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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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娜-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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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气灯,发出强烈的光芒,她身上被照的暖暖和和的。“他来了吗?”普律利埃尔问道,他刚刚走进来,身上穿着瑞士海军上将制服,佩带着一把军刀,脚穿一双大皮靴,头上插着一大撮翎毛。“谁呀!”西蒙娜问道,只是对着镜子笑,身子一动也不动,注视着镜子里自己的嘴唇。“王子。”
  “我不知道,我就下楼……啊!
  他肯定会来的。 他每天不是都来嘛!“
  普律利埃尔走到桌子对面的壁炉旁边,壁炉里正燃着焦炭;壁炉两边各有一盏煤气灯,发出耀眼刺目的光芒。 他抬头看看左边的时钟和右边的晴雨计,上面都饰有镀金的狮身人面像,时钟和晴雨计都是拿破仑时代的款式。 接着,他往一张很大的扶手椅里一躺,椅子上的绿绒套经过四代演员的使用,已经发黄了。 他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眼睛模糊不清,那副疲乏而又顺从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老演员,正在等着上场。博斯克老头也来了。 他拖着脚步,咳嗽着,一件黄色旧外套在身上套着,外套的一个角从肩上滑了下来,露出扮演达戈贝尔特王穿的饰金银箔片的上衣。 王冠被他往钢琴上一搁,一声没吭,不悦地跺了一会脚,不过,样子还像是诚实人。 他的双手有些颤抖,这是长期饮酒后的最初征兆。 那副酒鬼的红红的面孔上被他那条条的银须增添了可尊敬的外貌。 在寂静中,骤然下起了暴雨,雨点打在朝向庭院的那扇方形大窗户的玻璃上,他做了一个显得很厌烦的手势。“这鬼天气!”他嘟囔着说。西蒙娜和普律利埃尔没有动。 煤气灯熏黄了四五幅风景画,一幅演员韦尔内的肖像。 一根柱子上雕刻着波蒂埃的半身像,他是当年游艺剧院的光荣,现在一双眼睛茫然向前方注视着。 这时外边传来哇啦哇啦的说话声。 原来是丰唐,只见他穿着第二幕上场的戏装,浑身上下都是黄色,连手套也都是黄的。
  “喂!”他手舞足蹈地喊着,“今天是我的圣名瞻礼日,你们知道吗?”
  “是吗!”西蒙娜问他,一边笑着走过去,好像他的大鼻子和滑稽的大嘴巴吸引住了他,“你的圣名是阿喀琉斯吧?”
  “一点都不错!
  ……我要让人告诉布龙太太,让她在第二幕演完时,拿香槟酒上来。“
  远处响起了铃声。 悠长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然后又响起来。 当铃声停止时,我们可以听见一个人在楼梯上跑上跑下喊着,最后喊声消失在走廊里:“第二幕上场喽!
  ……第二幕上场喽!……“这喊声越来越近,一个面色苍白、矮个头男人走过演员休息室的每个门口,拉高嗓门尖尖的嚷道:”第二幕上场喽!“
  “真棒!香槟酒!”普律利埃尔说道,他好象没听到那叫喊的声音,“你好吧!”
  “我要是你,我就会叫人送咖啡来。”博斯克老头慢吞吞说道,他坐在一条绿绒软垫长凳上,头倚在墙上。西蒙娜说应该让布龙太太收小费。 她拍着手,显出兴高采烈的样子,丰唐被她目光死盯着。 丰唐戴着山羊面具,只有眼睛、鼻子、嘴巴动个不停。“啊!
  这个丰唐!“她喃喃说道,”只有他才能胜任这个角色,只有他才能演这个角色!“
  演员休息室朝向走廊的两扇门,一直敞开着,走廊直通向后台。 一盏看不见的煤气灯照得发黄的墙壁通亮,墙上飞快地闪着一个个人影,有身穿戏装的男人,有身着披肩的半裸体女人,还有在第二幕中演群众角色的全体演员,以及光
  顾“黑球咖啡馆”的低级舞场的那些人。 在走廊的一头,可以听见演员踏着五级木板下楼上舞台的声音。 高个儿克拉利瑟跑过时,西蒙娜叫她,她说她马上就回来。 她果然马上就回来了,她穿着虹神的薄薄的紧身上衣,披着虹神的披肩,冷得浑身直打哆嗦。“哎呀!”她说道,“我把毛皮大衣留在化妆室里了!
  这里一点也不暖和“
  然后,她站到壁炉前面去烤腿,火光把拖到大腿的紧身上衣映成了玫瑰色,闪闪发光。“王子来了。”她又加了一句。“啊!”其他人都惊奇地叫了起来。“是啊,我就是因为这事才跑过去的,我想去看一看……
  他坐在右首台口第一个包厢里,就是星期四坐的那个包厢。嗯?一周内他第三次来看戏了。 这个娜娜真是走运……我还打过赌,说他不会再来了呢。“
  西蒙娜刚一开口说话,演员休息室旁边发出的又一阵声音盖下她的声音。 催场员拉高嗓门在走廊里大声喊道:“已经敲过开场锣啦!”
  “来过三次啦,真够呛,”西蒙娜等到能开口时说道,“你们知道,他不肯到她家里去,而要把她带到自己家里。 听说要为此付出不少代价呢。”
  “当然罗!人家出的价钱总要高一些嘛!”普律利埃尔怪声怪气地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往镜子里看了几眼,自我欣赏一下被包厢里的观众宠爱的美男子的仪表。“敲过锣了!敲过锣了!”催场员不停地喊着,喊声渐渐
  减弱,他跑遍了每道走廊,每层楼。丰唐知道王子同娜娜第一次接触的情况,于是,详细情况被他告诉了两个女人。 她俩紧紧靠在他的身边,当他弯着身子讲到某些细节时,她们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博斯克老头一动也不动,露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这类事情不会引起他丝毫兴趣。 他在抚摸着一只红色肥猫,那猫静静地蜷缩在一张长椅子上。 抚摸到后来,猫竟被他抱在怀里,他那善良、温存的面容,很像一个年老糊涂的国王。猫把背拱得高高的,接着嗅了好一阵子他那长长的白胡子;大概厌恶白胡子上的胶水味,又回到长椅子上,把身子缩成一团睡觉了。 博斯克还是那副严肃而沉思的样子。“喝点香槟酒倒没什么关系,我要是你,我要喝咖啡馆里的香槟酒,那里的香槟酒好一些。”丰唐刚讲完故事,博斯克突然对他说道。“开场啦!”
  催场员拖着他那破锣般的嗓子叫道,“开场啦!”
  叫声停止了,这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廊的门骤然打开了,一阵音乐声和在远处发出的嘈杂声传来了。于是,门被人一关,塞垫料的门扉发出一种沉闷的声音。一片宁静重新笼罩了演员休息室,寂静得好像离掌声四起的演出厅足有百里之遥。 西蒙娜和克拉利瑟还在谈论着娜娜。 娜娜总是慢吞吞的!昨天她又误了上场。 这时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姑娘伸头向屋里张望,她们立刻住口了,接着,她发觉自己找错了房间,就向走廊的另一头跑去。她是萨丹,头上戴着一顶帽子,脸上蒙着面纱,装扮成一副来找人的样子。
  “一个地道的婊子。”普律利埃尔咕哝道,一年来,他在游艺咖啡馆经常见到她。 于是西蒙娜开始对大家说,娜娜昔日寄宿学校的同学萨丹是怎样被她认出来的,怎样对她着了迷,又怎样缠住博尔德纳夫,开始他把自己推上舞台。“喂,晚上好!”丰唐一边说,一边和刚进来的米尼翁和福什利握手。博斯克老头也伸出手来同他们握手,而两个女人则双双拥抱了米尼翁。“今晚观众看得起劲吗?”福什利问道。“啊!
  好极了!“普律利埃尔回答,”观众看得可着迷喽!“
  “喂!孩子们,”米尼翁提醒道,“你该上场了!”
  他们都知道了,不过还要等一会儿。 他们要到第四场才上场呢。 只有博斯克本能地站起来,他是老演员,演戏很卖力,他准备上场。 就在这时候,催场员再次来到了门口。“博斯克先生!西蒙娜小姐!”他叫道。西蒙娜匆匆把一件皮袄往肩上一披,就出去了。 博斯克则去找他的王冠,不慌不忙地,然后往前额上一戴,再用手一拍。 然后,他穿着拖到地上的长袍,步履蹒跚地走了,嘴里嘀咕着,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好像被人打扰了似的。“你最近的那篇文章写得非常好,”丰唐对福什利说道,“不过,你为什么说喜剧演员都爱虚荣呢?”
  “是啊,亲爱的,你为什么这样说呢?”米尼翁嚷道,他用粗大的手掌往记者瘦削的肩上一拍,把他的腰都拍弯了。普律利埃尔和克拉利瑟几乎同时失声大笑起来。 一个时期以来,在后台发生的事情令全体演员很感兴趣。 他妻子的
  朝三暮四令米尼翁很是恼火,看到福什利带给他们夫妻的仅仅是一些引起争论的广告性小文章,于是一种方法便被他想出来进行报复,那就是对他表示过分亲热。 每天晚上,当他在台上碰到福什利时,就会对他拍拍打打,好像亲热得很,而在米尼翁这个巨人旁边的福什利则显得很孱弱,为了不跟罗丝的丈夫闹翻脸,他只得强笑忍受着。“啊!
  好家伙,你竟敢侮辱丰唐,“米尼翁跟他开玩笑,说道,”当心!一,二,嘭!打在胸口上了!“
  他做了一个击剑时冲刺的动作,对他这样一击,福什利脸色变得苍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克拉利瑟向其他人眨眨眼睛,示意罗丝。 米尼翁正站在演员休息室门口。 刚才的一幕已被她看到。 她径直朝新闻记者走去,仿佛没有看见她的丈夫似的;她身着娃娃服装,裸露着双臂,踮起脚尖,让记者亲吻她的额头,就象孩子撅嘴撒娇一样。“晚安,我的宝贝。”福什利说道,亲切地吻了她一下。这是对福什利的痛苦的补偿。 米尼翁假装对这个吻没看见。 因为在剧院里,大家都可以吻他的老婆。 但是,他笑了一下,向新闻记者瞟了一眼;罗丝同他这样对着干,福什利将来肯定还要吃大亏的。朝向走廊的带软垫的门开了一下,马上又关上了,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一直传到演员休息室里。 西蒙娜演完之后走了进来。“哦!演得真叫棒,博斯克老头!”她叫道,“简真使王子笑弯了腰,他同其他人一齐鼓掌,好像他是被雇来专门捧场似的。 喂!坐在台口包厢里王子旁边的那个高个子先生你认
  识吗?他真是个美男子,神态多么庄重,颊髯真是美极了。“
  “他是缪法伯爵,”福什利回答道,“我知道前天他被王子邀请在皇后那里吃晚饭……晚饭后,他会带他出来散散心。”
  “哦!
  原来他就是缪法伯爵,他的岳父咱俩认识,不是吗?
  他叫奥古斯特?“罗丝对米尼翁说,”你知道,他就是舒阿尔侯爵,我不是还到他家里唱过歌吗?……恰巧他也在这里看戏,我看见他了,他坐在包厢的后面一排。 他是上了年纪的人了……“
  普律利埃尔刚刚把那一大撮翎毛插上,这时转过头来叫她:“喂!罗丝,现在该我们上场喽!”
  她跟丈夫的话还未说完,就跟着他走了。 这时,剧院门房布龙太太走到门口,一束花捧在手里。西蒙娜开玩笑说,这束花是不是送给她的;但是女门房没有吭声,只是用下巴指指走廊尽头娜娜的化妆室。这个娜娜,鲜花简直把她埋住了。接着,布龙太太走回来,交给克拉利瑟一封信,她随口轻轻骂了一声。 又是拉法卢瓦兹这个该死的讨厌鬼写来的!这个男人就是缠住她不放!当她知道他还在门房那儿等她时,她连忙大嚷道:“告诉他我演完这一幕就会下来……我会让他吃我的耳光的。”
  丰唐匆匆跑了过来,连声说道:“布龙太太,听我说……听清楚啦,布龙太太……幕间休息时,你拿六瓶香槟酒来。”
  催场员又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大家都赶快上场啦!……丰唐先生,你也应该上场了!
  快点!快点!“
  “知道喽,知道喽,我这就去,巴里约老爹。”丰唐惊慌失措地回答着。随后,布龙太太又被他跑上去追看,又叮嘱她一遍:“嗯?!
  说定了,六瓶香槟酒,幕间休息时一定要拿来,送到演员休息室……今天是我的圣名瞻礼日,由我付钱。“
  只听裙子一阵响,西蒙娜和克拉利瑟走了。 屋子里又寂静下来。 当朝向走廊的门关上后发出一声闷响,又下起阵雨来了,窗户上的玻璃被雨滴打的啪啪响,打破了演员休息室的一片沉静。 巴里约这个面色苍白的矮个子老头,在剧院里已经三十年跑龙套了,他随便地走近米尼翁,递给他打开的鼻烟盒。他常常在楼梯上和化妆室的走廊里奔走如梭,他献上鼻烟盒,让人吸吸鼻烟,这样他就可以好休息片刻。 还有娜娜太太——他是这样称呼她的,他还没有叫她呢,她是一贯自由放任,我行我素,总是想误场就误场,对处罚毫不在乎。 他去叫她时却停下了脚步,他感到很惊讶,喃喃地说:“瞧!
  她也准备上场啦,她出来了……她大概知道王子来了。“
  娜娜果然出现在走廊里,她身穿女鱼贩子服装,胳膊、面孔白皙,两块玫瑰红斑抹在眼睛下面。 她没有进来,只向米尼翁和福什利点了点头。“你们好,你们大家都好吧?”
  她伸过来的手被米尼翁握住了。 随后,娜娜继续神态庄重地往前走,女服装员一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不时弯下身
  子,把她裙子上的皱褶抹平,萨丹殿后,紧跟在服装员的后面;她竭力装出一副情绪正常的样子,而实际上她心里烦恼透了。“斯泰内在哪儿呢?”米尼翁突然问道。“斯泰内先生昨天到卢瓦雷去了,”巴里约正要回到舞台上去时,说道,“我想他可能要在那儿买一座乡间别墅。”
  “啊!对了,我知道,那是为娜娜买的。”
  米尼翁脸色变得很阴沉。 这个斯泰内,曾经许愿给罗丝买座公馆!过去的事还说它干啥!算了,犯不着跟任何人闹别扭,另找机会就是了。 米尼翁心绪不宁,却仍然露出高傲的样子,踱来踱去在壁炉和蜗形脚桌子之间。 现在演员休息室里只剩下他和福什利两个人了。 新闻记者疲惫不堪,躺在一张大扶手椅里。 他静静地呆在那儿,眼皮半开半闭,米尼翁踱步走过他面前时,总要瞟他一眼。 每当只有他们两人在一起时,米尼翁压根儿不想对他拍拍打打;既然这种场面没有被任何人看到,拍拍打打又有什么意思呢?这种角色由他自己扮演嘲弄人的丈夫,仅仅为了给自己取乐,实在毫无意思。 福什利可以这样休息几分钟,他很高兴。 他懒洋洋地把脚伸到炉火前,眼睛凝视上方,从晴雨表一直望到挂钟。 米尼翁踱步时,在波蒂埃的半身像前面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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