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与子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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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与子归-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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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见这灿烂春光难及处,藏着的不是阴影而是人心。

“父慈子孝,伉俪情深。”她淡淡描述着,而后轻叹,“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未团圆。”她勾出笑,“子愚心慈,不如成全了他们。”

偶有微风浮动那身月白长袍,上官意站在晨光中,眉目如画,笑得春意融融。

“你瞧。”

一道嫩黄色的人影飞奔过来。

“阿归姐姐!”

小人猛地扑来,撞得她后退了两步。

“哇——”哭声惊天动地,好不委屈。

“对不起,是我连累阿徽了。”她轻哄。

“阿归姐姐不是妖怪,不是妖怪啦——”小人哭花了脸,一边颤着一边打嗝。

如果这份相护是真心实意,那该多好。

“莫哭莫哭,都是误会。”轻拍着怀中的小小身子,她垂下眼睫,“有个词叫否极泰来,说不定我和阿徽的福气马上到了呢。”

“福气?”小人抬起头。

她蹲下身:“阿徽来中原为的是什么?”

眼中泪水蓄满:“寻姐姐。”

帮小人擦了擦眼泪,余秭归将小人转了个身,面朝春光洒来的地方。

“你看那是谁?”

一滴泪自眼角滑落,阿徽愣愣地站着,湛蓝的瞳眸瞬间闪过很多情绪。

“像么?”耳边有人喁喁细语。

像。

“那是玉剑山庄的少夫人。”

难怪“娘”将计就计,原来是早猜到人在玉剑山庄。

“不过她不叫阿徽哎。”

“叫什么?”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阴沉,小人忽而颤抖。孩童应是如此反应吧,她变脸变得飞快,转眼便落下泪来。

“姐姐她……”哭到说不出话,真是好生可怜。

“她叫柳无双。”

柳,柳无双,柳缇。

是了。

就是她!

小人哽咽擦泪,袖下一双湛亮的蓝瞳。

“阿徽你在哪儿?”远处有人正急切寻找,“阿徽——”

“娘!阿徽在这儿!”

快点,快点,她立功了。双眼不会骗人,这才是如假包换的余氏女。

“娘!”人刚进院子,小人便急切挥手,“阿徽在这儿!在这儿!”

身后,就是身后那人,她以眼神暗示。

然后,两双如出一辙的美目相遇了。

再然后,这两双美目在众人眼中慢慢重叠。一声叹息,满园震惊,终化为难以揣测的安静。

带着欣喜,小人走上前去,讨好地牵起柳无双的衣襟。

“姐姐……”小人嚅嗫着,如猫儿一般,“姐姐……”小脸眷恋地轻蹭着,“姐姐……”

怔忡地看着裙边的小人,柳无双身体僵直,不知如何是好。

“姐姐…我是阿徽啊…姐姐……”

“阿徽?”

“和姐姐的小名一样呢。”

柳无双微愣,瞥了一眼身旁的公爹,便瞬间柔软了表情:“你怎知道……”

“是娘告诉我的哦,娘从未忘记姐姐。”说着,泪水涌上眼眶,“姐姐…姐姐…阿徽终于见到姐姐了……”

娘?

柳无双看向那张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脸庞,泪水如织,那人眼中是化不开的思念与哀伤。

她有点心虚,但又能怎样。

缓缓地迈出脚步,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眼见近了,那人张开双臂,而她已是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

心一横,柳无双扑进那人的怀抱。

“娘!”

“阿徽……阿徽……”

闻者心痛,见者潸然。

不论怀着怎样的心思,众人面上皆是感动,只有一人除外。

不可能。

怎可能!

三青脸色煞白,见鬼似的瞪着正与爱徒相拥而泣的成熟美人。

那人明明死了,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死于她的剑下。



第七章歌吹是扬州

夕阳红透了,烈烈地烧着了天边的流云。罗霄山下青衫密布,四大门派,七十二洞府,千余名大侠,凡是《江湖逸闻录》榜上有名的江湖人都到齐了。这般气势包围着魔教老巢,却没半点进攻的意思。

众人打坐的打坐,闲聊的闲聊,如此诡异的等了一天,仿佛只是来赏云、赏枫、赏秋景,完全忘了此次集结的目的是“匡扶正义、除魔降妖”。

正是一年素景时,有是有非更有闲。

就当云霞悠闲掠过时,就见一人行色匆匆地走进峨嵋阵中。

“掌门师姐。”

说话的人气喘而急,三青却气定神闲,一双眼依旧闭着。

“果然如师姐所料,玉剑山庄坐镇的不是韦柏重本人。”

三青蔑笑了声。

“韦柏重也真是,攻山是他起的头,关键时候却不见了,师姐你说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女子想了会,忽然恍然,“难道他跟余大侠上了虎跳崖,想抢头功?”

“头功?你倒是看得起他。”三青睁开了眼,“山下这许多人,哪有人是来抢头功的。”

一个个不动声色的坐着,不就是想等着余氏夫妇与那魔教头子站得两败俱伤,再趁机捞便宜。如果算的准,说不定能在那魔教教主咽气之前补上一刀,不用血战又能在《逸闻录》上大书一笔。若再幸运一点,在补上一刀的同时又恰好捡到了有伤在身的余氏夫妇,那江湖秘宝也不是梦了。

然而,她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看了他九年,恋了他九年,为了得到他甚至还不知廉耻地下了“淫乐无边夜夜春”,到头来却便宜了那个妖女。恨,她好恨,恨得夜夜难眠。如今她只等天黑,只等混战,只要不留痕迹地除掉那个妖女,便能……

还没想完,就听有人大叫。

“起火了!”

三青倏地起身,只见罗霄山上火光映晚照,虎跳崖上一片妖娆。

“掌门!”

“掌门!”

她已是兴奋得难以自抑,顾不得理会便如风一般向山顶掠去。

残垣,断壁,烈焰染红了她的眼,一剑一个她清理着挡道的人,也不管剑下亡魂是魔教还正道。

都找遍了,这是最后一处。

踢开脚下的残肢,她提起无垢剑冲进森罗殿。殿顶的椽木被烧得噼啪作响,张狂的火舌卷着热浪,一潮胜似一潮涌来。

她掩袖走着,忽地只觉巨大的气流袭来,巨大的殿柱瞬间倾倒。

“大疯!”

是柳缇,她绝不会听错。

“大疯……”哽咽的哭声在火中零零碎碎。

“哭什么,都不像你了。”嘶哑的声音很是温柔。

“不准睡!”叫声有点急,“余瞻远你闭眼试试!”

半天,才听一声轻哼。

“好凶。”

长舒一口气,女声满是柔情。

“只要你不睡,我便再不凶了。以后我什么都依你,你让我去东我绝不向西,想喝桂花酿我就给你买。你不是喜欢孩子么,明年我们给阿归生个弟弟好不好?大疯?你大疯你听见了么?大疯!”

“咳……”

“大疯?”

“我喜欢女儿。”

“嗯,那便依你,再生一个女儿。”

“其实……”

“大疯!不能睡,大疯!”

“我一直想听你叫我一声……”

“叫你一声什么?大疯你说啊。”

声音轻得听不见,半晌就听女声哽咽。

“相公。”

“相公你记得么,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迎风立着,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相公,我真的好高兴能嫁给你,好高兴能为你生下阿归,好高兴能与你生活这么多年,真的好高兴……”

“相公,再坚持一下相公,马上…马上就能回家了……”

三青冷冷地看着,看着那个女人小心地背着一个血人,双脚已然被落下的巨木压断,呈现出诡异的角度,却依然努力地向前爬着。

“相公…相公……”

血痕落了一地。

“相公你看到了么,前面…前面就是藏云山啊…家…回家……”

然后那女人看到了她。

“三青掌门!”

那般狼狈地拽住了她的衣角,那般卑躬屈膝,那般低三下四,看得她心里是无尽的痛快。

“我不会救你。”她笑开。

“求你救我相公。”那女人抬起头,眼中是艳艳火光,“我的命你拿去。”

她举起无垢剑,高高地,而后落下。

赢了,她赢了!

背起“战利品”,三青脚下生风,以胜利者的姿态向前冲。

九年,九年,她终于拿回本属于自己的男人,这个人人仰望、拥有江湖秘宝的男人,这个她爱他欲死的男人。

正兴奋地想着,忽觉顶上有异,抬头就见一根椽木直直落下。几乎是立即,她将身上的人扔下,毫不犹豫,甚至连头也没有回。

虎跳崖上,三青望着坍塌的森罗殿一脸恼怒。

“可恶。”她恨恨埋怨着。

竟让他们葬在了一起。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最近江湖荡漾得很,是因为峨嵋十姝一夜凋零,王老五们长吁短叹?

非也,非也。

抑或是因为上官公子历劫归来,有大腿可抱的破落户们又开始烧香拜佛?

错了,错了。

你没有看最新出炉的《逸闻录增刊》?什么?不识字?仁兄不是我说你,混江湖的不会耍刀也要识字,不会识字也要有银子。来来来,只要二两小弟就卖你个面子,将这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话说十年前虎跳崖……仁兄仁兄,莫急莫急,小弟不是在给您倒“陈茶”啊!真的,真的。

话说余大侠夫妇死于魔教……哎!银子别拿回去!真的是最新秘闻!余瞻远他媳妇儿没死,余瞻远他闺女也没死!

啥?人在哪?一般人我可不告诉他~

吭,吭,十两。

嘿嘿,人就在玉剑山……错了!仁兄!玉剑山庄在东边,东边!

真是,一个个都这么性急。

……

四月的江都琼花满枝,绿柳含烟,本是文人骚客飞白留墨的好时候,可如今却是牛嚼牡丹被一群武人占了城。

客满。

不单是遍布客栈酒肆的广陵道,连素有温柔乡之称的小秦淮、满是诗文书院的广储门外,甚至连开明桥边的浴汤馆都挂上了“客满”的布幡。

如今江都城内一室,不,是一床难求啊。

“好拽啊,有钱都不让住。”看着硬生生被店家请出门外的又一位壮汉,十一不由挺直了胸膛,“能像咱一样住进玉剑山庄的,江湖上怕是没几个了。你说是吧,师弟。”

他鼻孔朝天,半晌没听响应。低头再看,人已走出了丈许。

“哎!师弟!”

叫声刺耳,成功地将行人的目光聚焦在那人身上。虽穿着道袍,却难掩优美的腰身。乌发淳浓,只以木簪高高绾着,散乱的几缕如轻云一般随风卷舒。微偏首,一双秀眸弯弯如月,眼角微吊,飞上眉梢。若笑意再深点,可称得上媚眼如丝。只可惜那人控制得极好,两泓秋水生生褪了艳色,只剩清湛的平波。

虽谈不上倾国倾城,可也是清秀佳人,怎地被人唤作师弟?

卖画的书生疑惑着望了望,只觉这人越看越入眼。不由脸颊微红,绘起那双眸来。墨迹未干,画纸忽被人抽去。

“哎,我的画!”

“我家主人买下了。”

一锭元宝砸下。

真是以财压人,有辱斯文。书生忿忿地盯着行过的紫檀宝车,不忘将银子揣怀里。

“公子。”

竹制的车帘漏下点光,柔柔地洒在画中的那双眼上,如目光流转般。

俊容柔和的出奇,上官意挑起帘,一瞬不瞬地凝着那道纤影。

穰穰桑条,秾纤楚腰。微风拂兮,有女窈窕。

他正赏得动心,就见一只手牵住那人的袖角,俊眸倏地沉下。

“哇,师弟你看!”

衣袖被十一兴奋扯住,她也便停住脚看向街边的杂耍艺人,却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一辆宝车。

“秭归。”车里传来轻唤。

“子愚。”

她弯起眼,却见那双俊眸没了一贯的笑意,略显阴沉地看着她的身边人。

“这是我的十一师兄。”她介绍道。

这时十一也看到了车里人,虽然很想认识一下传说中的人物。可他不过十五,还是少年心性。嘴上寒暄着,心却不忘那边的杂耍,时不时一瞟,真是心痒极了。

见状,上官意俊眸抹过异采。“比起九峰园的‘仙人班’,这不过是些雕虫小技。”

“雕虫小技?”十一诧道。

“以钱十枚,呼之成五色;抑或是一布相遮,移花接木。”上官意颇有意趣地说着,听得十一入了迷,“耳听为虚,不如亲眼所见。贤弟若愿意,在下可让家仆带贤弟去看个究竟。”

“真的啊?”

“自然。”上官意笑得极可亲,“贤弟且尽兴去看,花销不必挂心。”

“多谢多谢!上官公子你真是个大好人!”十一兴奋地脸都红了,“师弟你跟师父说声我晚点回去。”

看着那个无人再牵的袖角,上官意觉得顺眼了许多。命人挑开帘,他懒懒地靠在车里,一副邀请的姿态。

“秭归秭归,可与子归?”上官意笑容漾深,很是勾人。

她大大方方地接受,刚要抬脚,就见一人自街头大宅飞身而出。樱草色的长衫斜斜掩着,未束的卷发凌乱披着,腰带也只勉强地系了一道。

“奸夫!抓奸夫!”大宅里传出吼声。

那人向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旋即钻进后一辆车里。

“公子,是大少爷。”忠仆平平说道。

“将车门锁起来。”

“是。”

咔,咔,咔,三道玲珑锁瞬间钉牢了后一辆车的车门。

不一会——

“舅舅!”

叫声之凄厉,让她不禁心生怜悯。不过当看到笑得春意融融的某人,她决定忽略那一丝丝少得可怜的同情心,充耳不闻地爬进车里。

窗外鼎沸的人声将将淹没了后车的哀嚎,她耳力虽好,却不想用心,神游似的望着漏光的竹帘,始终未语。

“秭归向来如此么?”

忽然一声打破了宁静,她不解地望去。许是因为腿上没好,上官意舒展着四肢,慵懒中带抹狂态。

“即便好奇,也可以做到不问不听,真是一个很冷漠的人呢。”

俊眸如水,非泉非溪,而是两汪幽不见底的深潭,深深深深的,仿佛在蛊惑人一探究竟般。不过她不会跳下去,因为她知道如此一来将被看透的会是自己。

于是她浮起笑。

冷哼了声,对面人褪去了温善的面具。半晌,目光停留在她的木剑上。

“怎么,江都也有人请天龙门作法?”

“师傅向来是有法事必做的。”甚至不惜压价来抢同行饭碗,“而且近日江都人多,人多的地方鬼自然也便多了。”

“人多的地方鬼也多。”上官意轻声喃道,而后笑开,“看来我不在的半月,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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