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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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道-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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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接受过明末隆武帝的委任状,这可是死罪,主人吓得连夜逃遁,远走他乡不归。这个奸民就想霸占主人的妻子。这个谋反罪案,上报到汤武手里,他说: “国家屡次大赦,这种小事何足问?这个逆奴用这种事情来陷害他的主人,该死!”于是把这个举报的下人杖毙,委任状烧了。当这件“逆案”报上来的时候,大家都很紧张,如此处理真是既出乎人们意料之外,而又大快人心。要知道,清朝初年,因谋反罪而株连九族,一次就杀几十人几百人的事是很常见的,汤斌敢于包庇“反叛”,是要有极大勇气的。当初他修《明史》,就敢于叙述明末抗清忠臣的事迹,受到奸人的诬告,而犹不改信念。

  汤斌洁身自好,杜绝奢侈。赴岭北道任所之时,雇一驴车,载被褥出关,回来时衣物竟没有增加一件。汤斌赴江苏巡抚任时,行李萧然如寒士,家人皆布衣。他夏天用的蚊帐,是从街上当铺里买来的旧蚊帐。汤斌有一个绰号叫“豆腐汤”,因为他从不食肉,每日仅食韭芹等素菜,但又从来离不开豆腐,他有时也采食巡抚衙门后园中的野菜。他既不是素食主义者,也不仅仅是为了节省,这只不过是他修身的一种途径。

  有一次,汤斌查看账簿,发现买了一只鸡,十分吃惊,说: “我来苏州以后从来没吃过鸡,这鸡是谁买的?”仆人告诉说,是公子买的。汤斌大怒,立即召来儿子痛责一顿,儿子申辩说,鸡很便宜。他说: “你以为苏州鸡比河南便宜?你要只想吃鸡,不如回家,岂有士大夫不能吃菜根,而能做百事的?这并非小事。”他命令儿子跪在堂阶前,背诵朱子家训,并把儿子赶回了河南老家。汤斌从儿子吃鸡看出他不能吃苦,所以生气。

  明珠、余国柱与徐乾学相互倾轧,他们想利用汤斌与徐乾学作对。明珠故意先向皇上夸他学问好,推荐他为太子的老师、礼部尚书,把他调回北京。

  汤斌奉调入京,离开苏州的时候,仅有一部《二十一史》是江南之物,他说: “吴中物廉,所以买了这部书,然而颇累马力。”闻听汤斌离任,四方百姓焚香遮道相送,夫人乘轿出行,有破棉絮落在地上,路旁百姓见了,无不叹息落泪。官吏清正与否,在他离任之时,由百姓对他的态度上最能衡量出来。汤斌乘船北上,百姓争相以农具家什等杂物堵塞水路,使汤斌的船不能行。汤斌出来对百姓说: “我做巡抚多年,不能为父老留下什么德政,很是惭愧,往年屡次向朝廷申请核减浮粮,都为朝议所阻,如今我要进京,面见皇上,把父老们的困苦向皇上陈述,所以请父老们放开路,让我走吧。”

  汤斌回京后任《明史》总裁,授礼部尚书,掌詹事府,侍讲皇太子。他在京城租住一套普通的房屋,冬天只穿一件老羊皮袄御寒。入朝时,宫中卫士不论认识与不认识,都知道穿老羊皮袄的人是谁,说: “穿老羊皮袄的就是汤尚书了。”汤斌过生日,大家都知道他不接受礼物,就送他一个屏风,他仍然推辞,人告诉他,汪琬撰文在上。当时,汪琬的文名卓著。他命人把文章抄录下来,然后退还屏风。

  康熙帝很赞赏汤斌的学问、操守和政绩。康熙帝本人生活用度就很俭朴。有一次,康熙帝南巡路过曲阜,到孔庙祭孔,孔尚任从他背后,看见他的龙袍上有被蜡烛烧焦处和补丁。简朴的生活原则是与治国道理相通的。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原则虽然简单,却非常透彻。《大学》说,“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为本”,修身是第一位的事情,正如盖楼的道理一样,先有第一层,才能继续往上建,否则就是空中楼阁。

  明珠、余国柱想利用汤斌反对徐乾学,却没想到自己先与汤斌发生冲突。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天下大旱,康熙帝下旨百官共议抗旱之法。灵台郎董汉臣应诏疏言十事,语侵内阁,得罪了明珠、余国柱。有的大臣附和明珠,论斩董汉臣。汤斌站出来仗义执言,他说: “汉臣应诏直言,没有定死罪的道理。‘大臣不言小臣言’(明朝成语),我们做大官的应当深自反省。我亦愧对董汉臣。”康熙帝赦董汉臣无罪,汤斌却因此更遭明珠、余国柱的嫉恨。余国柱、明珠常在康熙帝面前诋毁汤斌,一些势利小人也趁机弹劾汤斌,建议夺去他的官职。康熙帝总算爱惜清官,仍然将他留任。国子监祭酒翁叔元附和明珠诬陷汤斌,为士人所不耻,翁的学生何焯登门骂师,索还门生帖,举朝大快,何焯由此一夜成名。

  汤斌做了一个梦,寅年九月某日中午,皇上派人来赐死。他一算,今年是寅年,时是午时,九月是戌月。寅、午、戌汇成一火局,而自己命中忌火。从此心中悻悻不乐,后来此事果然应验。

  汤斌终于死于徐乾学之手。问题出在江苏立海关之事上,汤斌在苏州任上就不赞成立海关与民争利。廷议之前徐乾学对汤斌说: “今日之事,苏州数百万生灵悬于老公祖,主此议者,非老公祖而谁?”

  汤斌说: “我已进京,何力之有?”

  徐乾学又说: “老公祖皇上倚重,又新从地方上来,知此事之切者,莫如老公祖。合郡生灵,敬以相属。”廷议时,汤斌就说: “与民争利的事,岂有与地方有益的?但只得其人还好,若不得其人,四处立关巡拦,害民无穷。”

  事后,徐乾学就到皇帝面前把汤斌的话曲解一番。康熙帝召明珠说: “汤某是道学,如何亦两口?彼进京时,我问以海关事,彼云无害,今日九卿议事,如何又说害民?你去问他。”

  余国柱遇到汤斌,说: “有人害年兄,你到内阁只说‘海关得其人便无害’语。”汤斌如其言以对。明珠以汤斌的话回奏,康熙帝以为很对,说: “汤某的话原不差,哪一件事不是坏官做坏。”反过来又派人切责徐乾学。

  徐乾学进宫辩解说: “他在九卿会议上的话大家都听到,如果说是我伪造的,那么他在苏州发告示说‘本部院爱民有心,救民无术’,告示现在,有印在上面,也是臣伪造的?”康熙帝说: “告示何在?”徐乾学说: “在臣家中。”康熙帝说: “你明日带告示来。”

  次日徐乾学送上告示,康熙帝见了大怒说: “原来假道学是如此,古人善则归君,过则归己,如今的道学,便是过则归君,善则归己。”

  康熙帝又命人传旨切责汤斌: “你是大臣,你说海关不好,部议不准,是常事。果然不好,何妨再三争?我未必就把你问罪。古大臣不避斧钺,为民请命,何遽不言,卸罪于我?而你说‘爱民有心,救民无术’,将谓我无心救民吗?”

  汤斌向来不善于词辩,只磕头谢罪而已。如果汤斌把事情解释清楚,事情也不至于此。康熙帝本来很重视汤斌,此后却非常恨他。徐乾学向汤斌说,告示是余国柱送进,他也为之愤愤不平,说时涕泪交流。汤斌至死也不知道是徐乾学害了他。

  汤斌为太子授课,太子自作聪明,反复向师傅问难。太子刁难,汤斌不敢与之争辩,痛苦不堪,由于年老,暑热时甚至昏倒于地。只得向康熙帝请求辞去这个职务,又得不到康熙帝谅解。明珠等人又乘机挑拨,益发加重了康熙帝对汤斌的不满。汤斌死后,大臣鉴于前车,无人敢于继任,此职务虚位多年。

  康熙帝谒陵,由遵化南下,直隶巡抚小于成龙在霸州接驾。趁无人之时,于成龙说: “如今明珠、余国柱必欲置汤斌于死地而后快,若非皇上保全善类,天下将无正人好官。”康熙帝见于成龙神色悲愤,惊问其故。于成龙便揭发了明珠的罪行。

  有一次,康熙与汤斌讨论真假理学时,汤斌说: “宋儒讲理,视汉唐诸儒较细,故有理学之名。其实理学要躬行。”

  康熙说: “朕见言行不相符者甚多。终日讲理学,而所行之事全与其言悖谬,岂可谓之理学?若口虽不讲,而行事皆与道理符合,此即真理学也。”

  汤斌说: “自周子至朱子,其学最为纯正精微。后学沉溺训诂,殊失程朱精意。王守仁致良知之学,返本归原,正以救末学之失,但语或失中,门人又以虚见失其宗旨,致滋长后人之议。臣窃谓先儒补偏救弊,各有深心,愿学者识圣学之真,身体力行,久之当自有得,徒竞口语无益也。”

  康熙对汤斌的评论也不一致,时好时坏,曾说: “精通道学自古为难。朕闻汤斌曾与河南之人(指孙奇逢)相与讲明,如此尚于道学相近。”以后又说: “汤斌前在江宁居官有声,朕亦甚加优遇。且彼尝自以为道学,如果系道学,惟以忠诚为本,岂在君前作一等语,退后又作一等语哉?”又说: “昔江苏巡抚汤斌,好辑书刊刻,其书朕俱见之,当其任巡抚时,未尝能行一事”,“竟不能践其书中之言”。康熙帝认为他言行并不一致。当时徐乾学等人在康熙帝面前大讲汤斌的坏话,康熙帝难免受蒙蔽。君主对大臣的了解从来都是不全面的。做皇帝的,要想不被蒙蔽是不可能的,要想得到“真知”更是不可能的。

  就在康熙帝离京的那些日子,有一天中午,汤斌在某官吏家饮茶回家后,忽然腹痛难忍,到半夜便死了。人们怀疑他是中毒死的,是徐乾学还是明珠下的手,不得而知。同僚们去他家中吊唁,见他躺在板床上,上着敝衣蓝袄,下穿褐色布裤,检点遗物,除了一些书籍,只有白银八两,连棺材也买不起,还是同僚赠二十两银子,才得以出殡。这件事正发生在九月,应验了他的梦。

  汤斌治程朱理学,亦不废王阳明之心学,倡导“身体力行”。就在他临死之际,他还在谆谆教导两个儿子说: “孟子有言,乍见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这就是天理。你们总要时时内省,养此一片真心,久而久之,做人做事,自然而然会合乎圣人大道。如果只是讲表面文章,规行矩步,外表看来是道学,其实只是内心不知有真是非的乡愿而已,于人于己,皆无益处……”话还没有讲完,他就咽气了。有人诋毁汤斌是“伪道学”,其实,如果士大夫都能如汤斌这样洁己奉公,为民请命,又何至于天下事败坏得不可收拾?汤斌做官多年,仍是两袖清风,一贫如洗。国家一品大员,如此清贫,可见他操守之严,怎么能说是“伪道学”呢? 






 
保护清官张伯行
  张伯行也是一位既讲理论又有实践的理学清官。康熙帝对于清官总是尽量加以保护。

  张伯行(1651~1725),字孝先,河南仪封人,治程朱理学,尝言“千圣之学,括于一敬,故学莫先于主敬”,因自号“敬庵”。康熙二十四年中进士,候补中书。以《小学》、《近思录》、《程朱语类》诸书为入圣门的必修课,尽发濂洛关闽诸大儒之书,口诵手抄。张鹏翮任河道总督时很欣赏他的才能,特意向皇上引荐他协助修河,他上“治河议”十条,系统地提出了对黄河、淮河、运河的治理方案,因劳绩卓著授补济宁道。

  张伯行以外吏起家,他做官清正,然而要做清官,很不容易。张伯行在济宁道任上,正遇灾荒。他倾家财买米、买棉衣分发给饥饿及冻馁者。不久皇上有旨赈济灾民,张伯行奉旨开仓赈济汶上、阳谷等县人民。这时,有人弹劾他擅自动用官仓米谷数万石。张伯行上书申辩说,赈济灾民乃是尊奉恩旨,决非擅自动用;开仓发粮,乃是广布皇恩,非为一己邀誉;饥民户口皆可查考,非敢自肥,难道可以坐视各州县灾民流离死亡而不救?官仓有余粟,田野有饥莩,才是本官之罪,如果说赈济灾民有罪,那么将来山东各官都以此为戒,把官仓粮米看得比百姓生命更重,其危害就不可言了。

  张伯行此疏说到了为官的根本处,当官为民做主,才是本分,是极难做到的事情。康熙帝颇能明辨是非,并没有怪罪张伯行。他对清官一向采取扶植和鼓励政策,扶正压邪,发现清官后无不提拔重用。他亲自保举张伯行为福建巡抚。

  张伯行到了福建又遇上旱灾,他又力请捐粮赈济,使人民度过饥荒。恐怕在任何时候,灾荒都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且不说官府收税地主收租如狼似虎,单说那奸商就可恶得很。他们先大量收购粮食,再把粮食卖到外省,人为地制造粮食短缺之后,然后抬高粮价,大赚一笔。他们从饥荒之中得到最大的利润,单纯从做生意的角度讲,这很聪明,符合市场经济的原则,但是太缺德。张伯行了解这些情况之后,每年都派官吏去外省买粮,并严禁粮食出口,有力地打击了粮商的投机行为,保护了人民的利益。终其一任,福建无饥荒。由此可见,自然灾害并不可怕,可怕的倒是人祸。

  张伯行认为,治民当以养成为先,以教化为本。这是很显然的道理,百姓没有饭吃不行,但是温饱之后必须教化,否则与禽兽无异,社会依旧动乱。他曾在家乡讲学多年,本来不欲出仕,打算以讲学终老,为官后仍然悉心学问。他在山东时就捐资创建了临清的清渊书院、夏镇的夏镇书院,并修复了济阳旧有的书院,广招士子。闲暇时,他经常到书院与士子讲论学问。这时候他仍然留心河务,并将治河心得写成《居济一得》一书。他认为: 治河在于得人,治河不成功的主要原因是“往往坏于不学无术之人”。所以他不论走到哪里都大兴文教。在福建任上,他又于福州九仙山麓建立了鳌峰书院,捐出自家的藏书一千多卷,并广招儒士,搜集先儒文集,校订刊印,使理学复明,令士子振奋。

  不久,张伯行升迁江宁(南京)按察使,有人提醒他,新官上任时,按规矩要送上司礼金。他说: “我为官,誓不取民一钱,安能办此?”随后他再升至江苏巡抚。由于他“操守极清”,大张纲纪,摧抑污吏,很快就与两江总督大贪官噶礼发生尖锐冲突。

  康熙五十年(1711年),江苏省乡试,考官与总督噶礼受贿舞弊,发榜之后,苏州士子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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