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6年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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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6年第02期-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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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抽一支烟的时间不算短,可我硬是没想出使张铁感兴趣的招儿来。如果我只是平庸地说去看二看,别看张铁这小子刚才看见什么欢呼什么,真要他走过去看,他肯定不会去。在这样的海拔高度,在这样的乱石堆里,谁也不愿意多走路的。 
  正当我丢掉烟头,决定放弃时。李子叫了起来。 
  李子一叫,我下意识弯腰拾起烟头。我被他的尖叫惊过几次,全是我忘乎所以乱丢了烟头。但这回,他的尖叫似乎不是为了烟头,因为他根本没看见我丢烟头,我是从他的尖叫内容中判定的。我直起腰,看见他手指着左面山壁脚不停地喊:快看,白狼。 
  我由此真看见了那条白狼,那白狼沿着山壁脚朝下猛跑。它跑了二十几米后,又停下来,歪着头看我们,又跑,又停下来。 
  我对张铁说:铁锤,我们去看看,那巨石后面一定有狼窝。 
  张铁说:正确,它想引开我们。 
  李子当然反对我们,我们当然不能因为反对而压抑我们强烈的好奇之心。 
  李子最后也跟着我们去了,他是不放心,我们会干些什么。 
  那块巨大的石头后面,有一个不深的斜洞,斜洞里果然有两只小白狼。小白狼不怕人,摇头晃脑地爬出洞,用鼻子来嗅我们的手。我们抚摸着它们可爱的身子,然后我和张铁分别抱起一只。 
  我说:李子,快回去拿相机,给我们照张相。 
  李子说:还照什么相,它老妈来了。 
  我一边抚摸小狼一边说:它妈敢来?说完,我一扭头,果然看见那白狼在离我们十米远处龇牙露齿。 
  李子说:你们赶陕把它的崽放回去。 
  我说:放什么放,三条汉子,还怕一只孤独的狼吗,快,照了相再说。 
  李子说:折腾些什么,快放回去。 
  我把狼崽往张铁怀里一放,掏出“五四”手枪对着白狼说:我赶走它。 
  “五四”手枪虽是把老枪,但这种枪威力不小,近距离打死一只虎也没问题。这枪的短处是后坐力大,一般的人开枪后握不住枪柄,容易打飞子弹。我是单位有持枪权利的几个人之一,曾无数次使用过这种枪,我基本上是可以达到瞄准头部而击中胸部的水平。这时,我只是想对空一枪吓走白狼。 
  我正想射击,脸上却重重地被一个拳头击中,致使我的身体差点失衡。在不太严重的摇晃中,我把枪插回枪套,空出了两只手,使我多了一个拳头向李子进攻。这是我与李子在这东昆仑腹地里,一万次的斗嘴中唯一的一次斗拳。我当然是全力以赴地与李子交手,不管白狼在那儿龇牙咧嘴,一条像狗一般的狼嘛,根本不用顾及它。 
  我与李子打过无数次架,不过都是在上初中的时候,为什么打,也记不太清了,不过我记得,总是他躲开我的拳头,胜利地大逃遁,我拾起他丢下的眼镜追赶他。我和李子永远是竞争的,他学习比我认真,成绩比我好,还有就是,他跑得比我快;我呢?就是诗比他写得好,拳头比他硬一点。我们总是比较,他考什么学校,我也考什么,他分到哪个单位,我也分到哪里。我们是一对冤家,却是谁也不愿离开谁。 
  我以为,我双拳一上,李子准会像原来一样飞跑。不想他挨了两拳后,居然还摇摇晃晃挺住了身子。 
  打了他两拳,我的气早没了,见他摇摇欲倒,我赶紧抢上一步扶住他说:算了,不照相了,免得你英勇就义了,我没那么多精力照顾你这个烈士的老婆。 
  李子揉了揉胸口,又抚摸了一下脸骂我道:你狗日的石头,拳头还这么硬。 
  我们回到原处,并没有马上走,累得够戗。我烟也懒得抽,坐在石头上,看白狼口里咬着狼崽搬家。 
  白狼咬着一只小白狼,一步一回头地朝远方跑去,我知道,不久它还会回来咬走第二只小白狼。 
   
  七 
   
  你一定见过各种各样的花,可是你见过开在草甸子上的吗?世界上的花我想没有比草甸子上的花开得更辽阔开得更妩媚的了,我的这一判断来自那些碧连天的草。在芳草碧连天的绿色天下,遍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这花如果不妩媚,你还相信能有称之为妩媚的花吗?可是我更喜爱碧透了这天下的草。草常常因为它的无处不在,而容易被人忽视。 
  我们发现这里的草是生动的,它因为有蓝天、白云和格桑梅朵的牛羊。这里的花是妩媚的,它因为有格桑梅朵而鲜活。在那二○○○年的整个夏季,我们这一帮地质队员,也因为格桑梅朵的鲜活,而永远记住了东昆仑的木香错,那是一个多么美丽无比的夏季呀!这也许是我们一生中最美丽的夏季。 
  那个美丽的夏季,最惊心动魄的美是我们离开木香错的时候。 
  我们在木香错一带的工作任务结束了。走的时候,远近的牧民闻讯都来送行。藏族同胞的热情使我们热血沸腾,经过长时间的道别,我们终于恋恋不舍地遗憾地上车而去。恋恋不舍的是几个月来与牧民们结下的友谊,遗憾的却是格桑梅朵没有来送我们。 
  我们一路上,谁都没说话,有遗憾在心,谁都在盼望最后的奇迹。这奇迹就是盼望在我们来的时候路遇格桑梅朵的地方,再次遇见格桑梅朵。这个盼望,我深信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在这圣洁的东昆仑,当所有人都圣洁地盼望什么的时候,昆仑神是不会让一群有着圣洁之心的人遗憾而去的。 
  当我们停下车,纷纷走向拿着羊鞭亭亭玉立于路旁的格桑梅朵时,我们的心依然像远处的雪峰一样的圣洁。我们没有说话,这时候有千言万语也无须说,我们都友好地打手势与格桑梅朵告别,都为她行着注目礼。 
  格桑梅朵乌黑的大眼睛里满含着泪水,她的眼睛红红的,使我们每一个人都明白,她的泪水不是这一刻才有,这样红红的眼,没有一夜的泪水浸泡是没有这样红的。 
  在我们还没有泪流满面时,我们必须告别格桑梅朵,我们是一群男子汉,这里的女人从来不喜欢有眼泪的男人。 
  我其实是最想多留一会儿的人,但喊走却是我第一个出声。在我们登上车,挥动着手,车缓缓走动的时候,格桑梅朵突然拽下了她脸上的围巾……那时候,草的那个绿、花的那个美、天的那个蓝,都无法比她的那个羞涩的脸哪! 
  一路上,我们不再遗憾,不再遗憾的美丽是值得人一生去怀念的。昆仑的山是圣洁而寂静的,可是,我们以后提交的大型矿床报告,会让这片宁静的群山变成沸腾的群山,这山沸腾了后,还会这样圣洁吗? 
  “河出昆仑”。中国最大的河流长江黄河都出于昆仑。冰川真是昆仑雪山的灵魂,无数条冰川把巨大的山体切割成了刀砍状的条条伤口,伤口里挂满了冰凌,在慢慢地消融中变成了水晶般晶莹剔透的汩汩细流,然后汇成无数条溪流,从唐古拉山脉、巴颜喀拉山脉一泻千里形成一蓝一黄 
孕育了五千年中华文明的两条大江大河。 
  车过唐古拉山口时,李子问我:这几个月你应该写了几首诗吧。 
  我说:就写了一首。 
  李子说:背来听听。是写格桑梅朵的?还是写那神鹰的?或者是写旗树的? 
  我说:都不是。 
  李子说:那算了,不用背了。 
  我说:你不说诗就算了,既然说了,我兴趣来了,你不听还不成,你必须听好了。 
  李子说:写哪样的? 
  我说:写我们的。 
  我不由李子再说,开始背诗: 
   
  沿着套色分明的中国版图 
  向西向西 
  跨越横断虚空的断裂 
  隆起与沉陷 
  构成大手笔的写意 
   
  向西向西 
  那儿有狂风般剽悍的骑手 
  那儿有风吹草低的原野 
  那儿有高不胜寒的雪山 
  世界屋脊上 
  雄性十足的头颅 
  昂然挺立 
  呈银色衬出你的威仪与深邃 
  你白发苍苍 
  但双眼仍然年轻 
  一泻千里的两道目光 
  掠过沧桑沉浮的版图 
  严厉而慈祥 
  只有这博大而神奇的目光 
  才有着生命力的色彩 
  一道黄色 
  一道蓝色 
  于是东方古老的江河民族 
  生生不息地享受你的严厉与慈祥 
  至今——五千年 
   
  向西向西 
  去骑一骑狂风般剽悍的骏马 
  去看一看风吹草低的牛羊 
  去摸一摸冰凉的世界屋脊 
  去吧!男儿要远行 
  那是中国神奇的版图…… 
  李子说:嗯,我不懂诗,这首有点像诗了。把昆仑山比喻成巨人的头,把长江和黄河比喻成巨人的两道目光,这的确有点新鲜,还可以,这首诗。 
  这是李子第一次赞赏我的诗,我很激动,我一激动就会犯错误。这错误就是我脱口而出我心中的秘密,这个秘密我原本是不想给任何人讲的。 
  我激动地对李子说:我写了一首格桑梅朵的诗。 
  李子急切地说:你狗日的胆大包天,你还真敢给格桑梅朵写诗呀!快给我说一说,你怎么写的。 
  我说:不。 
  李子说:不?那好,我将给大家宣布你写诗给格桑梅朵了。看他们不为了你的歪诗揍你一顿才怪。 
  我继续倔犟地说:不。 
  李子一把揪住我的衣襟像审问犯人一样地喊:你说不说。 
  我自豪而倔犟地也喊:不说。 
  责任编辑 伊丽霞 
  题字 李纯博 
一树丁香
倪学礼 
  辛勤耕耘着诗 
  把诅咒变成葡萄园 
  ——(英)奥登 
  “我真想把你扒光了,看看你里面到底是一副什么皮囊!” 
  这两天金河老做梦,梦中老婆云霞老是对他讲这句话。在梦里,他站在讲台上,她坐在学生的座位上,空荡荡的教室里就他俩,很可笑。她说着话时,眼神流着傲慢,嘴角透着不屑,说完了就哈哈大笑。这一笑,他醒了,伸手把床头灯拧得微亮。她紧紧地抱着他,像逛街时怀里抱着钱包,生怕被人掏了。她打着小鼾,嘴角时不时动一下,像在咀嚼东西。她一定在咂摸驯服我之后的快感,他想。他睡书房,她睡卧室,这已经有好多年了。夜里,他偶尔从书房摸到卧室,总是在门口就迈不动步了。她则夸张地摆出酒店前厅月纷员的姿态,热情地招呼他。 
  “欢迎您再一次下榻‘云霞酒店’,先生。” 
  他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 
  “您还住标间,是吧?标间340元,打折之后180元。您先填个单子吧。” 
  他脸“腾”的红了,很尴尬地搓了一下手。 
  “金教授,你真以为你在酒店包房呀,你真以为你在找‘小姐’呀?我是你老婆,这是你家!请吧!”她瞪着眼睛喊。 
  她嘴唇不需要抹口红,天生细腻红润。穿着一件吊带睡衣,露着很好看的酥胸和大腿。双手突然在肩上一动,睡衣轻轻地落在了脚上。她白花花的像一个被扯去了皮的玉米棒子,饱满而炫耀地立在他的眼前。 
  他身子“激灵”了一下,然后,呆呆地站在那儿。 
  “脱!”她又喊了一句。 
  她总是先给他脱裤子和裤头,让他的羞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有两次他用手去遮挡,她都狠狠地打了他的手,以后就由她去了。脱完下面扯上面,有时候干脆扯掉了衬衣纽扣。她劲儿很大,能轻松地抱起一袋100斤的大米,她像抱大米一样把他扔在床上,然后不由分说把他骑在下面。整个过程就像一对陌生男女在街上打架。他在下面闭上眼睛,只好让她信马由缰了。云里雾里的,他驮着她,就像行走在望不到边的草原。他仿佛听到了雨声,心说,该避雨了。本能地扯过一个东西蒙在身上,沉沉睡去。 
  愣了半天神儿,像小偷弄开警察铐在手上的铐子一样,他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悄悄地撤到书房。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将近8点。早点已摆在桌上,她跪在地上一丝不苟地擦地板,好像昨天夜里什么也没发生过。她太爱干净了:一根头发掉在地上,得用粘尘胶粘起来;有苍蝇落在墙上,先用苍蝇拍拍蒙到地上,然后再用卫生纸捡起来碾死;地板擦得跟镜子似的。他从外面回来,首先得把挂在门后的帽子摘下来戴在头上,以免四处掉头皮屑。她还有一个习惯:做完爱总去卫生间没完没了地洗。以至于让他感觉到他大半宿都在雨中浇着。他对她的行为只有一种解释:变态。 
  擦书桌时,她拿起了一本书。他大声说:“别动!”吓了她一跳。她说:“不就一本破书吗?”她也读过大学,现在还在图书馆工作,可不知为什么,一见到书,就说有一股霉味。他上前把书夺过去,她气哄哄地去了卧室。他打开书,从里面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 
  金老师,我崇拜你很久了。我一直认为崇拜比爱更真实,崇拜是无私地往外拿,爱是纯粹地占有。我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你的眼睛。我愿意为你在任何时间做任何事情。柳琴声。 
  “柳琴声”三个字是手签的,其他的是打印的。看完了,他又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放回书里。 
  晚饭后,金河正在家看书,他的研究生王冬梅来电话,请他到茶馆参加“跳房子”(阿根廷作家科塔萨尔的一部长篇小说名)沙龙。放下电话,他夹着书就来了。沙龙是研究生组织的,按理说,他不可能参与,可是,柳琴声是常客,他也就乐于亲临指导了。他是个知趣的男人,就怕招女人烦,第一次参加活动,他从眼神里感觉到,柳琴声不烦他。她是内蒙古E大学有名的美人,身上有一股妖气、一股冷气,眼睛勾男人但又很少拿正眼看男人,尤其是一见着漂亮女人就要卖弄的男教授。他就不一样了,不但有机会经常和她在一起,而且,她看他时眼睛是湿润的,像雨后的晶莹剔透的葡萄。她本来很能说,声音也好听,可只要他在,她很少开口,总是用手支着下巴静静地听他和学生辩论。有时候,学生请求她声援,她说:“金老师说得有道理。”有学生说:“你总是向着金老师,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她说:“在金老师面前我不需要有意见。”王冬梅说:“在柳老师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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