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亿六 作者:张贤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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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亿六 作者:张贤亮-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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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近年来,他化验了数千例男性精液,一般来说,中国男性的精液中每毫升含精子量平均也就在三千万个左右,并且逐年下降,更有劣质化的趋势,即将濒临中国人人种绝灭的警戒线。今天,三十多岁的男人活的精子就既少又缺乏活力,即使增加营养、加强锻炼、注意休养,也极难恢复到五十年前的水平。他研究的一个课题就是想搞清楚:这究竟是生态环境破坏的结果还是基因的变异。如果是基因变异,那就是天要绝灭人类了。
  他是个足球爱好者,他猜想,我们中国足球的“阴盛阳衰”,根本原因大概就在于中国男足队员的精子数量极少、质量极差。中国男足老冲不出亚洲,对中国人种来说,是个不祥的预兆。
  珊珊提出的这种要求刘主任毫不惊讶。近年来,来医院不孕不育科室求助的夫妇,在男方无法可医时很多都有这种要求。尽管这是卫生部门严格禁止的,但我们现在连立竿见影会危害人们健康的食品质量、婴儿奶粉都管不过来,哪能顾及到一时对社会并无大碍的借种生子问题可是,种子从哪里来特别是优良品种,现在在“人种”市场上奇缺。经上级有关部门批准正式成立的“精子库”都没有稳定来源。中原地带有个公开的“精子库”开张了几个月,从一百位应征的男性中只采集到三十人的“合格”精子,其“合格”还是在大大降低了标准的情况下通过的,如严格要求的话,其实全部不过关;倘若再经过冷冻,最后可能全部要当废品处理。而这种“废品”王草根又绝不会收购。至于要优良品种,对不起,“无货供应”!精子库如此,更别说处于法律边缘、可以说是在从事“地下工作”的众生医院“不孕不育试验室”了。
  刘主任把这个情况告诉珊珊,倒让珊珊大开眼界,十分惊奇。过去她把那么多安全套中的精液扔进垃圾筒,现在想想真十分可惜。她想,小姐们可以说是最好的“精子采集工作者”。
  刘主任跟珊珊详细介绍了当前“人种”市场的情况,等于同意了珊珊的要求,让珊珊颇为欣慰。
  “那没得关系,没得关系!刘主任,好在老王现在还不十分着急,他才‘五十多岁不到六十岁,离完全丧失性功能的年龄还有一段时间,跟我生的女娃儿才一岁多嘛!等个一年半载,他中药也吃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实施人工授精。这样,他啥子怀疑都不会有了吵!就是请刘主任多留心点,找最好的精子,筛选出最好的男娃儿的种子。到男娃儿生下来,第一个就要重谢刘主任!刘主任可以说是老王的救星了!”
  刘主任并不在意“重谢”,但同意珊珊说的王草根“算是善良的、正派的、对社会还是有贡献的”民间企业家,同时也为了回报王草根的知遇之情,他觉得为王草根做这件事还是值得的,反正众生医院的“不孕不育试验室”做的就是这种生意。王草根不愧是个“成功人士”,他一点生殖科学的常识都没有,但为众生医院想出的这个主意确实提升了医院的业务量,增加了医院的利润,医生员工的收入自改制后提高了很多。
  叫男人“硬”起来的商机巨大,和微软有得一比!
  正如刘主任所说,现在中国每八对夫妇就有一对不孕不育,也就是说中国城乡的每八对夫妇中就有一对是医院不孕不育科室的顾客,还有更多的是没有正式结婚手续,但想要孩子的中年男女,以及需要孩子安慰晚年的空窠家庭,这些都是隐形顾客,超过正式结婚夫妇不孕不育者的数量。但是,问题还是优良精子从哪里来来医院“不孕不育试验室”的求助者,治疗成功的人里面,有些是男方没有大毛病,调养调养就可以实行人工授精的,有的是给女方输卵管疏通疏通,或是治好妇女常患的各种炎症即可自然受孕的。可是,求助者中男方经调养精子合格以后,当然只能给他的妻子注射,绝不能偷偷地留点下来,挪用在别的女人身上。这不仅违背法规,更是违反医生职业道德的事。刘主任到众生医院“不孕不育试验室”,本身就有违规之嫌,但违反医生职业道德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男方彻底不行的夫妻,要借种生子的男男女女排成了队,人数不少于春节火车站售票窗口前的长队。
  为了医院老板的传宗接代,要选出最好的精子给珊珊做人工授精,众生医院的“不孕不育试验室”急需合格精子。而这项采集真正的目的连“不孕不育试验室”的医生护士都不能告诉,只能含糊其词地说为了科学研究,“做试验”。对外,更不能公开“招标”,既不能打广告又不能上网宣传,只能暗地里进行。
  先是动员他们科室人员的集体智慧,却也小有收获:依靠本院的医生职员,不论他们是否“不孕不育试验室”的,只要是众生医院的医生职员,哪家搞装修就与装修工们慢慢聊天,套近乎,逐渐引到医院需要精子的话题。当然要说好听些,不说“买”而是“采集”,“采集”完了付一定的“辛苦费”。有的装修工听到“辛苦费”比一星期的工资还高,笑着答应“试一试”。这就等于鱼儿上钩了,马上请到“不孕不育试验室”,给他一个无菌小瓶,请他进一间叫“采精室”的小房间,让他用自慰的方式把精子“劳动”出来。这样诱导来了十几个。让刘主任非常吃惊的是,来的十几个装修工,大多数年龄在三十岁左右,还有更年轻一点的,但精子不是死的就是畸形精子占了一半。这个数据让刘主任更知道化学物质对精子的杀伤力,因为装修工们几乎天天在充满甲醛或其他化学涂料的环境中工作。
  不再在装修工队伍中寻找了,但可以通过装修工联系到其他底层群众。可是来的这些应征者刘主任没一个看上眼,外形不是有这样就是有那样的缺陷,如北方话说的“歪瓜裂枣”,即使精子合格,这种人的后代,不管是男是女,都不会是个可爱的儿女。如果让急切想受孕的当事人亲眼看见提供精子的人,大概也不会同意的。想要男娃儿,总要个像样的男娃儿是不是后来,发现了还有“自投罗网”的,那就是自己上网宣称自愿捐献精子的男性。
  “不孕不育试验室”成立后,肚皮就调来当刘主任的副手,一般应征者都由肚皮接待。肚皮通过上网与这种好心人一一联系,在本市住的就很方便,一天可来好几个。但不能叫他们像报考什么学习班一样一齐来是不是只能分开时间,让他们一个一个分别来众生医院。这也让刘主任吃惊,因为上网自告奋勇提供精子的人,不是上网成瘾的患有“网瘾病”的人,就是城市小混混,总之,没有一个看上去很精神、很正派,有上进心、有爱心,是出于高尚目的提供精子的自愿者。进了“不孕不育试验室”,在肚皮依照规矩向他交代有关事项、讲解签订捐献合同的条款之前,就先要求把报酬说清楚。合格不合格都先要报酬。
  “要不然,哪个疯子把这么宝贵的精子弄出来给你嘛!”
  这倒也是!他来提供精子,并不表示他事先知道自己的精子是否合格。他提供出来了,合格不合格,只有你医院化验的结果才知道。所以,他完全没有必要也不可能事先给你一份精子合格的证明,因而只好由他。他进了那房间,不到一分钟就出来了,一边系裤带,一边把瓶子往护士手中一塞,揣了钞票就走。
  可是,道理归道理,这总有点叫刘主任不甘心。因为,他又发现这些城市男青年似乎都女性化了或者说中性化了。要么,有的男青年已不像男人,毫无阳刚之气,蔫萎萎的没一点精神。不说他们的穿戴打扮,一举一动都有女性化或中性化倾向,好像是同性恋者。要么,就是流里流气吊儿郎当,坐没个坐样,站没个站样,在禁烟区叼着香烟跟肚皮聊天。说话也说不到点子上,东拉西扯,天上地下,还十分傲慢,自以为是,肚皮的话听不进去,仿佛只有他是万事通。听了,也不按要求做,稀薄的精液仍然把无菌瓶糊得到处都是。给护士的时候嬉皮笑脸,说些下流话,把护士羞得满面通红,抬不起头来。一些护士已经有调换科室的打算。更有人往往是听了一些性知识后哄笑一番,扬长而去。原来他们这类人不过是闲得无聊,想在网上找个新鲜花样乐一乐而已。
  优良的精子没采集到,连“辛苦费”和人工成本、试剂费用等等,反而白白投入了好几万。
  碰到这种情况,用四川话说:“啷个办嘛!啷个办嘛!”
  正在众生医院“不孕不育试验室”对精子供应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亿六出现了。
  第07章
    刘主任的车第三天就由修理厂描上点漆,看上去比原来还要光亮。刘主任取出来,这次注意把车停在停车线内,不再占用工作通道了。他刚从车上下来,就看见那个刮蹭了他车门的小伙子站在车旁边。
  “咦!亮亮的嘛!修得真好!我打问了一下,你就是这医院的刘主任嘛!不过,刘主任,修了多少钱”
  “啊!不多不多,没得关系,不用你赔了。”刘主任笑嘻嘻地说,“小伙子,但是有件事要麻烦麻烦你,这对你也是有好处的。你啥子时候下班下了班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行不行”
  “行!现在就行。排我今天休息,工棚里空空的。不过,我一个人在工棚里坐不住,到工地走走,看有啥子要帮忙的。看到你开车过来了,我想正好,就过来问问。”
  真是求之不得!刘主任笑容可掬地挽着小伙子的胳膊:
  “来!那就到我办公室来,我们好好摆摆龙门阵。”
  进了刘主任的办公室,刘主任又是倒茶又是拿烟。小伙子说:“不用,不用!我不抽烟。啷个敢这么麻烦刘主任嘛。不过,刘主任说嘛,有啥子事叫我帮忙我不麻烦,不麻烦!”
  刘主任不会像王草根那样说话单刀直入,要先跟小伙子聊聊家常。
  “小伙子,你是啥子地方人,老家在哪里听你口音像是靠重庆一带的,是不是老家里还有些啥子人父母是做啥子的”
  “是的,是的!刘主任你啷个听出来了唦”小伙子好像他乡遇故知似的高兴,“我们县原来也属于四川。不过,重庆成了直辖市,就划归重庆管了。屋里头就有老爹和我继母,他们在家种地。不过最近都当移民了,不是要修三峡大坝嘛。政府给盖的新房,漂亮得很!搬到新房他们也不用种地了,就在屋头养老,安逸得很!”
  “那你啷个不上学吵上了多少年学家庭条件不错,在家多好,为啥子出来打工嘛”
  小伙子刷地一下脸红了。“刘主任,给你说实话,我怕上学,一考试我就晕。再说,老师教的还不如我自己看的,我情愿打工。打工多好,跟大家在一起,工地又热闹,又好耍,站在高处还能看好些风景。”
  “那你啷个到这里来的嘛这城里还有你认得的人没得”
  “有有有!”小伙子好像提到这城里的人就很兴奋,“我姐在城里头开公司。我有时间就去耍,只有我姐对我好!”
  刘主任有点奇怪,“既然你姐开公司,为啥子你不进她的公司做事,跑到工地吃苦打工嘛”
  “我姐的公司只用女的,不用男的。”
  “那是啥子公司嘛没得一家公司不用男人的。随便给你找个工作都比在工地打工好嘛。你说是不是”
  “啥子公司我不管,不过生意很好,进进出出都是女员工,我没看见一个男人。反正我姐给我安排的都是对的,都是对我好!再说,工地又不苦,我喜欢在工地上干活,还不愿意跟那些女的呆在一起哩!不过,刘主任,你就不要客气,你要我帮啥子忙你不要看我只读了初中,没得啥子文化,不过,我有的是力气,笨重活都能干,棒棒军都扛不过我!”
  这点刘主任完全相信,恐怕没有一个棒棒军有他这样的身体,充满阳刚之气,充满活力,而且体形近乎完美。刘主任越看越喜欢,像欣赏一幅画一样,眼中洋溢着赞叹甚至是羡慕。
  “嗯……”刘主任难于启齿,又不想把肚皮叫来。他很喜欢和小伙子交谈。肚皮一来,就把气氛破坏了,公事公办,小伙子马上就成了一个提供精子的工具。这样,一点人情味也没有了。以后再和小伙子交往,就不是朋友之间的关系,至少不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变成了工具使用者与工具的关系了。
  “这也没得啥子!”刘主任决定直率地告诉他,“小伙子,你晓得我们医院这个‘不孕不育试验室’是医啥子病的不晓得我们医院有一项业务,需要人的一些精液拿来做研究,如果研究出来,是对人类有好处的。我希望你能提供一点精液给医院,当然医院要付给你费用的,不会让你白提供的。”
  “晓得晓得!昕工地上人说,你们试验室是专门治不生娃儿的。他们说起来都笑。”小伙子又困惑地问,“不过,啥子是精液嘛我好像没得这种东西。要不,我去问问工地上其他人有没得。”
  刘主任意识到小伙子不懂“精液”这个比较文明的词,和王草根一样,必须用老百姓的说法给他解释。
  “精液嘛……”刘主任一时还真没想起来老百姓怎么说法,“普通人大概把它叫‘s6ng’的,差不多就是这个音吧!是男人身上流出来的一种液体。每个成年男人都有的,有了这个东西才能叫女人生娃儿的。”
  “啊!我晓得了!”小伙子笑起来,“我们工地一天到晚都‘song’啊‘song’的,特别是那些北方人。那是骂人话嘛,发起脾气也喊‘song’!不过,我从没看见过是啥子样子。奇怪!我身上就没有流出来过,只会流汗。好像我没得啥子‘song’!”
  小伙子已二十岁左右了,完全成熟,怎么会没有精液刘主任以为小伙子不愿提供又不好意思明说。
  “没得就算了!你也不用推辞,不想提供也没得关系。本来这就是完全尊重提供者意愿的事情,不能引诱更不能强迫的。可是你不要在意,你就是不愿提供我们还可以交个朋友的。以后,你万一要有个啥子病痛,头疼脑热的,尽管来找我。不要到别的医院去,乱花钱,还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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