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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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道-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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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权扩张的合理性提出质疑。称雍正帝的治术为霸道而非王道,他认为有两点不合理: 

  第一,密奏不可有。“古之帝王厌恶至察。语云: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自后世有密奏之例,小人多以此谗害君子,首告者不公开姓名,被告者无由申诉,上下相忌,君臣相疑,无论捉影捕风,将无作有,就令其情真事实,而臣子阴私小过,不是君父所乐闻的,恐怕唐虞好问好察不是这个意思,请自今以后,除军机外,皆用露章,不许密奏,即或论列朝廷,指斥皇上,如唐魏征之于太宗,后人美魏征之能谏,未尝不美太宗之能容。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人皆见之,人皆仰之,哪里用保密?”

  第二,依靠科道广开言路。雍正帝以密折广耳目,对科道素不重视。谢济世对此批评道: “言路不开,舍科道而问之督抚提镇及藩臬,犹御膳不调,舍掌管膳食之人不问,而问掌管衣物、珍宝或其他执事。”他认为通过科道广开言路的具体做法是: 严肃不言之罚,“将不言者放归田里或改授闲曹,则人知所惩矣”;恕妄言之罪,对言官之言,“言而当,褒美之,言而不当,亦优容之,虽其中有结党挟仇形迹,可疑者仍居官位,不宜加以戮辱”。他又提出,应解除文字忌讳。文字忌讳始于明朝,不但无益,而且使言路闭塞“谀妄成风”,“臣请自今表奏及乡会试出题,皆不拘忌讳,使天下后世谓我乾隆为宽大之朝,岂不盛哉?”谢济世又说: “若皇上必欲为尧舜之君,复斯世于唐虞之盛,莫若于《大学》、《中庸》求之,《大学》言格物、诚意、正心、修身;《中庸》言慎独,致中,和达德,行达道,圣功王道莫要于此,莫备于此。舍此而别求平天下之道,形未端而欲影正,源未洁而欲流清,以博览广听为求言,以察言观色为知人,以亲庶务折庶狱为勤政,臣恐其为汉唐杂霸之治,而非二帝三王之治也。”(《国朝名臣言行录》卷一三谢济世)乾隆帝斥责谢济世“语言淡忘支离,本应交部严加议处,以为妄行渎奏者戒”。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乾隆帝没有严惩谢济世。

  诚如谢济世所言,雍正帝完全是法家的“杂霸之治”,但是也有效果。达到汉唐的程度已经很难,尧舜之治的境界只是一种理想。古人在发表政论的时候总是会这样表达,在今人看来是荒谬的。其实,古人与今人的理想境界都是老百姓安居乐业,只是表达方式有所不同,并非本质的不同。提倡“二帝三王之治”,潜台词就是对君主独裁政治的否定。其中的奥秘今人是不懂的,但是乾隆帝是懂的。在皇帝看来,这自然就是“太阿倒持”了。以谢济世为代表的具有儒家思想大臣对君权一揽的批评,使乾隆帝提高了警惕,他在实行宽仁和平政策的同时,不忘“宽而有制”。“宽严相济”是皇权对相权的让步。“宽而有制”则是皇权对相权的防范。

  乾隆帝深知,谢济世的儒家思想是具有危险性的。在雍正朝他注《大学》,罪名是“私注经书”,现在他又把“私注经书”《大学》进呈乾隆帝。他上书言事,建议“去邪勿疑”,“出令勿贰”,都使皇帝很不高兴,说他是“拾取浮言”。后来湖南巡抚蒋溥密奏谢济世刊印《大学注》、《中庸疏》。这些书的注疏大概都要经过“钦定”,敢于“私注”,说明谢济世颇具自由独立思想。乾隆帝当时没有兴文字狱的打算,放了他一马。乾隆帝指示湖广总督孙家淦查处此事,并说谢济世只是“识见迂左”,“至其居官,朕可保其无他也”。乾隆帝能欣赏清官,但是不能容忍自由独立的思想。谢济世注的经书及印版全部被销毁了。这是乾隆六年的事,此时乾隆帝还信守“朕不以言语文字罪人”的原则。可是,在乾隆二十二年,在兴胡中藻文字狱的时候,就把谢济世也捎上了,可惜谢济世已经病死了。乾隆帝说: “谢济世性情乖戾,其所作书词,颇多谬妄,使其人尚在,自当明证其罪,以昭惩创。”命地方官“将其已印刷之书及原刊刻板尽行查出销毁,勿使稍有疏漏”。

  又有一位御史李贤经,对皇帝“乾坤独断”的极权形式提出异议。他上疏说:“今后在内部院,在外直省所办一切琐屑细务,不必尽烦圣览,其无益于治道,或者伤于治体者,请于内咨会九卿,于外饬知督抚,公同酌议,可裁减者裁减,宜禁革者禁革,如果事关重大,方请皇上断裁。”对这种分权请求,乾隆帝的回答很坚决,“断乎其不可”。

  后来张广泗在给皇上的请罪词里有一句臣“但知皇上慈仁,不知皇上英武。”使乾隆帝感到气愤,大臣官员们竟然不知道皇帝的英武,一定是宽仁政策过度了,于是反过来实行严猛政策,鸡蛋里挑骨头,大兴文字狱。正如他当初斥责翻雍正朝之案就是善政论所说的,“皇考与朕之心,原无丝毫间别”。他与雍正帝的治术在本质上也确实是没有“丝毫间别”。“霸者与臣处”的逻辑发展就是“亡国与奴处”。

  乾隆中期以后,乾隆帝明显采用了高压政治手段。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乾隆帝第三次南巡至徐州,江苏布政使彭家屏正在河南夏邑老家养病,特意跑到徐州接驾。奏对之中,彭家屏把老家的灾情如实汇报,乾隆帝大为不悦,认为他是跑来煞风景的,他因此而开罪了皇帝。后来,一路上常有夏邑县百姓拦道造御状,说夏邑灾情严重,而河南巡抚图尔炳阿匿灾不报,请皇上为民做主。又有人投递状纸,告县官散赈不实。夏邑百姓连连告状,使乾隆皇帝大为光火,认为是有人背后指使,他说“民告官就是犯上作乱,此风万不可长”。命图尔炳阿严审,将告状人严刑考打,逼问背后的主使人。最后追出了主使人生员段昌绪,立即杀头,彭家屏因为反应实情有罪,被抄家,并亲自审问,逼他承认家中藏有“逆书”,但是抄家没有找出实物,推论是被他儿子烧毁了,又推论说彭家屏一定对这些逆书加以批阅评点。乾隆帝说: “彭家屏乃李卫门下一走狗耳,其性情阴鸷,恩怨最为分明。从前每当奏对时,于鄂尔泰、鄂容安无不极力诋毁,朕因此深薄其为人。”谕令其自尽,比起杀头就算是从宽处理了。

  其实,乾隆帝并不糊涂,他派人微服私访,得到的情况比老百姓告状反映的情况更为凄惨。乃将河南巡抚图尔炳阿革职,发往乌里雅苏军台效力。乾隆帝固然也常常打击贪官污吏,但是也包庇贪官污吏,如包庇和0恿艘桓龊瞳|等于包庇绝大多数贪官污吏。究其根本原因,他不如康熙帝那样尊重民意,尊重儒家思想。乾隆帝前期是尊重儒术的,后期则偏重于法家权术。 






 
鄂尔泰、张廷玉的命运
  鄂尔泰、张廷玉这两位雍正时期的老臣,是雍正帝最赏识的大臣。雍正帝在弥留之际,特别对鄂尔泰与张廷玉的政治品质予以表彰,并说“朕可保其始终不渝”,这显然是对儿子不放心,怕他迫害老臣。又以“将来二臣可配享太庙”的方式来保护二人。雍正帝可谓用心良苦,因为许多新君都喜欢通过迫害前朝老臣的方式来树立新君权威。

  雍正帝对科第出身的官员并不赏识,他最欣赏的三位大员田文镜、李卫、鄂尔泰均非进士出身,然而雍正帝对张廷玉却是一个例外,这自然同张廷玉谨慎敏捷、拟旨得体有直接关系,还有张廷玉在修《康熙朝实录》时删削了许多不利于雍正帝的文字,因而很得雍正帝的信用。如果说,雍正帝一律要杀人灭口,张廷玉也就不可能受信用。

  雍正七年军机处成立时,已经成为保和殿大学士的张廷玉就成为了军机处第一批成员,而且排名第二,仅次于怡亲王允祥。雍正帝就怕他因生活清苦受贿,特别把一座本银三万五千两的当铺赐给张廷玉,又将位于圆明园附近的澄怀园赏给张廷玉,他因此给自己起了“澄怀主人”之号。对于其他官员,这一点经济利益是不够的,而对于张廷玉就足够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张廷玉的弟弟张廷璐、张廷璩以及儿子张若霭、张若澄、张若淳均在朝中为官。张廷玉自称: “近日桐人之受国恩登仕籍者,甲于天下。”乾隆前期,仅张氏一门登仕者就有十九人。“自先父端(张英)而下,三世入翰林者凡九人,同祖者二人,是廷玉一门受圣朝恩至深至厚。”与张氏世代联姻的姚氏,是桐城另一望族,也是“仕宦众多”。

  鄂尔泰是首席军机大臣。入内阁和军机之前,“节制滇南七载,一时智勇之士多出幕下”,执掌内阁后,士人趋附,逐渐形成以满臣为中坚,包括一部分汉臣在内的政治集团,主要成员有庄亲王允禄、公哈达哈,军机大臣海望、湖广总督迈柱、河道总督高斌、工部尚书史贻直、巡抚鄂昌、总督张广泗、御史仲永檀、陕西学政胡中藻等。

  皇帝最怕大臣结党,雍正帝曾先后摧毁诸王党、年羹尧党、隆科多党、乃至于莫须有的科甲官员朋党,但是他也于无意中培植了鄂尔泰党、张廷玉党。在鄂、张党争中也包含满汉矛盾,一般来说,汉官多依附张廷玉,满官多依附鄂尔泰。

  同鄂党关系密切的也并非全是满人,全祖望同鄂尔泰就有较深的私交。全祖望在文章中对鄂尔泰多有赞誉。全祖望在中进士后却未对张廷玉执弟子礼。如果不是两党矛盾激烈,全祖望岂能如此?不久就发生了全祖望《皇雅篇》悖逆的控告,将有文字狱之虞。张廷玉起了什么作用不得而知,平息此事可能是由于鄂尔泰的干预。在此事的背后,是两党的较量。

  在“改土归流”的问题上,鄂党与张党也展开了激烈的斗争。张党借贵州苗民起义对鄂尔泰的改土归流的功绩进行诋毁,张党成员的张照自请平苗。后来张照假传圣旨放弃新辟苗疆,大大激怒了皇帝,乾隆帝将张照下狱,再起用鄂党的张广泗平苗。鄂党遂乘机反扑,必欲置张照于死地。但在处理鄂、张的党争过程中,乾隆帝的权术技巧是,“既不使一成一败,亦不使两败俱伤”。乾隆帝赦免了张照,令其到武英殿修书。

  乾隆五年,河南巡抚雅尔图请求把田文镜从贤良祠中撤出。乾隆帝认为,雅尔图素为鄂尔泰的属下,此举“其意以为李卫与大学士鄂尔泰素不相合,特见田文镜之应撤,以见李卫之不应入耳”。乾隆帝因此痛责鄂尔泰。乾隆帝的逻辑似乎很奇怪,古代官场斗争也许就是如此的声东击西扑朔迷离,很难说得清事实真相如何。就事论事,则田文镜确实不够资格入贤良祠。

  乾隆六年(1741年)三月,发生了御史仲永檀弹劾案。将鄂、张党争公开化。仲永檀,字襄西,山东济宁人,乾隆元年进士,任山西道监察御史。他同鄂尔泰长子鄂容安私交很深,虽是汉人却是鄂党干将。仲永檀揭露的第一个问题是,京城富户石匠俞君弼死后,其女婿许秉义与俞的过继孙子俞长庚为争夺家产而竞相结交权贵。许秉义通过本家亲戚内阁学士许王猷,邀请朝中九卿前往吊唁,凡前来吊唁的官员都送给一红包,前往吊唁的官员以张党居多,张廷玉也差人给主持丧事的许秉义送去帖子。仲永檀又揭发鄂善受红包万金。

  仲永檀揭露的第二个问题是密奏留中被泄密一事。而且明确指出“是权要有耳目”。所谓“是权要”即暗指张廷玉。密奏留中泄密一事,指的是御史吴士功弹劾史贻直的折子泄密。吴士功是张廷玉的门生,曾在密奏中弹劾鄂党的史贻直,此奏留中,但“外间旋即知之,此必有串通左右,暗为宣泄者”。乾隆帝令怡亲王弘晓、和亲王弘昼、鄂尔泰、张廷玉、讷亲等一起审理鄂善受贿案。虽然鄂善并非张党成员,但因卷入许秉义、俞长庚争夺家产案件而成为党争的牺牲品。乾隆帝亲自审理此案,他向鄂善保证,可以从轻发落,鄂善才承认了收受贿银一千两。鄂善因此被乾隆帝开恩免予杀头,所谓“从轻发落”是赐令自尽。鄂善又要翻供,乾隆帝大怒。乾隆帝常常亲自审案,特别喜欢以坦白从宽诱供、逼供,官员一但服诬,就从重处罚。皇帝做出了如此榜样,全国的官员都会跟着学。

  仲永檀诬陷大学士赵国麟往俞家送帖、吊丧,经审查为诬告。但是仲永檀并没有因此受到惩罚,反而升任左副都御史。赵国麟要辞职,皇帝不许,赵国麟一再请辞,激怒了乾隆帝,把他革职,命仍在咸安宫效力。

  乾隆七年(1742年),张照出狱,以刑部尚书兼领乐部。仲永檀再弹劾他“以九卿之尊亲操戏鼓”。张照则探知仲永檀曾将留中疏稿内容泄露给鄂尔泰长子鄂容安,立即上疏弹劾。经会审,仲永檀与鄂容安结党之事败露。仲永檀供认在弹劾之前先同鄂容安商量,事后又通消息。这“明系结党营私,纠劾不睦之人”,即党同伐异的行为。乾隆帝说: “仲永檀如此不端之人,鄂尔泰于朕前屡奏其端正直率,则党庇之处,已属显然……鄂尔泰自思之,朕从前能用汝,今日能宽汝,将来独不能重治之罪乎!”张党有了报复的机会,要求逮讯仲永檀、鄂容安、鄂尔泰。乾隆帝对鄂尔泰父子训斥一番,降职处分。对仲永檀予以革职逮捕。这是对张鄂两党采取“既不使一成一败,亦不使两败俱伤”的平衡权术的意思。

  乾隆十年,鄂尔泰病逝,乾隆帝遵照雍正帝的遗诏,将其配享太庙。但是,乾隆帝为了打击鄂尔泰一党,又蓄意制造了胡中藻文字狱,以此为借口,又将鄂尔泰撤出贤良祠。

  乾隆帝不能“容大臣等植党树私”,但是又不愿意公然直接惩治张廷玉和鄂尔泰。这很可能是雍正帝的遗诏起了一点作用。

  既然鄂尔泰已经去世,就不能使张廷玉一党独占上风。乾隆十一年,乾隆帝以张廷玉年逾古稀为由,准他不必早朝,遇天热,或刮风下雨,可以不必入内,在家办公就可以了。张廷玉的内阁首辅的位置由讷亲取而代之。刘统勋又上疏要求限制张氏家族官员的转升。乾隆帝也同意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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