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记(上)〔英〕狄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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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城记(上)〔英〕狄更斯-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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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之年里不会到来。”

    “嗯!那又怎么样?”太太质问,又打了一个结,似乎又捏死了一个敌人。“那!”德法热说,似抱怨似报歉地耸了耸肩。“我们看不到胜利了。”

    “我们必须促成它。”太太回答,很有力地伸出手。“我们做的一切都不会是白白的。我全心相信,我们会看到胜利的。即使看不到,即使我知道肯定等不到,让我一见贵族和暴君的头颅,我还会——”

    然后太太紧咬着牙,打了一个委实可怕的结子。“住口!”德法热喊到,略红着脸,好像被人斥责胆小一样,“我也,亲爱的,不会停止的。”

    “对了!

    但是你的弱点使你有时需要找弱者和机遇来支持你自己。 没有那些你也要挺住,一旦时机来到,放出老虎和魔鬼,但在等待时机时要拴住老虎和魔鬼——不要声张——但要时刻准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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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太把一串钱往柜台上一撂,好像要把它打破似的,以此强调了她这个忠告式的结论后,她将沉甸甸的手中之物,泰然地夹在掖下,说该是睡觉时间了。第二天中午这位令人钦佩的女人又出现在酒铺里她的老位置上,勤劳地编织着。 一朵玫瑰花放在她旁边,她时而瞅几眼那朵花,但决不影响她那副全神贯注工作的样子。铺子里零星有几个顾客,喝酒的与不喝酒的,坐着的与站着的。 那天很热,成群的苍蝇好奇而富于冒险地扫荡到太太面前的几个粘乎乎的小杯子上。 结果一命呜呼。 它们的死对于其他外出兜风的苍蝇没有一点影响,后者漠然视之(似乎他们自己是大象,或者是与此无关的什么东西)直到遭到同样的命运。 想想也真奇怪,这些苍蝇是何等地掉以轻心!——或许它们只想着宫廷里那个阳光灿烂的夏日。从门外闪进一个人影,德法热太太觉得奇怪。 她放下手中的编织活,开始把那朵玫瑰花插到头巾中,然后才抬头看那人。奇怪。 就在德法热太太拿起玫瑰花的时候,顾客们都停止了谈话,并开始渐渐地溜出了酒铺。“日安,太太,”新来的说。“日安,先生。”

    她大声说,当她继续编织时,她暗暗对自己说:“哈!好家伙,四十岁左右,身高约五尺九寸;黑头发;皮肤黝黑,大体说比较英俊;眼睛乌黑,谈黄色的瘦长脸;鹰钩鼻,但不挺直,特别偏向左腮,所以表情阴郁!好极了,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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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给我一小杯白兰地和一口凉开水,太太。”

    太太彬彬有礼地照办。“这白兰地好极了,太太!”

    她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恭维,而德法热太太是明白他的来历的,然而,她说对那白兰地过奖了,便又拿起了编织活。来客盯着她的手指看了一会儿,然后趁机观察这地方的陈设来。“您编得真熟练,太太。”

    “我做惯了。”

    “花样也很漂亮!”

    “您这样认为?”太太说,微笑地看着他。“真的。 能问一下这是作什么用的?”

    “消遣,”太太说,仍微笑地看着他,同时手指灵活地活动着。“不是派用场的吗?”

    “那得看罗。我可能在某一天发现它的用场。假如我发现——那,”太太说,吸了口气,娇嗔地摇摇头“我会用它。”

    这是显然的;但是圣安东尼似乎明显地不赞成德法热太太头饰上插一朵玫瑰花。两个男人曾先后进来,正想点酒时,一看到这新模样,便犹豫起来,装出一副在那里找朋友的样子走掉了。 那些客人进来时,还在那里的人也一个不剩,都溜光了。这侦探时刻注意着,但觉察不出什么可疑的迹象。他们都是些穷困潦倒、无所事事的闲散分子,非常自然,无可指责。“约翰,”太太想,边编织边看看陌生人,“多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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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走时我该编巴尔塞了。“

    “你有丈夫,是吗,太太?”

    “是的。”

    “孩子呢?”

    “没孩子。”

    “生意看起来不怎么好?”

    “生意很差,人们都太穷。”

    “噢,不幸的、可怜的人们!

    还这样被压迫着——如你说的。“

    “如您说的。”太太顶了回去,迅捷地把他的名字编成一种不吉利的东西。“请原谅。 虽然,这话是我说的,可您自然是这样想的。”

    “我想的?”太太高声反问道。“我和我丈夫要支撑这个酒店就已够忙的了。 没工夫去想别的。 所有我们想的就是怎样活下去。 这就是我们想的事,那足够我们从早想到晚,哪有工夫管别的事。 说我想别人的事,不,不可能。”

    这侦探到酒店来就是想打听点什么的,碰了壁自然不会喜形于色;只是带着一种闲聊而又殷勤讨好的样子站着,一个手肘靠在德法热太太的小柜台上,偶然呷一口白兰地。“太太,把加斯柏特处死实在太糟糕。 唉!

    可怜的加斯柏特。“语气中充满了同情的感慨。”我相信,“太太冷峻而平淡地说,”如果有人为这些目的动刀子杀人,那他就要付出代价。 他事先该明白他奢侈的代价。 现在他已付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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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相信。”侦探说,他把他轻柔的嗓音放低到引出心里话的程度,而且他那邪恶的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显示出革命激情受伤害的样子:“我相信这附近一带的人们对可怜的人是很同情的。 对加斯柏特的死是愤怒的,是吗?就我们两人说说。”

    “是吗?”太太茫然地问。“不是吗?”

    “——我丈夫来了!”德法热太太说。当那酒铺老板进门时,侦探碰碰帽沿向他致礼,并且和颜悦色地说,“日安,雅克!”德法热停住,吃惊地呆看着他。“日安,雅克!”侦探又说,在那呆看下,他的笑容并不十分自信,也不十分自然。“您弄错了,先生,”酒铺老板答道,“您把我看成另外一个人了。 那不是我的名字,我是厄尼斯特。 德法热。”

    “反正都一样!”侦探潇洒地说,但也有些困惑,“日安!”

    “日安!”德法热干巴巴地回敬。“您进来时我正在荣幸地与您的太太闲谈,我正在对她说,他们告诉我圣安东尼区对于可怜的加斯柏特的不幸命运很同情也很愤慨——”

    “没人这样对我说过。”德法热摇摇头说,“我一点也不知道。”

    说完,他走到柜台后面,站着,一只手放在他的妻子的椅子背上,隔着柜台看他俩对面的客人,那个他们俩谁都想一枪痛快打死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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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侦探,早已习惯自己这一行,还是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他喝干了一小杯白兰地,呷了一口清水,又要了一杯。 德法热太太为他倒满,又专心编织起来,并哼起了小调。“您似乎对这一带很熟;也就是说,比我还熟?”德法热说。“没的事,不过我希望更好地来熟悉它。我对这一带贫苦的居民怀有深厚的兴趣。”

    “哈!”德法热含糊地说。“与您有幸交谈,德法热先生,使我想起,”侦探继续说,“令我久仰的一些有趣的和你名字相连的某种些情。”

    “真的吗?”德法热说,不露声色。“是的,真的。 当莫奈特医生解放时,您,他从前的仆人曾负责看护他,我知道。 他被委托给您。 您看,我知道这些事情吧。”

    “有过此事,当然啦。”德法热说。 这时,正编织和哼小调的妻子用手肘碰了碰他,暗示他小心作答并且要简短。“他的女儿来找您,”侦探说,“而且从您的手中她把他接走了,由一位穿棕色衣服的绅士——叫什么名字?——戴着小巧的假发——洛里吧——特尔森银行的——陪伴着到英国去。”

    “有过这样的事。”德法热又说。“非常有趣的回忆呀!”侦探说。“我是在英国认识莫奈特医生和他的女儿的。”

    “是吗?”德法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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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现在不怎么知道他们的消息吧?”侦探说。“是的。”德法热说。“实际上,”太太插了进来,从手中的活和低哼中抬起头,“我们久没听说他们的消息了。我们收到过他们平安到达那里的信,或许还来过一、两封信;但是,打那时起他们已逐渐走上他们的生活道路——我们,我们走我们的——我们就不通音信了。”

    “确实这样,太太。”侦探答道,“她将要结婚了。”

    “将要?”太太应声说,“她这样漂亮老早就该结婚。 你们英国人太冷淡,我觉得。”

    “噢!您知道我是英国人?”

    “我从您的口音里听出来。”太太接口说,“我从一个人的口音里会猜到他是什么人。”

    他并不认为这是对他的恭维,但他还是一笑来表明他的高兴。 喝完白兰地后,他补充说:“是的,莫奈特小姐就要结婚了。 但是不嫁给英国人,而嫁给一个她自己的本国人。 再说加斯柏特(啊!可怜的加斯柏特!残忍啊,残忍!)

    ,说也奇怪,她所要嫁的正是加斯柏特因之而吊起来的侯爵老爷的亲侄子;换一句话说,就是现任侯爵,但是他隐姓埋名住到英国,在那里他并不让人家知道他是侯爵;他改称查尔斯。达尔内先生。 达尔内是他母亲的姓。“

    德法热太太镇定地编着,但是这消息对她丈夫显然很有影响。 他在小柜台后面点燃他的烟斗,但他无法掩饰他的心烦意乱,双手很不听使唤。 要是看不出这一点,或不把它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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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心上,那个侦探也就不成其为侦探了。已经得到了这一点,不管它是否有价值,至少是种收获。由于再没有顾客进店子,巴尔塞就付清酒帐,起身要走;出门前,他趁机煞有风趣地说他希望着有幸再次与德法热先生和太太相见。 他走出圣安东尼外围好一会儿,夫妇俩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状态,生怕他会回来。“那会是真的吗?”德法热站着吸着烟,一只手扶着她的椅背,低头看着他的妻子低声问,“他说的关于莫奈特小姐的事?”

    “他说的,”太太回答,稍稍扬起眉毛,“十有八九是假的,但或许是真的。”

    “如果——”德法热欲言又止。“如果什么?”他妻子问。“——如果时机真的到来,而我们活着看到胜利——我希望,为了她的原因,命运之神把她的丈夫留在法兰西之外。”

    “她丈夫的命运,”德法热太太一如以往地镇定自如,说道:“最终会决定他的去处,决定他的归宿。 那就是我所知道的。”

    “但是很奇怪——不是很奇怪吗?”——德法热说,似乎在恳求他的太太承认这一点。“我们对她父亲,对她自己满怀同情,可现在你把她丈夫的名字收录在刚走的那只该死的狗的名字旁边,难道不奇怪吗?”

    “时机到时还会有更奇怪的事呢!”太太说,“我已将他们的名字明确地编录了下来,并上了帐,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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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她收起编织物,迅速从头巾中取下玫瑰花。 不知是圣安东尼人本能地觉察到这朵报警花已经摘下,还是圣安东尼人一直就在暗中留意它的去留,总之,花摘下不一会儿,圣安东尼人马上就鼓足勇气荡了进来,不久,酒铺又恢复了常态。这个季节的夜晚,圣安东尼人大都倾室而出坐在门前的台阶和窗台上,或者走到肮脏的街头院角,呼吸新鲜的空气。德法热太太习惯于拿上编织物,走东闯西,从这群人走到那群人中,像一个传教士——有很多像她这样的人——世界但愿不再产生这类人。 所有的女人都在编织,编织一些毫无用处的东西。 但这机械的手工工作不过是吃饭喝水的机械性替代罢了;双手的劳碌替代了嘴的咀嚼及消化器官的运行。 要是这些瘦骨嶙峋的手指停下来不动了,她们的胃也就会备受饥饿的煎熬了。随着手指的活动,眼睛在活动,思想也在活动。 德法热太太从这群人走到那群人,凡同她谈过话的那小群人,在她走后,她们的手指,眼睛和思想这三者,都活动得更快更猛了。她的丈夫站在门口抽烟,赞赏地望着她说:“一个伟大的女人,一个倔强的女人,一个伟大的令人敬畏的女人!”

    黑暗笼罩下来了,远处传来了教堂的钟声和皇家宫廷卫队的军鼓声。女人们仍坐在那儿织个不停。黑夜包围着她们。另一种黑夜也一定正向她们走进,有朝一日,全法兰西教堂巍峨的钟塔里悦耳鸣响的钟声,将被熔铸成轰隆的大炮,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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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军鼓敲击起来,将淹没一切悲惨的号叫,黑夜里强烈地响起“民权,富裕,自由,生活”的呼声。 这一切正日益向坐在那里不断地编织的女人们逼近,以致她们自己也身不由己地向着尚未建造出来的机器靠拢。她们将坐在那儿一边编织,编织,一边数着颗颗下落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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