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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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英雄-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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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当我骑上坦克列德飞驰的时候,她受到良心上的谴责,差点没被吓死。现在呢,一切
均已结束,特别是她和其他人一起,发现了我投向M夫人的目光,我的尴尬,我突然的脸
红;最后,根据她那轻狂头脑里浪漫主义的情绪,她已经成功地给这一瞬间赋予了某种新
的、隐秘的、难以言传的思想。现在,在所有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之后,她为我的“骑士行
为”,欣喜若狂,居然向我扑过来,把我紧紧地搂在她的怀里。她十分感动,为我感到无比
的自豪和高兴。一分钟过后,她当着聚集在我们两人身旁的众人的面,抬起一张最为天真、
极其严肃,上面闪动着两小颗晶莹透亮的泪珠的小脸蛋,用大家从来没有听到过的严肃、庄
重的声音,指着我轻轻地说道:“Mais c’est tres serieuc,messieurs neriez 
pas!①”却没有发觉,大家正站在她的面前,被她迷住了,正在聚精会神地欣赏她那喜不
自胜的神情。她的这些出人意外的迅速动作,这张严肃的面孔,这种纯朴的天真,她那永远
微笑着的小眼睛上挂着的、至今无人怀疑会流出的真诚的眼泪,所有这一切的一切,发生在
她的身上,简直是无人料到的奇迹,使所有站在她面前的人,好像触了电似的,受到她快迅
的目光、火热的言语和手势的感染。似乎谁也不能把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害怕在这罕有的
时刻,错过她感人的面部表情。连我们的男主人,也脸庞红得像一朵郁金香花,据说,似乎
有人听到过,他后来承认,使他感到“羞愧的”是,他几乎爱上这位漂亮的女客人,足足有
一分钟之久。唔,好啦,在这以后,我便自然而然地成了骑士、英雄。
    “德洛热,托冈堡!”②
    掌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①法语,意思是:“这很严肃,先生们,请别笑!”
    ②这是德国著名诗人席勒笔下的骑士、英雄,前一个见之于《手套》,后一个出于同名
叙事诗《托冈堡》。


    “这才是未来的一代!”男主人补了这么一句。
    “他得去,他一定要与我们一起去!”美人儿喊叫起来,“我们应该给他找个位子,一
定要找到一个位子。他就同我坐在一起,坐到我的膝盖上……啊,不,不,我说错了!”她
哈哈大笑以后,赶紧纠正自己的说法,因为她一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就无法抑制住
自己的笑声。但是她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又亲切地抚摸我的手,想方设法竭力对我表示亲
切,免得惹我生气。
    “一定,一定!”好几个声音接着说道,“他应该去,他已经为自己赢得了坐位。”一
眨眼功夫问题就解决了。所有的青年人都纷纷要那个介绍我认识金发女郎的老处女留在家
里,把她的位子让给我,她虽然感到很恼火,却不得不表示同意,表面上装出微笑的面容,
内心里却气得咬牙切齿。她的庇护者(她经常在庇护者的身边活动),我过去的敌人,前不
久结交的朋友,已经骑在那匹头脑清醒、善于奔跑的马背上,她一边哈哈大笑,像个孩子,
一边大声说她很羡慕老处女,自己也很想和她一起留下来,因为马上就会有雨,我们大家都
会被淋得浑身湿透的。
    金发女郎即将下雨的预言,确实很准。一个小时以后,下起了一场倾盆大雨,我们的郊
游便泡汤了。我们不得不在乡下的茅舍里一连等待若干小时。雨后归来,浑身湿漉漉的,时
间已是晚上九点多了。我开始有点打寒颤。就在我刚要坐车回家时,M夫人走到我跟前,发
现我只穿一件小茄克,而且露着颈脖子,不禁大吃一惊。我回答说没来得及带雨衣。她拿出
一枚别针,把我的衬衫翻领竖起来别住,又从她自己的颈脖上面解下一块大红的薄纱巾,包
住我的颈项,免得我的喉咙受凉。她的动作非常匆忙,我甚至没来得及向她表示感谢。
    我们回到家里,在一间小客厅里,发现M夫人和金发女郎以及那个白脸青年坐在一起。
这位白脸青年人今天由于害怕骑坦克列德,反而获得了骑手的美名。我是去向M夫人表示感
谢并交还大红薄纱巾的。但是现在,在完成了我的全部冒险行为之后,似乎觉得良心上有点
羞愧,我想赶快跑到楼上,在那里认真全盘思考一番,然后作出判断。我获得了许多许多印
象,交还头巾时,我照例满脸通红,红到了耳朵根子边。
    “我敢打赌,他本来是很想把头巾留在身边的,”那个青年人笑着说道,“根据他的眼
神来看,他很舍不得和您的头巾分手。”
    “对了,正是这样!”金发女郎赶紧接着说道,“这家伙!哎呀!……”她带着明显的
懊丧心情说道,并摇了摇头,但在M夫人严肃的目光面前,她及时收住了话头。她不想把玩
笑开得太过分。
    我很快就走开了。
    “喂,你这人真是!”顽皮的女郎在另一间房里赶上我,友好地握着我的两只手说道,
“既然你那么想要,你完全可以不把那块头巾交还给她嘛。你说不知道放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就完了吗?你这人真是!这种事都不会干!真可笑!”
    接着她马上用一个指头轻轻地敲敲我的下巴颏,笑得我满脸通红,红得像朵罂粟花。
    “现在我是不是你的朋友,到底是还是不是?我们之间的敌对完了吗?完了还是没完?”
    我笑了起来,默默地握着她的手指。
    “好,这就是了!……为什么你现在脸色发白,浑身打颤?你发冷吗?”
    “对,我身体不舒服。”
    “啊呀!真可怜!这是因为你太激动的原故!你知道吗?最好快去睡一觉,别等吃晚饭
了,睡一夜就会好的。我们走吧。”
    她扶着我上楼,似乎,对我的关心照看,没完没了。等我脱下衣服,她才跑下楼去给我
泡茶,而且还给我送来一床暖和的被子,不过那时我已经睡下。这些关心照顾,使我深为感
动,并且感到非常惊讶!也许,这一整天中所发生的一切,如旅游、发冷等等对我的情绪发
生了影响,所以我在与她告别时,热烈地将她紧紧地抱住,把她当作我最体贴、最亲近的朋
友,这时,我的全部感受一下子涌到我本已松弛下来的心头,我贴在她的胸前,差点哭了起
来。她发现了我的激动心情,看来我的这位好戏弄人的顽皮姑娘,也受到了一点感动……
    “你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孩子,”她用一对细小的眼睛平静地望着我悄悄说道,“请你别
生我的气,行吗?你不会生气吗?”
    一句话,我们成了最体贴、最忠实的好朋友。
    我醒来的时候,还相当早,但太阳明亮的光辉,已经把整个房间照得通明透亮。我跳下
床来,感到身体完全恢复了健康,精神抖擞,好像昨天没有发过冷颤似的。不仅如此,现在
反而感到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我回想起了昨天的事,觉得要是我在这一时刻,能像昨天那
样,与我的新朋友,我们美丽的金发姑娘拥抱的话,就是献出我毕生的幸福,我也心甘情
愿。但这时天色尚早,大家都在睡觉。我匆匆忙忙穿上衣服,下楼去到花园里,再从那里走
进小树林。我走进那些绿叶更密、树脂香味更浓的地方,走到阳光照得更欢快的地方,我感
到高兴的是,这里那里处处阳光都已透进黑黝黝的浓密树叶。这是一个美妙的早晨。
    我不知不觉地越走越远,最后走到了小树林的另一端,莫斯科河边。这条河就在前面两
百米左右的山脚下流过。对岸有人在割草。我看得出了神,只见那一排排锋利的镰刀,随着
割草人的每次挥动,整整齐齐地闪出亮光,随后又像一条条火蛇,突然消失了,好像在什么
地方藏了起来。又只见齐兜割下的青草,大捆大捆地飞向两旁,码在又长又直的田垄里。我
已经记不清看了多久,突然清醒过来,听见在离我二十来步的小树林里,在从大道通往主人
家的一条林间小径上,传来一匹马的鼾声和它很不耐烦地用蹄子创地的声音。我不知道是不
是骑手刚刚来到我身边把马停下来的时候,我马上就听到了这匹马的声音,也许这声音我已
听到很久了,但它只是白白地给我的耳朵搔了搔痒,非常无力,没能使我从幻想中醒来。我
怀着好奇心,走进小树林,走了没几步,就听见一阵急促、轻微的说话声。我再走近一点,
小心翼翼地拨开遮盖小径的最后几棵灌木丛的最近的几排树枝,我马上惊得往后一退:我的
眼前闪出一套熟悉的白色衣裙,随即一个女人柔和的声音,像音乐一样,在我的心里回荡起
来。原来这是M夫人。她站在骑手的身旁,那骑手正从马上匆匆忙忙地对她说话。使我大吃
一惊的是,我发现此人就是昨天早晨离开我们、M先生曾经忙着为他送行的青年人、H先
生。不过当时人们都说,他要到很远很远的俄罗斯南方去,所以当我看到他这么早又在我们
这里出现,而且与M夫人在一起时,不禁大吃一惊。
    她非常兴奋、激动,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而且面颊上流着泪水。那个青年人从马鞍
上俯下身来拉着她的一只手,吻了又吻。我正好赶上他们依依惜别的时刻。看来,他们相当
匆忙。最后,青年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封封好口的信,把它交给M夫人,用一只手搂着她,像
先前一样,并没有下马,狠狠地吻了她好久。过了一会儿,他扬鞭策马,像箭一样从我的身
旁疾驰而过。M夫人目送他有好几秒钟之久,然后心事重重地、颓丧地走回家去。但刚在小
径上走去几步,好像突然苏醒过来似的,急急忙忙分开树丛,穿过小树林走去。
    我跟在她后面走去,所见到的一切,使我心慌意乱,惊讶不已。我的心怦怦直跳,好像
受到了一场惊吓。我全身麻木,两眼模糊,思路被打乱,无法集中,但是我清楚记得,我心
里被什么事情弄得非常伤心。她的白色连衣裙透过绿叶,不时在我的面前闪现。我机械地跟
在她的后面,不让她从我的视野中消失,但我浑身不停地颤抖,生怕被她瞧见。最后,她走
到了通花园的小径上。等过了半来分钟,我也走出来了。突然发现在小径的红砂地上有一封
铅封的信,这时我感到多么惊讶啊!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正是十分钟以前交给M夫人的那
封信。
    我把信拾了起来,正反两面都是空白,没写任何字,初看起来,信不大,但又厚又沉,
好像里面装有三四页或更多的信纸。
    这封信意味着什么呢?毫无疑问,它是可以说出全部秘密的。也许里面写的是H先生在
匆忙的幽会中来不及说完的话。由于时间太短,他甚至没有下马……他是过于匆忙吧,也许
还害怕在分手的时刻,控制不住自己呢,——这就只有上帝知道了……
    我停下脚步,没有踏上小径,把那封信朝她扔去,扔在最显眼的地方,两眼目不转睛地
望着,以为M夫人会发现丢了东西,转身回来寻找。但等了三四分钟以后,我忍不住了,把
自己捡到的东西又拾起来,放在口袋里,就去追赶M夫人。我在花园里的一条大林荫道上追
上了她。她正迳直朝家里走去,步伐迅速而匆忙,但沉思一下以后,就垂下两眼望着地面。
我不知道怎么办好。走过去交给她?这就意味着告诉她,我全知道了,全看见了。我一开
口,就一定会暴露自己。我将怎样看她呢?她又会怎样看待我呢?……我一直等她省悟过
来,想起丢掉的东西,然后沿着自己的足迹往回走。那时我就可以偷偷地把信丢到路上,让
她捡起来。但是不!我们已经走到房前,她已被大家看见了……
    好像是有人故意安排好似的,这天早晨几乎所有的人都起得很早,因为昨天的出游没有
成功,昨天晚上他们就想好要再搞一次,不过,这事我并不知道。大家已经做好出发的准
备,便在阳台上吃早饭。为了不让大家看见我和M夫人在一起,我设法等了十来分钟,才绕
过花园,从另一个方向朝房子走去,比M夫人晚到很久。她在阳台的前后踱来踱去,面色苍
白,心神惊慌不定,两手交叉放在胸前。从各方面看,她在竭力压制心头的痛苦和绝望的忧
伤,而这种痛苦的忧伤,从她的眼神,从她的步伐,从她的每一个动作中,都可以看得出
来。她时而从台阶上走下来,沿着去花园的方向,在几个花坛之间,走过去几步。她的目光
在迫不及待地、贪婪地、甚至是漫不经心地在花径的砂地上和阳台的地板上寻找什么东西。
毫无疑问,她想起丢掉东西了,好像在想,她把信掉在这里的什么地方,掉在房子附近。是
的,她是这么想的,她对此深信不疑!
    不知是谁发现了她面色苍白,神情惊慌不安,后来别的人也发现了。于是纷纷问她身体
如何,同时表示惋惜。她用开玩笑来敷衍搪塞,露出一脸的笑容,装做很愉快的样子。她间
或望望正站在阳台的一头与两位女士交谈的丈夫,这个可怜的女人浑身颤抖、十分尴尬,与
她丈夫到来的第一天晚上,一模一样。我把手插进口袋里,紧紧地捏着那封信,站在离大家
很远的地方,向苍天祷告,希望M夫人能够看到我。我很想鼓励她、安慰她,虽然只是用目
光来表示。我要偷偷地告诉她一件事。但当她无意之中望了我一眼时,我竟然浑身一抖,垂
下了两眼。
    我见过她痛苦的表情,而且没有看错。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那个秘密,除开我亲眼见到
和刚才我讲过的情况之外,我一无所知。也许他们的关系,并不是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的那
种关系。也许那一吻只是分手告别时的一种有礼貌的表示,也许那一吻是他对她的一次最后
的菲薄的奖赏,以报答她为了他的安宁和荣誉而作出的牺牲。H先生走了,却让她留了下
来,也许永远不再见了。最后,即便是我手里捏着的这封信,谁知道它里面包含的是什么内
容呢?怎样去判断,谁又有资格去斥责呢?不过有一点则是勿庸置疑的:秘密的突然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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