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办,只有一个法,自力更生。”赵元伦道,“再另预算,把材料与人工降到最低消耗。”
经反复讨论,赵元伦决定把地基下挖深度降至十五公分、铺基石二十公分、水泥被复厚度两公分。已向明白人请教过的高会计惊愕不已,说这样的路面会变形,不变形承重能力也太低,而赵元伦不以为然:“行啊,石头加水泥再不行也撑一气。”
鼓噪了两个星期的路面硬化就要付诸实施,一贯避而不谈硬化的黄其善明确地提出了异议:不能动用学生。有些老师已在上回校建觉察到经历一次大规模劳动学生的学习情绪会有很长一段不稳定,也以各种方式支持黄其善的意见。死不改悔的马晓对黄其善的支持态度明朗,由此,闫玉东一天几次邀马晓热乎,没如愿便送给他几包烟。对马晓的态度,赵元伦非常重视,专请他热乎没如愿,便给王业坤下了说服他的任务。王业坤忠告马晓道:“人贵有自知之明,多说乱说没有好结果。你有杨修的智慧口才吗?他纵然有盖世雄才落了些什么下场?况且你还是一个大草包!再想一想,你的行为客观上起了什么作用,不但改变不了事实反在人家的明争暗斗中乱掺和,你为什么这样干真让人不明白。”
“老王,让人不明白的是你。你想一想,咱老师把学生当了无偿的劳动力,当了童工!家长会怎么看我们老师,你还嫌自己树立的形象太伟大了吗?”马晓痛切地道。
“少在伟大里兜圈子!”王业坤忽地冷下激情,惨淡地道,“还是听我一句话,现实点吧。”
“是要现实点。”马晓道,“我的学生再参加这样的大劳动就全完了,我不得不从这一现实出发。”
在马晓的认识中,王业坤做着让他不可理喻的事。因为程立达对语文教学的非议,马晓与杨泉生、欧阳绛梅对各人用的教学方法进一步反思讨论,邀请了王业坤参加。讨论认识的结果是程立达“胡说八道”,马晓便把程立达大骂一通,说找准机会刹一刹这个屎苍蝇不懂装懂的“官味儿”,没想到赵元伦知道了,为此,他被赵伦请到家喝了一场难以下咽的酒。
“还是听我一句话吧,老弟。”
“道不同,不相为谋。让别人都如你一样吗?”马晓的脸阴上来。
王业坤低下头,叹口气,一脸的无奈。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二
赵元伦力排众议,把美妙构思铺展开,又一次师生大劳动实施。在具体细节上,没有所设计的那样如愿。二年级组在马晓的带动下几乎酿出了一起集体抵制风波,只得开紧急会议双边协商,在保证让学生只参加五天义务劳动的情况下马晓才作了让步。对这一不大不小的事态,赵元伦处理得十分谨慎,他清楚次次让学生停课参加劳动使老师们反感。尽管如此,他心理上还是难以接受一般教师与他对抗的事实,从侧面告诫马晓,当年级组长不应把全年级组织起来与学校抗衡。马晓对此十分敏感,说今天是组长就要代表一个年级组说话,只当班主任就代表一年班说话,只任一门课的话会在他的课堂时间为学生负责。
这又一次停课劳动招惹得社会舆论大起,但必须让学生停课劳动,在没钱的情况下这是无奈的必然选择。
全校停课动工的第一天,他电话通知了赵家坪村的赵书记,找来了一辆拖拉机给在校的两个孩子把应摊的沙石运进了学校。赵元伦想借示范的力量让娇爱孩子的家长助上一臂之力,可是,收效甚微。正值春种,学生带来清地基的工具远远不够,只得派刘义校当天买来工具。
学校的这次工程显然没什么油水可言,恐怕施工劳务费都不能保障,所以建工队难请,是在预付了五千元的前提下来到学校的。建工队技术员为了公司的信誉几欲把人拉走,他认为如此参数的路面经夏天的几场大雨就会变形,或是一辆小型载重车的开过会分崩离析。赵元伦打了保票,任何质量问题不由建工队负责,一番苦口婆心的好话才安顿下施工人员。王大胡子受镇委镇府的委托随之到了,把家长反对让学生停课的意见带了来,原来社会上谎传学生需停课三周。赵元伦胸脯拍得嗵嗵响,当场给王大胡子保证最多耽误一周的课。
当前存在的以及随时出现的种种难题困扰着这个小工程。
一天的工作干下来,从不知疲倦的赵元伦已是累得汤水难进,这时往往有必须的工作要处理。他把教学上的工作全交给程立达,学校的日常管理工作全托给了黄其善,但是有很多事还是需要他亲自处理的。怎样再减少劳动量、减少用料、提高速度呢?向王大胡子说最多让学生停课一周的诺言不能不兑现,况且与二年级的老师定好只让学生干五天,这种情况下路面又不能少铺,这真是两难问题。正无计可施时,心领神会的高会计分析:“工程又要达到相应的规模,又要达到劳动量小速度快,只有一个法——障眼法。”
“说来听。”赵元伦疲惫地道。
高会计的语气足以显出他的精明:“把厕所前以及走动少的路面直接不清地基不用石料,把两边的土垫到路上些,让学生上去踏实,直接被复水泥。”
这句话拨开了赵元伦心里的乌云,高兴得不能自抑,拍着餐桌喊:“对啊,真是高招妙招。”
工程快速进展,各项工作也就绪下来,赵元伦看到了胜利在望终于松下一口气。这天下午他约智囊高会计到家热乎,他邀得实在,且又是在几天来工作的融洽配合中,以为高会计不会如先前每来热乎必带礼物,可这次高会计带的礼物远比先前重,虽是腋下夹来这么一点东西,光一包发菜就价值二百余元。赵元伦感到愧受,也是不得不收下的,只有实落落地埋怨一通。高会计不象原先客套,缄口少语,有些严肃的表情里似有什么大事。赵元伦也认真起来,以至刘义校等过来受到冷遇知趣地退走。
两人把一瓶酒喝下去,高会计还不尽兴,又启开一瓶道:“我这人办事欠水平,校长你知道。那……”是要提那晚因偷听墙角的不快了,赵元伦喝酒的兴致倐然落下来赶紧劝酒制止说下去。高会计一反一贯的精明,只是平板着脸往下说:“那以前的事事非非咱就不再提了。我这人没大抱负也没真本事,求的是这碗饭吃得顺当点,不管跟着谁干我都是实心实意。原先跟着马成祥是这样,今天跟着校长您,我还是这样,不然,一是对不起领导的信任,再是打了自己的饭碗。”语气放缓下来,“有个故事让我感触很深。一个财主有两个老婆,有人去勾引年长的那个,遭到了痛骂,又挑逗年少的那个,她以身相许,后来财主死了,别人问这人要娶以上两女人中哪一个为妻,这人说要娶年长的那个。别人感到奇怪,问为什么作这样的选择,这人说,要娶的是与自己相伴相守忠贞不二的妻子,年少的那个水性杨花怎么能做老婆呢?”看赵元伦听得认真,他又道:“我是草木之人,只有出心无愧地帮着领导干工作混日子,没有其它想法。”曲意的道歉与表示忠心说得推心置腹,让人看到了他透亮的心地。
赵元伦也动了情:“你的心情我理解,这段工作更能说明问题,做人就得这样,我能有你这样的会计真是造化,以后别存芥蒂,我是从一开始就诚心待你的。”高会计悬了半年多的心终于坦然。
正要吃饭,黄其善过来请示了件小事,说县教育局几次电话催,让每生订一份地区教研室出的刊物,大约每份十元左右,以他的意见顶着不订,赵元伦完全同意。黄其善走后,高会计说这通知在硬化路面前一星期可能就来了,他去局里报表,听说订数多少直接关系到各学校的管理量化分数。赵元伦吃了一惊道:“这个老黄净是名堂!”感激地,“幸亏你说,不然就出问题了。”又重问:“多少钱一份?”高会计回答得毫不含糊,每份九元八角。赵元伦认识到又是难题,沉吟半晌没主意。高会计说,相信其它学校也不可能每生订一份,让小程到局里走一趟,打听一下人家订多少,只要比大多数学校稍多一点,所得量化分数就不会被落下。赵元伦又是感激这个好主意。
赵元伦躺在被窝里回忆一天的工作,高会计的体己让他高兴,以与小学中心的耿会计搭档时的习惯做法,想到怎样让高会计从工程中弄出点费用,想来想去还是对高会计不放心,猛地泛上挨打的屈辱,再往前后一回味,方悟到高会计的刁猾。怎么在花言巧语面前把敌人当成了知己?想到今天搞工程若耿会计配合……他咬着牙想:再狡猾也让你恶有恶报!
由于大部分班级在沙石的方量上做假,到工程接近尾声时又需师生再搬石头运沙。由于需用量小无法分到每班每人,早操上作了动员,班主任带领自觉劳动。从早上一直干到下午,沙石料不继施工队越催越急。马晓扛回一趟石头,天虽不热却是汗淋淋的了,站下抹把汗,看到一堆青年老师正不愉快地乱嚷,有人招呼他过去。董全兴气呼呼地发牢骚,说不想干了,徐学勇等说运料的师生不知都到啊里去了。又过来的李文也颇义愤:“张兆国开工前是个响当当的支持者,你们想想今天见到他没有,大英雄倪诚今天下午到哪里去了?他们两班的学生还有几人在运料?”刘德谦一脸诡秘,说大英雄领了十几个学生翻到山那边捉蝎子去了,说不定捉来的蝎子是孝敬校长的。丁庆繁与彭凌等一帮小青年看到这里热闹,也向这里聚来。
赵元伦从远处看到这里异常,笑着过来打招呼:“累得不轻吧?实在觉得累就歇一会,这是最后一天受累了。”
马晓道:“我不是想歇着,是不想干了,也不愿让学生干了。”
“可以歇着干,可以歇着干。”赵元伦关心地望着,“我知道都累都坏了,没办法啊。”两手一摊爱莫能助的样子。
“累没什么,再累也能熬一下午,”马晓气愤地道,“校长你看还有几个人干活?有的人开工前大喊小叫干劲冲天,到真正干开了,指挥学生把石方垒成炕洞,要不然就没有今天的劳动!正是这样的人今天又连老师带学生不见了。”
大家齐嚷:
“这是愚弄人!”
“这样的人人前一面人后一面的算什么东西!”
…………
赵元伦对大家指责的人也极气愤,一个劲表扬眼前这些人实实在在的工作作风,这也没阻止住马晓的邪劲,他向自己班的学生喊一声回教室,整个班撤出了工地,有些班级大有效仿之势。赵元伦赶紧找到王业坤一同来到马晓的班里。在王业坤的动员下,班长知道如此下去对班主任不利,领着同学又重回到工地上。赵元伦再碰上马晓笑得更随和了:“你就是这么个牛脾气,我就是看中你这直爽,有脾气发出来好受了吧?”马晓还是不卸气愤,让他查一查少了谁少了哪班的学生,赵元伦笑得更欢,宽杯地道:“值不得计较,大家都出了不少力累坏了,觉悟高的就吃点小亏,觉悟低的也不会赚大便宜。”
就在这天下午,请来摄影师永远记下了这艰苦奋斗的光辉形象。大大小小的照片上了德育室的镜框时,每一个参加劳动者都自豪起来。“火热的干劲”标题下,两张放大对接的照片录有劳动工地的整体场景——近景里程立达正挥大锤,几个学生扛着石头,有两个小个子学生抬着一筐沙子,远景是正劳动的人海,这是一幅无与伦比的恢宏以至悲壮的劳动场景。“我辈风流”标题下的特写镜头中,推着独轮车的刘义校似是一个不称职的驾驶员,正调整重心慌张的神情。一张两女生抬筐的特写镜头,前一个侧着身把一只手搭向身后的筐向自己这边拉,后面那个两手紧把筐沿寸土不让,两女生被汗水浸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一脸的汗珠晶莹历历。一双大手与一双小手的合写镜头:大手两指缠着纱布,两只小手的十个指尖被沙石磨糙,再稍作想象就是沥血滴滴了。有一幅是一个男生如伤兵样一条腿缠着绷带,柱着棍子在翘首远望,如望着浓浓硝烟听着隆隆炮声嗅着血腥,急于参战的伤员般——这是一位十三岁的学生,一个坚强的童工,骨折的他没说一句疼、没哭叫一声。在德育室里看到的这张像片是恢复上课后补照的,在赵元伦的导演下不乏身处劳动场景的真切。
当然也有无法记录在光荣里的光荣,晕倒在工地上的学生被老师同学从医院领回来,光荣便消失,又是一位普通劳动者了。当时赵元伦说,发现问题及时处理不必惊慌,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这里也有王大胡子的一席之地,照片上的他倒背着手,目光炯炯,胖得两腮赘肉的脸上青光光的胡茬放着威武的大将军光芒,他身后丑态百出的负重师生背景,更凸现出他卓而不群的领导者身份。这是他带来镇上的指示,让尽量缩小工程规模、动用的资金务必自行消化时,留下的一个珍贵镜头。他尊容下小字说明是:镇主管学校工作的王书记来工地现场指挥。
这里有唐纪凤汗湿的上衣紧贴身上的单人镜头,是专对他那肥实的大乳房的特写,这是王大胡子即兴拍出的杰作,解说辞曰“汗流浃背的老师”。老师们对这张照片指指点点地窃笑,唐纪凤老脸红上来,要求校方撤下去,可因为是王书记大人的手笔,没有撤去的道理。
德育室为师生开放了,学生为本班有同学的明晰镜头而高兴,努力寻找着自己。赵元伦和蔼地笑着串在学生堆里,一个学生指着照片上一个模糊的黑点大嚷着说是自己,赵元伦走过去拍着这学生的肩头道:“你们都是建校的英雄,会山中心中学会永远记着你们。”
路面硬化的校园,道路更显宽畅,环境顿显整洁,整个校园给人耳目一新的感受。一场春雨过后,浴在温暖润湿清新中的师们想着往日的泥泞走在一尘不染的水泥路上,说不尽的愉悦兴奋,一周多的劳累倾刻散尽,反对师生义务劳动的老师们心中那些许不满也在这一时刻无踪无影了。赵元伦无不得意地看着马晓他们那些反对派的表现,问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