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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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05-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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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秘书长说:“为什么呀?” 
  村民们说,认识提高了呗。 
  秘书长说:“哦?具体说说看!”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回答,种树好啊,发展了经济,又美化了环境,绿化了我们的家园。 
  “好啊,说得好啊,”秘书长连连颔首,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和老范,说,“能有这样的认识,不错,很不错嘛!” 
  我知道这又是老范他们事先安排好的。后来一问,果然这些村民都是事先找来的,他们中有村干部,还有乡办学校的教师和学生。老范颇为得意:“周书记搞得不赖,这些人说的都挺溜啊!” 
  第三天,现场会圆满结束了。闭幕式上,洪秘书长对于松县的绿化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他说才几年时间就进步这么快,说明县委县政府工作做得好啊。“你们是造福子孙,积了大德!”他很欣慰地说,“看来我这次在松县开现场会是开对了。” 
  会议结束后,省政府以文件形式把我们的经验发向全省,号召各地向松县学习,掀起植树绿化的新高潮。省市报纸专门辟出专版,电视台、电台还做了专题,声势浩大地对松县经验进行了报道。我心里却感到有愧,忐忑不安。宋书记从党校回来后,我向他作了汇报,并真诚地进行了检讨。宋书记并没有过多责怪我,他说从党性原则上讲这样是不妥的,有弄虚作假之嫌,好在事情并没有产生后果。“这样也好嘛,”他扔给我一支烟说,“这对我们也是一个促进,坏事可以变好事嘛。”正说着话,老范从外边进来了,宋书记突然高起嗓门大声说:“老范啊,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胆!这种事也只有你能干出来,简直瞎胡闹嘛!”老范红着脸,做出一副腼腆的样子,说:“我该死,我该死!”宋书记哈哈大笑,用手指头轻轻点着他说:“是该死!出了问题,我看你是吃不了兜着走!”我真有些糊涂了,不知这究竟是批评还是表扬。 
  我在松县挂职不到两年就被组织上重新调回报社担任副总编了。离开松县后,我与老范的来往逐渐少了,不过联系并未中断,关于他的情况,通过一些熟人也时有所闻。在我走后,老范可谓官运亨通,提拔很快,先是升了副县长,没几年又被磨正,当上了一县之长。有一次,老杜来看我——老杜就是松县组织部的杜部长,现已退居二线——他对我说,老范上得快主要是靠宋书记,别看宋老板经常敲打他,可骨子里还是对他欣赏有加。“怎么说呢?”老杜用一种说不上否定也说不上肯定的口吻说,“老范这人啊,贼大胆,身上有一股草莽之气,许多事情不照规矩来。别人不敢办,他敢;别人办不了的,他却办了。实事求是讲,这几年,他为县里是做了不少事。松县这两年发展也很快。从好的讲,这是有魄力;从坏的讲,就是目无组织纪律——唉,如今也是邪了,就是这种人吃得开!” 
  我对老杜的话不以为然。我说这种搞法长不了,如今与过去不同了,国家正在步入法治时代,草莽英雄已经吃不开了,老范那种搞法早晚要出事,我真替他担心啊。 
  我的担心不是没有根据的。几年后的一天,我正在会议室开会,新闻部的贾主任匆匆跑来把我叫了出去,说是有篇重要稿件请我过目。我一看标题《大青江发生严重污染事故,是谁开启了潘多拉的盒子》,不禁吓了一跳。“怎么回事?”我问贾主任。贾主任说,松县化工厂出了问题,大青江整个污染了,气味刺鼻,死鱼漂满了河面,估计损失在上百万元。洪省长已作了批示,有关方面正在查处。我说,松县化工厂不是整改过了吗?“整改个屁!”贾主任说,“他们搞的那一套完全是糊弄人的!调查组前脚一走,他们该咋干还是咋干!” 
  “那县里什么态度?”我说。 
  “还用说吗?”贾主任说,“没县里支持,他们敢吗?” 
  我知道这回事情严重了。“松化”是个严重的污染企业。该厂原在南方某市,后当地政府从环保需要出发,责令其限期迁出,于是他们便来内地寻找落脚之处。尽管该厂利税可观,可污染严重,无人敢于问津。就在四处碰壁之时,老范却主动找上门来,并许以优惠条件,该厂高兴坏了,于是一拍即合。但是,该项目上马却并不顺利,省市环保部门及大青江下游的几个县群起反对。老范那些日子上蹿下跳,到处找路子。有一回,他跑到报社来找我,也不知从哪儿听说环保局的吴局长与我是党校同学,让我出面请他出来“坐一坐”。碍不过面子,我给吴局长打了电话,但吴局长一听说是“松化”的事,便一口回绝。 
  “玉东老弟啊,那可是一颗定时炸弹!”吴局长在电话里很干脆地说,“这事你别管了,根本没商量,搞不成的!” 
  打电话时,老范就坐在一旁,吴局长的话他都听到了,可他并不死心。“我就不信,”老范不服气地说,“事在人为,我就不信在中国还有摆不平的事。” 
  此后大半年过去,老范再没来找过我。我以为这事肯定没戏了,可没想到一天夜里,老范突然打来电话,舌头打着卷儿,显然又喝了不少酒。他说,玉东老兄啊,“松化”就要上马了,“五一”举行奠基,你老兄可一定要来捧场。我说,不是环保局不同意吗?老范说,不同意不要紧,做工作呗!毛主席说过,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而共产党人最讲认真。总之一句话,我全他*的搞掂了。 
  我说你可真行啊!老范哈哈地笑着,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我早说过,在中国没有摆不平的事——这就是国情嘛!” 
  然而,“松化”投产不到一年,有关部门就不断接到投诉。大青江下游的南峰、五湖、东山等县深受污染之害,反映尤为强烈。每逢干旱少雨季节,大青江水面浑浊,异味扑鼻,并伴有死鱼漂浮。省市领导终于引起了重视,成立调查组进驻松县。调查结果令人不寒而栗,大青江水质污染已严重超标,必须立即关闭“松化”,方可彻底解决问题。那段时间,老范可急坏了,带着县里和“松化”的有关人员,像没头苍蝇似的乱飞乱扑,到处嗡嗡个不停,喊冤叫屈。他也来找过我,让我压住有关“松化”污染的报道。 
  “玉东老哥,”他一个劲儿地求情道,“你可是松县的老领导,你不帮我们还有谁帮我们啊!”他还说,他们正在全力做工作,而且已经有了转机。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新闻界万不可火上浇油。一旦媒体炒作起来,那就不好办了。我感到挺为难的,说这稿老楚已经批过了。老楚是报社的一把手,他批过的稿子我也不好压啊。老范说,你是分管老总,只要你肯帮忙,老楚那边我来做工作。我说你就这么有把握,老楚可不是好说话的人。“事在人为吧,”老范说,“啥样的人咱没见过啊!” 
  第二天,老楚真的来找我了,说是“松化”的稿先放一下吧,上边有人打招呼了,有关方面正在寻找更好的解决方案,这种时候我们还是谨慎一点,先看一看再说吧。我一听这话,自然是心照不宣。回到办公室,我给老范打电话说,你老弟牛啊,手眼通天,不简单嘛!老范说,牛个屁!一句话,装孙子呗,全靠弟兄们帮忙了。“噢,对了,”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眼下正是吃螃蟹的季节,我让办公室搞了几篓子螃蟹,明儿就给你送去。” 
  我说:“大青江的螃蟹我可不敢吃。” 
  老范说:“你别怕啊!咱俩谁跟谁啊?都十几年的老朋友了,我他*的能害你吗?这可都是河里养的,和大青江可不沾边。” 
  过了一段时间,松县污染的事就逐渐平息下去。又过了一段时间,就听说“松化”向污染开战,取得重大进展,建起了一座全省最大的、也是最现代化的污水处理系统。该系统日处理污水可达50万吨,从而有效解决了大青江污染问题。 
  夏天到来的时候,省里组织环保部门及新闻单位前往“松化”检查。我也被邀请前往。在欢迎会上,老范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老范说,治理污染人心所向,势在必行,这对实现社会经济可持续发展具有极其重大的战略意义。我们要以“三个代表”为指导,吸取过去的教训,下大决心,彻底治理污染,绝不为眼前的蝇头小利而砸子孙的饭碗。老范的讲话掷地有声,慷慨激昂,赢得热烈掌声。欢迎会结束后,大家参观了“松化”的污水处理系统,亲眼目睹了污水经过处理变成清水的过程。老范说,经过处理的水,水质已相当好,完全达到了饮用标准。说着,就让人拿来茶缸,从中舀起一些,当众喝了几口。洪副省长(即原来的洪秘书长)高兴地说,百闻不如一见,今天亲眼所见,我这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可是,谁能想到,那次检查还没出两个月,大青江却发生了严重的污染事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急急地浏览了一下稿件。据稿件云,这次事故的直接原因是松化擅停排污设备,违法超标排污所致,加上近日我省境内出现两次大规模降雨,沉积的污染物被暴涨的河水冲起,导致水溶解氧急剧下降,造成松县河段出现大面积死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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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这老范咋恁糊涂?排污设备怎么能随便停呢?” 
  贾主任笑着说:“什么叫随便停啊?那排污设备平时压根儿就不开,除了检查团来时作作秀,完全是个摆设。” 
  “这是真的?” 
  贾主任耸耸肩:“要不说他们明一套,暗一套,阳奉阴违哩。” 
  回到会议室,我也无心开会了,正琢磨着如何处理这个稿子,手机响了。我一听是老范,忙出了会议室。老范说,大青江污染的事你都知道了吧?他的声音听上去火烧火燎的,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我说,能不知道吗?稿件都写出来了。“怎么回事啊?”我说,“排污系统为啥不开?这不是找死吗?”老范解释说,排污设备运行起来费用太高,一天光成本就要十几万,开不起啊。我说开不起你建它干吗,老范说不建能行吗,上面通不过啊。“那你就玩假?”我说,“可这种事能玩假吗?”老范有气无力地说,谁想到后果这么严重。“玉东老兄,”他停了一下说,“眼下可是生死关头,你无论如何要拉兄弟一把啊。” 
  我说,这回我可帮不了你了,洪省长已经批示了。 
  老范说,洪省长那边我正在找人做工作,稿子你先别发,一旦见了报,我就死定了。他的声音里这时已带了哭腔,一口一个“玉东老兄”地叫,弄得我竟有些于心不忍了。 
  “那好吧,”我勉强地答应道,“让我试试吧,顶不住你可别怪我。” 
  老范连声感谢。可他想得过于简单了,在如今这个信息时代,谁也无法一手遮天。几天后,南方的一家报纸率先捅出了消息,接着全国大小报刊铺天盖地,掀起轩然大波。互联网上更是沸沸扬扬,一片讨伐之声。省报不能再沉默了,发稿前我拨打老范的手机,打了几次对方都关机了。我又打他的秘书小董的电话。小董说,上边正在找范县长谈话,可能是要做出处理吧。我说怎么处理。小董说,现在还不清楚。 
  当天傍晚快下班时,报社接到了省委省政府关于严肃查处大青江污染责任人的明码电报。电报称,震惊全国的大青江特大污染事故,是松县化工厂顶风作案,偷排、超标排放污水所致,情节恶劣,后果严重。现已初步查明,事故造成死鱼20万斤,直接经济损失近120余万元。省政府已责令松县政府关闭肇事企业,彻底切断污染来源,并依法对有关责任人做出处理。在一长串的处理名单中,老范首当其冲,被免去县长职务,并受到党内记大过处分。 
  老范被查处后,有一段时间赋闲在家,情绪低落。可没多久,他又蠢蠢欲动,试图重新复出。那段时间,他常往省城跑。有一次,他来报社找我,我请他喝酒。谈及那次事故,他依然愤愤不平。 
  “我图个啥呢?”他一边喝酒一边说,“我那么做,还不是为了松县的发展,为了松县几百万老百姓吗?” 
  我婉转地提醒他说,你的动机或许是好的,可结果适得其反。“最关键的是,“我向他指出,“你那套做法已经行不通了,误国误民还误己,要接受教训啊。” 
  老范卷着舌头,竖起筷子向我猛地一摆。 
  “屁的教训啊!”他说,“算我倒霉,撞到枪口上了。” 
   
  【作者简介】季宇,男,江苏泰兴人,1952年生于安徽芜湖,曾下农村放插队落户,服过兵役。1979年入安徽大学学习,毕业后在安徽中医学院古籍部工作数年。著有小说集《爱的变奏》、《当铺》,长篇小说《段祺瑞传》、《权力的十字架》,长篇纪实《共和,1911》,电视剧《徽商》、《辛亥革命》等。现在安徽省文联《清明》杂志任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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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妹卦
盛可以 


  夏天一蔸一蔸插下去的秧,像采西一样熟透了,有经验的农人,一眼就看穿饱满谷壳里的粉白米粒货真价实,在最佳收割时期,抓紧时间将它们放倒。采西并不担心自己会烂在地里,她对开花结果之类的自然循环认识不多。总之,在姐姐采微没对象之前,她还得在原地生长。 
  没有比采西一家更善良的人了。采西舍不得弄死活蹦乱跳的鱼虾。桌子上有蚂蚁,她等蚂蚁爬开再擦桌子。锄土时发现蚯蚓,她便将整堆土挪开。狗朝她吠,她举起双手退到墙角。猪崽叼走作业本,她扯住作业本和猪崽拔河。村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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