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梅森-中国制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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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梅森-中国制造-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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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名,就满心惭愧地想,老同志就是老同志,抓工作真是实实在在——他就没这么实在,在镜湖当了这么多年副市长,许多村主任他都不认识,更别说人家的绰号了。
  姜超林说到最后激动了:“……同志们,我们平阳市委、市政府有个对你们负责的问题,你们也有个对围堰乡群众负责的问题。昌江和镜湖水位一直居高不下,特大洪峰马上又要到来,不撤怎么办呀?别的损失一点可以,政府可以想办法帮助,大家也可以想办法自救,但老百姓的生命是不能损失的!你们一定要狠下这个心,就是硬拖,也得把大家都拖走,我姜超林拜托大家了!”
  说到这里,姜超林深深向面前的党员干部鞠了一躬。
  不少党员干部深明大义,相互招呼着,退出会场,去安排撤离事宜。
  然而,有近一半人没动,仍盯着周久义看。
  周久义急了:“同志们,老书记说得还不够清楚么?快走吧,都走吧!只要人在,啥都还会有,人不在,就啥都完了!能带走的东西尽量带,房门锁好,牲畜圈起来,到时不破堤也没啥损失。”
  这时,有人说:“周乡长,你们守堤的人够么?咱不能再多留下点人么?”
  周久义说:“不行!这不是讨价还价的事,咱得做最坏的思想准备!”
  又有人说:“我们是自愿留下的,真要出了意外,我们不要市委负责!”
  田立业恼火了:“说得轻松!你们不要市委负责,市委就可以不负责了吗?”见胡早秋在一旁愣着,田立业火气更大,“胡市长,你看看你们镜湖党员干部的素质!也不知你们平常是怎么教育的!”
  胡早秋心头的火“呼”地蹿了上来——这个田立业,看来真想借机弄他了,于是便说:“田副秘书长,镜湖党员干部的素质怎么样市委自有评价,轮不到你说三道四!说撤离就是说撤离,你扯这么远干什么?!”
  田立业冷冷道:“好,胡市长,那你就去说,就去做!我们等着哩!”
  姜超林不知昨夜临湖镇发生的那一幕,见他们这对好朋友在这时候吵起来了,便责备道:“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拌嘴?也不注意群众影响!都给我少说两句!”

  田立业拦住姜超林:“老书记,你别管,咱也不能包办一切,这里是镜湖市的围堰乡,归胡市长和周乡长领导,你就叫胡市长和周乡长去做工作!让他们的党员干部拿出点素质来!”
  这时,高长河又来了电话,要姜超林去接,姜超林到广播站里接电话去了,临走,又向田立业交待了一句:“立业,有情绪也不准带到工作上!啊?!”
  田立业却还是把情绪带到了工作上,冷眼看着胡早秋,点着一支烟抽了起来。

  这一来,面前的干部群众对立情绪更大,更不愿动了,都盯着胡早秋看。
  胡早秋被逼到绝路上了,睁着血红的眼睛吼道:“你们还他妈的看什么?就不能拿出点素质来?啊?周久义,你这个乡长兼党委书记平时是怎么当的?怎么到这种关键时候就指挥不动了?”
  周久义讷讷地说:“上堤抗洪,大家个个都是好样的!好人好事不断涌现哩!”

  胡早秋吼道:“执行上级指示也得是好样的,像这种情况在战场上是要执行战场纪律的,是要枪毙杀头的!”
  田立业在一旁说:“胡市长,你这话说对了,现在就是打仗!”
  人群中有人叫了一声:“田立业,真是打仗,我就先在背后给你一枪!”
  田立业根本不气,拍拍胡早秋的肩头:“胡市长,你听见了吗?这话说得多动人呀?啊!”继而,脸一拉,“胡早秋,我可和你说清楚,我田立业这百十斤今天算交给你了,在围堰乡被西瓜皮滑倒,我都找你算账!”
  胡早秋气极了:“谁在那里瞎叫唤?谁?再叫一声我把你抓起来!别愣着了,全散了,散了,赶快去安排撤离!老书记已经代表平阳市委宣布过了,真有煽动抗命的,立即抓起来!这可不是吓唬你们!”
  一个村民组长流着泪叫起来:“胡市长,你就抓我吧,我死也要死在堤上!”

  周久义吓坏了,扑通一声,对着众人跪下了,满面泪水连呼带喊:“老少爷们,老少爷们,我求你们了好不好?你们再不走,我……我就跳到镜湖去!”
  众人被震撼了,呆呆地看着长跪不起的周久义。
  胡早秋也被震动了,缓缓看着大家,讷讷地问:“同志们,你们是不是也要我跪下求你们?好,好,我也跪下求你们了……”说着,当真跪下了。
  面前的干部群众这才如梦初醒,赶紧上前去搀扶胡早秋和周久义。
  这时,姜超林接了电话回来了,神色激动地宣布说:“同志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围堰乡的撤离工作得到了省委的亲切关怀,省委书记刘华波同志亲自出面和大军区首长取得了联系,驻平阳的集团军已紧急调动赶来协助撤离了!大家还等什么?快走呀!”
  这下众人才一哄而散,忙忙慌慌地去做撤离的准备了。
  与此同时,平阳市的车载电台也远远地开过来了,电台的广播声由远及近,重复播送着政府令,一句句,一声声,夺人魂魄:
  “……下面播送平阳市人民政府令!下面播送平阳市人民政府令!目前全市抗洪形势极其严峻,昌江和镜湖水位迅速上升,其上涨速度之快,水量之大,为历史罕见。昌江第二次特大洪峰已经形成,并将于七月三日十六时左右抵达我市。鉴于这一严重形势,为保护人民生命的安全,七月三日凌晨,平阳市人民政府召开专题市长办公会,决定紧急撤离镜湖市围堰乡八万居民。为此通令如下……”

                一九九八年七月三日八时 平阳市防汛指挥部

  和集团军李军长及镜湖市委书记白艾尼通过电话,把围堰乡撤离事宜——落实好以后,高长河松了一口气,抓起桌上的干面包啃了起来,边啃边对孙亚东说:“多亏了超林同志的提醒呀,不是他提醒,我可真想不到从围堰乡撤人!”
  孙亚东感叹说:“在这一点上谁不服都不行,姜超林抓工作就是细!文春明比起姜超林可就差远了!姜超林批评文春明糊涂,我看文春明也是糊涂,这种大水压境的时候,怎么就相信围堰乡能守住呢?一旦守不住,麻烦就大了!”
  高长河道:“这也不好怪春明,第一,围堰乡确实顶住了第一次洪峰;第二,谁也没想到昨天会普降大暴雨,情况会这么快急剧恶化……”
  正说着,刘意如赶到防汛指挥部来了,请示说:“高书记,今天的工作怎么安排?事还不少呢!上午有两个会,一个是大型国企深化改革研讨会,国家经贸委一位领导同志参加,昨天已到了平阳;还有个会是市计生委主持召开的计划生育先进集体和个人表彰大会。下午……”
  高长河满脑子都是抗洪,没等刘意如再说下去,便挥挥手道:“好了,好了,刘主任,你别说了,现在抗洪形势十分严峻,这两个会我都不能参加了,请亚东同志代表我去好了!”当即对孙亚东交待说,“亚东,这两个会,请你代表我和市委去,讲话稿在刘主任那里,这几天凡是会议呀,杂事呀,你就费心多管管。我和春明实在分不开身。”
  刘意如冲着孙亚东笑笑,又把脸转向高长河,定定地看着高长河说:“高书记,孙书记代表您开别的会行,这大型国企的研讨会,您不去好么?国家经贸委来了一个正部级副主任,从接待规格上说,您必须出面,就算不去参加会议的开幕式,也得露一下面,所以……”
  高长河知道刘意如说得对,可不知怎么,听了这话就是不高兴,不高兴又没法说,只得点头道:“好,好,这个会我去参加一下,和副主任见个面就走!”
  刘意如又提醒说:“高书记,会议的开幕式是九点整。”
  高长河看看表:“还有四十五分钟嘛,刘主任,半个小时后你再来接我!”
  刘意如走后,孙亚东不无讥讽地说:“刘主任可是真负责任呀!”
  高长河自嘲道:“这你别说,刘主任还就是永远正确哩!”
  孙亚东笑了:“所以,领导的工作就总是由秘书安排!”
  高长河不悦地看了孙亚东一眼:“话也不能这么说嘛,刘主任只是提醒一下!”

  孙亚东不说了,话题一转道:“哦,高书记,还有两件事顺便向你汇报一下:一件事你知道的,就是梁兵收耿子敬的那台空调,我们已经去人要回来了,经办此事的同志说,梁兵的态度还不错,你就不要再责怪梁兵了,免得伤了和气。”
  高长河一听这话就来气了,说得好听,还别伤了和气!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孙书记,这种事你们自己处理就是了,根本不必和我说。”
  孙亚东笑道:“总是你家大舅子,不通个气总不好嘛。”
  高长河心里的火更大。派人到省城追空调你不通气,现在倒通气了!
  孙亚东又说:“还有个事,就是平轧厂长何卓孝的老母亲昨天下午去世了,也是巧,我正好到医院拿药,他们院长就向我汇报了,说人是你送来的,何卓孝又不在家,问我怎么办?”
  高长河看了孙亚东一眼:“你打算怎么办?”
  孙亚东道:“我这不是向你请示么?”
  高长河问:“何卓孝的家,我要你去看看,你去看了没有?”
  孙亚东叹了口气说:“看过了,也把情况全弄清楚了,这个同志确实是为了自己母亲才走到这一步的,想想真是让人痛心!说实在的,当了这么多年纪检干部,我还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事,心里真不是滋味!”
  高长河意味深长地道:“我们下面的干部不容易呀!”
  孙亚东感慨说:“是不容易,太不容易了!所以,高书记,我建议对何卓孝的问题从宽处理!一定要从宽处理!”
  高长河眼睛一亮:“哦?说说你的意见。”
  孙亚东认真地想了想:“高书记,你看是不是这样?可以以诈骗罪立案,涉及三万九千多元,不立案恐怕是不行的,那就无法可言了。但是,进入法律程序后,我们市委一定要有个态度,我的意见可以考虑判处缓刑,你看呢?”
  高长河十分失望,苦笑着叹了口气:“再商量吧!”
  这时,文春明从滨海市昌江江堤上打了个电话过来,询问围堰乡的情况,高长河大体说了一下,道是集团军出动了,一切撤离工作都落实了,要文春明放心。文春明在电话里也把滨海这边的情况顺便向高长河通报了一下,把滨海市委书记王少波大大表扬了一番,说是王少波这些天可没闲着,指挥十万人日夜固堤,现在看来滨海不会有大问题。
  这边电话刚放下,姜超林的电话又打进来了,说是集团军的几千官兵开上来了,围堰乡的撤离工作已经开始,要高长河转告省委,不必再为围堰乡的事分心了。
  高长河连声向姜超林问好,一再要姜超林注意身体。
  姜超林嘶哑着嗓门说:“长河,你放心,我身体好着哩!”
  高长河又要田立业听电话,嘱咐田立业,一定要保护好老书记。
  田立业在电话里连连应着,要高长河放心。
  孙亚东也想起了田立业,说:“高书记,对田立业的问题,昨夜我就想说的,可大家在研究抗洪,加上田立业又在面前,我就没说——田立业到烈山主持工作后干得真是很不错哩,像变了个人似的,现在说撤就撤,也太说不过去了吧?我们不能因为刘华波一句话就这么干嘛!既不公平,又没有原则性!”
  高长河“哼”了一声:“孙书记,我可不是你,得听招呼!”
  孙亚东还想争辩几句,高长河却挥了挥手:“就这样吧,孙书记,今天你值班,没有什么重大的事就别找我,我到国际酒店和国家经贸委的领导见一下面,就下去检查防汛,对付洪峰。”
  孙亚东只得把没说完的话咽到肚里,起身走了,去了市委。
  孙亚东刚走,刘意如又来了,高长河意识到时间到了,便随刘意如出了门。
  上了车,一路往国际酒店赶时,高长河仍挂记着何卓孝的事,便问刘意如:“何卓孝的母亲昨天去世了,你知道不知道?”
  刘意如说:“知道,孙书记也知道!”
  高长河问:“这事你们通知何卓孝没有?”
  刘意如说:“通知了。何卓孝是孝子,在电话里就哭得没人腔了。”
  高长河问:“为什么不让他从上海回来?”
  刘意如说:“是老何自己不愿回来,说是再有两三天上海那边就谈完了。”
  高长河黑着脸不作声。
  刘意如叹了口气:“高书记,就这样,孙书记还盯着人家不放哩!”
  高长河闷闷不乐地说:“这你也别怪孙书记,这是孙书记的份内工作!”
  刘意如淡淡笑了笑:“高书记,不是我多嘴,要我看,你这班子得调调了。”

  高长河注意地看了刘意如一眼:“哦?怎么调?调谁?”
  刘意如说:“当然是调孙亚东了!”
  高长河故意问:“为什么不调文春明呢?”
  刘意如笑了:“高书记,这您还要问我呀?你心里都不明白?”
  高长河不露声色,挥挥手,“你说说看嘛!”
  刘意如轻轻咳了声,慢条斯理地说起来:“有三个理由。第一、文春明对你没有期望值,而孙亚东有,孙亚东曾经是你中央党校的同学和朋友;第二、文春明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当着市长,却从来没忘记自己是市委副书记,而孙亚东抗上,经常会不自觉的忘记这一点;第三、文春明是拉纤做实事的,孙亚东主观上不论怎么想,客观上都是给你添乱的,比如何卓孝和平轧厂的事……”
  高长河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女主任,真厉害,短短八九天的时间,就把他的心思全揣摸透了!刘意如无疑又是正确的,可这正确依然让他很不舒服——岂但是不舒服,简直有点芒刺在背的感觉。
  像刘意如这种办公室主任今后还用不用?一时真不好决定。尽管他心里对这个过于聪明的女人已经厌烦了,可真把她从身边调开,又不知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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