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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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城-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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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马上送孩子去医院,我现在就赶回去。”方放下电话,无比歉意地转向落雁:“雁子,今天不能陪你了。”
  “你快回去吧。”落雁心里痛着,但脸上却笑着。
  方和落雁的约会,从来没有一次分别,像现在这次来得急切和匆忙,这让落雁看到了她的这种恋情的真实和残酷,体会到她的身份的幽暗,即使她被装饰得无比娇艳和华贵,也只能开放在背阴的角落里。
  在临回家前,方在镜子前左右顾盼,从衣服上捡掉落雁的几根长发,又看身上有没有留下口红或女人的痕迹。以前,方也这样做,但都是在送走落雁后独自检查,但这次时间匆忙,只能当着落雁的面演绎。
  落雁默默看着方的坚壁清野,顿然意识到自己的悲哀:她只是一个男人额外的生活!男人额外的生活,就像他挂在车头的漂亮的饰物!
  “我去海边走走。你收拾好后就叫我。”落雁拎起背包往沙滩走去。站在宾馆房间的窗前就能看到辽阔的大海,但落雁此时不想待在房间。
  第四部分第45节:哪里都不想去!
  海潮刚刚退去,沙滩上潮湿一片,密密麻麻布满了小洞,那是螃蟹的家。成千上万的小螃蟹在沙滩上急速穿行,一有风吹草动就“忽”地一下钻进洞里躲起来。
  落雁走在沙滩上。站在海边看海,比在房里看方搜捡身上的长发要舒服得多。
  沙滩上人不多,远远地,落雁看到几个穿制服的管理员围着一堆黑色的物体。落雁好奇心重,就向那群人走去。走近一看,才知那黑色物体是一具被潮水冲上岸的尸体。那是个一身黑衣的残疾人,小儿麻痹症落下的一条脚像鸡爪一样弯曲着,瘦小的身形湿漉漉地躺在沙滩上。潮水不时拍击着他,想将他卷向大海。那几个管理员正在等待警察,他们彼此议论着,说昨晚还看见他孤独地在海滩边一家餐馆吃饭,今天就这样了,估计是自杀。他们议论的语气像海水一样冰冷。
  落雁看着那弯曲僵直的躯体,心里不由一阵怜悯。那躯体一定蕴含了许多故事,一定装载过不少生的愁苦和忧伤,那些愁苦和忧伤如乱麻一般缠结着他,一下子没解开就一刀剪断投了海,不要今生今世了。一个人能义无反顾地去死,而且是悄无声息,那他一定已走投无路,看大海一定是他最后的心愿。可大海那么辽阔,怎么没能开阔他的心胸?
  落雁有些潸然。她想起姐姐沉鱼说过的柔和飞的故事,有些半信半疑,她觉得可能是姐姐在为她的爱情,寻找旷古和奇绝的味素。但现在,当她看到这弯曲无知觉的躯体,她想,倘若真有灵魂,他的自毁真能让他找到新的轮回里的光明吗?倘若找不到,灵魂仍然在黑暗里凄冷,这自毁不是白做了?
  “雁子!雁子!”方在大声叫她。方收拾好了,拎着包站在远处,挥手叫她过去。
  落雁转身离去。这海滨,以后或许好久都不会再来了。好久有多久?几年?或者一辈子?落雁不知道。
  回罗得城有两个小时的车程,落雁一路无言。方的心思在他的病了的孩子身上,也无语。进城不久,方就放下落雁:“雁子宝贝,你搭个的士回去,我不送你了,真不好意思。”
  落雁回到家,独坐了一个黄昏。她终于明白,她和方,不是在不合适的时候遇到的合适的人,她只是方正餐后的甜点,是方锦上添的花朵。或许,女人都只是方生活里的花朵,但孩子却是他心中的第一,那千丝万缕的关系,岂能那么爽快和干脆就能了断的?
  落雁记起姐姐和姐夫的对话,都是一些琐事,但都是生活。如,“柔菲要等到你回来才肯睡,她说要爸爸检查作业。”“煤气炉打不着火了,你回来看看吧。”“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你喜欢吃辣椒炒肉,我今天买的辣椒特别新鲜……”落雁还曾在心里讽笑姐姐,说没一点儿浪漫。可浪漫是什么?自己不是拥有方的浪漫吗?可那浪漫怎么被一个生病的孩子击得一败涂地呢?
  好久没有回姐姐家了,明天得回去看看,落雁在哭出了心中的委屈后,昏昏然睡去,那最后的念头也是她心中最深厚的爱的归宿,每次在她受伤后,亲人都是她最结实的肩膀。
  几天后,方的孩子烧退了。落雁又接到了方的电话:“雁子宝贝,下一次想去哪里?”
  “哪里都不想去!”落雁心如止水。
  “下班后去吃水果沙律?你喜欢吃的。”方的声音如从前般温情脉脉。
  “不去了。”落雁的语气和她的头脑一样清醒。
  方是个聪明人:“雁子,我是把爱情给了你,把臭袜子脏衣服带回了家;我是把浪漫给了你,把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带回了家;我是把温情给了你,把疲累带回了家。你觉得还不够吗?闻着臭袜子和脏衣服会使生活很平淡很无味的。”
  “我不是诗人。我也不喜欢诗。我喜欢生活的平淡和琐碎。”落雁说罢,掐掉了电话。
  第四部分第46节:家里最安全
  沉鱼在麓溪度完假期后,带着小柔菲回到了罗得城。罗得城的阳光仍然明媚,大街上仍然繁华如昔。一切都没有变化。但沉鱼却隐隐觉得那阳光有些苍白,那繁华的糜艳里流动着像血一样的颜色。
  当沉鱼和女儿回到家时,已是中午,家里空无一人,齐达达在上班。沉鱼放下行李,简单洗漱了一番,就去学校的食堂买饭。
  沉鱼走进教师食堂,看到整个饭堂的人都在议论着什么,人们脸上的表情有兴奋、惶恐,也有好奇,好像天外来客光顾了罗得城。
  沉鱼没有留意弥漫在饭堂里的气氛,她只顾排着自己的队。这时,排在她前面的一个叫明华的老师看到沉鱼,向她打起了招呼。
  “秋老师,假期去了哪?”是惯常的寒喧。
  “回了老家。”沉鱼笑容可掬。
  “回得好,回得好!”明华连声说。
  “当然。”沉鱼刚答完,忽然觉得明华话中有话,于是返回到明华的话题:“为啥?”
  “在这个假期,罗得城正在悄然流行一种病毒。”明华悄声向沉鱼报告着新闻。
  “什么病毒?”沉鱼倒真不知,一副火烧到家门前才恍然睡醒的样子。
  明华长得瘦高,像根竹杆,一脸的书卷气和文气。在同事中,沉鱼比较喜欢跟他交往。明华闪着神秘的眼光,像在讲述一个传奇故事:“全城的人都在议论这种病毒。不知名,不知从何处来,不知怎样染上的。听说一个健康的人染上了它,只三五天的时间,就会死亡。”
  “饭堂里大家讲的是不是就是它?”沉鱼恍然大悟。
  “对。除了这个,没有别的主题。”病毒在罗得城流行,但明华的眼睛仍然闪着明亮和浪漫的光,好像空气中弥漫着的恐惧离他很远。
  沉鱼的假期是在清润而安静的麓溪古镇度过,那里的人们和那里的空气都没有这个消息。
  “有特效药吗?”沉鱼问。
  “听说没有。”明华说:“但民间流传着一种偏方,说一种叫可悦的口服液可以杀灭病菌。”
  “你买了没?”沉鱼问。
  “没买到。断货了。”明华摊摊双手,有些无奈。
  两人已移到窗前。沉鱼买了饭菜,和明华告别,便回了家。
  沉鱼吃完饭,想起明华的话,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她给丈夫齐达达打了个电话,问他情况。
  齐达达说是有那么回事,但版本纷传,不知信谁:“我已经买了两包可悦口服液,放在厨柜里。平时八块钱的东西涨到了二十八块。”
  沉鱼打开厨柜,柜子里果然放着两包口服液。
  下午下班,齐达达准时回家,不像平时那样迟个把小时,按他的话说,是:“家里最安全。”
  “很严重吗?”沉鱼问丈夫。
  “好像是。”齐达达工作在消息灵通的地方,当罗得城流传着病菌蔓延的消息时,他不仅在市场上抢购回了据传说可以杀菌的可悦口服液,还从医院里抢购回了一打厚厚的口罩,和三件包裹全身只露出眼睛的防护服。口罩都是医用的,在十六层纱布以上。
  “如果柔菲的学校照常开课的话,替柔菲请病假,把柔菲再送回麓溪,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待这边情况好转后再接回来。”齐达达说。
  “我才从麓溪回来,又要回去?”柔菲在一旁大叫。
  “到底怎么回事?”沉鱼尚在云雾之中。她觉得她的生活和平时一样,并没多少变化。
  “你刚回来,自然不知。”齐达达说。
  “当真那么厉害?”沉鱼觉得不可思议。
  “对。我有朋友在医院。据说,染上了那种病毒的人,病毒会像海绵浸水一样在病人的五脏六腑蔓延,吞噬正常细胞,让人的内脏在短短的几天内变成硬板一块……那些死去者的样子非常可怕,当他们的五腑六脏失去机能时,他们的痰带着浓血如喷泉般射出,腥臭而瘀黑。而人的生命只在那一口气。当那口气接不上来时,便一命呜呼。”齐达达说:“我有一个朋友的父亲感染上了,住进医院只几天,就叫家属去领骨灰。朋友受不了,伤心得昏了过去。”
  齐达达说他的消息比较确切:“你和柔菲要少出门。”
  一家人吃完晚饭后,沉鱼将可悦口服液拿出来,一人一小瓶。也不知有没效果,但传说有效果,就跟着服用吧。
  第四部分第47节:空气里有病菌!
  “听说白醋能杀菌。”齐达达向妻子转达了一个消息。
  “那我试试吧。”沉鱼说。
  沉鱼将家里的门窗紧闭,将半瓶白醋倒在平时煮汤的锅里,将煤气炉点燃,将开关拧到火力最小的档位,让醋在锅里慢慢蒸发。很快,房间里就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醋味。
  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的小柔菲受不了,喉咙发痒,拼命咳嗽。沉鱼忙将火关掉,锅里的白醋蒸发得很快,已所剩无几。沉鱼想,如果以这样的速度蒸发,一瓶醋很快就会用光。
  有没有细水长流的方法?沉鱼绞尽脑汁,想到家里曾有过一个熏香用的炉。一小瓶香油放在熏香炉上,可以熏上几个小时。那香炉还是沉鱼给女儿柔菲办满月酒时,一个同事送的礼物。沉鱼用过几次,觉得屋子里香味太浓,总比不上清新空气来得让人舒适和受用,因此,就收了起来,放进了家里的储物柜。
  此时,沉鱼打开放杂物的柜子,翻得满手满脸的灰尘,才找出熏炉。
  那熏炉因被塑料袋密密地包着,且避光保存,故颜色如新。熏炉是紫红色的玻璃瓶,金色带龙纹缕空图案的盖,一根引线蜿蜓伸入瓶中吸着香油。沉鱼珍爱着紫红的高雅,那瓶里原先盛装的应是玫瑰花香、或檀香、或熏衣草香的香油,但现在要改装气味刺鼻的贱而廉价的白醋,沉鱼感到心疼,但为了健康,沉鱼也在所不惜了。
  “妈,我受不了啦。” 柔菲看着母亲的忙碌,提出反对意见:“这样熏有用吗?能杀死病菌吗?如果空气中有病菌,你打开窗,它不一样又进来了?”柔菲上了小学后,有了自己的想法。所谓童言无忌,一下子就能击中成年人不经大脑思考的盲目。
  “别人都那么做,我们跟着做,总不会错吧!别人都那么做,而我们没做,心里总有些不踏实。”沉鱼说,只要没做错,就无碍:“万一真的有用呢?死马当做活马医嘛。”
  “随大流!”柔菲撇了撇小嘴。这个词是她刚学的,现在活学活用,用到了她妈身上:“用那么漂亮的瓶子去装醋,你以后再用它来熏香,我就丢了它。”
  “小孩子,别多嘴。” 沉鱼坚持己见。
  “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柔菲说。这也是她刚学的话。
  沉鱼没理睬柔菲的叫嚷,因为她是母亲和妻子,心里系着两个人的健康和平安。
  按熏香的步骤来熏醋,效果真比用锅煮好得多。原来,物品各有其用。锅是用来煮东西的,要猛火明焰;熏炉是用来熏香的,要细燃慢烧。用煮汤的锅来熏香,等于把锅盖当成茶杯用。
  就这样,沉鱼在每天黄昏的晚餐后,都会将熏炉点上,关闭门窗,让白醋慢慢蒸发在自家的空气里。
  在点上熏炉后,她和丈夫便带着女儿去附近的公园,漫步在公园幽静清新的小径上。
  每天晚餐后去公园散步,是小柔菲的提议。柔菲是个孩子,虽是个女孩,比男孩安静些,但一天不出门也会大喊憋闷。
  临出门前,沉鱼要柔菲戴上口罩,但柔菲死活不肯。
  “空气里有病菌!”沉鱼说。
  “如果空气里都是病菌,那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大坟场。”柔菲有了反抗。
  空气里有没有病菌,有多少病菌,没有人知道。但柔菲不害怕,学校里老师说过,空气和阳光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基本条件,如果连这基本条件都危机四伏,那还有什么是干净的?
  在沉鱼家的附近,有一个依山傍水的公园,叫山湖公园。确实有山有湖,且山与湖均为自然形成。那山是罗得城有名的山,绵延几十公里,山上生长着郁郁葱葱的树木。山湖公园建在山的脚下,占着山的便宜,就占着山的清静和清新的空气的便宜,还有在山脚下眺望山峰上满山绿意的风景的便宜。
  如果说那山是一张巨幅水墨画,那公园就是画下面的一枚小小的印章。印章里有起有伏,有别有致:一个椭圆形的湖是印章里的空白,亭台楼榭是印章里的笔划。
  对这近在咫尺的美景,沉鱼一家以前熟视无睹。他们在这儿住了十多年,一家三口携手到山湖公园漫步的次数,加起来不超过二十次。齐达达每天要工作到晚上九点或十点多才回来,沉鱼虽然一下班就往家赶,但家务事多,待吃完晚饭,累得坐在沙发上,连出来散步的时间都省了。
  但是,自从罗得城蔓延了疫症后,丈夫只要一下班就铁定回家,一家三口几乎每天晚餐后就手挽手去公园散步。
  这样的时光让沉鱼感到了幸福。
  她不知这是不是远古时代小国寡民的农耕生活,不知这是不是在文明之前的天伦之乐。但这种没有应酬和娱乐、没有灯红酒绿,工作只为获取生活用品,空闲时间尽享家庭天伦之乐的日子,这种离开灯红酒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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