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圭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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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圭志-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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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遂害张博之命。张博含冤十有五年矣。其正直之气,感于天地,故天命之为神。得降白圭授忠,以鸣宏恶。今神像现在闽疆,忠当戮宏于神前,以谢神嘱。
  这判语统治,张挂府前。时南康城中,人人皆来观看,无不切齿骂宏。惟其仆中常见了判语,十分惊恐。
  且说刘忠即刻下船,命将囚车带下。到了船上,即命开船。中常却不顾生死,跳上船来,向囚车跪泣。宏在囚车内泣嘱之曰:“我已如此,必不能复生。尔可打听吾儿消息,倘有不测,我尽绝矣。今惟尔乎素忠厚,必不负我心。到家时,惟善事主母,别无他嘱。”中常泣曰:“主人不必懮心,仆愿以身代难。”
  遂跪向刘忠面前曰:“主人有罪,小人愿以身替,虽万死不辞。倘老爷不易我主人,我亦不能独生。便请先死于台下,决不眼见我主人受罪。”忠慰之曰:“适间尔跳上船来,本欲重责。因怜尔是个义仆,故不忍见罪。尔主人谋财害命,罪在必诛,尔如何替得。尔欲自死于此,岂不负了尔主人托尔后话,到反为不美,不如去罢。”中常祇是叩头哭泣,忠命左右将他推上岸来,却自开船望福建进发。不题。
  这中常祇得归家,将此事报知主母。主母闻知夫被囚,子被监,懮闷成疾,几日遂死。中常祇得安葬毕,复往苏州,打听美玉消息。不题。
  却说刘忠到了福建,上任毕,乃往各庙行香。及至城隍庙,礼毕,仰看神像,大惊。因指谓从人曰:“此城隍即我梦中所见者。”回顾庙貌维新,十分华丽,当下回衙。
  明日乃用一猪架,将张宏脱去衣裳,缚于架上。使二人扛抬,亲自送至城隍庙来。时阖属文武,俱在庙中伺候。
  刘忠到了殿上,坐于东旁,将张宏正中放落。忠问宏曰:“尔识此神否?”宏仰头一看,更不答应。但见七孔流血,滴于地下。忠命割其两耳,宏大叫,如杀猪状。又命割其两股,剐其舌根。然后捣其首级,以木器盛之,献于香案前。左右以鸡、鱼伴之,是为三牲。刘忠乃起身,与多宫一齐行礼。祭毕,命将宏尸弃于河中,各自回衙。忠将此事修本进京,并将白圭解献。不题。
  却说吴县知县,将美玉收监后,总捕小姐不着。正要提美玉审问,忽见禁子慌忙来报,说监内重犯张美玉今早身故。知县闻报,惊曰:“小姐未获,该犯已死,如之奈何?”遂使人告刘元辉。
  却说元辉正在家中纳闷,忽有京报至,报其子刘忠点了福建巡抚。于是心中大喜。忽又有知县使人来说美玉之事,元辉曰:“此等奸徒,恨其死不早也。我那辱女,听其自去便了。”使人将此话回复知县,遂将此事按下。
  却说张宏之仆中常,来到苏州时,美玉已死多时了。中常祇得觅寻美玉尸身,用好棺木盛了,搬回家中。
  时家中奴婢四散,财帛一空,祇有僮仆来安独守家中。中常伤感不巳,遂葬美玉。既毕,有自福建来者,询知张宏之故。祇得请僧追修,凡四十九日。即毕,乃将其家庄田均分与张姓贫户。遂与来安同隐于巫山寺为僧,后皆化身成佛。此是后话。
  且说秀英小姐,逃出南门,进退无路。又恐家人看见,祇得随路奔逃。因思美玉才貌,世所罕有,况且有意于我,岂非天缘。不如先往江右待他,未尝不可。但是现今着差捉拿,倘一旦拿获,到也皂白难分。正思虑间,又自解曰:“然以张生之才,亦不至于殃及其身。”
  于是,主意即定,遂决意往江右。且喜手上有金镯一对,足为路费。恰遇一回头轿子往九江的,秀英乃以银数两雇了此轿。坐到九江,算还了轿资,遂去轿而行。
  未及数里,脚已疼痛。欲再请轿,又无处去请。正无可奈何,祇得在亭子上打坐片时,忽有二人亦来亭上歇息,秀英乃起身问曰:“兄等是那里人氏?因何到此?”那人曰:“我等是湖南人氏,乃同胞兄弟也,姓危名德,弟名云,俱在巡抚衙门走动。今奉差往苏州公干回来的,请问相公尊居何处?”秀英随口答曰:“我乃吉水人也。”德曰:“相公声音似苏州人氏。”秀又随口答曰:“我自幼随父在苏州读书,所以声音相似。”德曰:“请问高姓?”秀诈曰:“姓张。”云问曰:“贵县有一张庭瑞老爷,想必与相公相识。”秀英曰:“尔问他则甚?”云曰:“此人与我相善,故问之耳。”秀英乃微笑。德曰:“莫非就是相公?”秀英笑曰:“既然相善,何反不识?尔问我何事?”德曰:“向闻相公高中,今何不在京会试?”秀诈曰:“适从京都转身。今日船到此间,被风浪所害,幸得小船相救,几乎性命不保矣。今孤身在此,将欲起岸反舍。”二人齐声曰:“我有一船往湖南去的,到得芦溪。今阻风在此,相公何不顺便搭我船去。”秀英闻言大喜,正合往张生家路途。乃曰:“既承二位相爱,足感盛情矣。”于是,遂与危德兄弟下船。时南风已息,即行开船。望上流进发。
  危德兄弟讹以秀英为庭瑞,在船上十分敬重。乃空一床好铺盖与秀英睡,兄弟却做一床。于是,说说笑笑。德曰:“相公还记得吴城河下杨小姐么?”秀英不解,乃曰:“我不知甚杨小姐。”云曰:“相公好负心也。小姐自从那晚与相公和诗订约后,转到衙中时时切念相公。祇望禀明大人,以成好事。不料大人见怒,将小姐遂下古井。幸得王大爷救出,避难于村中。后又有山贼劫入村中,小姐奔贼难,又被大人看见,以车载回。却又有一段缘故,左右与相公说了罢。正是:
    自己懮思大,别人故事多。
  未知说甚缘故,且听下文分解。

  南昌县一锁一杖、长沙县一杖一夹、桃花坞一锁一放,今吴县又一杖一夹,此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也。
  张宏药博,在第一回中。刘忠杀宏,在第七回中。遥遥报应,自然而然。人生奸讹,可不畏哉。
  张宏药傅,自衡纔编中出现;张博为神,自刘忠梦中出现。可见阴阳交闻。有奇冤自有奇报,世人何必担懮,美玉不死于江右,不死于湖南,乃死于吴县之狱。张宏不死于水,不死于药,乃死于刘忠之刀。其父子之间,死则同时,人恨其不早。孔子曰:死生有命。由此观之,均非正命也。
  此处为张博报仇,一大结局。又为美玉觅娶,一大结局。轻轻一回之中,消却无数大恨。
  今人祭礼,多以猪、鸡、鱼三牲。今刘忠祭城隍,却以张宏为猪,旁用鸡鱼配之于中,省得猪价数金,可谓省钱热闹。
  张博平日为善,今刘忠杀人以为祭,其享之乎。从古至今,未有用此牺牲者,吾当为之一笑。
  秀英一女子,乃敢千里而访美玉。美玉一男儿,竟不能一番而娶。娇客秀英随机应变,全无半点优患。美玉常遭杖夹,竟无一毫生气。岂人为哉?实天遣耳。




                      


第八回    说新文绝断刘园约 讲道德掩倒吴江盟


  话说危云谓秀英曰:“还有一段缘故,左右与相公说了罢。”秀英曰:“愿闻。”云曰:“正月间,有一人不知何处奸徒。冒了相公的名字,到我大人衙中前来就亲。相公在吴江与我小姐唱和的诗句,他竟一概知道。我们大人原不识相公尊容,竟被那奸徒冒认了。成亲之时,在洞房中被我小姐识出面貌,使婢禀知夫人。夫人大怒,即着长沙县锁拿奸徒审问。正要定他死罪,奈我大人不忍,遂令知县将他放了,可怜我大人、夫人与小姐,为着相公一人,做了几多故事。相公却将此事抛开一边,安然自图功名,好负心也。”
  秀英闻得此话,引动自己情由,不觉浑然泪下。德曰:“相公不必伤心,我大人将欲使人造府,请相公就亲。因恐相公进京去了,故未请耳。今幸相遇于此,敢请相公同往湖南,早成好事。”秀英闻言暗思:“那吴江小姐所遇的张生,莫非是花园的张生。但此等人物,不可多得,必然是他无疑矣。”乃诈应曰:“我自京转,必须回家告知,然后方可应召。”危德应诺,自此更加敬重。
  坐间,但见秀英面带懮容。危德曰:“相公在此寂寞,待我说个新文与相公解闷。”秀英曰:“愿闻。”德曰:“苏州城外东郊,有一刘元辉老爷的小姐与婢女在花园内看花。有一书生与相公同姓,因寻春入他花园,见了那小姐,就写诗一首。那小姐却将他诗句抹去,又在围墙外写诗和他。次日,那小姐就不见了。刘老爷见了墙外诗句便大怒,就将此事报到吴县,即拿那书生到案。问那书生拐带小姐那里去了,把他强打屈招。收监未几日,遂死在监中。那小姐竟无处寻踪,这事奇也不奇?”
  秀英闻得此话,大惊失色,祇得免强应答。自思:“张生既死,我复何往。但已至此,无家可归。不如乘此二人机会,往湖南一走。且那小姐是有才之人,又与我一样心病,必然同病相怜,或者可以安身,亦未可知。”主意既定。
  不一日,船到了鹿江,秀乃假意与危德兄弟作别。德曰:“相公欲回府,当着舍弟相送到府上,打住两天,原与相公来此。我便在此等侯,同拄湖南便了。”秀英曰:“既承相邀,就此同往湖南便了。我当存封书信回家。”乃假意上岸,片时即下船来。危德兄弟大喜,遂开船望芦溪一路而来。
  及到湖南,危德先上岸。见了杨巡抚交了公文,乃禀曰:“小人奉差到苏州转身,在九江遇着大老爷女婿在京会试回来,小人敬请他到此。今现在船上,专候示下。”巡抚闻知大喜,重赏危德兄弟。
  乃入内,将此话与夫人说知,夫人大喜。时梅香在侧,闻知此事,忙报知小姐。时菊英小姐正在观书,听得这个信息,乃喜曰:“天不负我志也。”乃嘱梅香曰:“尔认得张郎,可往观之。”梅香领命而去。
  却说杨巡抚,一面使危德兄弟及家丁用衙轿迎接女婿,到衙门,大开暖阁,接进内衙,巡抚与夫人起身相迎。秀英却从容下轿,行礼间飘然可爱。礼毕,请坐于东旁。秀英欠身曰:“小生寒窗中久慕老大人盛德,今得晤明威,实三生有幸也。”巡抚曰:“老夫幼而无学,壮而无述,今则老之将至耳。蒙圣恩谬付边疆重任,赖国运安宁,得以自乐。然才实不称职,如足下青年学富,真乃后生可畏。今幸远临敝衙,得以点我迷津,此老夫之大幸也。”秀英曰:“小生碌碌庸才。但愿朝夕蒙训,大人无自谦也。”巡抚曰:“老夫年已六旬,苦无子息。孤生一娇女,年已十六,愿配足下为婚,未审尊意如何?”秀英暗思:“祇要见了他小姐,自有主意,权且应之。”乃曰:“既蒙大人谬举,谨当如命。祇恐穷乡下儒,恐有辱小姐耳。”
  正话间,内已设席。遂请秀英饮酒,巡抚亲自相陪。席间高谈阔论,对答如流,巡抚甚奇之。饮罢,命仆送秀英至书房中歇下。
  却说梅香领了小姐之命,来到厢房。觑见秀英面貌不是庭瑞,闻其声音亦不是。乃入告小姐曰:“此生又不是庭瑞,但其貌不在庭瑞之下。今老爷令人,送到书房去了。小姐何不假扮男装,去一试便知明白,免得再如前番之事。”菊英大喜,换了男子衣巾,往书房而来。
  先使梅香通报曰:“少爷相候。”秀英闻报,暗思:“适间,巡抚自言无子。又有甚么少爷,此必小姐假扮男装来试我也。”乃出迎接入内。
  礼毕,分宾主坐,梅香立于菊英旁边。秀英指之曰:“盛介请便,容伸一言。”菊满面通红,以目视梅香,梅香乃退。秀英曰:“蒙令尊翁以今妹下配于愚,愚已允从。适退入书房,有人言令妹,旧在吴江夤夜与人联诗订约。后为令尊知觉,欲以家法治之,今妹奔避村中。又因贼难奔逃,为令尊捕转。不期又有奸人,假冒庭瑞前来就亲。竟中其计,直到洞房方为令妹察出,将奸人着县治罪。此事果有之乎?”
  菊英见他不是庭瑞,正欲盘问。不料秀英,反说出这段情由,祇得答曰:“有之。”秀曰:“诚如是,今妹宁无愧乎?”菊曰:“舍妹自幼读书,诗才殊绝于人,当时尽称为才女。旧在吴江偶观风月,适闻庭瑞高吟。因其诗词清新,知其为当世奇才也。才逢才,能不留题于光风霁月之下乎?是故,舍妹亦和其诗。二才景同而诗合,是以才怜才,而有以约也。以诗而发乎性情,岂凡夫俗子所能识哉。家君过于刚烈,实一时之怒也。幸天不绝人愿,故舍妹得以旋归。奸人妄冒之由,亦家君失认之过也。舍妹察出奸冒,尚不至于失身。由此观之,舍妹不徒为才女,可谓烈女中之奇女也,复何愧焉?”秀英乃笑曰:“吾闻有才者必有德,有德者必有行。今妹既读诗书,自负才名。必尊习孔孟之训,守朱程之规。且教养婚配,事由父母。礼义廉耻,修自身心。家庭有堂室之别,男女有内外之分。此数者虽穷乡下邑,凡夫俗子,所共知也。令妹乃宦家子女,圣门贤才。自当守正恶邪,谨静深闺,方为有用之学也。乃因一诗而动心,不以男女分别。自负一点之微才,见人以为知己,闻言以为至交。遂不顾礼义廉耻,竟以终身自约。不思上有父母,任意施为,虽凡夫俗子,未必如是。兄乃以才名加之,则古今之才,尽成不美之名耳。令尊翁侃侃刚宜,岂能容此。兄又以尊翁为过,是兄之大不孝也。夫为烈女者,身虽女子,志胜男儿;谨言慎行,以节为主。令妹既自失于庭瑞,又违命于父母。遇奸人而不早察,事临时而后变,面种种事端,岂烈女之规模也。堂上交拜万民共知;洞房合卺,三楚相闻。兄反以为未失身,岂必欲共枕同衾,方为失身者乎?兄以烈女归之,烈女中未尝有如此之事也。越之西子,善毁者不能闭其美,齐之子姜,善美者不能掩其丑。事已如是,岂舌辩所能掩乎?”
  这一席话,说得菊英满面羞极,无言可对。更不好问他姓名,遂欲起身。秀英一把扯住曰:“令尊翁以令妹许我,我与庭瑞如何?”菊曰:“家父祇道尔是庭瑞,尔既非庭瑞,何得冒名至此?”秀英曰:“庭瑞已死,兄尚不知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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