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记(上)〔英〕狄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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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城记(上)〔英〕狄更斯-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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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压克伦丘夫人的武器,准备着一看见她有餐前祈祷的可能就掷过来。他照常梳洗,然后带着他的儿子去从事他的公开的职业。小杰利胳膊里夹着一个凳子,跟着他父亲走在洒满阳光的吵吵闹闹的弗丽特街上,此刻的他与昨晚被鬼怪追赶独自在黑暗中奔回家的小杰利大不相同。 他的机灵在新的一天里复苏了,恶梦随黑夜而去——就这些特点而言,在晴朗的上午,在伦敦市的弗丽特街上,绝不会有一些和他同类的人。“父亲,”小杰利说,他们一路走着,小心地保持好一臂之长的间距,把凳子夹在两人中间,“盗尸人是什么?”

    克伦丘先生停在步道上,答道:“我怎么知道?”

    “我以为您什么事都知道,父亲,”毫无城府的孩子说。“唔!”克伦丘先生回答,又继续走,而且脱掉帽子,让他的尖脑袋自由展现,“他是个商人。”

    “他有什么货,父亲?”机灵的小杰利说。“他的货嘛,”克伦丘先生说,转了个念头,“是一种科学上的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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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身体,是吗?父亲。”活泼的孩子问。“我相信是那一类东西。”克伦丘先生说。“噢,父亲,等我长大一点,我也要当盗尸人。”

    克伦丘先生放心了,但又困惑而庄重地摇摇头。“这得看你怎样发展你的才能。 注意发展你的才能,以后不要对任何人说你可以不说的话。现在你还说不准你适合于做什么。”小杰利受到教训后,他向前了一尺码,把凳子安置在栅栏的阴影里,这时克伦丘先生自语道:“杰利,你这个正经的生意人,你幸而有这样一个有希望的孩子,这可以弥补你因他的母亲而遭受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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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编 织

    近来德法热先生的酒铺里有比平常早的早酒。 早在清晨六点钟左右,当一张张苍白的脸朝关着的窗子缝隙朝里窥视时,就可以看到里面另一些人早在低头喝酒了。 德法热先生在生意最好的时候卖很稀淡的酒,而眼下他出售的酒似乎更非常的稀淡。 这是一种酸酒,或者说使人变酸的酒。 因为喝了它的人都会变得情绪阴沉。 从德法热先生所酿的葡萄酒中没有酒神狂欢的烈焰,它的酒糟中却蕴藏着一种无焰闷热的火苗。这是德法热酒铺里接连有早酒的第三天早上。 它开始于星期一,而现在是星期三。 这与其说是饮早酒倒不如说是阴谋密谈;因为,从开门后就有许多人在那里或侧耳细听,或窃窃私语,或者溜进溜出,就是没有一个人掏一个钱来柜台买酒。 然而这地方十分好玩,好像他们可以吆来饮用所有的酒;他们从这个座位溜到那个座位,从一个角落溜到另一个角落,竖着耳朵听人家说话,贪婪地把别人的话当酒倾吞。尽管顾客络绎不绝,而酒铺主人却没有露脸。 他也没被人念着;因为进来的人没有一个找他,没有一个问起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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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一个会因为只看到德法热太太一人坐在那里而惊讶。 在德法热太太的前面摆着一个碗,碗里装一些打磨过的小硬币,破烂得面目全非,正象从破衣袋里掏出它们来的那些人的缩影。酒铺里的可疑形迹和漫不经心也许早被侦探们看在眼里,因为他们无所不看,上至皇宫下至监狱。 玩牌者兴致不高,玩骨牌的正在用牌堆塔玩,喝酒的用溅出来的酒在桌子上作画图,德法热太太却独自用牙签在她袖子上比划,耳闻目睹些远处无形无声的东西。 圣安东尼就这样带着酒意呆到正午。 正午的时候,两个满身尘土的男人在他们的挂灯下面走过街道:其中一个是德法热先生;另一个是戴蓝帽子的修路工。 两人风尘仆仆、口干舌燥地走进酒铺来。 他们的到来点燃了圣安东尼胸中的火焰,随着他们的行踪很快蔓延,许多门窗里探出来的脸也闪烁着那火光。 然而,没有人跟踪他们,进门时也没有人同他们打招呼,虽然铺子里每一双眼睛都转到他们身上。“日安,先生们!”德法热先生说。这可能是大家开口的一个信号,它引发了相同的喊声:“日安!”

    “今天天气不好,先生们。”德法热说,摇摇头。听到这里,每个人都看看自己的邻座,然后都垂下目光静默地坐着,只有一个站起来,出去了。“我的太太,”德法热先生高声对德法热太太说:“我与这位善良的修路工同行了几十里;他叫雅克。 我遇到他——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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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偶然——在离开巴黎一天半路程之外。 他是个好孩子,这修路工叫雅克。 拿酒给他喝,我的太太!“

    第二个人起身走了。 德法热太太把酒放在叫雅克的修路工前面。 于是他对着众人脱下他的蓝帽子喝起酒来。 他的衣襟里带着一种粗黑面包;他时而咬着,并坐到德法热太太的柜头前大声咀嚼,喝酒。 第三个人站起来出去了。德法热自己也喝酒提神——但,他喝得比他给陌生人喝的少,因为酒对他并不珍贵——站着等那个乡下人用完早餐。他不看在座的人,在座的也没有人注意他;甚至德法热太太也不看他,她只顾拿起编织活,埋头编着。“你吃完了吗,朋友?”他在差不多的时候问。“吃完了,谢谢您。”

    “那,过来!

    去瞧瞧我告诉你可住的那间房。 那非常适合你。“

    从铺子走到街上,从街上走进庭院,从庭院走上一陡峭的楼梯,从楼梯口走到顶楼——以前这顶楼里有一个白发老人坐在矮凳上,低着头,忙着做鞋子。如今那里没有了白发老人;但三个单独走出铺子的人都在那儿,这三个人和那老早以前的白发老人是有点关系的,因为他们曾经在墙的缝隙里窥视过他。德法热小心地关上门,压低声音说:“雅克一,雅克二,雅克三!

    这是我雅克四奉命去找来的见证。 他会告诉你们一切。 说吧,雅克五!“

    修路工,手里拿着帽,用它擦擦他浅黑色的前额,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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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哪儿说起,先生?”

    “开始,”德法热先生并非没有理由地答道,“从开始的地方开始。”

    “那时我看见了他,先生们,”修路工开始讲,“一年前的夏天,被链子吊在侯爵的马车下头。 看那情形,我放下路上的活,那时太阳要睡觉去了,侯爵的马车缓地上了山坡,他被链子吊着——就像这样。”

    修路工又表演了全套动作;那时他该十分娴熟了,因为这表演是去年一年他村子里确切可信又必不可少的娱乐。雅克一插嘴,问他以前是否见过那个人。“没有,”修路工回答,恢复了直立的姿态。雅克三质问他那后来如何认出他的。“看他的高个头,”修路工轻声说,用手指指着他的鼻子,“当那晚侯爵质问我说,‘说,他长得像什么?

    ‘我答道。’高得像一个精怪。‘“

    “你应该说,矮得像个侏儒。”雅克二应声道。“但我懂什么呢?

    那种大事还没办完,他也没把心事告诉过我。 注意,在那种情形下,我不肯作证,侯爵先生站在我们村的泉水旁,用手指着我说,‘给我把那混蛋带过来!

    ‘真的,先生们,我什么也不说。“

    “他是对的,雅克们,”德法热低声说,看着打断话题的雅克二说,“讲下去吧!”

    “好!”修路工说,神秘地,“那高个子失踪了。 他被寻找了——几个月?九、十、十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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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字没关系,”德法热说,“他藏得很好,但他最后还是不幸被促住了,说下去!”

    “我继续在山坡上干活了,太阳又到了快去睡觉的时候。我收拾家伙,走下山去,到林子下面我的小屋里,那时天已全黑了。 当我抬起头时,看到从山边过来六个士兵。 中间一个是高个子,两手捆绑着——就像这样子!”

    借着他不离手的帽子,他表演了一个人双手被反绑在背后的情形。“我站在一堆石头旁,各位先生,看着那些士兵和他们的犯人过去(因为就这条道,任何景象都很值得看)

    ,起初当他们走近时,我看到的不过是六个士兵和一个被事困的高个子,而且他们几乎全是黑乎乎的——除去太阳睡下去那面有他们的一片红影外。 先生们,我还看见他们长长的影子落在路对面的空埂和山岭上,好像巨人的身影。 我还看到飞扬在他们周围的尘土。 当他们嗒嗒嗒走来时,灰尘跟随着他们。 但当他们走近我时,我认出了那高个子,而且他也认出了我。 啊,他一定很希望再次掷身跳下山坡,像我和他第一次碰到的那天晚上一样几乎在同一地点!“

    他描述的那情形似乎此刻正身临其境,显然他看得很清楚;也许他平生根本就没见过多少场面。“我不让士兵们觉出我认识那高个子;他也没让士兵们看出他认识我,我们用眼睛示意着。‘来’,那士兵头目说,指着村子,‘早点送他进坟墓!

    ‘于是他们就更紧地拖他,我跟随着。 他的双臂因为捆得太紧都肿了,他的衣鞋又大又笨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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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他瘸脚了。 因为跛,所以很慢,他们用枪赶着他——就像这样。“

    他模仿被步枪托抵着前行的那人的样子。“他们下山时像疯人赛跑似的。他摔倒了,他们大笑又把他拉起来。他脸上流着血并且满脸灰尘,但他不能动手去擦;于是他们又大笑。 他们把他带进村庄;全村人都跑去看,他们把他押过磨坊,走上去到了牢房;全村人都看见牢门在黑夜里敞开,把他淹没了——就这样!”

    他尽可能地张大嘴,猛地合拢,牙齿发出响亮的撞击声,看出他不愿再张开嘴来损害那表演效果,德法热说,“继续吧,雅克。”

    “全村的人,”修路人继续说,踮起脚尖放低嗓音,“都退回来;大家聚在泉水边低声私语。 后来,大家都回去睡觉了,也许每个人都梦见那个倒霉的人关在悬崖上的监狱里,永不得出来,除非死掉。 第二天早晨,我肩上扛着工具,边走边吃着黑面包,我从牢房边绕过去干活。 在那里我看见他在上面,在一个高大的铁笼栅栏里向下窥看,像昨夜一样满身是血。 他的手不自由,不能招呼我;我也不敢叫他;他像死人一样地看着我。”

    德法热和那三个人黯然对视。 当他们听着那乡下人叙述时,所有的人脸色阴沉,一副要立刻报仇的样子;他们带着缜密却威严的神情,俨然像粗陋的裁判官;雅克一、二坐在旧木板床上,各自用一只手支着下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修路工;雅克三,同样地专注,在他们后面单膝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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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激动不已的手不时地摸摸他的嘴和鼻子周围细微的神经;德法热站在他们和讲述者之间。“讲下去,雅克。”德法热说。“他在铁笼里呆了好几天,村子里的人偷偷去看他,因为害怕。 但是村民总从远处眺望那个悬崖上的监狱;傍晚,白天的活做完了,人们坐在泉水边闲聊,所有的脸都朝着监狱。从前他们转向驿站;如今他们转向了监狱。 他们在泉水边窃窃私语说虽然他判了死刑但不会执行;他们说巴黎有人替他呈交了请愿书,申辩他因为死了孩子才发疯发怒的;他们说还有一个请愿书是直接给皇帝本人的,我知道什么呢?只是可能罢了,也许是的,也许不是。”

    “听着,雅克,”这名字的一号严厉地插进话来。“一份请愿书的确交给了皇帝和皇后,这里的这几个,除了你全都看到皇帝接了过去,当时他坐在皇后旁边,乘着马车经过街道。是你面前的德法热冒着生命危险冲到马车前,亲手呈交了那份请愿书。”

    “听着,雅克!”跪着的三号雅克说,他的手指还在那些神经脉络上移动,带着一种骇人的贪婪神情,似乎他饥渴着——既不是吃的也不是喝的;“那些卫士,骑兵及步兵围着那个请愿者,殴打他。 你们听说过么?”

    “听说了,先生们。”

    “那讲下去吧。”德法热说。“另一方面,他们在泉水边悄悄议论说,”乡下人继续道,“说他带到我们村就当场枪杀,他一定会被枪决的,他们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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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闻他因为杀了爵爷,并且因为爵爷是他的领主,他是佃户——农奴——你们叫做什么——所以他将要被当作杀害尊亲者行刑。 一个老人在泉水边说他的拿刀行凶的右手会被火烧掉,然后他的脸;他的手臂,胸部,腿上的伤口里将被浇灌滚烫的油,水铅,热松脂,蜡和硫磺,最后,他将被四匹大马拉断手脚。 那老人说,这些刑罚尽是曾经在企图谋害已故的皇帝路易十五的罪犯身上试过,但是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说谎?我又不是学者。“

    “再听我说,雅克!”那个手不停摸脸带着贪婪神情的人说,“那个企图杀死路易十五的罪犯叫达米安,刑罚就在大白天巴黎城的大街上公开执行的;那天在前来观看的广大人群中,没有比一群上流时髦的妇女们更引人注意的,她们兴致勃勃地一直看到最后——到最后,雅克们,行刑一直持续到天黑,那时他已失去了两只脚和一只手,但还在喘气!那时实行——嗯,你现在几岁了?”

    “三十五,”修路工说道,他看上去有六十岁。“那时你才十几岁,你也许看到过。”

    “够了,”德法热说,一脸不耐烦。“魔鬼万岁!说下去。”

    “就这样,有些人这么说,有些人那么说;他们不说别的了;甚至那个泉水好象也流出了那个腔调。 最后,在一个星期天的夜晚,当整个村子都沉睡了后,来了一些士兵,从牢房里蜿蜒而下,他们的枪在那小路的石头上叮当作响。 人们挖啊,锤啊,士兵们笑啊喝啊;清晨,在泉水边,立起了四十英尺高的绞刑架,玷污了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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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路工仰望低矮的天花板,似乎看穿了它,看见那绞架就在空中。“所有的农活全停了,村民们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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