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渔的火车 作者:北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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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渔的火车 作者:北村-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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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醒来。
  陈清能使周渔继续沉醉下去。他好像是一个好琴手,在周渔的身上弹出了旷野
  佳音,虽然只存于两人世界,但足以使他们抗拒窗外大街上真实的痛苦。他们互相
  脱去了衣服,深深地进入了对方。陈清是温柔的陈清,是温暖的陈清,周渔感到充
  实,感到满足。他们做爱与众不同,常常达一小时或更长的时间。他们真的在做爱,
  有时会哭,幸福得流泪,悲伤得流泪,有时会笑,常伴以含情的抚摸,从上到下从
  头发到脚趾,如珍爱的器皿,让人爱不释手。与众不同的是,他们在整个做爱过程
  中,常常停下来看对方,吻她(他)!然后再开始,周渔相信只有真正的爱情能创
  造出这么绵长的情爱。大部分的做爱其实只是做性,但周渔相信这才是做爱。因为
  性已被爱完全包裹、吸收了。因此陈清才可能做得那么长,使整个漫漫长夜渐渐被
  填满、充实和温暖起来。
  结束后,周渔都不让他马上离开,她害怕回到那个冰冷的世界。陈清还是抱着
  她,问她好不好?周渔说,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古书上说,爱如死之坚强。
  第九章
  陈清问,你刚才像死一样吗?周渔摇摇头,因为死是没人可以撼动或者改变的,
  爱也一样。
  陈清说,那什么时候我死给你看。
  周渔立刻捂住他的嘴。陈清说,你不要怕,人不都要一死吗?
  周渔说,要死也要死在一起,你要先去,我无法想象继续活在这世上的孤单。
  陈清的表情突然灰暗下来。
  你怎么啦?周渔问。
  死这么容易就把爱分开了。他说。
  周渔无言以对。陈清说,不过,如果我死了,你可不能死,首先我保证不了你
  也死我们能不能见面,再说,你还是再留一点时间好,帮我弄明白这爱跟死究竟是
  怎么一回事,想我的时候就把我打网球的照片当遗像看看吧,想明白了再死也不迟
  嘛,反正死又不会跑掉,人人都有一死嘛。
  你说些什么呀!周渔打他:乱七八糟的。
  糟了,我要来不及了!陈清跳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跑,他回过头抱着周
  渔亲一下,冲出门去。周渔好像看见一张网从她身上活生生地撕开,走出门去。
  她哭了,扶着门。她觉得老天太不公平,她已经可以舍弃世上的一切了,只剩
  下可怜的爱情了,他还要抢回一把。
  她已经受不了了,她决定辞职,回三明和他呆在一起。
  二
  下午六点,周渔下班。一出图书馆大门,就看见中山的车停在那里,他靠着车
  门站着,歪歪的身体显得异常疲惫。这可不是那个生龙活虎的中山。
  你不上工啦?周渔知道六点钟正是赚钱的时间。
  没劲。中山摇摇头,周渔,你不理我,我干什么有劲?没劲!
  周渔看看左右:中山,别这样说话,她顿了一顿,说,我没有不理你。
  那你跟我走,好不好?就听我一次。
  中山,不要站在这里让人看。周渔说。
  中山把车停在天鹅酒店,带周渔上了十七楼他开好的一个房间里。周渔说,你
  干什么?你疯了?这得花多少钱!
  中山说,不多,也就八百元钱!
  周渔喃喃:这得够陈清跑上十几趟了——  中山隐忍地:是呵,可是他来不
  了了——  周渔就不说话了。中山说,今天我在这里开房间,我们好好吃顿饭,
  我想我是必须弄明白了,我们今后怎么办?
  周渔低声说,中山——你得给我时间。
  中山坐下来:是的,一年并不算长,但这一年我摸不到你,就像水里抓鳗鱼,
  好像抓了一大把,到头来一尾也没有。周渔,是不是人一辈子只有一次爱情,如果
  是这样,我立马就走。
  说完转身就走,周渔喊一声:站住!
  中山疑惑地回过头,看见周渔的神情是惶惑的,甚至有一丝惊恐。他慢慢走回
  去,在周渔的膝旁跪下来,感到无比辛酸:——干吗让我爱上你,我这是没事找事
  ——周渔摸了摸他的头发,说,爱一个人难道是那么难受的事情吗?你爱我,应该
  感到幸福,就像我爱陈清。
  当然,死人总是没有错误的。中山说,只要我活着,是永远也比不上他了。
  中山,你这种话让我听了很难受,知道吗?
  那你让我怎么办?离开你?还是这样无休止地干耗下去?
  第十章
  周渔奇怪地看他,你把爱情说成是干耗?我就烦你不懂爱,你把我刚刚培养的
  好心情又弄糟了,你怎么能把爱情说成干耗?我和陈清分居两地,那也是干耗?你
  什么也不懂,所以你别怪我,中山!我永远也不会跟你结婚。……中山愣在那里,
  难耐的沉默过后,中山说,周渔,别吵了,我们喝点酒吧。
  服务生把订的菜和酒送进了房间,有龙虾、象拔蚌、生牡蛎,还有法国干红。
  周渔说,是我们的告别宴吧?
  中山叹了口气,这口气好像是从他的脚底慢慢升上来的:周渔,没人会抛弃你,
  除了他,陈清。总有一天,我也要用死来抛弃你,干杯!
  周渔觉得那酒液像一只手慢慢探进她的身体,抓住了她的心。她记得她和陈清
  也喝过一次干红,不过没那么贵。周渔决定辞职后去了一趟三明,当她赶到陈清住
  处后,他似乎刚刚睡醒。陈清对周渔的突然到来十分吃惊,问她为什么不先打个电
  话。周渔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省钱罢了。陈清愣了一下,低声说,我没说有什
  么意思。当晚,他们喝了张裕干红。
  这天晚上他们破天荒没有做爱。陈清不同意她辞职,周渔很伤心。她伤心的不
  是陈清不同意她辞职,而是陈清好像根本没在意她的苦心,便急着反对,他不像那
  种不细腻的男人。陈清缓过神来之后才向周渔解释: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不想
  在一起我隔三差五往省城跑干吗?周渔气就消了。陈清说,我工作好不好不要紧,
  要紧的是你,只要你好,就一切都好。
  周渔感激地看着陈清。
  陈清道,再说,我习惯了两地跑,我还喜欢上了这浪漫的爱情之旅呢。说着他
  笑了。
  周渔也笑了一下,但马上恢复了忧虑:陈清,你这样跑我很感动,可是我——
  我真的有点害怕——我有点害怕了,这样跑下去——  陈清问,你害怕什么?
  周渔一下子没有说话。陈清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害怕?——什么?怕失去我?
  还是我失去你……
  周渔连忙说,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难道我这样来回跑——还让人不放心?陈清说,我们一定非得在一起吗?
  周渔皱着眉问:难道你不喜欢在一起?
  陈清答道,难道非得在一起?——他低下头,又说,我这样来回跑,你还说我
  不想在一起。
  他们又喝了点酒。不过那天晚上没有做爱。此后陈清没再提调往省城或者周渔
  辞职的事。周渔觉得有一种感觉在慢慢生长:像一根草,本来长在地上,有一天突
  然被风吹离,据说吹到另一地落下后,仍会成为种子生长起来。但什么时候落地什
  么时候生长,周渔一点把握也没有,幸福的周渔好像渐渐变成了一个忧郁的周渔。
  陈清在周渔再次来三明后发现了她的忧郁。那天晚上刮台风,暴雨将至。周渔
  缩在陈清怀里,两人紧紧依偎。望着窗外的暴雨,陈清说,从小时候开始我就觉得,
  在暴雨时躺在被窝里更舒服。周渔问,为什么呢?陈清想了想,说,更显得温暖呀。
  周渔说,我看是因为害怕。
  害怕?陈清奇怪地问,谁害怕?
  你呗。周渔说。这时一记响雷,窗外好像有人的喊叫声。周渔说,有人在喊你
  吧?陈清说,没有,雷声把你的耳朵炸糊涂了。他拉上被子把两人盖住。在电闪雷
  鸣中,周渔品尝了自从他们相遇以来最甜蜜的一次做爱。
  第十一章
  大雨过后,周渔看见陈清睡着了。以前做爱后陈清从来没有独自先睡过,他不
  是那种男人。周渔定定地看着他,渐渐也感到疲劳。正当她似乎要沉入梦乡时,窗
  户玻璃上好像印着一个女人苍白的脸。周渔惊叫一声,陈清一下子坐起来,周渔说
  窗户外有人,陈清一看,什么也没有。你今天怎么啦?陈清道。不知道。周渔用手
  捂住胸口:我胸闷得慌。
  这是天气的原因。陈清下床穿靴子。
  你要干吗?周渔问,不要离开我。
  陈清穿衣服:我去配电房看一下。雨这么大,我得看看线路。
  周渔穿衣服:那我也去!
  陈清笑了:我一会儿就回来——配电房有什么好看的。
  不,我一定要去。
  陈清把她揽在怀里,看她的眼睛:周渔,你真的那么爱我?唉,你真的爱我。
  陈清看着又渐渐加大的骤雨说,其实我更喜欢在暴雨中相偎的感觉。
  为什么?周渔说,我倒希望平和的生活。
  因为暴雨中抱在一起那种感觉更真实,更实在。陈清说,你还是别去了吧。
  他们走入了风雨。他们果然在雨中紧紧拥抱着前行。雷电大作,风把雨吹斜了。
  到了配电房门口,陈清说,你在门口等着。周渔喘着气说,陈清,我们回去吧,我
  胸口痛得很。
  陈清笑了:来都来了,我进去看一眼就出来。
  说着他向配电房走去,周渔的心一阵绞痛。陈清站在配电房门口还回了一下头,
  一记闪电突然来临,白光照亮了陈清的脸。他突然变成了一个白胡子老头那样的脸,
  周渔从未见过这张脸。白白的陈清向周渔笑了一笑,挥挥手进了配电房。但他一踏
  进配电房的积水中就扑倒在地。
  陈清被抬出来的时候,半边身子是黑的。电线掉进了配电房的水里,陈清是触
  电而死的,他的耳根处也是黑的,像被人抽打过。三天的守灵中,周渔没掉一滴眼
  泪,倒是穗子端着爸爸的遗像一直哭。周渔没哭,陈清打网球的相片不像遗像,周
  渔哭不出来。她一点也没觉得陈清走了。倒是寿衣穿在他身上让周渔感到怪异,特
  别是棉球塞在陈清的耳眼里让她不舒服,还有没鞋底的简易寿鞋穿在一个威猛的男
  人脚上,那种感觉极其怪异。
  三天后,陈清火化掉了。他成为一罐子灰后,周渔才放声痛哭出来。她不理解
  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刚刚还会表达爱情的人,会突然变成一把灰。周渔泪
  水滂沱。
  几天周渔一直是这样,到骨灰盒下葬之后,周渔已经淹没在哭泣的河中。刚刚
  止住哭,稍稍一点刺激就又把她抛入河里。她好像哭上了瘾。小华劝她不能再这样
  下去,你哭人哭不回来,你自己也要哭死过去。周渔说,不哭就想死,一哭就好了。
  小华叹道,这样看,哭倒是一种幸福了,我就没有一个能让我这样哭的人,还真想
  有一个。
  周渔叫了一辆出租车上了山,趴在陈清的墓前哭了。不知哭了多久,天渐渐暗
  了,身上渐渐冷了。周渔望着偌大而寂寥的墓园,想,要是能来当一个守墓人,多
  好。
  一个男人出现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大束花。是中山,那个出租车司机。
  他望着她,眼里浸着忧伤。看来,这种东西是能传染的,起码,这个男人被征
  服了。
  其实,我很想做你和陈清做的事。中山呷了一口酒说,别看我一开车大老粗,
  我挺爱幻想。
  谁都能幻想,但各不一样。周渔说,一个人如果在备受摧残之后还能幻想,那
  么这个理想是真的。
  什么意思!
  第十二章
  如果你真想听,我就告诉你。看来不告诉你也不行了。周渔的脸被酒烧红了,
  看上去她陷入迷茫。你想知道我和陈清为什么那么相爱吗?这不是无缘无故的。知
  道为什么吗?你知道爱情是什么?是责任吗?不是,是关心吗?也不是,爱情就是
  爱情,是感觉。老实说,陈清不算是一个在生活上很体贴的男人,他连自己的生活
  都料理不清楚。他惟一做的事就是两地跑,这就足够了,有几个男人肯这样跑?他
  这样在爱我,所以我爱他。我为他买衣服,从内衣到外套、鞋子到袜子整套行头都
  是我给他买的,我喜欢这样打扮我所爱的男人。只要我在场,他的领带总是我系的。
  我帮他做完这些事,然后他就吻我。我想这就是爱情。我不需要别人为我做事,我
  需要的是爱,是那种很容易就让我能感觉到的爱,我喜欢那种把爱都表达出来的男
  人。如果这爱是隐藏的,我就会疑惑,就会害怕,就会怀疑这爱可能是没有的,我
  已经没有能力去发现它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十一岁那年,我和母亲终于调到父亲所在的矿山。他们分居已经十几年了。我
  的姐姐和父亲在矿山住,我和妈妈在坡下乡住,妈妈是小学教师。他们俩分居时还
  好,一调到一起就不停地吵。我姐姐长得像父亲,我长得像母亲,父母吵了两三年,
  我也慢慢长大了。
  搬到矿山后,我发现父亲好像不怎么喜欢我,我的零用钱都是母亲给我的,父
  亲脾气不好,爱喝酒,一喝醉就把我叫到跟前,悄悄问我母亲在坡下教书时跟什么
  男人来往。我说没有,他不相信,骂我是母亲的跟屁虫,说他再也不会给我零用钱
  了。我感到委屈,我真的没看见母亲有别的男人,可是他不相信。我不知道为什么
  他不直接去问母亲,这是他们之间的事。
  可是后来我渐渐发现,父亲越来越少跟我说话了,却常常在打量我。他的眼神
  是很奇怪的,哀哀的有点可怜的那种。有一天,妈妈带姐姐去姥姥家,我在洗澡,
  让父亲再提一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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