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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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故事-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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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反对野性,强迫也不见得不是另一种满足。不过,她也迷恋她眼前的这位先生,尽管年岁
不饶人,很难比得上巩杰动作敏捷,力量雄劲,可那份老练,细腻,持久和投入,却是旧日
情人所不能给她的享受。所以,她常常在兴奋的迷蒙中,也有颠倒错位的时候,常常把两个
男人搅在一起,分不出彼此的。

    所以,她真不晓得第一眼看到巩杰,那两条腿会不会瘫软下来?

    怎么办?她想不出一个答案,于是,只好不见面,离得远一些。将来呢?她也问过自
己,只好将来再说了,她的政策(其实她从来也没有政策),也许就像鸵鸟一样,把头扎在
沙里,拖一天,算一天。

    杜小棣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她宁可回味刚才林子里的那份欢乐,而忘掉一切。

十一

    她是在卫生间的门被推开的那一刻,把心给他的。

    杜小棣看到朱之正的那双眼睛中的震惊,也许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完美胴体,那神色不完
全是贪婪,而是一种赞叹,一种倾倒。她发现他的眼光,从她头顶未关紧的莲蓬头水柱往下
扫描,顺着那点点滴滴的水,从那乌黑漆亮的长发看下来,到那光滑圆润的玉肩上,到那渐
渐隆起的乳沟里。随后,她能感觉到他那触摸般的眼神,在那实际并不像少女,而更像成熟
少妇稍稍下垂的丰硕的乳房上停留着,接着,便跟随那小溪流似的水,直泻而下。站在门口
的他,凝神敛息,大气也不出。既未像色狼般地冲过来,也不是慌不迭地道学,而是报之以
一笑,甚至比她想象的还要温情,还要亲切,相当男人气,可并无邪恶。而尤其没料到的,
他说了一句她从未听到过的对她的赞美,使她产生了久久也不平息的激动。

    ——女人,有时是挺莫名其妙的。

    他说:“你真美,而且美得那么纯洁!”

    “是这样吗?”对她来讲,纯洁这两个字和她联系不上,“麻烦您再说一遍——”

    他点点头,抛给她一条浴巾,这才告诉她找她的缘由。他没有讲,这其实是个别人并不
赞成的决定,不过,他作主了,从现在起,她不受任何限制。她和巩杰虽有非同一般的关
系,但与巩杰所犯案件并无实质牵连,因此,她可以去演出,可以去走穴,可以做她一切想
做的事,当然包括穿上三点装在台上扭来扭去,和那个又飞来中国的玛蒂来往。

    “那么他呢?他也没事了吗?”

    “我再说一遍,他是他,你是你。”

    “他不会交出去给外单位一块儿处理吧?”她鼓了很大的勇气,向他求情:“如果您能
让他不受追究,我……”说到这里,声音低得简直听不出来,那无地自容的窘态,恨不能找
个地洞钻进去。

    “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杜小棣——”他没等她点头,就问下去了:“你这样来诱惑
一个男人,完全是你自己的主意吗?

    你美得这样纯洁,这不是糟蹋自己吗?”

    “不,不,”她连忙摇头,急得哭了,那无可奈何的神色,表明了她决不是甘心情愿,
硬着头皮的苦恼,全随着簌簌的泪水流出来了。“我根本不想来的,真的,我没办法——”

    “我万万料不到你一次两次三次来,竟是这样一个目的,和你在我脑子里的你的美丽的
形象,怎么也合不上。”

    “谁叫我爱他呢?”

    “那他爱你吗?”

    她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朱之正头一次称呼她“小棣”,不过,她一点也未在意;却是他后面的话,把她震动
了:“小棣,如果我爱一个女人,天坍下来,我该做的,是保护她不被砸着,怎么能让重担
子压在她的肩上呢?”

    杜小棣愣住了。

    “他真爱你吗?”他又问她一遍:“他让你为他出卖自己的灵魂——”

    她哭得更委屈了。

    “好了,好了,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也别往心里去。这只能让我相信你是一个非常善良
的姑娘——”

    激动的杜小棣忍不住扑在他身上,忘了自己除去一件浴巾外,实际还是一丝不挂的。朱
之正挨着那令人心动的赤裸身子,心头欲火差一点就要爆炸了,但他是个伪君子,一个有时
也很可怕的伪君子。一个十分强烈的念头在心头闪过,只要把巩杰送走,让他去坐牢的话,
他不是不可以把杜小棣把握住的。

    也许是从这一刹那开始,朱之正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他为她披上了浴巾,退了出来,
替她掩上了门。他当然渴望得到这个女人,需要这个女人的,不过不是追求片刻的满足,而
是长久的拥有。因此,他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几乎充满了邪恶和堕落,为了得到一个人的心
上人,而把她情人送到牢里去关起来。实在不像他所能做出来的事,可那有什么办法呢?乘
人之危也好,卑鄙龌龊也好,对不起,年轻人,你我虽无冤无仇,甚至我从头至尾是同情你
的,但为了得到这个你居然不好好爱惜的姑娘,我可要不能客气了。

    他不想卑鄙,也不敢崇高,然而,他却要这两者之间选择。

    ——这两者竟是在一念之中,他不打算做圣人,再说,又干嘛要做圣人呢?何况一个男
人竟然张口让他所爱的女人,为了他去牺牲色相,牺牲也许是女人最宝贵的一切,他当这个
圣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于是,这份内心深处隐秘的丑恶,更有了一个能使自己心理稍稍平衡的借口。

    话说回来,别人难道比我更好么?

    他找到了一些他女儿不久前回国度假时留下来的、从未拆封过的衣物,化妆品,从门缝
里递给她。“你将就着用吧,小棣——”

    她才听清楚他这样亲切地叫着,从门缝里回报给他一张温馨的脸。“您——”

    “对不起,我这里可是一个男人的世界,请你不要介意!”

    “哪能呢?哪能呢?”她当真地被感动了。

    自从巩杰出事以后的这些日子里,好多人离得她远远的,她也好像打入另册似地受到白
眼,这还是头一次感到有人给她温暖。杜小棣确实也单纯了些,很容易信赖一个人的。她不
但告诉了朱之正,她和巩杰的长长短短,连玛蒂在她和巩杰之间的位置,在黄果树发生的一
些波折,也一五一十地说了。甚至把那外国人都不赞成用色相来诱惑,对巩杰有看法,也和
盘托出。

    “每次敲你家的门,我的心就凉了!”

    “也许我女儿刚走,见到你,我就想起她!我真是这样看你的,你信吗?”

    “当然,您是我见到的最正派的男子汉了!”杜小棣衷心地愿意扮演这个角色,“那您
把我当你的女儿得了!”

    他才不肯固定在这种关系上,不过,暂时这样来往着,也不无益处。“小棣,也还不光
是那些,我说过的,你的美是那种纯洁的美,是不能使人产生邪念的美,也是不忍心去伤害
的美。我无法理解你那位男朋友,怎么会……”

    从此,她那一下子真空了的感情世界里,朱之正自然填补了进来。他在官场上,并不是
一个老练的新手,一下子跳太高了,有些手足无措。但杜小棣这个毫无城府的年轻姑娘,哪
里经得起这样一个成熟的、对女人有经验的男人呢?这个短促的干爹或者干女儿的过程,等
不到巩杰判刑,就结束了。

    她是不在乎什么形式的,但他却郑重地要她嫁给他。

    “你不怕娶我身败名裂?”

    “如果是为了你,我认为值——”

    杜小棣心满意足,虽然不断有人追求她,她根本不考虑别的年龄相当的人,连犹豫都没
有,投进了他的怀中。女人嘛!天生是个女人!她看透了自己,就是当优哉游哉的太太的材
料。

    “因为他能给我带来快活,我不求别的!”

    如果巩杰被抓之前,向她提出来,她也会跟他结婚的;那也是一个有可能给她创造幸福
的男人,谁都知道巩杰的父亲是谁。说白了,她就愿意做一个让男人养起来的女人,谁更具
备这个条件,她就答应谁。

    有一张漂亮的脸,有足以使男人倾倒的、无可挑剔的肉体,凭这本钱,还用得着亲自去
为生活奔走,这就是那个替她公公服务的“公用品”的哲学。

    杜小棣特别羡慕也曾在歌舞团呆过的盛莉,倒不是因为她把那个无能的丈夫一脚踢到美
国去,跟自己的公公不明不白地过到一块。也从来没打听过,她嫁给郭东林那拖鼻涕的公
子,目的就在于老头子呢?还是老头子早和她有一腿,借这个名目,让她进家门呢?这些,
杜小棣虽和她来往,向来不问的,只是羡慕她懂得怎样使自己快活。一个女人什么都得到满
足的话,只要男人能给她需要的一切,还在乎什么形式呢?“公用品”的话,是很有启发
的。

十二

    “你疯了吗?你的选择绝对错了!”

    “得了,玛蒂!只要活得痛快,我嫁给谁不行呢?”

    “那你干嘛不找一个大款?中国现在出现了这个阶层!”

    “大款除了钱之外,还有什么呢?”杜小棣对男人,有她的挑拣,不是没有大款相中过
她,可没放在眼里。一种很特异的反感情绪,让人不可理解。她说,“玛蒂,我也不知为什
么,总觉得他们脏,而且身上有股气味似的。就这种挺怪的感觉,其实他们是非常豪华
的。”

    “那你的朱之正,除了他的官位,他的权势,还剩什么呢?

    就只有一把年纪!”玛蒂是个研究中国的老外,她比中国人还陶醉中国古老的一切,但
她对于这个制度和支撑这个制度的官员,有点格格不入。“可靠么?”

    “玛蒂,你何必操那些心,我个人感到挺好就行了呗!”

    “我不赞成,我看巩杰也不会赞成!”

    “难道让我等着,等着放出来,我成了个老太婆?”

    “根本不是那么多年,小棣小棣,做事总得要思前想后的呀!他爱你,他要出来,他的
问题,你也不是不了解,你有点头脑好不好?”

    老实说,和杜小棣谈话,最好停留在消费范畴,别要她动脑子。发生在地球上的事,海
湾战争,苏联解体,波黑冲突,布什下台,对她来讲,和发生在月球、火星上的事一样,不
会感到兴趣的。要她思想?除了吃、穿、用,除了接吻、拥抱,和那件事情外,她什么也懒
得琢磨的。

    要说想,她在嫁他之前,倒是考虑过她和朱之正的年龄差别,但她明白,有得就有失,
他能满足那些同年龄的男人所不能提供的一切,差个十岁二十岁,有什么了不得的呢?

    于是她不想了,于是她就这样嫁给了朱之正,那是去年秋天以后的事。

    据说,这也是北京女孩子的一种时尚,挑一个岁数大点的男人作丈夫,主要是图一个成
熟男性的稳定感,安全感,在体贴入微方面,老夫待少妻,要较同龄人更细致些,迁就些,
这也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她说过(当然算不得是警句),没想到当老婆这么容易,除了脱光
了陪先生睡觉外,任什么事也可以不想不做的。对一个女人来说,这不是一种很快乐的境界
嘛?

    “你居然觉得这样挺好,我真纳闷!”玛蒂挺难过,为她挺看中的朋友巩杰难过。“至
少,你哪怕等他两年——”

    “两年?”实际巩杰判了五年,扣除拘留的大半年,还得坐四年牢。“就算等了两年,
以后的结果还是不等的话,我何必为了做样子浪费这两年呢?”杜小棣有时也冒出两句耐思
索的犯嘎的话。

    玛蒂怔住了。

    她说:“玛蒂,你有时是女人,有时不是女人,巩杰一样,他有时是男人,有时就不是
男人!我不像你们那样伟大。”

    “你别瞎说了!”

    “真的,反正我就是一个女人,我就盼着有一个男人,一个最好成天陪着我的百分之百
的男人。你跟他在黄果树好过,我不反对,谁也不能把男人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但我反对
从你那儿回到我身边的时候,人在心不在——”

    “他真那么想我?”

    “想你倒好了,至少有性要求,谁晓得他想什么,心不在焉!你知道,我需要的是一个
专心致志的男人!你简直想不到有时我多么恨他,好好的,你投入了,他走神了,把你撂在
一边。你能忍受吗!做那种事情,突然中断了,跳下床——”

    玛蒂被她逗乐了。

    “有什么可笑的?”她承认她不像玛蒂,更不像巩杰,除了男女的情感外,有那么多可
谈的,而且谈得那么津津有味,那么神采飞扬,有时又那么忧天悯人,那么伤时感世,使她
这个旁听者头都大了。南极洲上空出现臭氧层空洞,也忧心忡忡,她很莫名其妙,跟你们一
个在美国,一个在中国的人,有关系吗?她说:“玛蒂,女人就是女人,她生到这个世上
来,除了生儿育女,除了围着锅台转,除了作玩物,除了让男人败家栽倒,没有多少能成大
事的,就算这些成大事的女人,也离不了男人,没有男人给她满足,她也受不了的。”

    “你认为女人不过是性机器了!”

    “那你说呢?”

    “别忘了女人也是人!”

    “哦!玛蒂,你试过了你女人的能耐了,千里迢迢从美国赶来,要为巩杰做些什么,怎
么样,连探监都没门!我敢说,一个女人别说干好事不灵,干坏事也不灵的,你别为巩杰费
心了!

    我劝你——”

    玛蒂是个挺有性格的洋女人,马上把脸沉下来。“你真差劲透了!”

    “随便你怎么看,我不在乎!”

    “真好笑,”玛蒂拿她没有办法。“人家说我倒像中国女人!”

    “你意思我像你们美国女人了?”

    “请你不要误解,在我们那儿,除了出卖肉体的妓女,也不是跟谁都可以上床的。”

    杜小棣很浅,浅得像一碟水,唯其不深,一眼便清澈见底,没有藏的掖的,所以坦率得
有点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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