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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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2-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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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万个,先用侧锋勾勒出瘦石的坚硬轮廓,不施渲染,也不作反复皴擦,使石之圭角越加明显,再取万个简笔皴法,遂熔铸成郑家石法。” 
  “按夏先生的说法套这幅《竹石图》,我看是笔笔合乎法度的呀。”陈于华皱起眉头说。 
  “俗话讲十年临书学个像,三年临画可乱真,说的就是学画容易学书难的道理。”夏琦公将放大镜移到《竹石图》的款书上说,“郑板桥成名后收了不少弟子,其中学郑板桥学得比较好的首推谭子犹、刘敬尹和郑板桥的堂弟郑墨三人。郑板桥收谭子犹做徒弟还有个故事呢。当年郑板桥到山东潍县做县太爷时口碑不错,好官有一手好字画当然求的人也就多了。郑板桥自己也说‘索书索画积纸盈案,催促之函有如雪片,如欠万千债负,未识可有清偿之日否’。正当郑板桥被索书索画者索得焦头烂额之时,某日县衙请来几个木匠做些家什器皿,内中有个叫谭子犹的,每遇板桥作画,总在一侧磨墨侍候并心会其妙。板桥得知其读过几年书亦有些灵气,于是纳其为徒,不出数年,这谭氏所作就酷肖板桥,外人真伪莫辨。此后板桥政务冗忙时就令其代笔,开始板桥还在这谭子犹的画上自己题款自己敲章,后来见仿得像了,连款带印通通由这谭子犹一手操办了。” 
  “夏先生,你说了这么多,我到现在还吃不准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陈于华皱了下双眉说。 
  “我的意思是,当年谭子犹、刘敬尹和郑墨学郑板桥学得再像,在我们后世看来,绘画如果难辨真伪的话,其款书却是推敲得出差别的。”夏琦公顿了一下说,“大家看,谭氏所书画款笔力软弱,其学养功夫和气质是远远不及郑板桥的。所以,以我的个人观点来看,这幅《竹石图》出自或谭子犹或刘敬尹或郑墨之手,出自谭子犹笔下的可能性大一些。” 
  孟庆候卷起古画插入画筒,和陈于华一起看着周之祥。 
  周之祥知道俩人听了夏琦公的一番议论有些不快,已想离开这博雅堂了,于是从藤椅里站起身说:“感谢夏兄一席宏论,让我长了不少见识。” 
  “怎么,现在就走吗?我倒想请大家吃七宝的羊肉烧酒去呀。”夏琦公笑了笑说。 
  “打搅你这么多时间,已经够麻烦的了。羊肉烧酒留着下趟吃罢。”陈于华说着与山东人走下楼去。 
  “夏兄,你说这幅画可以吃吗?”周之祥边下楼边问。 
  “我当着画贩子讲了这么多就是要提醒你,画是古画,但不是郑板桥的亲笔,如果要价不高又有人接盘,吃了转手也是可以的。”夏琦公压低声音说,“凡事自己上心些就是了。” 
   
  五 
   
  车返龙华,周之祥结了车资下车,引着两位刚走进汇古斋,陈于华往八仙桌边一坐,鼻孔里“哧”了声说:“我晓得的呀,到了你朋友那里,肯定说是假画一张。看真画要有水平的,看假画却是再省力不过了。真是白白地听他啰里啰唆了半日,白白地被香蕉水熏了个半死。” 
  山东人也说:“这位夏先生年龄不轻,倒还很喜欢卖弄学问呢。” 
  周之祥解释说:“两位不要误解,夏先生是为了我好,他并没有说此画不是古画呀。” 
  “周老板,我们并不认识什么夏先生,我们是来和你做生意。”陈于华抬头问道,“你自己是什么态度?” 
  “我等着你们来,领着你们跑七宝,总归是想买下来的啰。”周之祥看着画筒说。 
  陈于华看他心蛮诚但语气不够坚决,与山东人交换了一下目光,说:“我们晓得你有你的打算。这样,为了表明孟先生和我的诚意,《竹石图》就留在汇古斋,让你有充足的时间考虑问题。无论谁打我们的电话,包括姓夏的在内,我们都说古画已出手了。明天,不,明天急了点,后天一早我俩再来。到时候周老板可要爽气些的噢。” 
  山东人把画筒搁上八仙桌,等周之祥写了收据,然后与陈于华一起告辞。 
  “这样做让我受用了,多不好意思——”周之祥送两位走到汇古斋外面,说,“天快黑了,还是吃了晚饭再走吧。” 
  陈于华摆了下手,与山东人招了辆出租车,马上消失在龙华路北端的行道树之间。 
  听到上家愿意把画留下来,周之祥心里一阵高兴,他知道买卖古董的时间一松,风险顿时下降不少。他兴冲冲返回汇古斋,见小苏在墙角的电磁炉上炒菜,马上吩咐他关门开灯,炒好菜洗一下手过来帮忙。 
  哐啷一声卷帘门拉上了,小苏打开了所有电灯,顷刻间汇古斋内亮晃晃的如同一座东海龙王的水晶宫。周之祥先看画筒,他知道现在社会上骗人的花招千奇百怪,如若山东人带着两只画筒,说不准使个障眼法已调了包。他看到山东人只带着一只画筒,而且是和陈于华空手离开汇古斋的。周之祥确信画筒上没有做过手脚,那山东人看样子也是蛮正派的。他戴上汗布手套,拧开画筒,由小苏双手压着引首,在玻璃柜上慢慢展开了古画。 
  在自己的古董店里,又没了外人的干扰,周之祥可以用自己的感官感受古画,可以用自己的脑子思考问题了。周之祥注视了一会儿那画面上细而不弱坚韧挺拔具有清癯雅脱之美的板桥竹和雄浑朴茂脱尽人间烟火气的板桥石,尤其是那以画为书摇波驻节乱石铺街一字多变的板桥书,觉得那迎面而至的带臊的气息仿佛就是从郑板桥许久没有洗澡的身上散释开的。 
  周之祥想夏琦公是过于谨慎了,对一幅吃不准的古画评判为假固然不错,但如果是真的呢,那十万元买一件郑板桥的五尺《竹石图》就便宜得如同买一堆鸡毛菜了。 
  周之祥抚着下巴想拍卖行里拍一幅郑板桥的五尺大画市价总在百万元左右,这其中可供挖掘的利润空间有多少大啊!他一直抱怨今年开市不利,到四月份了还没做成一笔像样的生意,反倒是约定的交房租的时间快到了,动迁组催着他搬场又不肯多补偿些许,搬进龙华古玩城房租贵不算,装潢布置又要一笔不小的开销,还有自己那想开一家拍卖行的梦想……如今好生意送上门来,看来老天爷还是眷顾好人的。周之祥高兴了一会儿,思绪回到现实中来,他思量起如何把这幅《竹石图》尽快推销出去且卖个好价钱。 
  周之祥收起古画,放进画筒拧紧盖子时,小苏烧好晚饭,把一荤一素端到八仙桌上。周之祥吃饭时嘴里没有味觉,放下饭碗就在抽屉里翻名片夹。每家古董店老板都有一个自己经营的朋友圈子,周之祥也不例外。周之祥排除了收藏瓷器玉器铜器竹木器等等的朋友,排除了虽然收藏字画但财力不厚的朋友,最后锁定了两位在他手里买过名人字画的老总级人物。他先打一家印务公司的副老总姚克敏,那姚总听了周之祥有一幅古画要出手,在手机上哼哼哈哈地不表态。周之祥定了定神,脑子里跳出了身板敦实的顾全忠。顾全忠是浙江石浦人,十多年前来上海发展。先做包工头狠着劲赚钱,赚了钱再滚动发展,碰着这几年房地产全线飘红,眼睛一眨竟在上海开了家颇具规模的建筑公司。顾全忠不仅做建筑,还时常购入一二幅名家字画,积了几年竟也有上百轴之多了。周之祥一边祈祷打通电话能把古画卖掉,一边看着名片上的号码拨了顾全忠的手机。 
  手机里很快传来顾全忠用石浦口音很重的上海话问是啥人。他一听是龙华汇古斋的周之祥,笑着问周先生有什么事?是不是淘到了有收藏价值的名家字画啦?周之祥点着头说是的是的,一幅郑板桥的《竹石图》,尺幅很大,笔墨精到但保存得不好,引首部分有些破损。顾全忠哈哈一笑说只要是真正的古画,有点破怕啥,修复一下不就好了吗?周之祥问顾老板有兴趣看看吗?顾全忠说可以呀。周之祥说那么请顾老板到汇古斋来看画。顾全忠说他正在杭州回来的路上,快到上海地界了。龙华离宏业公司大楼不远,他说还是请周先生带着画到宏业公司来,办事便当吗。周之祥说好。他听得懂这“办事便当”的潜台词,那就是看中了古画,顾老板马上从保险箱里取钱……周之祥背上画筒走出汇古斋,到龙华路上招了一辆出租车。 
  入夜后的龙华路灯光十分明亮,而后徐浦大桥现身于天幕,那弧形的灯光带宛如一条巨大的项链般悬浮在空中。周之祥自忖是个老上海,几十年来竟没有领略过龙华路的夜景,特别是徐浦大桥造好后竟没有从上面走过。出租车很快把周之祥送到了宏业建筑有限公司门口。他结了车资下车,看那不锈钢电动移门闭合着,于是敲了敲灯光明亮的门房间。 
  保安伸出脑袋问道:“谁?有什么事?” 
  周之祥笑了下说:“是顾全忠顾老板约我来的。” 
  保安很严肃地说:“顾老板不在公司。” 
  周之祥摸出手机,翻出顾全忠的号码说:“刚通过电话,顾老板说正从杭州回来,过一歇就到。” 
  保安的脸色缓和下来,开了门房间说:“大楼里已没人了,你就在门房间等一会儿吧。” 
  周之祥说好,走进门房间,抱着画筒坐在靠椅上看着窗外。没一会儿龙华路上一对车灯放慢速度拐了进来,保安摁电钮开移动门,一辆银灰色的宝马车开进院子。周之祥对保安道一声感谢,拎着画筒赶紧迎了上去。 
  顾全忠跨出车门,笑着和周之祥握了手,引着他朝大楼里走。顾全忠喜欢中国传统文化,他的公司大楼虽然是西式结构,但盖了个飞檐翘角的琉璃瓦屋顶,幕墙玻璃后装的是雕了花的排门排窗。顾全忠引周之祥乘电梯登上四楼,走进董事长兼总经理办公室,让他先在会客间沙发上坐一会儿,说自己要擦把脸,于是走进了内室。周之祥看会客间摆的沙发茶几和橱柜都是红木的,且做工精细,看墙上挂着一幅沙盂海的书法横披。在西边的墙上有一扇做得很隐蔽的门,周之祥知道那门里是另一个世界,那里面是一间颇大的条件不亚于美术馆的展厅兼库房,里面收藏着顾全忠近年购进的一些古画和近现代名家的字画,尤多浙江籍书画家的精品。 
  顾全忠洗完脸拍着脸颊出来,伸展了一下腰肢说:“嗬,忙了一天吃力煞哉。周先生,请把古画拿出来吧。” 
  周之祥堆着笑拧开画筒抖出古画,托着画心递到了顾全忠面前,说:“顾总请看。” 
  顾全忠清出自己的老板台,打开古画,与周之祥趴在桌面上研究了好一阵,站直身子说,“画是古画,笔墨也确实精到。周先生,你是什么意思?” 
  周之祥就等着他这句话了,笑了下说:“如果是郑板桥的真迹,拍卖行里的成交价起码在百万元以上。现在有两种鉴定意见,一种说是郑板桥的,另一种说是郑板桥学生代笔的。我是以郑板桥学生代笔的价钿吃进的,画价二十万,顾总若喜欢,加点车马费就转让给你。” 
  顾全忠托着下巴想了一想说:“二十万是不贵的。到底有二百五十多年的历史了。只是我从不收藏烂画残画,这样,我再加五万,以二十五万的总价拗给我。但我有一个条件,周先生寻个高手把古画修复好了,我请上几位朋友一起欣赏,到时候你我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周之祥说了声好,又吞吞吐吐说:“顾总,我不像你财大气粗,我只是做点古董小生意的。你若诚心收藏,请先付一点预付款让我周转。” 
  “可以可以。”顾全忠爽气地说,“我先付十万的预付款,不过周先生要写张备忘录。”见周之祥点头同意,他从抽屉里拿出印有宏业公司抬头的便签递给周之祥。周之祥埋头写备忘录时,顾全忠走进里间打开保险箱,取了十刀百元大钞。他回到外间读了下备忘录,说写得不错,把十万元递给周之祥,自己拿协议到复印机上复印了一份。 
  周之祥把画卷起来插进画筒,又把一刀刀钱塞进去,然后起身告辞,说:“为这幅画已忙了几天,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就去找最好的老法师补画。顾总听着好消息就是了。” 
  顾全忠笑着说:“介急做啥,我忙到现在还没吃过呢。走,我请你吃宵夜去。” 
   
  六 
   
  周之祥搁下话筒没多少时间,陈于华和山东人就走进了汇古斋。 
  陈于华双手一拱向周之祥道了声早上好,说:“今天本想陪孟先生去看美术馆和上博的,晚上乘游船观览黄浦江,想不到周老板一早就来了电话。怎么,睡了一晚到底想通啦?” 
  周之祥哈哈一笑,说:“陈先生不要嘲我了,谁保证脑子没有糊涂的时候?想这幅画笔墨蛮精到,不是郑板桥画的也是由他的弟子代笔的。郑板桥在世时就当真迹传世了,不要说已过去了二百五十年。这种画现在也是可遇不可求的,能够到自己的手上就是一种缘分,错过了岂不可惜。” 
  孟庆候击掌笑道:“周老板倒讲的是大实话。” 
  小苏泡了茶端上桌子,周之祥作了个请的姿势。看客人喝了茶,他从八仙桌下捧出用旧报纸包着的一扎钞票,说:“画我收下,这是刚从银行领出的十万钞票,请当面点清。” 
  陈于华打开旧报纸,看银行封条和印鉴都是簇新的,侧首问山东人:“又没点钞机,这么多钞票你想点一遍吗?” 
  “总是当面点清为好,你们放心我也放心。”周之祥笑了下说。 
  “陈先生陪着周老板讲会儿话,我还是点一遍吧。”孟庆候说罢,把钱挪到旁边的玻璃柜上,手指蘸点儿唾沫一五一十点了起来。 
  “我有桩事情请教你。”周之祥说。 
  陈于华倚着八仙桌靠近了点说:“请教不敢当,有什么事要帮忙的?” 
  “我以做古董为主兼营字画,收着的东西都是直接好张挂的,要揭裱修复的古画倒还没沾过手,不知到何处去请高手,价钿又如何算?”周之祥笑了下说,“陈先生是开画廊的,这方面肯定内行。请陈先生推荐一位补画的高手。” 
  陈于华抓了抓头皮说:“以前倒是揭裱过,但这种烂污糟糟的画也懒得碰的。我画廊收来的画都请一家裱画店装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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