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与子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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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与子归-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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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幺还没嫁人,谈什么娘家!”傅咸喝道。

谁知上官看也不看他,只对着余秭归道:“午饭后我来接你。”

“上官意。”

声音压抑得几乎要将单薄的身子震裂,望着悠悠离去的马车,傅咸喘了喘,确定怒火平息,这才看向余秭归。

“我们回家。”

作为一年里的三大节,冬至后三日皇城不开朝,书院不讲学,上至天子下至黎民都会趁此大假好好玩乐一番。再加上今年是大礼年,圣德帝寿辰恰与冬至重合,万寿节与亚年同过,本该是十分喜庆热闹的事,为何京师如此冷清?

看着铺门紧闭的沿街商户,余秭归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避让!避让!”

铁甲兵卫策马疾驰,少有的几个行人纷纷躲避,让本就不热闹的街坊显得更加空旷。马蹄溅起脏水浸在积雪上,原本莹白的颜色霎时污秽起来。

“雪不浊则水来浊,人不折则友朋折。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瞥开眼,她看向傅咸。“师兄,你说的是谁?”

淡眸微颤,傅咸叹了口气。“走吧。”

见他神色黯然,余秭归也没继续问,只默默跟着。待穿过里街,近了达官显贵聚居的小时雍坊,就见人潮陡然汹涌起来。

“止步!”不远处几个锦衣卫呵斥着,将路过的行人赶到一边。

“锦衣卫啊。”

“出什么事了?”

行人们畏惧地止住脚步,小声议论着。

“听说是抄家。”

“抄家有什么稀奇的,京师首富前一阵子不也被抄家了么?”

“不一样,以前是抄富商的家,今天是抄大官的家呢。”

“大官?哪个大官?”

“啊,是季大人的家,前几日我刚去送过炭,没错的!吏部尚书大人,季大人啊。”

季君则?前几日大明门里她还不得其面,如今就被抄家了?

余秭归垫脚看着,只见远远地一群官员中,为首那人面相有些刻薄,微垂的眼角显出几分得意。他身披稀有的白狐大麾,官服上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仙鹤。大魏以官服辨等级,文以仙鹤,武以麒麟,是为最高品级。

“当朝首辅,郑铭。”傅咸道。

余秭归刚要追问,就见郑首辅忽然停下攀谈,一脸兴奋地看向门里。

身上官服不在,只以四方巾束发,走出的那人虽为阶下之囚,却不见狼狈。他微地抬首,向郑铭说了什么。她隔着远虽听不见,却也看到郑铭眼中的疑惑,不解,甚至有少许失望。

“胜者为王败者寇,君则没什么可说。只求郑大人下令追回朝鲜特使,若陛下重病之事为番邦所知,则大魏危矣、百姓危矣。”

余秭归惊讶地看向身侧,只见傅咸淡眸不瞬,阅读季君则的唇语道。

“老幺,听说你此次入狱是因为几个北狄人。”

余秭归颔首:“据说擂台上被我击败的北狄人是南院大王独子,冬至的那几个人是北狄死士,专为他报仇来的。”

傅咸一沉眸。“不,不是专为复仇。”

“哎?”

“北狄都城距离京师千里,鲜于耿月初大败,老幺你初九遇袭。若不是南院大王就在关外,便是北狄死士早已潜伏京师,为鲜于耿报仇不过是额外的任务罢了。”

余秭归惊目。“师兄是说……”

“朝鲜特使已在其次,北狄虎狼才是大敌。”看眼已被压上囚车的季君则,傅咸喃喃道,“原以那人心污了,路也就走错了,没想到他矢志还在,矢志还在啊……”

城东容府里,天龙门济济一堂。

“什么!季君则被抄家了?”不等傅咸说完,荀刀便大声道。

“你声音小点。”瞟他一眼,容七合上扇子,将门厅的窗子全部关上。

“他不是很得圣宠的么,前年皇帝微服江都的时候,他可是第一近臣啊。”

洛十拉拉杂杂地说起江都之行,听他将话题越拉越远,卫九一招点穴让罗嗦王静音。“关键不在季君则。”

“老九说的对,季君则死活我们无……死老八你打我干嘛!”容七以扇掩面刚要发作,就见老八挤眉弄眼示意他看师傅。

“君则个良才。”王叔仁叹惋道。

“师傅不是说过越有才的人破坏力也越大。”十一无心的一句,让王叔仁微地一愣,又是一声叹。

“死小子,不知道师傅正伤心么。”扭着他的耳朵,老八咬牙启齿道。

“八师兄,饶命,饶命。”

“好了老八,十一没说错。”傅咸上来解围。

“六哥,还是六哥最公正了。”

“只是这话有个前提。”

“前提?”

十一望向傅咸,只听他徐徐道。

“如果这个良才走了歪路,那他越有才,破坏力才越大。”

“六哥的意思是,季君则他没有走歪?”容七反应得最快。

“不可能!这些年那个狗皇帝做了什么季君则又不是不知道,说他没走歪,我荀刀头一个不信!”

“君则虽然贪权,可到最后,他想着的还是百姓。”王叔仁叹了声,看向未发一言的小徒弟,“阿归,那天袭击你的是北狄人么?”

“嗯,是北人没错。不论从穿衣打扮还是武功兵器,都不是大魏人。”余秭归道。

“那咸儿猜的就八九不离十,北狄的铁骑已在南下的路上了。”

“师傅!”

王叔仁以目光安抚住几个徒儿,而后道:“你们跟为师交句实话,你们原先的计划是什么。”

傅咸刚要低头装傻,就见身边几人很有默契地向后退了半步,生生将他推了出来。

好,你们等着!

傅咸恶狠狠地瞪,再抬头又是温良目光。“徒儿们是听说老幺入狱,这才上京来的。”

“听谁说的?”余秭归突然问道,身后十一猛摇手示意不是自己。

“萧匡。”

“萧匡?”这回轮到余秭归瞪眼了。

“他连夜赶到下县,求我去救季君则。老幺是在奇怪他为何不求上官,改来求我。”见她凝眉,傅咸便知自己猜得没错。

“一则是我手里有一支流民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们原本是想卷起洪流给圣德一个教训。”说到这,他向王叔仁俯下身去,“师傅请放心,徒儿们不是不懂得家国大义之人。如今外患恶于昏君,内阁浊于新流,与其让弄臣把持朝政,不如救季君则一命。毕竟从方才之事可知,季君则……三哥还算没有迷失本性。”

语中似有欣慰,傅咸停了下又道:“再则萧匡之所以不去求自家舅舅,只有一个原因,因为郑铭背后的人就是……”

话未完,就见一道人影闯进众人的视线。

“是我,又怎样?”

眼角眉梢带抹漫不经心,上官走进门厅。待看到余秭归,眼波这才生动起来,荡着漾着,如融冰的春水,欢快像要溢出来。

“秭归,我来接你了。”

余秭归缓缓抬起头,看向他的月眸里有些沉思意味。见状,他轻轻一笑。“怎么?秭归很想知道?”

她看向他,那双黑眸虽有些狂狷,却坦坦荡荡没有丝毫回避。

“没错,为内阁出谋划策的是我,要杀季君则的也是我。行事不求天下大义,但求快活二字,这便是我上官意,也是你未来的夫君,秭归你可要明白了。”

执起她的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姿态,上官意看着她,眼中只有她。却不知方才的言论,激怒了未来的大舅哥。

“上官意你只顾自己泄愤,可知此举将引得鞑虏南侵,大魏将亡?”

听见也不答,直到见她蹙眉又想,上官才又笑道:“傻瓜,谁家天下又关你我何事?”

他亲亲热地执起她的手。“我知你心重,一心只有自己人。如今季君则罪名已定,圣德将死,再无人威胁你师门,你还要如何分心?明日就随我回金陵吧。”

他眼型本就极好,微微含怨便神采惑人,看得她心一软,说话就要答应。

“老幺。”

就听一声唤,她骤然回神,看向傅咸。

“明日你随十一回岭南。”

“六哥!”不满的是十一,不是她。

“十一,你不是已经决定走哪条路了么,难道你后悔了?”

“没……”

傅咸看眼上座,见师傅默认,他便道:“那就好,明日你就带着老幺回岭南。”

秭归。

老幺。

和我去金陵。

随十一回岭南。

傻瓜。

听话。

你一言我一语,充斥在她的耳边。余秭归垂下头,柔滑的黑发披顺下来,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缓缓地,她抽出被上官意握紧的手。美目浅浅一凝,映出众人愣怔的表情。

上官心思一动,想要将她捉在掌心。谁知她轻巧翻袖,就在他自以为捉住的瞬间,倏地消失了踪影。

身后,众人大气不敢出。直到十一瘫坐在地,道出大家的心声。

“完了,老幺生气了。”

脚下如风,余秭归跃进三条街外的上官府,也不敲门,她翻窗而入。

“未来舅——”

母字还挂在嘴边,萧匡便被来人拎到半空。真是吓死人的速度啊,眼前混成一色的景致,让他有点犯晕。

再回神,人已至京城最高的琉璃塔顶。

“听话,算个屁。”

“哈?”是风太大,还是他耳朵不好,他怎么听到一个不太文雅的词,萧匡不敢相信地看向眼前人。

身后束发横飞,耳垂浴血碧玺,余秭归月眸至清,带点内敛的霸气。

“想救季君则么?”

“想。”萧匡直起身。

“那就跟我走,带上所有可信之人。”

极目远望,那云山万重的朔北之地。

第十八章鸳鸯计

这就是未来舅母心中的可信之人?

京师的北城门外,看着余秭归带来两人,萧匡呆愣了。

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卫家这对主仆他是绝不会认错的。半个时辰之前,他与未来舅母分头行动,各自寻找可信之人。他二话不说,便拉上甫入京师的从鸾。从小到大哪回犯事他俩不是一起的,合作无间,两肋插刀,说的就是他和阿鸾啊。

本以为未来舅母心中可托付的,不是她的师兄,便是自己舅舅,害得他还忐忑了半天,却没想是这对主仆。

他能不能将此理解为自家舅舅仅有情路上的重大危机?毕竟,卫濯风可是传说中江湖上少有的四好男人。

他偷觑一眼身侧,只见余秭归与从鸾说笑着,神色依旧磊落坦荡,看不出一丝异样。

“萧匡,你这边的人到齐了么?”

他一怔,回过神来。“齐了,未来舅母呢?”

这称呼原本是笑谈,可在卫濯风面前他叫得肯定、笃定、毫不迟疑,毕竟自家舅舅他是力挺到底的。

“我请了濯风公子和高大侠。”

说着,卫濯风不改冷淡,只向他和从鸾颔首示意。这人怎么会愿意趟这浑水呢?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着实怪异了点。

“虽然还差一人……”余秭归遥望城门,旋即一笑,“那就上路吧。”

“还差谁?不用等么?”自她手里接过马缰,从鸾问。

“不用,他自会追上。”

“未来舅母。”看着不耐踱步的骏马,萧匡些微迷惑,“不是去救人么,骑马做什么?”

那人就在锦衣卫昭狱啊,要救人直接杀进去就是,用得着烈马奔腾,大张旗鼓么?

余秭归微微一笑,从包袱里取出一本《侠客游记》,这书虽纸张平展,可蓝皮封面微微泛白,一看便是经过反复阅读。她轻车熟路地开卷,手指其中一张地图,道:“我们要尽快赶去这里。”

“北狄的中都?”讶声的是从鸾。

余秭归笑笑颔首:“书上说每年北狄皇帝都会南下中都过冬。”

“北狄皇帝?这关北狄皇帝什么事?”萧匡完全跟不上她的节奏。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你说去做什么?”见他如吞蛋一般张着嘴,余秭归眨眼暗示道,“救一命取一命。”

想不通啊想不通,要救那人明明只要热血劫狱就好,为何要舍近求远去杀北狄皇帝?这两者有什么关系?是他太笨,还是未来舅母太跳脱?

萧匡百思不得其解地站在原地,就听她叹了口气,附耳道:“你当劫狱真能救得了季君则么?”

他一怔。

“那般不名誉的离开,季君则就再无将来了。对于一个浸淫官场数十载的人来说,那是生不如死。”

是了,其实他很明白。可即便如此,救不了那人的心,救得了身也就够了。说他自私自利也好,说他趁人之危也罢,他就是不能坐视那人赴死,就是不能啊。

将他的挣扎看在眼里,余秭归硬是将马缰塞进他的手里。“跟我走,季君则不仅无事,还可官复原职。”

闻言,萧匡心中的一角松动了,他慢慢握紧缰绳。

虽然他曾想过如果那人做不了官,就会接受自己也说不定,可……劫了昭狱会不会连累舅舅?舅舅若知道这一切又会怎样失望?

他不忍想,也不敢想。与其害人害己地将那人留在身边,不如恢复成以前那样,那样才是最好的。

想到这,萧匡翻身上马。

燕云百里无穷密,寒山数点未远时。

余秭归扬鞭一笑。“驾!”

天色渐渐沉暗下来,容府的门厅几个大男人急成一团。

“七师兄,找到了么?”十一迎前问道。

微地摇头,扇后容冶的表情稍稍扭曲。

“这下完蛋了。”

“怕个屁啊!老幺又不是气我们!”一把拎起软软落地的十一,荀刀瞥眼久未出声的两个男人。

虽同是喝茶,六哥微垂的眼中难掩隐忧,显然是在故作镇定。不像某人摸了虎须还不自知,真的很值得同情啊。也难怪,有谁想到五绝门下最爱记仇的,竟然是那个又水又温柔的老幺呢。

老幺进门时,他们不过是以一种独有的方式表达了一下对她的疼爱。以大压小,老幺做事,这本来就是天龙门的传统么。师兄弟哪一个不是这样经历过来的,稀松平常,习惯就好。谁知她记仇记了六年,直到他们大老爷们的可怜隐私全部暴露,才露出庐山真面目。

女儿身啊,十二岁就打遍师门无敌手的女儿身啊!若说那年被小自己八岁的老幺踢飞,他还能以“有此师弟就是师兄最大的荣誉”来自我安慰的话。那在得知老幺是女儿身这一残酷事实时,他能说什么?

虎背熊腰的大老爷们儿被一黄毛丫头压制得无力还击,再加上他年少轻狂时的“地图”秘密。

“受伤”严重的他跑到后山,捶胸大吼,痛声久久不绝。久久……久到他发现偷偷发泄的不止他一人,老七的猪油,老九的“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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