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天下同其利,因此人人尽力战争,以图功赏。此陛下之所以得天下也。项羽则不然,妒贤嫉能,虽战胜而不录人之功,
虽得地而不与人同利,因此人人怨望,不肯替他出力。此项羽所以失天下也。”
高帝说:“公等但知其一,不知其二。夫运筹策、定计谋于帷幄之中,而决胜于千里之外,这事我不如张良。镇定
国家,抚安百姓,供给军饷,不至乏绝,这事我不如萧何。
统百万之兵,以战则必胜,以攻则必取,这事我不如韩信。张良、萧何、韩信都是人中的豪杰,我能一一信用他。
得此三人之助,此所以取天下者也。项羽只有一个谋臣范增,而每事疑猜不能信用,是无一人之助矣,此所以终被我擒
获也。“群臣闻高帝之说,无不欣悦敬服。夫用人者恒有馀,自用者恒不足。汉高之在当时,若用勇猛善战,地广兵强,
不及项羽远甚,而终能胜之者,但以其能用人故耳。故智者为之谋,勇者尽其力,而天下归功焉。汉高自谓不如其臣,
所以能驭驾一时之雄杰也。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且说蒋爷把印交给展爷,展爷实心任事,叫公孙先生装了印匣,包在包袱,交了展爷。将印
所打扫干净,将印放在桌上,展爷在旁一坐,佩定宝剑,目不转睛,净看着印匣。似此护印,万无一失。
外面一乱,蒋四爷出去一瞧,原来是两个王官,带定王府兵丁二十馀人。这两个王官全都是六瓣甜瓜巾,青铜的磨
额,箭袖袍,丝鸾带,薄底靴,跨马服,肋下佩刀。一个是黄脸面,一个是白银面,全都是粗眉大眼,半部刚髯,托着
个黄包袱。兵丁给他拉着马匹,直是喊叫,要请大人用樱蒋爷到面前与他们道了个辛苦,冲着两个王官一龇牙。两个王
官一瞧蒋爷这长短,戴一顶枣红的六瓣壮帽,枣红的箭袖袍,丝鸾带,薄底靴子。身不满五尺,四尺多高,形同鸡肋,
瘦小枯干,软弱弱病夫一般,骨瘦如柴,青白面目,两道眉远瞧是两道高岗,近瞧稀稀的几根眉毛。尖鼻子,尖峰棱头
骨。薄片的嘴,芝麻牙,圆眼睛,单眼皮,黄眼珠。窄脑门,小下巴颏。两腮无肉,瘪太阳,高颧骨。细膊脡,小脚吧
鸦。正像是走着跳着是活,倒卧能吃能喝的骷髅骨。紧七慢八,痨病够了月分了,小名叫“对付着活着”。一阵风来了,
迎风而倒,附风而僵。里头没有骨头架子支着,还能往里瘦;外头没有人皮包着,能把人散了。王官如何瞧的起蒋爷这
个样儿,对着蒋爷拿着小架子。蒋爷抱拳笑嘻嘻的问道:“二位老爷贵姓?”王官说:“我叫金枪将王善,他是我兄弟,
叫银枪将王保。奉王驾之旨,特来请樱昨日有位先生告诉我们,说大人病了,不能用樱可也倒是的,人吃五谷杂粮,能
不生病吗?到底给我们个准信,是几时用印,我们也好回复王爷。”蒋爷说:“明天二位再辛苦一次。”
王官说:“慢说明天,就是下月明天,也不要紧。倒是有个准日子,别像昨日那个先生,说完了不能用印就跑了。
明天用印,你作的了主吗?”四爷说:“我作不了主,是我们大人的吩咐。”王官说:“你贵姓?”四爷说:“我姓蒋。”
王官回头叫带马,连兵丁俱回王府去了。蒋爷入内求见大人。
见大人,提说王府差官请印之事:“明天正午,大人必要亲身升堂用印,使奸王他们就死了心了。”大人无奈点头。
蒋爷出来见先生说:“明日王府请印,你把用印差使让与我罢。”先生连连点头说:“使得,使得,等明日用樱”一夜
无话。
到第二天巳牌时候,外边一阵喧哗,王府的差官前来请樱蒋爷吩咐:“将官人传到,大人正午升堂用樱”王府众人
纳闷,一个个交头接耳。兵丁暗禀差官说:“上院衙能人甚多,可莫教他们拿在里头,用上个假樱老爷们用印时,必须
要亲身瞧看才好。”王官说:“那是自然的。”
天色正午,大人升堂,传话出来,教差官报门而入。王善、王保至堂前报名行礼,将文书呈上。先生接过文书,展
开放在公案。大人看了看,是行兵马钱粮的文书。大人吩咐用樱蒋爷打开了包袱,请钥匙开锁,从印匣请出宝印,冲着
王府二位差官,特意显显,叫他们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王善、王保二人一看宝印,把舌一伸,浑身是汗,暗说:
“怪道呀,怪道!”将印用完,交与王府二位差官。
出得衙外,将文书包好,吩咐带马。兵丁过来听见,说:“印文没用上罢?”
王官正在气恼之间,喝道:“少说话!”催马回王府去了。
再说上院衙大人办理些公事退堂。先生将印信包好收拾起来,仍交与展侠护樱先生同着蒋四爷说:“哎呀!这可就
没有事了。”蒋爷道:“哎呀!这可就有了事了。”
先生说:“这可有什么事?”蒋爷说:“这事更多。不用印,王爷还不想害人;这一用印,他必是害怕,今日晚间
必遣人来行刺。”先生说:“遣人前来行刺,还是没我的事,用你们武将拿人。”蒋爷说:“虽是我们武夫拿人,还得
用先生。什么缘故呢?今日晚间,把大人安附后楼睡觉。你同着主管玉墨,你假扮大人坐在前庭,等候着刺客前来。”
先生说:“哎呀!哎呀!我可不能,不能!”蒋爷说:“你不能也不行。你愿意把大人杀了吗?”先生说:“哎呀!
你愿意把我杀了?”蒋爷说:“有我呀。”
先生说:“有你可就没了我了。”四爷说:“无妨。要是你有好歹,我们该当何罪?连管家玉墨还得辛苦呢。大人
平安,大家全好。”先生道:“你同管家说去罢,他点头就行。”
四爷到后面见大人,叫大人晚间在后楼睡觉。大人道:“不用,我情愿早早的死了,方遂吾意。”四爷说:“卑职
等身该何罪?”大人道:“既然这样,玉墨同四老爷去前面听差。”玉墨吓了一身冷汗,说:“四老爷,我那炷香儿没
烧到,怎么找在我身上来了?别的可以,当刺客囮子,准是热决。”四爷笑道:“不怕,有我呢。”玉墨说:“有你准
没我。”四爷说:“你要死了,我们剐罪。”
童儿无法,出来见先生。先生说:“你愿意么?”玉墨说:“愿意?也是命该如此。”蒋爷说:“不怕。二位不放
心,先充样充样。”先生说:“好。”四爷说:“我当刺客,拿着个小棍当刀。先生坐在当中,叫玉墨看茶来。”管家
答应。四爷说:“我进来一砍,只要跑的快,就行了。”二人点头。四爷出去,二人将门对上,玉墨在旁,先生当中。
四爷往里一看,二人直勾勾的四只眼睛,直瞪着外面。蒋爷笑道:“那如何行的了?你们二位直看着外头,那里行得了?”
玉墨说:“闭着眼睛等死?”四爷说:“贼看见,不下来了。”玉墨说:“下来,你有什么便宜?”四爷说:“下
来好拿,不下来难拿。”二人又低头不看,听门一响,玉墨站着,回身跑的快;先生坐着,衣服又长,一下踩住,往前
一扑,倒于地上。先生说:“我不行,我不行,贼来准死。”四爷把衣服撩起,用手一拢,自然下身就利便了,要跑就
快了。蒋爷出去,仍把隔扇带上,往里一瞧,先生受了蒋爷的指教,将衣服撩起,用手一拢,先把一条腿迈出半步,蒋
爷再进来,一蹿,两个人早跑在东西屋中去了。蒋爷说:“行了,行了。”又演习了几次,大家放心。
可巧正遇穿山鼠睡醒,打听蒋爷什么事情。蒋爷说:“三哥来得甚巧,今日晚间必有刺客前来。”三爷说:“你怎
么猜着?”蒋爷说:“不是我猜着,是我逆料着来。安排着让先生假扮大人,你我大家分前后夜,好好保护着先生。若
伤着先生,你我吃罪不起。”徐庆说:“是。我可就是爱困。”随手将韩二义、卢爷全都请到了,谁前夜,谁后夜。卢
爷说:“不管前后夜,我不合三爷在一处。”
四爷说:“我同大哥在一处。”
大爷点头说:“好。”二爷说:“必是我同三爷在一处了。”三爷说:“二哥,咱们在一处倒好。”二爷百依百顺,
三爷占了前夜。四爷说:“四更天换更。
前夜有事,前夜人承当。“三爷说:”那是自然。“
吃毕晚饭,掌灯后,韩二爷、徐三爷带着刀,在里间屋住,二爷把隔扇戳出梅花孔,搬了一张椅子一坐,一语不发。
徐庆是性如烈火的人,声音宏亮,说:“少时刺客前来,二哥莫动,我出去嚷:”徐三老爷在此,诸神退位!‘“二爷
说:”你休胡说!那是四弟冤你呢,莫嚷了,等刺客罢。“天交二鼓,三爷性急,恨不的一时刺客来才好,说:”怎么
还不来?不来我要困了。“玉墨说:”你可莫睡觉。“焉知三爷的性情与侠义不同,睡觉总脱了大睡。这还算好,不肯
全脱光,把袜子脱了,一歪身躺在床上,不多时打起呼来了,鼾声如雷。玉墨说:”
可好,睡着了一位了。二老爷可莫睡。“二爷说:”莫说话咧,要来可是时候了。
先生叫管家罢。“玉墨把隔扇对上,把腿叉开,手扶着桌子。先生把衣裳撩好,叫玉墨看茶来。
正打三更,忽然间“唿喇”一声,隔扇一开,闯进一人,摆刀就砍。不知二人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神手圣奋勇行刺 沈中元弃暗投明
且说上院衙防备刺客,果不出蒋爷之料。打用印后,王府的王官回去,王爷等正在银安殿与大家议论:王善、王保是白跑一番,再去一次还不用印,专折本人都奏闻万岁,就说他半路途中,将国家印信丢失,赃官必要罢职。趁此行兵,杀奔东京。
正说间,两个王官归回,将文书呈上,雷英道:“大半又是白跑一次。”两个王官说:“早已用上了,请王驾千岁
一看。”王爷说:“你们可看着用印来着?”
二人说:“大堂上用印,我们是亲眼所见,并且还看的清楚。”王爷说:“必是假的。”王官说:“据小臣看,可
不假。”王爷回头问雷英:“你可认识真假么?”
雷英说:“认识。”
雷英去不多时,取来三张,往文书上一对,分毫不差。王爷问:“这三张是印么?”雷英道:“正是。皆因邓勇士
盗了印来,我就印下了三张,恐怕日后有这件事。如今一对不差,必是当初邓车盗来的是假的。”邓车一听急了,来到
王爷面前说:“回禀王驾千岁得知,小臣盗来是真的。雷王官送往君山抛弃逆水潭时,在半路途中卖与上院衙的人了。”
雷英说:“分明你盗来是假,你怎么讹是我卖了呢?”邓车说:“分明你是卖了,如不然,那里又有真印用来?”两个
人口角分争。
旁边一人微微的冷笑,说道:“小事不明,焉能办起大事?又道是圣人有云:”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王爷一看,原来小诸葛沈中元说话。问:”什么叫’不患人之不己知‘?“圣手秀士冯渊说:”这两句话王爷不懂?
就是炕大,睡觉人少,不挤着。“沈中元说:”你胡说!“冯渊说:”谁要转文,谁是混帐东西。“雷英说:”沈爷分
派分派,到底这印是我卖了,是他盗来的假的?“沈中元说:”盗来的是真印,抛于潭中的也是真的,用来的更是真的
了。
“冯渊说:”那不成了三块真印了么?“沈中元说:”你知道什么?“雷英说:”
倒要分析明白。“沈中元说:”邓爷盗来,你抛在潭中,就不许人家捞出来吗?
“雷英说:”他们怎么知道在潭中?“沈爷说:”邓兄盗印,几个人去了?“雷英说:”两个人。“沈爷说:”回
来了几个?“雷英说:”一个。“沈爷说:”
那一个被捉,又不是哑巴。申虎的性分,杀剐他倒不怕,就怕人家拿住,好话和他一说,有什么就告诉人家什么。
“雷英说:”就是告诉人家,逆水潭鹅毛沉底,也是捞不上来。“沉爷道:”曾闻兵书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知
己不知彼,百战百败。岂不闻上院衙能人甚多,有个翻江鼠蒋平,治过水,捕过蟾,天子钦封水旱带刀四品护卫。捞印
必是此人。“王爷说:”这印出水可不好,赃官一恨,必要专折本入都,我孤大大的不便。“雷英说:”无妨。一不作,
二不休,今晚派人前去,将贼官杀死,以除后患。“王爷说:”那位御弟愿往?“邓车说:”
上院衙我是轻车熟路,今夜晚小臣前往。“王爷一听大喜。沈中元说:”邓大哥一人前去势孤,小弟与大哥巡风。
“邓车一听,更觉欢喜,说:”沈贤弟前往,大事准成。“焉知沈中元没安着好心。
皆因为白五爷死在阵中以后,王爷的气色一日不似一日。沈中元与申虎又是个至亲,他拿话套邓车的实话,才知道
申虎被邓车哄骗被捉,只惦念与申虎报仇。
今日逢着这个机会,自己拿了邓车,投在大人那里,求取大宋的功名,胜似在王府,早晚势败,玉石俱焚。又与申
虎报仇,又是自己一条道路。邓车焉能猜得出他的心思。
用晚饭时,王爷与二位亲身递酒。吃毕,天交二鼓之半,各自更换衣巾。邓车换了夜行衣靠,沈中元就是自己原来
的衣服,背着条口袋。邓车间:“怎么不换衣服呢?”
沈中元说:“杀人是你去,砍下头来,我好背着。”邓车欢喜,说:“是我时运来了。
聪明人都糊涂了,他背脑袋,人家不追便罢,倘若追来,总是捉拿背脑袋的。
“沈中元不换衣服,来见大人,准是成心投大人来的;若穿夜行衣,怕大人反想。
别了王爷,二人出府,到上院衙蹿房进去,见里面并无动静。沈爷想:“不好,莫是大人无福了,因何连看着大人
的都没有,全睡了?我先慎重慎重。若杀了大人,我还是保王爷罢。”邓车上房,听屋中呼声甚大,里面叫玉墨看茶来。
邓车想:“大人睡觉,可待到几更时候?又是一个文人,不如早早的下手行事。”
由窗外一看,大人正坐,主管一旁立定,双门未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