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歇了觉了。”展爷就知不好。四爷叫着酒,说:“三哥喜大杯饮酒,看大杯。”
三爷与大家吃酒。四爷问大众的来历。展爷将奉旨的事细说一遍。三爷大醉,说:“我醉了,如何见大人?”四爷
说:“你先睡觉,回头再见。”三爷点头,真就睡了。不多时,呼声振振。大爷便问:“五弟倒是如何?”四爷言:
“先把三哥灌醉,就好说了。”大爷言:“快说。”四爷就提大人丢印事,五爷追印未回。
大爷哭道:“五弟死了。”四爷问:“何出此言?”大爷将摔盏、梦中事细言。
四爷心惨,又把哄大人的话哄了大爷。大爷半信。四爷说:“好了,你们来得巧,我将要上寒潭,无人保大人,众
位一来,有看家的了。二哥同我去,与我巡风。”
大爷也要去。四爷道:“逆水潭在君山之后,你老人家爱哭,倘若被君山喽兵看见,岂不是祸患不小?”大爷说:
“我不哭,我可得去。”四爷说:“你看家罢,家里头也要紧。”大爷说:“不去,我就寻死。”四爷说:“你说话就
不吉利。”
二爷说:“去就叫大哥去。”三爷怪叫了一声,由梦中起来,说:“我也去。”
蒋爷说:“又醒了一位。三哥要那里去?”三爷说:“那里去,我就上那里去。
可是你们上那里去呢?“蒋爷说:”三哥,我告诉你,你可莫着急。大人到任,把印丢了,让襄阳王府的人盗去。
“三爷说:”我走。“蒋爷说:”三哥上那里去?“三爷说:”我找襄阳王要印去。“蒋爷说:”咳,没在王府,他们
撂在逆水寒潭了。又不是在山上,水里头是我去,山上才该你去呢。“徐庆说:”对,你是翻江鼠,我是穿山鼠,我给
你巡风去,还不行么?“四爷说:”大哥、二哥都给我巡风,何用全去,看家要紧。“三爷说:”看家有展护卫。“蒋
爷说:”不行,展爷的本领不如你。“三爷说:”怎么我比展护卫的本领还大?是我比你的本领还大么?“展爷说:”
大多咧。“蒋爷说:”你那个本领有考校呀。要是此刻前来,慢说动手拿贼,就是大喊一声‘穿山鼠徐三老爷在此’,
就能够诸神退位。“三爷大笑:”那不成了姜太公了吗?既然如此,我就看家。我睡觉可死啊,要是刺客前来,你可叫
醒了我,我好嚷诸神退位。“可见得蒋平一辈子不能长肉,自己哥们他还阴他呢。
四爷带上水湿衣靠,大爷、二爷各带夜行衣的包袱。四爷嘱咐展爷:“保大人全在你一人,别指望我们三哥。”说
罢,三人起身,出上院衙,走襄阳西门。
一路无话。
日已垂西,遇一樵夫,打听寒潭所在。樵夫说:“过北边一段山梁,过山梁平坦之地,有一村,名叫晨起望,东西
穿村而过,出东村口,有个涧,叫鹰愁涧;有个崖,叫锦绣崖。往东北有个小山口,千万可别进去。小山口通君山后身,
如若进山口,教喽兵看见,立刻就绑押见大寨主,问你的来历。虽不至于死,可不吓一大跳。过了小山口,往北路东有
个岭,叫蟠龙岭,上有五棵大松树,密密的,枝叶接连,年深日远,其名叫五接松。树下有新坟地。由蟠龙岭前往北,
有个大三神山;再往北,有小三神山。大三神山有山,小三神山无山有庙。由庙东山墙往北,地名叫上天梯。先前下不
去,如今有钟寨主找石匠镌出一蹬一蹬的台阶来,其名就叫上天梯。站在上天梯的上头往下一看,在东北有一个大水池
子,方圆够三里地,此水寒则透骨,鹅毛沉底,一味的乱传,其名就叫逆水寒潭,听见说是当初禹王治水的一个海眼。
公然就是一个大水池子,有什么看头。遇见喽兵就要涉险,我可是多说。”蒋爷陪笑说:“借光,借光。”樵夫担柴扬
长而去。
三位爷过山梁,穿晨起望,走鹰愁涧,过锦绣崖,远远看见小山口,往里一瞧:山连山,山套山,也不知道套出多
远去。往北奔大三神山,正东蟠龙岭上有五棵大松树,树下新起的一个大坟头儿,前面有石头祭桌,上有石头五供。傍
边有石碑子一个,上头刻着字,字是“皇宋京都御前带刀三品护卫大将军讳玉堂白公之墓”。卢爷看见哭道:“原来五
弟死去,坟墓却在此处,待我向前哭奠他一番。”二爷哭道:“正是。”四爷一见说:“不好!坟前一哭,被喽兵看见,
即是杀身之祸。”不知三位的生死,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逆水潭中不见大人印 山神庙内巧遇恶喽兵
且说卢爷、韩二义要奔坟前痛哭,被蒋四爷揪住,言道:“二位哥哥,你们是看见坟,以为是五弟的坟,要过去哭去,是也不是?”大爷哭哭涕涕的言道:“见着五弟的坟墓,焉有不恸
之理?”蒋爷说:“要真是五弟的坟,哭死也应当。无奈五弟没死,我实对二位哥哥说罢,五弟追印让王爷拿住了,王
爷爱他,劝他降王爷,他焉肯降?君山钟雄因是王爷的一党,他文中过进士,武中过探花,有些个韬略。他出的主意,
把老五幽囚起来,假作坟墓,立上石碑,以作打鱼的香饵。他知道五弟交的都是侠义的朋友,知晓坟墓在此,必要前来
祭墓,岂不是来一个拿一个?”卢爷问:“怎见得?”四爷说:“你看前面明堂那里,明显著埋伏,不是战壑,就是陷
坑。”
大爷问:“怎么看见?”
四爷说:“你瞧祭桌前亮亮的一块黄土地,山上那里有平平的黄土地,下面必有埋伏。
过去被捉,死倒不怕,幽囚起来全归降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得,那还了得。“卢爷一看,果然山上各处皆是石
头,惟有坟前一块土地,可见得是有假,只可半情半疑,被蒋爷拉祝往北走小三神山、山神庙、东山墙,至上天梯,就
听见水声大作,类如牛吼。再瞧上天梯,一蹬一蹬的石阶,直上直下,如梯子一样。
果然东北有一个大水潭,水势乱转,“哗喇哗喇”的声如鼎沸。卢爷说:“此潭利害。”四爷道:“固然是利害。
我看过天下的水图,真是个水眼,寒则透骨。
“大爷道:”不好就别下去。“四爷说:”谁教印信在潭中,就是开水锅,我也得下去。“卢爷大哭:”下去就够
活的。“四爷说:”多么丧气。你别下去了,在此巡风,遇喽兵辨别辨别。你可也别哭,教人看见,全走不了。“卢爷
无奈点头,只瞧着二爷、四爷下去。
至寒潭,四爷换了水湿衣靠,下潭工夫甚大,不见上来。又知道四爷身体软,若水又凉,工夫又大,准死。大爷叫
:“四爷阴魂在前,少等片刻,愚兄在五爷坟上哭他一常”就也不管巡风了。转头至山神庙前,在一旁有块卧牛青石上
一坐,把夜行衣包袱一丢,就听见庙内呼救说:“救人哪!救人!”大爷生来是侠肝义胆,专爱管人间不平之事,听妇
女呼救,站起来到庙门口。门隔扇半掩,由缝内一看,有一男子喽兵的打扮,面向西北,有一妇女,年近三旬,面向东
南。虽是乡间妇女,倒也素净。眼含痛泪,口中嚷道:“救人哪!杀了人了!”正被卢爷看见。那喽兵笑嘻嘻的言道:
“嫂嫂不用嚷,左右无人,天气已晚,你要喊了我们伙计来,更不好了。不如就是你我二人在此,倒也无人知晓。”卢
爷连瞧带听,喽兵说了好些不是人行的话,把肺都气炸了。一抬腿,“嗑(口叉)”的一声,那隔扇上纂踹折,恰巧的
往下一拍,正把喽兵压在底下,闹了个嘴扎地。卢爷蹿进来,用足一踢,将隔扇踢开,解喽兵的腰带,将二臂捆起。再
看妇人,由那边半开隔扇斜身跑出去了,并未给卢爷道谢。大爷也不嗔怪。
喽兵被隔扇压了一下,又将二臂捆起,只当是一块的伙伴,说:“别玩笑,有这么着玩的么?”抬头一瞧卢大爷,
吓了一跳,只见他头上戴紫缎子六瓣壮帽,绢帕拧头,斜拉茨菇叶,紫缎子箭袖袍,鹅黄丝鸾带,墨灰色的衬衫,青缎
压云根薄底鹰脑窄腰快靴。肋下佩带一口轧把峭尖雁翎势钢刀,绿沙鱼皮鞘子,金什件,金吞口,紫挽手绒绳飘摆,悬
于左肋之下。幌荡荡身高九尺,紫巍巍一张脸面,类如紫玉一般。两道箭眉斜入天仓,一双虎目圆翻,皂白分明。面形
丰满,大耳垂轮。五绺长髯很根见肉,故此未做官人,称为美髯员外。这位爷秉性刚直诚笃,仁人君子之风,排难解忿,
济困扶危,有求必应,喜忠正,憎奸佞,爱的孝子贤孙,义夫节妇;恨的贪官污吏,土豪恶棍,到处专管不平之事。可
巧遇见他老人家,喽兵吓的真魂出壳,连连往上叩头,说道:“爷爷你打那里来?”卢爷“哼”了一声,把刀拉出约有
三寸有馀,言道:“你与那妇方才讲些什么?作此伤天害理之事,当在刀下作鬼。”喽兵说:“爷爷慢着,方才那是我
盟嫂,嫂子、叔有个离戏,我合他闹着玩,他就急了,可巧让爷爷瞧见。你别生气,叔嫂玩笑,古之常理。”卢爷唾了
他一口:“呸!呸!什么东西!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里的喽兵?“”爷爷要问,我是君山旱八寨头一寨,是巡捕寨的喽兵,姓毛,叫毛嘎嘎。“
大爷说:“听你这个名,就不是好人。我且问你,前边五接松这坟地是什么人的?”毛嘎嘎道:“这个人提起来,
英名贯宇宙。你横竖也听见说过,是金华府人氏,后在陷空岛五人结拜,人称五义,号曰五鼠。有个锦毛鼠白玉堂,身
居护卫之职,闹过东京,龙图阁和诗,万岁一喜封官。如今跟随颜按院大人,至襄阳查办事件。不料王爷派人去将按院
大人的印盗来。此人一怒,追至王府,进八卦连环堡,上冲霄楼拿印,一旦失脚,由天宫网坠落下去,教十八扇网罩祝
更道地沟内有一百弓弩手,围住铜网乱弩齐发。”
卢大爷说:“可射在致命处没有?你、你、你、你、你、快些说来!”毛嘎嘎说:“岂止射在致命处,射成大刺猖
一般。弩箭上全有毒药,毒气归心,可怜老爷子一命呜呼!
称的起是为国尽忠。死后还拉了个垫背的,把个张华拿刀扎死。依王爷埋在盆底坑,封他个镇楼将军,与王爷镇楼。
有个魏先生出的主意,送往君山交给我们寨主爷,平地起坟,前头挖下战壑,招侠义前来祭墓,好拿人。我们寨主接着
这个古瓷坛,念起他是个英雄,常言说的是‘好汉爱好汉,惺惺喜惺惺’,找了一块风水所在,可着我们君山的人,一
晚晌的工夫修得了一块坟地。每天派我们祭奠一次,烧钱挂纸,还得真哭,不哭回去还是挨打。皆因我带着小童,一个
叫三多,一个叫九如,担着食盒,可巧我遇见路大嫂子,挤在庙中,二人说笑两句,被爷爷看见,这就是已往从前。“
毛嘎嘎跪在那里,低着头说了半天,一抬脸,看卢爷靠着那扇隔扇,按着刀,瞪着眼,一语不发。“呀!爷爷睡着
了。”那知道卢爷听在射成大刺猖那句话时,心里一疼,就昏死过去了,耳边听见“唿噜唿噜”的,就不知说些什么。
你道为何不倒?有那扇隔扇靠住身子。嘎嘎看大爷不言语,就起身跑出去了。卢爷被一阵风一飕,醒过来了,叫嘎嘎,
再找不见。出庙随叫随找。那边有人在五接松松树之下,两个小童儿将盒打开,摆上祭礼,烧钱纸,叩头大哭:“五爷
呀!”大爷一见,心中一疼,“咕咚”一声,躺于地上昏死过去了。若问卢大爷的生死,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卢方自缢蟠龙岭 路彬指告鹅头峰
且说两个小童儿奉寨主令,跟嘎嘎前来上祭,半路一晃,不知嘎嘎那里去了。
天气不早,只可两人去祭奠。摆祭礼,奠茶酒,烧钱纸,叩头。诸所完毕,将家伙撤下来,抬在食盒之内,抬将起来,
由坟后头土山子过去,不等嘎嘎,回寨交令去了。
却说卢爷瞧着小童儿哭的甚恸,自己就把这口气挽住了。冷风一飓,悠悠气转,抬头一看,童儿等踪迹不见,自思
:“五弟准是死咧,四弟也活不了。我们当初有言在先,不能同生,情愿同死,到而今我可就等不的三弟、二弟了。”
一瞧对面有棵大树,正对着五爷之坟。自己奔到树下,将刀解将下来,放在地下。
将丝鸾带解下来,可巧此树正有一个斜曲股叉,一纵身将带子搭好,挽了一个死扣。跪祷神祇,向着都京地面拜谢
万岁爵禄之恩,谢过包相提拔之恩;向着逆水潭叫了两声四弟;向着坟前叫了两声五弟;向着陷空岛又叫了两声夫人,
又叫道:“娇儿啊!卢方今生今世不能相见了。”用手将带子一分,两泪汪汪说道:“苍天哪,苍天!我命休矣!”大
义士把膊颈一套,身子往下一沉,耳内生风,心似油烹,眼一发黑,手足乱动乱踹,渺渺茫茫。
忽然耳内有人呼唤,微睁二眸,看见两个人在面前蹲着:一个是蓝布裤袄腰紧,蓝布钞包靸鞋;一个是青布裤袄,
青布钞包靸鞋。一个是白脸面,细条身材;一个是黑脸面,粗眉大眼。全都未戴头巾,高挽发结。黑脸面的手中一条木
棍,眼前又放着一个包袱。卢爷自思:“方才上吊,怎么这时节我坐在这里?必是两个人将我救下。”连忙问道:“二
位,方才我在此树上自缢,可是二位将我救下?”
二人说:“是。你若大年纪,又不是穷苦之状,因何行此拙志?”大爷说:“哎哟!二位若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
浮图。奈因阳世间没有我脚踏之地,是生不如死。”黑脸的说:“你瞧,这个不是他吗?”
白脸面的说:“对对,是罢,老人家方才山神庙可救了妇人吗?”卢爷道:“不错,也是出其不意。听见庙里有人
呼救,是吾将毛嘎嘎捆上。那位大嫂跑了,是二位的什么人?”两个人说:“这个包袱可是你的吗?”卢爷说:“是我
的。”
卢爷在石头上坐着,进庙救人,追出毛嘎嘎,见小童儿上祭,然后上吊,那里还顾包袱?被二位拾来。
你道二位是谁?居住晨起望,打柴为生。一位姓路叫路彬,一位姓鲁叫鲁英,是姐夫郎舅。皆因路鲁氏险些被毛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