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古文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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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话古文观止-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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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树郭橐驼传
  [唐]柳宗元
  【题解】本文是一篇兼具寓言和政论色彩的传记文。文章通过对郭橐驼种树之道的记叙,说明“顺木之天,以致其性”是“养树”的法则,并由此推论出“养人”的道理,指出为官治民不能“好烦其令”,指摘中唐吏治的扰民、伤民,反映出作者同情人民的思想和改革弊政的愿望。这种借传立说,因事出论的写法,别开生面。文章先以种植的当与不当作对比,继以管理的善与不善作对比,最后以吏治与种树相映照,在反复比照中导出题旨,阐明事理。文中描写郭橐驼的体貌特征,寥寥几笔,形象而生动;记述郭橐驼的答话,庄谐杂出,语精而意丰。全文以记言为主,带记言中穿插描写,错落有致,引人入胜。  
  郭橐驼[1],不知始何名。病偻集资[2],隆然伏行[3],有类橐驼者,故乡人号之“驼”。驼闻之曰:“甚善,名我固当。”因舍其名,亦自谓“橐驼”云。其乡曰丰乐乡,在长安西。驼业种树,凡长安豪富人为观游及卖果者[4],皆争迎取养,视驼所种树,或移徙,无不活,且硕茂、早实以蕃[5]。他植者虽窥伺效慕,莫能如也。
  有问之,对曰:“橐驼非能使木寿且孳也[6],能顺木之天以致其性焉尔。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筑欲密。既然已,勿动勿虑,去不复顾。其莳也若子[7],其置也若弃,则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长而已,非有能硕茂之也;不抑耗其实而已,非有能早而蕃之也。他植者则不然。根拳而土易[8],其培之也,若不过焉则不及。苟有能反是者,则又爱之太殷,忧之太勤,旦视而暮抚,已去而复顾。甚者爪其肤以验其生枯,摇其本以观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离矣。虽曰爱之,其实害之;虽曰忧之,其实仇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为哉!”
  问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9],可乎?”驼曰:“我知种树而已,理,非吾业也。然吾居乡,见长人者好烦其令[10],若甚怜焉[11],而卒以祸。旦暮吏来呼曰:‘官命促尔耕,勖尔植[12],督尔获;早缫而绪[13],早织而缕[14];字而幼孩[15],遂而鸡豚[16]。’鸣鼓而聚之,击木而召之。吾小人缀饔飧以劳吏者[17],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且怠[18]。若是,则与吾业者,其亦有类乎?”
  问者嘻曰:“不亦善夫!吾问养树,得养人术。”
  传其事以为官戒也。
  ——选自中华书局排印影宋刻世綵堂本《柳河东集》  
  郭橐驼,不知道原先叫什么。由于得了佝偻病,后背高高隆起,俯伏着走路,好象骆驼的样子,所以乡里人称呼他“橐驼”。橐驼听到这个外号,说:“好得很,用它来称呼我确实很恰当。”于是舍弃他的原名,也自称“橐骆”了。他的家乡叫丰乐乡,在长安城的西郊。橐骆以种树为职业,凡是长安城的豪绅人家修建观赏游览的园林,以及卖水果的商人,都争相迎请雇用他。看橐骆所种植的树木,或者移栽的树木,没有不成活的,而且高大茂盛,果实结得又早又多。其他种树的人虽然偷偷地察看仿效,都不能赶上他。
  有人问他原因,他回答说:“我郭橐驼并不能使树木活得长久而且生长得快,只不过能够顺应树木自然生长的规律,使它按照自己的习性成长罢了。一般说来,种植树木的习性要求是:树根要舒展,培土要均匀,移栽树木要保留根部的旧土,捣土要细密。这样做了以后,不要再去动它,也不要再为它担心,离开后就不必再去看顾它了。树木移栽的时候要象培育子女一样精心细致,栽好后置于一旁要象把它丢弃一样,那么树木的生长规律就可以不受破坏,而能按照它的本性自然生长了。所以我只是不妨害它生长罢了,并没有使它长得高大茂盛的特殊本领;我只是不抑制、减少它的结果罢了,并没有使它果实结得又早又多的特殊本领。其他种树的人却不是这样,树根拳曲不能伸展,又换了新土,培土不是多了就是少了。如果有与此相反的人,却又对树木爱得过于深厚,担心得过了头,早晨看看,晚上摸摸,已经离开了,还要回头看顾。更严重的,还用手指抓破树皮来检验树的死活,摇动树根来察看栽得是松是实,这样,树木的本性就一天天丧失了。虽然说是爱护树,实际上却害了树;虽然说是忧虑树,实际上却是仇恨树。所以都不如我啊,我又有什么本领呢?”
  问的人说:“把你种树的道理,转用到为官治民上,可以吗?”橐驼说:“我只知道种树罢了,为官治民,不是我的职业啊。然而我住在乡里,看到那些官吏喜欢不断地发布各种命令,好象很爱惜百姓,但最后反造成了灾祸。每天早晚,差吏来到村中喊叫:‘官长命令催促你们耕田,勉励你们播种,督促你们收割。早点缫好你们的丝,早点纺好你们的线。抚育好你们幼小的子女,喂养大你们的鸡猪。’一会儿击鼓让人们聚集在一起,一会儿敲木梆把大家召来。我们小百姓顾不上吃晚饭、早饭来应酬慰劳差吏,尚且都没有空暇,又靠什么来使我们人口兴旺,生活安定呢?所以都非常困苦而且疲乏。象这样,那就与我们行业的人大概也有相似之处吧?”
  问的人颇有感慨地说道:“这不是说得很好吗?我问养树,却得到了养民的办法。”我记下这件事,把它作为官吏的戒鉴。
  (顾伟列)
  【注释】
  [1]橐(tuó驼)驼:骆驼。[2]偻(lǚ吕):脊背弯曲,驼背。[3]隆然:高高突起的样子。[4]为观游:修建观赏游览的园林。[5]蕃:繁多。[6]孳(zī滋):生长得快。[7]莳(shì事):移栽。[8]土易:换了新土。[9]官理:为官治民。唐人避高宗名讳,改“治”为“理”。[10]长(zhǎng掌)人者:指治理人民的官长。[11]怜:爱。[12]勖(xù序):勉励。[13]缫(sāo骚):煮茧抽丝。而:通“尔”,你。[14]缕:线,这里指纺线织布。[15]字:养育。[16]遂:长,喂大。豚(tún屯):小猪。[17]飧(sūn孙):晚饭。饔(yōng雍):早饭。[18]病:困苦。 
憎王孙文
  [唐]柳宗元
  【题解】这是一篇寓言性质的文章,由前半段的序文和后半段的骚体诗组成。
  文章通过对猿和猢狲善恶不同的品德的描写,借此影喻以王叔文为首的政治革新集团和以宦官、藩镇为主体的守旧顽固势力之间势不两立的矛盾斗争。作者满腔热情地赞颂了革新集团美好的品德行为,无情地鞭挞了顽固守旧势力排斥异己、祸国殃民的种种罪行。文末还对妍媸不分,纵恶为非的最高统治者提出严正的责问,表现了一个失败的改革者难得的信心和勇气。  
  猿、王孙居异山,德异性,不能相容。猿之德静以恒,类仁让孝慈[1]。居相爱,食相先,行有列,饮有序。不幸乖离,则其鸣哀。有难,则内其柔弱者。不践稼蔬。木实未熟,相与视之谨;既熟,啸呼群萃,然后食,衎衎焉[2]。山之小草木,必环而行遂其植。故猿之居山恒郁然。王孙之德躁以嚣,勃诤号呶[3],唶唶彊彊[4],虽群不相善也。食相噬啮,行无列,饮无序。乖离而不思。有难,推其柔弱者以免。好践稼蔬,所过狼藉披攘。木实未熟,辄龁咬投注[5]。窃取人食,皆知自实其嗛[6]。山之小草木,必凌挫折挽,使之瘁然后已。故王孙之居山恒蒿然。以是猿群众则逐王孙,王孙群众亦常7]。猿弃去,终不与抗。然则物之甚可憎,莫王孙若也。余弃山间久,见其趣如是,作《憎王孙》云。
  湘水之浟浟兮[8],其上群山。胡兹郁而疲彼兮,善恶异居其间。恶者王孙兮善者猿,环行遂植兮止暴残。王孙兮甚可憎!噫,山之灵兮[9],胡不贼旃[10]?
  跳踉叫嚣兮,冲目宣龂[11]。外以败物兮,内以争群。排斗善类兮,哗骇披纷。盗取民食兮,私己不分。充嗛果腹兮,骄傲欢欣,嘉华美木兮硕而繁,群披竞啮兮枯株根。毁成败实兮更怒喧,居民怨苦兮号穹旻[12]。王孙兮甚可憎!噫,山之灵兮,胡独不闻?
  猿之仁兮,受逐不校;退优游兮,唯德是效。廉、来同兮圣囚[13],禹、稷合兮凶诛[14]。群小遂兮君子违[15],大人聚兮孽无余[16]。善与恶不同乡兮,否泰既兆其盈虚[17]。伊细大之固然兮,乃祸福之攸趋[18]。王孙兮甚可憎!噫,山之灵兮,胡逸而居?
  ——选自中华书局校点本《柳宗元集》  
  猿和猢狲群居在不同的山上,彼此德行不同,双方不能相容。猿的德行文静稳重,都能仁爱谦让、孝顺慈善。它们群居时互相爱护,吃东西互相推让,行走时排成行列,饮水时遵守秩序。如果有的不幸失散离群,它就发出哀伤的鸣叫。假如遇到灾难,就把弱小的幼猿保护起来。它们不践踏庄稼蔬菜。树上的果子还未成熟时,大家共同小心看护着;果子成熟之后,便呼叫同伴聚齐,这才一同进食,显得一派和气欢乐的样子。它们遇到山上的小草幼树,一定绕道行走,使其能顺利生长。所以猿群居住的山头,经常是草木茂盛郁郁葱葱的。
  那猢狲的德行暴躁而又吵闹,整天争吵嚎叫,喧闹不休,虽然群居却彼此不和。吃东西时互相撕咬,行走时争先恐后,饮水时乱成一团。有的离群走散了也不思念群体。遇到灾难时,便推出弱小的而使自己脱身。它们喜欢糟蹋庄稼蔬菜,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树上的果子还未成熟,就被他们乱咬牙扔。偷了人们的食物,都只知塞满自己的腮囊。遇到山上的小草幼树,一定要摧残攀折,直到毁坏干净才肯罢休。所以猢狲居住的山头经常是草木枯萎一片荒凉的。
  因此猿群众多时就把猢狲赶跑,猢狲多的时候也咬猿。猿就索性离去,始终不同猢狲争斗。因而动物中再没有比猢狲更可恶的了。我被贬到山区很久了,看到猢狲这样的行为,就写了这篇《憎王孙文》。
  湘江江水长又长啊,两岸起伏尽是山。为什么这座山草木茂盛而那座山光秃荒凉啊,因为善类和恶类分别聚居在这两座山上。凶恶的是猢狲啊,善良的是猿,绕道而行让草木顺利生长啊制止暴残。猢狲啊太可憎!咳,山上的神灵啊,为什么不把它们斩尽杀完?
  那猢狲乱跳狂叫啊,瞪眼露牙。对外毁坏东西啊,对内争夺打架。排挤打击善良的猿类啊,喧哗惊扰乱如麻。偷得百姓的食物啊,只肥自己不分给人家。塞满两颊填饱肚子啊,得意洋洋自高自大。好花美树啊粗大又茂盛,群猴争折竞咬啊变成死树枯根。毁坏了成果啊更加暴怒喧阗,百姓怨恨痛苦啊呼叫苍天。猢狲啊太可憎!咳,山上的神灵啊,为什么只有你听不见?
  猿的仁慈正直啊,遭受驱逐也不计较;从容不迫地退避啊,只把美好的德行来仿效。飞廉和恶来勾结起来啊,圣人周文王就被囚禁;大禹与后稷携手合作啊,“四凶”就被铲除。小人们一旦得势啊君子就会遭殃,有德行的人聚在一起啊坏人就会完蛋。善与恶不能共处啊,倒霉还是幸运得视双方力量的强弱而定。弱肉强食是事物的必然规律啊,弱得祸强得福大势所趋。猢狲啊太可憎!咳,山上的神灵呀,为什么你竟安逸地闲居?
  (汪贤度) 
  【注释】
  [1]类:都,大抵。[2]衎(kàn看)衎:和气欢乐的样子。[3]勃诤:相争。号呶:号叫。[4]唶(zé责)唶:大声呼叫。彊彊:相随的样子。[5]龁(hé合):咬。[6]嗛(qiǎn浅):猴类两颊内藏食物的皮囊。[7]ǎυ穑阂А#8]浟(yóu油)浟:水流的样子。[9]山之灵:山神(影射当时在位的唐宪宗)。[10]贼:诛杀。旃(zhān沾):“之焉”二字的合音。[11]宣龂(yín银):露出牙根肉。[12]穹呅(qióng míān穷民):苍天。[13]廉、来:指飞廉和恶来,相传是殷纣王的臣子。圣:指周文王。囚:周文王曾被殷纣王囚禁在羑(y ǒu友)里(今河南牖城)。[14]禹、稷:夏禹和后稷,是舜向尧推荐的二位贤臣。凶:指“四凶”,相传是被舜放逐的四个恶人浑敦、穷奇、梼杌(táo wù桃务)、饕餮(tāotiè涛帖)。[15]遂:得逞。违:遭殃。[16]孽:妖害。[17]否(pī披):恶运、倒霉。泰:好运、顺利。[18]攸:所。 
三戒(并序)
  [唐]柳宗元 
  【题解】这一组三篇寓言,是作者贬谪永州时所写。题名“三戒”,可能是取《论语》“君子有三戒”之意。文前的小序,已经点明了文章的主旨所在。作者借麋、驴、鼠三种动物的可悲结局,对社会上那些倚仗人势、色厉内荏、擅威作福的人进行辛辣的讽刺,在当时很有现实的针对性和普遍意义。三篇寓言主题统一而又各自独立,形象生动而又寓意深刻,篇幅短小,语言简炼而又刻划细致、传神,在艺术上达到了很高的境界。  
  吾恒恶世之人,不知推己之本[1],而乘物以逞[2],或依势以干非其类[3],出技以怒强[4],窃时以肆暴[5],然卒迨于祸[6]。有客谈麋、驴、鼠三物[7],似其事,作[三戒》。
  临江之麋
  临江之人畋[8],得麋麑[9],畜之。入门,群犬垂涎,扬尾皆来。其人怒,怛之[10]。自是日抱就犬[11],习示之,使勿动,稍使与之戏。积久,犬皆如人意。麋麑稍大,忘己之麋也,以为犬良我友[12],抵触偃仆[13],益狎。犬畏主人,与之俯仰甚善[14],然时啖其舌[15]。
  三年,麋出门,见外犬在道甚众,走欲与为戏。外犬见而喜且怒,共杀食之,狼藉道上,麋至死不悟。  
  黔之驴  
  黔无驴[17],有好事者船载以入,至则无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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