人并不知道这件事,他只管早上踩着三轮车进城去,晚上踩着三轮车回家来,他的日子似乎与以往一样平平静静。但这毕竟不是藏着掖着的事,到底还是让大家知道了,他们说出的话,孟昭良听来,声声刺耳。 
  “昭良,你怎么拉个瘫子回家做媳妇?” 
  老孟撇撇嘴,翻翻眼,将头往右上方甩一甩,说:“我这是救她一命。她被人打成那样,我不救她,她会冻死饿死的。” 
  “怪事,你救人偏偏拉个女的回家!” 
  “昭良,你真是个傻蛋,我看你是想媳妇想疯了。” 
  孟昭良拍着胸脯说:“这事,我一两句话给你们讲不清,我给你们打个比方,看电视,看上集没意思,要看,你得看下集。”孟昭良想了想又说:“你们得看我昭良下集,你们到时看我娶不娶她,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你们看。” 
  孟昭良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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