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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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的理由-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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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烂额,疲惫不堪——不过,至少大多数谣言已经偃旗息鼓。这也标志着我在斯坦福大学任教的结束:这是一个时代的结束。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我很少去回想。我在这里提及它,主要是因为它在当时对我的冲击太大,同时也因为它在人性方面给我上了深刻的一课。有许多人我原先一直认为是好朋友,可是他们只是一些不能共患难的朋友。我也明白了谁是真正的朋友。是他们给了我宝贵的支持!我以前的一些学生,从老远的地方赶来陪伴我,给了我极大的鼓舞。毫无疑问,我变得更加坚强,更加自信。这一系列的体验都是前所未有的,但也显得莫名其妙,极具挑战意味。记得我当时曾祈祷上帝给我力量,让我去做我不得不做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战胜挑战增强了我对上帝的信念。
    绑架事件之后,在贡贝就没有博士研究生了。我们的主要资金来源已经无法继续支持这项研究——这本身也是一个挑战。有两位了不起的朋友想提供资助,一位是拉涅里·迪·桑·福斯蒂诺亲王,另一位是他的妻子吉纳维芙(吉尼)。拉涅里认为我应当能建立起自己的基金,这样我就不必完全依靠别人的捐赠。于是,他着手争取为一个以我的名字命名的非盈利性研究机构的合法地位。遗憾的是,这件事情还没有办成,他就与世长辞了。他的妻子吉尼继续作文字材料方面的准备工作。简·古多尔研究所于1976年成立。在此后的多年中,许多热心支持、富有才华、有献身精神的人都愿意成为董事会的成员,愿意帮助确保贡贝黑猩猩有个良好的未来,也愿意帮助我们扩大研究计划。所以,尽管有绑架事件以及其后的一段混乱,在贡贝的研究仍然得以继续,不过其方式与以前略有不同:信息的采集不再仅仅依靠学生,而是越来越多地依靠由熟练的坦桑尼亚人组成的野外工作队,其成员都是从国家公园附近村庄里招聘的。后来还将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外国研究工作者加入他们的行列,其中包括一位坦桑尼亚的博士。
    可是,在绑架事件发生后的一两年里,在贡贝那边一个外国学生也没有了。那次事件后的几个月里,就连我自己要去,每次最多也只有一两天时间。渐渐地,随着情况有所缓解,我也能获准呆一两个星期了。只要一去,我就觉得似乎回到了从前,因为在那个湖畔有我自己的房子,我可以再次跟踪我想跟踪的黑猩猩,而且不必担心这样会使某个学生感到不快或者会干扰他们的研究。绑架事件发生的3年之后,有一次我坐在湖边看着绚丽的日落,陷入了沉思。天空呈现鸭蛋青色。大湖远处的丘陵上方,是千姿百态的火烧云。这一景象显得如此恬静。然而在这平静的、波澜不惊的大湖西面,也就是扎伊尔的东部,以及再向北的布隆迪,却没有丝毫的平静 ——那里充满了恐惧、仇恨和暴力。那里的扎伊尔村民不断受到来自搞绑架的那个叛乱组织的其他小分队的威胁。就在我看日落的前一天晚上,我还从望远镜里看见那里火光冲天——是村民的小屋遭到焚烧,那是叛乱分子对他们的惩罚,因为他们没有提供他们索要的粮食。显然,这样的事是司空见惯的。偶尔也有满载悲伤不已、饥肠辘辘的难民的独木舟划到贡贝的湖岸边来。
    回想起来,扎伊尔也真是多灾多难。1960年,我跟万妮刚刚到基戈马,就遇上了从当时的比属刚果来的难民潮。他们是从赶走殖民者的革命中逃出刚果的比利时难民。那次革命导致蒙博托总统独裁统治下的扎伊尔的诞生。从湖上逃难来的比利时人成百上千。他们之中有的人受了伤,许多人两手空空,被暂时安置在基戈马港口的一座大仓库里。万妮和我暂时克服困难,帮助基戈马人为那些难民准备食物。我还记得自己当时参加了一个小组,大家做了两千份三明治,用湿布把它们包起来,分装在大大小小的白铁皮箱子里,然后分发给难民。万妮和我前往贡贝的行程被耽搁了个把星期,直到当局认为事态已经恢复平静后才成行。
    除了开头的那段风波,以后一直比较平静。虽然1961年11月坦噶尼喀独立,英国当局那时通知我离开基戈马,以防暴乱,但是,那里的人们相当平静。在当时发现黑猩猩的21个非洲国家中,路易斯·利基无意中选择了一个政治上最稳定的;我在坦桑尼亚的40年中,那里就从来没有发生过暴乱或者叛乱,而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坦桑尼亚的缔造者、国父朱利叶斯·尼雷尔。贡贝离北面的布隆迪不过X英里,我们隔一段时间就听说那个小国家局势紧张,图西族人和胡图族人大火并,每次都有成千上万无辜的男人、女人和儿童惨遭杀戮。
    1972年,这种由来已久、不断发生的冲突变成了大规模的屠杀。碰上刮北风,我们就能听见枪声。我们甚至制订出局势恶化如何躲进山里的应急计划。操法语的非洲人沿湖岸南下明显增加,除此而外,我们觉得似乎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我坐在湖畔,观看落日渐渐西沉到宁静的远山背后,心里想着那些暴乱冲突。就在我观看日落的时候,远山那边的人们仍然在东躲西藏,为自己的身家性命而担忧,想方设法要逃脱给他们造成灾难的那些人的魔掌。我心里在想,尽管我们人类有无与伦比的智慧,有远大崇高的抱负,可是我们的攻击性行为在许多方面与黑猩猩相比不只是类似——而是有过之无不及。因为人类有能力超越他们的卑劣本能,而黑猩猩也许就做不到这一点。我想,在贡贝的研究逐步揭示了黑猩猩本性中的阴暗面,也使我对人类如何行为及其原因有了新的认识。罪恶之源
    路易斯·利基派我去贡贝,是希望对黑猩猩的行为作更好的理解,这也许能向我们提供一个认识人类过去的窗口。他是个具有远见卓识的天才。他对我说,他认为我的工作至少要10年才能完成,而当时进行为期一年的这类研究也还闻所未闻。当然,我在动身前往贡贝的时候,并没有要呆10年的打算。在当时26岁的我看来,那似乎等于一辈子了。可是,如果在10年之后我就中止了研究,我至今仍然会认为黑猩猩的行为虽然跟人类很相似,但却比我们要友好。可是后来的观察中却出现了一连串令人震惊的可怕事件。
    1971 年,我们有一个叫戴维·拜戈特的研究人员观察到邻近黑猩猩群中一个雌猩猩遭到残酷攻击的事件。她遭到的是“我们”这个群体中一些雄性的攻击,他们把她打倒在地,还逐个到她身上去踩。这次攻击持续了5分多钟,她那大约18个月的孩子被抢,杀死之后,被他们吃得残缺不全。那母猩猩侥幸逃脱,但是流了很多血,伤势非常严重,也许后来就死了。戴维回来后把观察到的情景跟我们一说,我们都惊骇不已。我们一直讨论到深夜,最后的结论是,那大概是一次绝无仅有的事件,是变态的失常行为。毕竟领头的“汉弗莱”是头号雄猩猩,我们多数人都认为他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有心理变态行为,有过多次猛烈袭击本群落雌性的劣迹。我们认为肯定是“汉弗莱”鼓动其他雄猩猩共同参与了这次越轨行为。
    可悲的是,那个“高尚的猿人”跟“高尚的野蛮人”一样神秘。我们此后还观察到多次群落内部的攻击行为,好几次都有小猩猩被杀。有时候“我们的”黑猩猩和来自其他群落的“陌生”雌性黑猩猩的冲突形式特别奇怪。有这样一只倒霉的雌猩猩,正好被一群在自己南部边界巡逻的成年雄猩猩撞上。他们爬上她所在那棵树,当时它正在吃东西,她的孩子紧紧贴着她的肚子。她拼命作出各种姿态,低声下气地哼哼,紧贴着树干蹲下,想以此来讨好把她包围起来的成年雄猩猩。这一招似乎暂时奏了效,有几只雄猩猩开始吃起东西来。有一只雄猩猩从她身边经过,她伸出手,以一种特别卑微的动作去触摸他,可是那雄猩猩猛地让开,看了看被她触摸的手臂,然后抓了一把树叶在那只被摸过的手臂上使劲擦起来。过了几分钟,所有雄猩猩都加入了一场
残酷的群体攻袭。她的孩子被打死,她被打成重伤。虽然我们没有证据说明她已经死亡,但是她恢复的可能性似乎微乎其微。
    1975 年,我们首次观察到并记录下由地位较高的雌性黑猩猩“帕辛”发动的同类相残的攻击。参与攻击的有她已成年的女儿“波姆”,被攻击的对象是她们自己群落里的其他雌猩猩的幼仔。我是在达累斯萨拉姆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的。“帕辛”和“波姆”把“吉尔卡”的孩子杀死后生吞活剥地吃掉了。从对讲机里传来的消息好像是这么说的。我当时真希望他们的消息不准确——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遗憾的是,这就是事实。
    德里克和我立即飞往贡贝,听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详细汇报。“吉尔卡”当时正坐在那里带自己的孩子。“帕辛”突然出现后,先是瞪着她看一会儿,接着就竖起鬃毛发动攻击。“吉尔卡”大声惊叫,开始逃跑。可是她有点伤残——1966年由于脊髓灰质炎大流行,使她的一只手腕的功能部分瘫痪。由于有点瘸,加上带着孩子,她根本没有逃脱的希望。“帕辛”一把夺过孩子,在孩子前额上狠咬一口,把他咬死,接着就坐下来,跟她的女儿和未成年的儿子一起享用这顿可怕的肉餐。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当时在贡贝并没有出现食物短缺——“帕辛”并不是要靠吃掉小猩猩才能活下去。“吉尔卡”并不是邻近黑猩猩群落的成员。她和“帕辛” 早就相互认识。我们对这一可怕的事件进行了讨论,并开始怀疑“吉尔卡”12个月之前生的第一个孩子也遇到了同样的命运。那个幼仔也是出生一两个星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最后一次类似事件出现在一年之后,“吉尔卡”又生了小宝宝,可是小幼仔再次受到“帕辛”的残害。“吉尔卡”尽管身有残疾,还是进行了激烈抗争。可是这一次“波姆”加入了,她趁“吉尔卡”受“帕辛”攻击的时候把孩子抢去杀死的。“吉尔卡”被打伤后,也许再也没有恢复。几年中,她接连失去三个孩子,我想她的精神一定崩溃了。
    大约两年后,我在湍急的卡孔贝溪流边发现了她的尸体。她当时还不到20岁。我对她的一生非常了解,因为60年代初,她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我就认识了她。我站在那里,想到她从小就遭受的一连串不幸。她小时候也有过一个美好的前景,可是后来的生活却充满了不幸。尽管她的母亲比较沉默、不大合群,“吉尔卡”幼年时却很讨喜,生活中充满了欢乐。她小时候就喜欢跟雄猩猩在一起,天生就喜欢表现自己,经常高兴得坐在地上打转转,用脚尖支撑身体旋转或者玩翻跟头。可是在少年时期,她得了脊髓灰质炎病。那场病不仅使她一只手腕几乎瘫痪,而且夺走了她心爱的小弟弟的生命。刚成年不久,她那张小精灵似的心型脸上就由于残酷的真菌病而变了形。她的鼻子和眉脊曾经肿得很不像样子,有一段时间她几乎完全失明,在小路上挣扎着向前走,经常撞在其他东西上。她的母亲死后,她显得非常孤独。跟她关系最密切的是她的兄长。他们在一起行走的时候,他经常停下来等候有生理缺陷的妹妹,那情景着实令人感动不已。她生下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我非常高兴,因为她将与他相依为命。可是一两个星期之后,那孩子就失踪了。“吉尔卡”三次做母亲的权力几乎全部给剥夺了。她的三个孩子很可能都是“帕辛”杀死的。在她带孩子的那几个星期里,她是个非常细心,很有爱心的母亲。
    森林里一片幽暗的绿色,夹杂着摇曳的斑驳光点。那是透过头顶上方沙沙作响的枝叶缝隙的残阳的光斑。小溪在潺潺流淌。知更鸟那哀婉动听的叫声深深触动着我的心。我低下头看着她,突然感到一阵平静。“吉尔卡”终于丢下对她来说已经成为负担的躯体而去了。
    从1974 到1978这4年中,我们所研究的这个群落一共生了10只黑猩猩,存活下来的只有1只。我们知道,其中5只(包括“吉尔卡”的2只)是被“帕辛”和“波姆”杀死后吃掉的,而且我们怀疑其他3只也是她们杀死的。我们开始认真讨论预防这类攻击的办法。所幸的是,“帕辛”和“波姆”都有了孩子,同类相残的事件也就此告一段落。
    这并不意味着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因为一度很和平的黑猩猩,逐渐深深地卷入了一种原始状态的战争。在我很熟悉的这个群落中,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黑猩猩中出现了分裂。有7只成年雄猩猩和3只带着孩子的雌猩猩,开始在整个群落的领地南端滞留,而且时间越来越长。到1972年已经可以明显看出,这些猩猩已形成一个全新的独立群体。南边这个叫卡哈马的群体放弃了北边的林中领地。而卡萨克拉群落发现,他们原先可以自由出入的那片森林,现在已经不能去了。这两个群落的雄猩猩在交界处相遇的时候,双方都向对方发出威胁。雄猩猩较少的一方很快就退缩到自己领地的中心地带。这是典型的领地行为。
    到了1974年,侵略行为日趋严重。第一次重大攻击是我们的队长希拉利·马塔马亲眼目睹的。6只卡萨克拉雄性黑猩猩悄悄运动到南部边界,遇上了卡哈马群落在那里静静吃东西的雄猩猩“戈迪”。“戈迪”发现他们之后就想逃,但还是被他们抓住了。那几个卡萨克拉暴徒把他按在地上,拳打脚踢再加上口咬,狠狠地打了他 10分钟后,扬长而去。“戈迪”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呻吟着。他随后慢慢站起来,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嘴里还在叫喊。我们后来再也没有看见过他,看来他肯定死了。
    这是强大的卡萨克拉群落向分裂群体中个别猩猩所发动袭击,是一系列凶残攻击的第一次——一场“四年战争”。受害的不仅仅是成年雄猩猩,还有成年雌猩猩。攻击时间都在10到20分钟,都是以受害者的死亡而告结束。我们总共观察到分裂群体的7只雄猩猩中的4只遭到袭击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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