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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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正道-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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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肖跃进聚聚。田大道老说要买下胜利矿,庄群义就想,与其田大道买,倒不如让他庄群义来买了。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伤人了。按庄群义的想法,目前最好的途径还是合作,搞联采,待到日后条件成熟了,兼并这么一个困难重重的衰败煤矿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所以,得知胜利矿工人闹事,曹心立病倒,庄群义便又坐着桑塔纳,带着一大堆营养品笑眯眯地赶到了胜利煤矿医院。
  曹心立却已出了院。 
  庄群义车头一掉,轻车熟路赶到曹家。 
  在曹家门口停了车,刚钻出车门,庄群义就听见曹心立在气呼呼地骂人,骂的竟是年轻矿长肖跃进,点名道姓的。庄群义一下子踌躇起来,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愣愣地在车前立着。 
  曹心立的声音很大,根本不像个刚出院的病人,话声就像响在庄群义耳边:“你这个矿长是干啥吃的?我再三和你说,要你小心,可你还是上了人家的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你不是很能干么?还口口声声不当维持会长,要面对市场。这就是你面对市场的结果?要我看你肖跃进倒还真不如就把这个维持会长当当好算了!” 
  肖跃进也很火:“曹书记,你说话不能带情绪。不论咋说,我总还从曹务成的联合公司拿回了八万块钱的现金,让大食堂开了门,那些猪下水也还能吃。你怎能说他就骗了我?余下的几万款子他不在三个月内付清,我就和他打官司。” 
  曹心立的声音更大了:“打屁的官司!曹务成是个什么东西,我这个当爹的不知道吗?几千号人天天要吃饭,你肖跃进不清楚吗?你耗得起吗?工人们闹起事来,是你这个矿长负责,还是我这个党委书记负责?!你说!” 
  庄群义这才朦朦胧胧知道,穷得连饭都吃不上的胜利煤矿竟又被联合公司的曹务成骗了,而且是在肖跃进手里被骗的。被骗的详情和细节,是肖跃进后来告诉庄群义的。庄群义听后哭笑不得,直说曹务成缺德,还问肖跃进,曹心立这么个本本分分的老书记,咋就养了这么个奸商儿子呢? 
  自然,这么一来也给庄群义梦想的联采带来了绝好的机会。
  曹务成的联合公司是在前几年煤炭紧张时倒卖煤炭起家的。河东、河西,还有胜利矿出的煤炭,他都倒过,主要是倒给江南的乡镇企业。究竟发了多大的财,谁也不清楚。你说他有钱,他总向你叫穷;你说他没钱,他又牛气冲天地声称要把这里买下来,把那里买下来。他的生意越做越精,买了谁家的东西都不及时给钱,老是拖着、欠着,催得急了,就拿别的货顶账。联合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曹务成的经济主张,那就是“主动进入三角债,利用三角债创造合法利润”。 
  联合公司从来没有十足付款买过任何人的东西,用曹务成的话来说,十足付款哪怕赚了也算赔。曹务成善于利用杠杆原理追求高额暴利,往往用很少的资金就做起了很大的生意。他曾预付15万元钱,拉走河东村小煤矿5000吨炭,炭款至今没结清。年初,田大道发狠要揍他了,他才用十几吨猪大肠、猪肺管和1200台老式电扇抵了债。害得河东村的农民兄弟三天两头吃猪大肠、猪肺管,吃到现在都还没吃完。1200台老式电扇没法向村民摊派,就在河东村金龙集团的仓库里锁着,不少已生了锈。 
  曹务成和肖跃进签下合同,决定全数吃进胜利矿的滞销瓷砖、石英石时,又故技重演,只给了肖跃进一张八万元的现金支票,就带着肉联厂管基建的王厂长来拉瓷砖了。 
  这自然又是一笔赚钱的买卖。 
  按曹务成的设想,这些瓷砖既顶了过去拖欠肉联厂的许多陈年烂账,又能再从肉联厂的冷库里拖出几十吨根本卖不动的猪肺、猪胰子来顶付胜利矿的余下货款,这么两下里一倒,300多吨石英石等于白赚。 
  昨天,曹务成领着王厂长到胜利矿拉瓷砖的路上,就自我感动地和王厂长说:“王厂长,不是冲着咱多年的交情,我决不会用这么好的瓷砖换你们三号库的那批臭货。你不想想,如今是啥年头了,谁还会吃那冷冻了好几年的猪肺、猪胰子?这些玩意儿,人家国外都直接往垃圾场倒,还得付垃圾费,我按400块一吨给你们厂算账,全是看了你老王的面子。” 
  王厂长说:“400块一吨,也就合两毛钱一斤,差不多等于白送给你了。” 
  曹务成说:“我给400块一吨都高了,这些烂货老不出手,你们要不要付冷库的库房费、电费?你们亏得不更大么。” 
  王厂长承认说:“正是这么想,我们才给你这批货的。不过,那么多瓷砖,我们新厂房只怕连1/10都用不完。” 
  曹务成说:“用不完以后再用,瓷砖又不会像猪下水那样过期变质,还不占库,不用电,多好呀。” 
  王厂长想想也是,便认为这回曹务成总算为肉联厂干了一回好事。 
  王厂长指挥着几辆卡车装瓷砖的当儿,曹务成又跑到矿长办公室和肖跃进说:“老同学,我好歹总干过几天矿工,我老爹又做着你们的矿党委书记,我赚谁的钱,也不能赚你们胜利矿的钱。不说你们现在困难了,就是不困难,这钱也不能赚。我完全是为了给你们帮忙,学一次雷锋。” 
  肖跃进说:“你曹务成学雷锋也好,不学雷锋也好,我都不管,我只要求你按合同办事,把余下的款子赶快打到我们的账上。” 
  曹务成连连说:“跃进哥,你放心,放宽一百八十个心,不就是那么点钱嘛,我在肉联厂三号库里的30吨猪下水一卖掉,钱就来了。按两块钱一斤,4000块一吨算,不就是12万了么?不行,你就拉我的猪下水来改善工人生活。我这就给你立字据,好不好?” 
  肖跃进想到曹心立的叮嘱,对曹务成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便找肉联厂王厂长问了一下。王厂长宁要瓷砖,不要那批马上要过保质期的猪肺、猪胰子,不想黄了这笔生意,便证实说,曹务成确有30吨猪下水存放在肉联厂三号库。肖跃进才放了心,又和曹务成签下了以三号库猪下水做抵押的补充合同。
  价值20多万元的瓷砖全拉完了,肖跃进才发现上了曹务成的当。 
  肖跃进原以为猪下水包括猪的五脏,开了三号库一看才知道,竟全是最不值钱的猪肺和猪胰子,气得差点没昏过去。 
  曹务成还振振有词地说:“跃进哥,你能说这不是猪下水么?猪胰子和猪肝不是一样的味么?猪肺也好呀,大补呀,最近我还出口一批到俄罗斯。俄罗斯国宴上都用,没准叶利钦总统都吃过。” 
  肖跃进恨恨地看着曹务成问:“你还有点良心没有?我们都到这份上了,你还忍心坑我们?” 
  曹务成马上说:“好,好,这30吨猪下水你不要,我还是给你们钱。等我把猪下水出口给东欧哪个国家后,加上利息付钱给你,要人民币给人民币,要美元给美元,不过时间就难说了,也许得一年两载。” 
  肖跃进一把揪住曹务成的衣领:“我揍死你这个孬种!” 
  曹务成一点都不怕,竟还笑道:“跃进哥,你真要揍了我,咱这笔账就算结清了,你只怕连这批猪下水都落不下。我欠人家平川电扇厂18万还一分没还呢,就是拿猪屎去抵账,人家都要。三角债嘛,全国性的问题,我们有什么办法,是不是,跃进哥?” 
  肖跃进冷静下来,松开了曹务成。 
  曹务成整了整衣领,才又说:“这就对了嘛,市场经济是法制经济,不能动不动就来粗的。说心里话,跃进哥,我们是多年的老同学了,我对你还算讲良心的,好歹总给了你们30吨肉类产品,也是你们很需要的产品。工人弟兄们要补一补呀,要不,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咋体现呢?” 
  肖跃进说:“你少扯淡,4000元一吨卖冻猪肺给我们是不行的。” 
  曹务成说:“那你说多少钱一吨?” 
  肖跃进说:“最多2000元一吨。” 
  曹务成当即大叫起来:“跃进哥,我看你不如杀了我吧!2000元一吨我不亏死了?至少也得3000元一吨。” 
  肖跃进说:“不行咱就打官司。” 
  曹务成说:“打官司你准输,我们是有合同的。” 
  肖跃进没办法了,只得说:“2500元一吨,我认栽。” 
  曹务成想了好半天才说:“好,好,看在咱多年老同学的份上,就给你们按2500元一吨算账了,余款三个月内全给你清,这够意思了吧?跃进哥!” 
  肖跃进哼了一声:“你别喊我跃进哥,你喊我孙子吧!” 
  说这话的时候,肖跃进的心里凉透了,那时他就知道,这一回他是在劫难逃了,也许还包括他的改革计划。不过,和老书记曹心立闹翻他可真没想到,也没想到河西村的庄群义会在这个时候把乡矿联采的计划提出来。 
  庄群义进门后,曹心立还在火头上,黑着脸不做声。 
  肖跃进也憋着一肚子气,可又不便当着庄群义的面再吵,便强做笑脸和庄群义闲扯。 
  庄群义开初没提联采的事,只问:“咋的,二位又碰上麻烦了?” 
  肖跃进苦笑着说:“庄书记,你放心,就是碰上再大的麻烦,我们也不会向你们借钱了。早先借的那60万,我和曹书记想起来就是心事。” 
  庄群义摆了摆手说:“我今日是来看曹书记的,不是来要账的,肖矿长提那碴干啥?!” 
  肖跃进说:“你不提,是你仁义;我不提,就是装蒜了。” 
  庄群义笑着说:“你就是提,也还是装蒜。光提就是没钱还,你还不如不提呢,省得让我也跟你一起烦心。” 
  肖跃进叹了口气说:“庄书记,我和你说实话,不但你们河西村的钱我们一时还不了,这回,还得由曹市长作担保,再向河东田大道借50万呢。” 
  曹心立这才闷闷地说:“这个田强盗只怕靠不住!答应借钱都一个多星期了,连他的鬼影子都没见到,矿上一去人找他,他就躲。” 
  庄群义看着曹心立笑道:“这就把你曹老哥愁病了,是不是?” 
  曹心立说:“可不是么?!再这么下去,只怕我和肖矿长的命都得葬送在这里了。” 
  庄群义说:“我看你们不要去找田大道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暴发户既不讲良心,又不仗义。你们要真想借他这50万,还得让曹市长再去找县委程书记。田大道只买程书记一人的账。程书记攥着田大道的狗尾巴哩。前几天程书记让这大盗给县里的儿童乐园捐猴子、捐狗熊,他就老老实实捐了。听大伙儿说,县城里的大人孩子,都冲着黑狗熊愣喊田大道。” 
  曹心立被这话逗笑了,说:“你庄书记又损人家。” 
  庄群义说:“我才不损他呢,我只是觉得这小子太不凭良心。大家心里谁不清楚?河东也好,河西也好,如今能富起来,还不都是因为靠着一个国营的胜利煤矿么?我们河西八个井长六个是你们矿上退下来的老人。他们河东的煤窑顾问也全是你们矿上的人。” 
  曹心立不客气地道:“还不止这些吧?我们胜利煤矿的地下资源也被你们挖得差不多了吧?去年,田大道的二号井不就和我们的大井贯通了?整个大井的通风系统都被他破坏了,就这样,他田大道还敢让人到矿上来闹,还敢把驴马往我们的大井架上拴。你说说,这是什么事?若不是程书记亲自赶来,还不知闹到啥地步呢。” 
  肖跃进看了曹心立一眼,话里有话地说:“要我看,咱们这些国有资产的管理者也都有责任。说穿了,从上到下对国家都不负责,才造成了国有资产和资源的严重流失。” 
  庄群义忙打哈哈:“国有资产也没流失到别处去嘛,不还在咱国境内嘛。往深处想想,这也不完全是坏事。我们农民弟兄富起来以后,还是可以拉你们工人老大哥一把的嘛。” 
  曹心立眼睛里有了些亮色,盯着庄群义看了好半天,才迟迟疑疑地问:“这回,你庄书记庄董事长还能拉我们一把么?” 
  庄群义马上点头道:“当然要拉一把了,我就是为这事来的嘛。河东的田大道不讲良心,我庄群义却不能不讲良心哩。” 
  接下,庄群义从从容容地端出了自己的计划:利用胜利矿现有的资源、人员、设备,组建一个年产十五万吨左右的联合采煤队,单独核算,河西村承包经营。所需资金全由河西村的万山集团出,经济责任也全由万山集团负。不论亏盈,万山集团均按一定比例向胜利矿上缴管理费。 
  肖跃进听罢,当即表态说:“这是好事,既安置了一部分人员上岗,矿上又有了些稳定的收入,我看可以马上动手搞起来。” 
  曹心立没急于表态,只问:“我们现在是采一吨煤亏几十块,你们万山来干,有把握赚钱么?” 
  庄群义说:“赚多赚少不敢说,总是能赚到的。” 
  曹心立又问:“生产技术谁负责?” 
  庄群义说:“生产技术由你们矿上的同志负责,只是得由我们聘。经营管理就全是我们的事了,我们负亏盈责任嘛。” 
  曹心立认真想了想说:“这是不是说,你小小一个河西村把我们一个国营县团级大矿的经营权、管理权全拿走了?我们这些全民所有制的干部工人要替你们这些农民打工了?” 
  庄群义平和客气地说:“曹老哥,不能这样讲的。你县团级国营大矿还是县团级国营大矿,该咋经营还咋经营;你们那些全民所有制干部工人还是全民所有制干部工人,与我们河西村都没关系。我说的只限联采这一块,你们的干部工人不愿来应聘也没关系,我们也可以从外地招聘嘛。” 
  肖跃进对曹心立的话明显有情绪,一脸不快地说:“县团级国营大矿也好,全民所有制也好,饭总是要吃的,都到了吃不上饭的地步了,咱还有啥可骄傲的?!” 
  曹心立冷冷地看了肖跃进一眼说:“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骄傲的问题么?这是政策问题。如果我们违背了政策,决策不慎,干部工人闹起来怎么办?” 
  肖跃进忍不住地说:“老书记,我也不怕你不高兴,坦率地说一句,我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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