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已惘然[梁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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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已惘然[梁凤仪]-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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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站定了脚,未及欣赏房子内已有的潇洒简单摆设,邱仿尧便已经一把将我重新的抱在怀内,说:

  “你可知,你让我忧心了好多天,那日在医院门口碰上你,午夜的电话之后,你一直病在家里,我不知你的小姐脾气究竟要发到什么时候,不敢贸然造访。直至今夜,外头雨越大,越撩动我的一个清晰感觉。福慧!我思念你,极端的、肯定的,且不能稍减、不可或缺的需要你,于是我跑出来,开车到你家门口,就看到你的座驾,箭也似的飞出去。在这狂风暴雨之夜,我怕有意外,故此……”

  我凝望着邱仿尧,不能置信会有这样子的深情。我问:

  “告诉我,仿尧,如果我有意外,你会如何?”

  “你希望我如何?要求我如何?”

  “你都肯照着办吗?”

  邱仿尧点点头,轻吻着我的鼻尖,说:

  “你需要我嘴里的证明?”

  我点头,不住地点头。

  “福慧,你从来都蛮横得令人觉得你益发可爱。如果你真有意外,我相信我会伤心得什么也办不成功。”

  我紧紧地抱住邱仿尧,然后再抬头看他,眼有泪光。

  “不,仿尧,如果我有意外,你必须照足我的说话去做,为爱我的缘故。”

  邱仿尧问:

  “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挺起胸膛,收拾破碎的情绪,重新去爱你应该爱的人,做你应该做的事。在以后的日子里,爱人爱得更深更切,做事做得更积极更成功,为纪念我。”

  邱仿尧没有答,他深深地吻住了我。

  良久。

  双方都愿意在窒息之前才分开。

  “福慧,你不会有意外,绝对不会。”

  “那好!”我俏皮地笑说:“如果我没有意外,就一直好好地生存下去,我对你的要求就截然不同了。我只要你爱我一个。”

  “人性真是自私得恐怖。”

  “谁说不是了?任何人的伟大都只可能在自己的利益无关痛痒之时,这仍然是要给分数的。”

  “很好,”邱仿尧捧住我的脸,说:“在你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之前,让我履行我的承诺。”

  外头依旧是强烈的风、狂暴的雨,誓无返顾地尽情吹着下着,像要将全城翻起来重新洗刷一遍似,坚持得有点令人惊心动魄。

  雷声隆隆,响彻沉沉的黑夜,遮盖了大地上所有的哀号与欢呼。

  故而,我在邱仿尧爱恋眷惜之下,发出优美诱人的叹息,在寂静的居室内完全的起不到作用。

  由激情所引发的心灵璀璨,发展至满足之后的精神静寂,除了我俩知之,都被狂暴的风声雨声雷声所吞没。

  我躺在邱仿尧的臂弯内,望住窗外那黑漆的一片,出神。

  我拿眼看看仿尧,他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

  那神情的休憩与可爱,使我又情不自禁地翻了个身,轻轻地吻在他的额角上。

  仿尧仍闭着双眼,说道:

  “你不让我好好地睡一觉!”

  “仿尧,你总是爱睡。记得在菲律宾的小岛上,我们快要分离的前一晚,你也是这个贪睡渴睡的模样。”

  “我们睡醒了再说。不是吗?今夜又不是分离的前夕。”邱仿尧说。

  “可是,仿尧,我怕好景不长。”

  “女人的忧疑比实际需要多起码三倍,尤其是对感情。”

  “我有第六感。”

  “纵如是,我现今不睡,并不表示能解决问题。”

  “仿尧,请告诉我……”

  我忽然地紧张起来,抱紧了仿尧。

  “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如果小葛回来,你会怎么样?”

  “那是明天的问题。”

  “不到十小时,天就亮了,我们拖不了。”

  “小葛并没有说她明天天亮就要回来。”

  “她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等于随时都会出现。”

  “那时候,我一定有答案。”

  “真的?”

  邱仿尧睁开了眼,看牢我,说:

  “真的。你信我。”

  “答案不可以预先提供?”

  “福慧,先让我睡。是你的总归跑不掉,对不对?”

  “雨仍然这么大!”我说,把头伏在邱仿尧的胸膛上。

  “这样子凉快!”

  不知道穷人在雨夜怎么过?我忽然想:“我住在这种最一流的房子里头,不会知道屋漏更兼逢夜雨的滋味。仿尧,我告诉你一个小故事。”

  “什么故事?”

  “我小时候,爸爸曾经要宋滔叔叔给我兴建了一间娃娃屋给我满房满室的洋娃娃,我开心得不得了,当下向宋滔叔叔许下了承诺,将来要给穷人兴建居室,让他们可以跟我的洋娃娃一样,居者有其屋。”

  “你实行了没有?”

  “人总是先行关顾了自己,才及他人。”

  “现在是时候构思了吧?”

  “嗯!我想是的。身在福中的人,应知贫苦大众的屈曲,继惘然轩之后,我会兴筑一些给中下阶层租售的搂宇,我的计划是……”

  我话还没有说完,突然的听到外头隆然一声巨响,震耳欲聋,跟着像地震天摇—般,整张床往下塌。

  吓得我与邱仿尧紧紧地抱着,坚持成为一个整体。

  就在这一刻,周围变得黑暗,刹那间,我与邱仿尧好像瞎掉了似的,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一阵阵巨大无比的声响,在身畔不住地响起来,此起彼落。

  然后我与邱仿尧感觉到自己从高处一直堕落到深渊似,那过程是转瞬间的事,却有种令人魂飞魄散的恐惧。

  重新再触到地面时,全身有着剧痛。

  “哎呀!”我叫喊起来。

  跟着全然寂静。

  我向身旁乱抓,一边似有一堵墙堵塞着,无法再伸手过去;另一边,我能摸到的却是些无法辨别出是什么的硬物。

  “天!”我的惊恐在刹那间倍数骤增。

  第一个念头就是邱仿尧到哪儿去了?

  就算是已经打入十八层地狱,我也愿意跟随。

  我这才晓得高声叫喊:

  “仿尧,仿尧,你在哪里?”

  没有回音,没有反应,依然是一片黑暗,周遭死寂。

  “告诉我,究竟发生丁什么事?”我吓得手足冰冷。

  会不会是一场噩梦?

  对,我想一定是在梦中,只有在做梦的时候,事情才会这样没有条理的突然发生。而且,我分明地张开眼睛,怎可能什么也看不见,活像在一个坟墓里似。

  我发觉一触动这个意念,汗水就从背脊涌现,整个人开始发抖。

  一切的情景都太像墓穴了。

  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困埋在坟墓之内,真是太恐怖的一回事了。

  我用力地咬着下唇,痛得再度惊呼,喊:

  “仿尧,仿尧,你在哪里?”

  我开始要正视一个事实,这不是梦,是实际生活。

  当我跟仿尧在相偎相依,缠绵悱恻之后,一件难以想象、难以形容的意外事件发生了。

  会不会是整幢惘然轩塌了下来?

  是史有前例的。香港在若干年前,也曾发生一场豪雨,在旭和道的一幢华厦倒塌下来,死伤无数。

  一念及此,我更不断地叫喊:

  “仿尧,仿尧,你答我!”

  除此而外,我一点办法,甚至希望也没有。

  一种绝望性质的恐惧,弥漫全身,我似乎自觉死神已至。

  我狠狠地想,死有重于泰山,对一个女人而言,所谓重于泰山,怕是与相爱的人葬在同一墓穴。

  “仿尧,”我低声啜泣:“我不介意真的要离开这个世界,可是让我在死前,知道你在哪里?”

  我哭得越来越伤心,越来越无助,越来越不可遏止。

  直至到身畔传束一阵微弱呼唤声。

  我压抑着自己的激动,细听。

  果然,是仿尧的声音。

  他并不是呼喊,而是断断续续地说话:

  “福慧……福慧……”

  我兴奋得大叫:

  “仿尧,你在哪儿?你在哪儿?我看不到你,真的,我什么也看不到。”

  “福慧!”

  天,真的是仿尧的声音,可是声音不再雄壮,且近乎微弱。

  “仿尧,你在哪儿?”

  “我不知道,福慧,我被压在砖墙之下,福慧,很可怖的意外发生了。”

  “仿尧,让我过来你身边看你,请继续对我讲话,好让我寻找方向。”

  “福慧,我在这里……福慧。”我正打算坐直身子,头上却有阻挡,只好伸手向前摸索爬行。

  正如仿尧所说,一宗难以形容的恐怖事件已发生在我们身上了。

  除了是房屋倒塌之外,别无其他任何原因可以解释到这阵子我们身陷的困境。

  我忽然之间脑袋一片空白,不再想什么,只跟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爬过一些肯定是塌下来,乱七八糟的稼私杂物、颓垣败瓦。

  一阵难堪的剧痛自我的右腿散发全身。每当我拖着腿向前爬行时,就觉得那右腿是一个沉重至极的负累。

  “仿尧,我爬过来了。”

  “福慧,福慧。”

  反应的声音就在身畔,我开心得狂叫:

  “找到你了!”

  我伸手过去,以为可以捉到邱仿尧,可是,不成,挡着我的又是一些塌下来的石屎与泥砖。

  我急得差点要哭出来。

  我明知邱仿尧就躺在前面。

  天下间没有比这咫尺天涯更令一对情人难受。

  是心灵的恐惧与肉体的创伤一起折磨着我们。

  “福慧,你在哪儿?我看不到你。”仿尧的声音充满期望。

  这更令我悲伤与焦急。

  我拚命地用手捶打着挡在我们中间的那些倒塌了的石屎墙,直至感觉到双拳的痹痛越来越加深为止,才停住了手,绝望地哭泣起来。

  “福慧,你别哭。”

  仿尧是听得见我的哀号的。

  “告诉我,仿尧,你平安吗?”

  “福慧……”仿尧没有再做声,只微微地喘息着。

  “仿尧,你答我嘛!”

  “我……我是受伤了……”

  “哪儿?仿尧……哪儿?”

  “腿、腰部……我觉得自己正在淌血。”

  “天!”我张着嘴:“救命呀!救命呀!”

  我从来没有想过在我的人生中会需要惊叫这两个字。

  太令人难堪与骇异了。





八'梁凤仪'


  原来生命中充塞着意外,一宗接着一宗的发生着,轮不到你作好准备。

  在差不多是绝望的环境之下,只有大喊救命。

  我不打算放弃,我拚命的叫嚷:

  “救命,救命呀,救命呀!”

  仿尧又说:

  “福慧,别喊了,怎样叫也是没用的!”邱仿尧说。

  “为什么?”

  “等一下就会有人来抢救我们了,只好耐心等待。”

  “什么?什么人会来?”

  “整幢大厦塌下来,当然有警察及消防局的人员赶来现场,帮忙救亡。我们且静心等待。”

  “仿尧,我担心你!”

  “别为担心不来的事担心。”仿尧说。

  “仿尧,那会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开始哭泣。

  “什么?福慧,请别哭,我听不清楚你的话。”

  “你是受伤了,仿尧,肯定的,你说,正在淌血,那么,救援的队伍什么时候才能来到呢?或者他们赶来之后,已经太迟!”

  对方沉默。

  我仍在饮泣之中,很有点自悔失言。

  不应该在这个时刻,不予仿尧和自己鼓励。

  任何气馁的思念、言语与行动,只会对困境加添一重压力。

  “仿尧,请原谅,我在语无伦次,因为我实在担心,非常非常的担心。”

  “我明白,福慧……但愿我能紧握你的手……”

  邱仿尧的声音亦已开始哽咽。

  “既说是人之相知贵相知心,仿尧,即使我们没有紧握着手,也是心连心的。”

  “福慧,如果我们在这个大难之中要分手了,你可否相信我一句话?”

  “我会信的,仿尧,你说,你说什么,我也会相信。”

  “我爱你,从过往,直至现在,以及将来。”

  “仿尧……”

  “我之所以回到香港来,一如懿德的推想,是因为想念你到达一个极限,不能自己,还有一个比你更大的推动原因是我爱祖国,在祖国要恢复行使香港主权时,我觉得华侨的支持行动就是把力量加进香港的繁荣与安定之中去。福慧,请相信我,世界上除了国家,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取代我对你的爱。”

  “仿尧,谢谢你。”

  “还有,且让我告诉你一个未知的小秘密。”

  “小秘密?”

  “对。原本我答应过不张扬、不外泄,然而,就算我如今坦白说出来了,他日被逸桐知道,他也不会怪我。”

  “逸桐?”我惊骇:“我们之间可不可以没有这个人横梗着,他一直在破坏,一直在滋扰,一直在……”

  “只为他也爱你!”

  “什么?”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只不过是一种幻觉吧!

  我身体上或许有哪一个部位显然受伤了,于是影响到我的听觉也生了故障。又或者是仿尧因为剧痛而在言语或思想上弄错了。

  单逸桐爱我是天下间至大的笑话。

  我的沉默,让对方着了一点急。邱仿尧继续叫喊:

  “福慧,福慧,你还在吗?”

  “我在的。”

  “我说的话你听清楚吗?”

  “仿尧,这不是为了安慰我而开这种玩笑的时候。”

  “当然不。”

  “那么……”

  “福慧,我讲的是事实,逸桐爱你,以另外一种表达方式去发泄他对你的深情。”

  我忽然有气,道:

  “包括了千方百计的阻止我和你的结合吗?包括了对我人格的尽情侮辱?”

  “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谁会想自己暗恋的人,会得落入他人怀抱!他对你的不信任,是一种自疗自慰式的酸葡萄作用,你还不明白吗?”

  “天!”我轻喊。

  我不能想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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