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金钢(刘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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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金钢(刘流)-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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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驴未曾张嘴先把鼻子下边那撮小黑胡儿耸了两耸,似笑非笑地才说哩……按照他的惯例,先说了一套和老百姓“要好”的欺骗宣传,然后他问道:“小李庄八路的来了没有?
  打死警备队的是什么人?共产党的、干部的、民兵的哪个是?
  你们统通说出来,我的一个也不杀。”他刚说完,猪头小队长紧接着补充了一句:“不说的统通死了死了的!”毛驴太君对他“咕噜”了一声,猪头小队长赶快立正说了声“哈意!”退后了一步不言声了。人们知道毛驴太君是不叫猪头小队长吓唬人。可是人们有经验,知道越是这样的鬼子越厉害,所以谁也不吭声,就连抱在怀里的小孩儿们也一声不响。整个场上闷沉沉的。闷了有抽袋烟的工夫,一个特务说:“你们都哑巴啦?”毛驴太君又说了声:“慢慢叫。”这个特务赶紧说了个“是”,对着他一弯腰也退到了后边去。场上就又沉默下来了。
  沉默的工夫已经不小,毛驴太君“嘿……”地笑了一阵,才又说道:“你们统通的不明白,我的跟别的太君的大大的不一样,杀人的没有,你们害怕的不要,你们说,关系的没有。”
  这工夫老头群里有一个人说话了:“你问的这个俺们都不知道,可怎么说啊?”他这一开头,别人也都说:“是啊!你问的这些俺们都不知道……”毛驴太君又问:“什么的你们不知道?”大伙又说:“你问的那个俺们都不知道。”毛驴太君又问:
  “八路的来了没有?你们的不知道?”这时候有好几个人一块说:“八路军早就不见了!”毛驴太君一听这话,他“哈……”地大笑起来:“八路的没有了,统通的消灭了!好的,好的,你们良民大大的!”说着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头来,他又接着说:“八路的没有了,你们怎么说不知道?撒谎的有,撒谎的不好,不好。你们的说:警备队的两个人什么人打死了?”
  又有人说:“这个可就更不知道了,大黑夜,人这么多,这么乱,再说,谁打死人让别人看见呢?”又有好多人大声的、小声的就跟着说起来了:
  “是啊!这谁看得见?也许是他们自个儿开枪打死的哩!”
  大伙还没有沉静下来,就听有一个人大叫了一声:“我看见了!我知道。”大伙立时惊讶地听着注意一看:说话的人是解二虎。这时候毛驴太君就紧问:“你的知道是谁?”二虎说:
  “是李金魁打死的,我看见了。”“李金魁什么的干活?”“他是俺村的武委会主任民兵队长。”毛驴这时候掏出何大拿开的名单来看,上边果然有个民兵队长叫李金魁。于是又问:“李金魁的哪里去了?”二虎又说:“早跑远了。”毛驴又问:“他家人的有没有?你的告诉我,害怕的不要。”二虎向着妇女群里指着:“这是他的媳妇,这是他的奶奶。”大家伙一看,心里恨不得把二虎抓过来啃他两口,可也都替李金魁的奶奶和他的媳妇揪着心攥着汗。
  解文华看了这个情形,也是提心吊胆,暗暗地骂了句:“这个混帐王八蛋,你是快活到头啦!”他觉着毛驴太君非得把这俩人抓走不行,这一家伙李金魁不但要找二虎,也得找他,因为二虎是他的侄子。不想毛驴太君连声色都没有动,他走到二虎的跟前问他:“你的什么名字?”
  “解二虎。”“你的什么干活?”“从前我当民兵队长,早就不干了,现在苦力的干活。”
  毛驴太君一听高兴得拍着他的肩膀,他提高了嗓门儿说:“好的,好的,大大的好,你的良心大大有!你的这边来。”他把二虎拉出了人群,又对着大伙说:
  “你们的看看:解二虎的顶好顶好,他的民兵队长的干活,我的不杀,心的一样。”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窝儿,然后又指着二虎说:“我的命令:你的小李庄自卫团团长的干活,他们(他指着所有的老小男人们)统通你的指挥。”这一家伙可把个二虎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好了。在场上的群众们可是气得直咬牙,都拿白眼斜着他。
  二虎正在那里傻哈哈的高兴,这工夫老头群里有一个人说话了:“二虎是个疯子!”大伙一看说话的这个人是外号叫耿先生的何世清,就都跟着说起来了:“对啦!二虎是个疯子……”毛驴太君问:“什么的疯子?”何世清又说:“他有神经病!你看他那俩眼还看不出来吗?”大伙又都说:“是,他是有神经病,神经病就是疯子,他还抽羊痫疯哩……”二虎一听可火儿了:“妈那个屁!谁是疯子?谁是疯子?”说着他就撸胳膊卷袖子,上来要打何世清。何世清说:“你这东西,出言不逊就是疯子!”大伙一看二虎要打何世清,也都气急了:
  “二虎!怎么着?你骂谁?你敢打人吗?你捅一下剁了你的手爪子去……”一边说着……就都上来了。猪头小队长一看不好,把指挥刀抽出来一晃,喊了声:“反了反了的!不许动,统通死了死了的。”
  这些日本兵也都唀唀地端着刺刀往前走。
  毛驴太君看见人群乱了起来,一面慌忙喝止住日本兵,一面仔细地打量何世清。
  毛驴定睛一看,只见这个人年纪在六十以上,身高气壮,头发胡须都白得成了银丝,可是红光满面,两只眼睛炯炯放光。他穿的虽然是一身白粗布短衣,可是在他身上穿着却也显得几分风雅。他想:这一定是个有学问的人,不是个绅士也得是个老财。其实何世清只是个中农。
  毛驴太君打量了以后,把他叫出来问道:“你的什么名字?”何世清说:“我叫何世清,就是处世的世,清白之清。”毛驴看了看名单上没有他,又问:“你的什么干活?”何世清说:“我什么活都干,就是不干坏事!”毛驴太君微微冷笑了一下,又问:“你的什么人?”
  何世清又说:“我的中国人!”大伙听他这样回答,打心眼儿里钦佩他,可是也真替他担惊害怕。真没有想到:毛驴太君没有再问他,只把手一摆,又叫他回去了。
  何世清这老头子为什么这样气高胆壮呢?
  这人就是很有特性:他从小儿没有进过学堂门儿,可是五经四书都念得滚瓜烂熟。能够作诗,会看病,还经常给别人相面、算卦、测字,种庄稼更是把好手。他家的枣树都是横看横是趟,竖看竖是趟,树身一样粗细,树脑袋一般高低。
  要说这人可真是没有干过坏事,在村里是主持公道,好讲义气。可是这个人有一个怪脾气,要是啃住什么理就死不放,你就是套上八个大牛也拉不转他的脖子,可真是就有这么个耿直劲儿。村里人们虽然送了他这样一个不够尊敬的外号,可是对他都有几分敬意。
  他不赞成共产党,因为他的思想是“君子不党”。不过,共产党的抗日政策他还是拥护的,是洋鬼子他就反对。年轻的时候,他参加过义和团,失败以后,被抄过家,一提起洋鬼子来,不论是哪国人,也不论是什么样的人,他都要说一句“野蛮”。至于日本侵略者,他早就给他们起了名字,叫人面豺狼。今天就在亮天之前,人们往村外跑的时候,他的一个孙子被日本兵开枪打死了。他本来就窝着一肚子怒火,到了这儿一看二虎这种丧心败德的行为,就更加愤恨,又听毛驴太君叫二虎当伪自卫团的团长,这一来村里人们都得倒霉遭殃!所以,他才有这种表现。他是豁出来了。可是,毛驴太君并没有怎么样他。不过,他知道这不能算完。他心里想:顶着吧,今天是要样儿的时候了!这工夫毛驴太君对他象没有这回事一样,他又问大伙:“你们说:
  共产党的、干部的、民兵的哪个的是?说了关系的没有。”他这一问人们又沉默不语了。毛驴太君一看,直接地问是不行,他这才改变了办法:“你们的统通报告自己的名字。”人们还是不言语。特务又说话了:“大太君叫你们自个儿说自个儿的名字,这你们还不知道吗?再不说可就是自个儿找倒霉了!”
  可是大伙还不言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想说又不敢说。
  有人要问:为什么说自己的名字还不敢说呢?
  这是因为人们看见毛驴太君拿的那是黑名单儿,还不敢说上边都有谁的名字哩。一个报名就都得报名。报了名以后,还说不定把谁给抓起来呢?所以才面面相觑地不敢领头报名。
  这时候,抱着孩子的妇女们故意把孩子拧一把。孩子们一个哭两个叫,七闹八喊,场上又乱起来了。特务们看见了就忙着走来制止。制止住之后,场上就又象死一样地静下来。何世清又说话了:“乡亲们!报名就报吧,没有什么可怕,顶多不也就是个死吗!?我先报,我叫何世清。”他这样一说,大伙觉着不报也不行,这就又乱哄哄地报起名来。特务们又吆喝着叫一个说了一个说。闹腾了好一阵子,才报完了。毛驴太君看着名单上边一个也没有,他就又摇起头来。他以为一定是有报假名字的。于是他问二虎,问何家父子,问解文华:
  “他们报的对不对?”
  都说挺对。他这才知道,今天是一个也没有捉住。可是,他又想出别的办法来了:他看着名单一个一个地叫,叫一个让二虎告诉他哪是他家的人。于是,他叫这些名单上的家属们都站到了另一个地方。叫完了,他又叫人们选举维持会长。他又是先来了一套欺骗宣传,还说什么让大伙提名,这是大日本皇军给你们的民主!说得还挺带劲儿,看样子还是有点洋洋得意。其实,大伙儿早明白,嘴里不说,心里可没有闲着:这小子不定又玩儿什么鬼化狐儿哩!
  提坏蛋的名字,打心眼儿里不愿意,提好人的名字,也许又给写在他的生死簿上!
  所以大家还是都不吭声,仍然是沉默的反抗。
  毛驴太君看见大家都静悄悄的,便从衣袋里掏出一支烟来抽,故意地要表现文雅的派头儿。他在群众面前走了一趟,嘴里不住地重复着他的欺骗宣传。走到每个人的面前,就把小黑胡儿一耸,还呲一呲牙。走到儿童的身边,他还要假笑着摸一摸他们的脑袋。
  他以为这样做群众会对他发生好感哩!
  大家知道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谁也不睬他。没有办法,他只好又说话了:“你们的不提,我的提好了:何世昌的、解文华的、解二虎的,你们的选吧。”大伙一听,他提了这么仨人,心里都害起怕来。特别是对二虎,更是没有好感,可是大家又不敢说反对。人群里不知道是谁低着头喊了一声:“我选何世清。”
  别人谁也没敢言语,可是何世清从人群里站出来了。只见他脸红脖子粗,用两只手摆着架式大声地说:“乡亲爷们儿,咱们父一辈子一辈的可都不错,从我爷爷起,俺家可没有办过一点损阴丧德的事!我何世清敢说:处世清白,光明磊落,今天要选我作这样的官,我可先说下,俺家的祖坟里可没有这样的风水。你们谁要选我,还不如去掘我的祖坟,把俺家的孩子都给填到狗窝里去!”一边说着,他那两只手还一个劲儿地颤抖,脸都变成了白的。他这一来,大伙都替他害怕,忙着把他拉进人群里边去。
  高铁杆儿看见何世清在那里脸红脖子粗地说话,就提着马鞭子走到了前边来。
  他用鞭子指着何世清说:“你这个老孙子是活腻烦啦!”何世清也用手一指他:“你不能出口伤人!”
  高铁杆儿狞笑着:“我出口伤人?你给我站出来。”何世清说:
  “我站出去干什么?”
  “叫你站出来你就站出来。”何世清没有听从他的话。高铁杆儿喊了声“来人!”立时就上来了好几个特务和伪军,没有用高铁杆儿再吩咐,他们上去就把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给拉出来了。高铁杆儿这才吩咐说:“给我找铁锹去。”有两个伪军急忙向一家门口跑去。高铁杆儿又用鞭子指着大伙:“你们这些东西天生的贱骨头!不给你们个厉害的,你们就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他又用鞭子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们认得我是谁吗?我就是高铁杆儿,高部队儿就是我的,大概你们也有个耳闻。告诉你们:日本大太君好说话,我可不行,刚才何世清这个老孙子不是说我出口伤人吗?嘿嘿,我不出口伤人了,我要他妈的生埋活人(他用鞭子抽得马靴筒子乓乓响)!你们一个混蛋,俩混蛋,怎么一个一个都是他妈的混蛋吗?共产党八路军让你们开会选举的时候,瞧你们那个高兴劲儿,光怕把你们丢了!这会儿大太君叫你们开会选举,你们怎么啦?都哑巴啦?都死了爹啦?都把脖子后头的筋抽去啦?给你们脸你们是一把一把地往下撕啊!嘿……”这时候他看见两个伪军在大门里拿出了两把铁锹,他叫了一声:
  “快跑!”两个伪军连窜带蹦地跑来了。高铁杆儿又叫他们在旁边挖起坑子来。
  老乡们都捏着一把冷汗,害怕真把这老人给活埋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说话又不敢说。看看何世清,他还是气咈咈的,并没有露出一丝害怕的神气。刚下过大雨,场边地里的土挺渲腾,没有费劲儿,伪军们就把坑子挖成了:有锅台那么大,到胳肢窝那么深。高铁杆儿这时候用鞭子指着坑子,眼看着何世清说:“下去!”何世清没有动。他更大声地说:“下去!”何世清还是没有动。大伙一看:何世清这样好的一个老人真要被活埋了!无论如何也得说话啊:“高大队长!算了吧,看他这么大年纪了,留点儿情分吧!……”你一句我一句地都说起来了。高铁杆儿象没有听见一样。这时候,解文华拉着何大拿走到高铁杆儿的面前:“大队长,看着大伙的面子饶了他吧!
  让他认个错儿算了,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何大拿也跟着随声附和。
  高铁杆儿看见解文华他们来求情,把鞭子一挥:“好,看着你们的面子,饶他一条老命。”大伙这才把乱哄哄的话音停住。高铁杆儿又用鞭子指着脚下对何世清说:“饶了你,听见了没有?”何世清说:
  “听见了。”转身就往人群里走。高铁杆儿又大叫了一声:“站住!你这个老混蛋,连个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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