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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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风流-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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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试。俟有斩将搴旗之功,方承思赏,不然臣愿一体待罪。”天子大喜道;“卿所保举何人,现在何处?”梅公子奏道,“姓孟名奇,现在赵汝愚斋中。”天子即敕旨宣召入朝。话分两头,且按下休题。
  却说程松侍立两班,初听得谢恩的是梅酸之子,心上又惊又疑。后来又听说不用赵汝愚出使议和,保举什么孟奇出征,不觉惊疑变成怒恼。只因圣上问答正忙,不敢参辩,一腔火性郁耐住。今见宣召孟奇出旨,捉个空隙,连忙俯伏奏道:“启陛下,此非梅馥之子,不知何方棍徒假冒,漫天狂言误国。据臣谬揣,实赵汝愚抗违君命,暗使假冒,蛊惑圣聪。请速付典刑,一并治罪。”天子惊问道:d(汝果认得他不是梅馥之子么?”程松道:“臣虽未识面,但梅馥止有一子,众所共晓。前因获罪韩侂冑巳经拘执付狱,尚未正法。何今忽又有一梅馥之子,情弊显然,愿陛下犀照,毋为奸人所惑。”天子道:“你说得罪韩伲冑,这是他好处了。”对梅公子道:“朝廷之上,难道你敢于玩法如此,是真是假,须实供吐。”此时梅公子吃惊非小,又不知是程松,正在迟疑,忽承天子问及,奏道:“臣该万死。假冒之事,实在当年待罪之时,不在今日承恩之日。”遂将父亲被戮,僧舍读书,程松起祸,徐魁救主,前后始末,细细奏上。天子惊怒道:“程松固结奸党,陷害梅馥之子。孰知忠臣之门,复出义仆,所以在狱者认假为真,而应朕召者认真为假。则梅干之假冒无凭,而程松之奸恶有据。即刻革去冠带,着三法司审问,处决回奏。正是:
  讐人相见,分外眼明。
  梅公子晓得就是程松,暗喜,一霎时无意中恩仇尽白。此时赵汝愚率领孟宗政,俯伏候旨。赵汝愚也把程松陷害梅公子,徐魁代主的情由,细细陈了一遍。天子大喜。一面敕旨宣召徐魁,一面宣孟宗政上殿。龙目一顾,道:“这豹头燕颔,是个将才。朕得此奇士,何患劲敌不克,耻愤不雪哉!”徐魁已至丹墀,圣上问起情由,徐魁一一奏对。又将程松暗使行刺谋害,亏狱官李炜仗义,苟延余喘以至今日,揭覆盆得见天颜,重逢幼主。圣恩之浩荡,固生当殒首死当结草。说罢,潸然泪下。圣上抚谕道;“朕当旌奖忠义,励俗风世,使纲常名教,万民知所尊仰。”梅公子等俱各谢恩出朝,一齐到赵汝愚衙里来。徐魁对着赵汝愚、梅公子拜倒在地,说道:“小主人今日蒙圣恩奖擢,表扬先老爷之精忠,皆赖赵老爷再造之恩也!”赵汝愚忙扶起。梅公子道;“若论到今日,你倒该受我一拜。当日若不挺身救我,焉得有此今日。”推逊了一回,只得各相揖过。孟宗政与徐魁也叙了礼坐下。徐魁只是侍立不敢坐。赵汝愚道:“请坐了。”徐魁鞠躬答道:“主人与赵老爷在上,小人焉敢坐。”梅公子道:“今日之尔我,俱系朝廷命臣,感恩敬义之情则有之,至于主仆坐立之礼则无也。”徐魁答道:“恩之所在,即义之所在。小人受主人之恩,自当报恩以全义。恩义为立身之大节,主仆为名分之大关,岂可因一时报恩之小义,而变万古纲常之大礼乎!小人虽微贱,蒙皇上加思于礼法之外,凛凛乎愈以礼法自持,怎敢倨坐犯上耶!”梅公子与赵汝愚、孟宗政愈钦服其卑礼谦小,俱立起身来,各相劝勉,待徐魁肯坐,然后互相坐定。徐魁又下个礼,方打旁侍坐。梅公于与徐魁阔别几载,今日忽得聚首,真个相敬相爱,各谈心事。谈到悲伤受苦处,不禁泫然泪下,谈到否极泰来,不觉跃然起舞。两个人叨叨说了半晌。赵汝愚与孟宗政听了,也不觉忽而为之悲,忽而为之喜。正是,
  别来无数悲欢事,
  尽在今宵叙话中,
  堪笑当时旁听者,
  悲欢不觉也情同。
  看官,我们看小说的,看到喜处也喜,看到苦处也苦,何况赵汝愚,孟宗政当此际者,如今待在下再说。那徐魁对梅公子道:“先老爷灵柩尚寄在云水庵,小人时刻挂念,虽不能亲往拜奠,每逢节局,遣人致祭,吩咐庵主看管。今老爷当请旨谕葬谕祭,完此一段大事,庶无遗憾。”梅公子道:“这是子道所当然,不消说得的。但我历尽艰苦,飘泊几载,今幸拔云见日,以为冤白愤雪则可,若以为功成名遂则未也。故一见孟兄之豪侠,便执鞭附骥,一闻疆场多事,每奋志着鞭。弟一先要奏圣上寝此和议,保举孟兄立了功绩,以后及于葬祭耳。”孟宗政起谢道:“自不过岩穴之匹夫,忽蒙垂青得附青云之上,敢不扫除劲敌,助梅兄成事,以报知遇。”正谈论间,早排上筵席,刚要举觞,长班进禀,李焕文求见。梅公子忙出迎接,叙礼逊坐。梅公子致谢道:“蒙亲翁天高地厚之恩,不弃寒微,结为丝萝,使好人不得肆其志。今日之承恩谬奖,皆赖荣施,此恩此德不啻铭心缕骨也。”李焕文道:“一来仰令先尊大人之精忠,二来敬小婿之高义,故敢以小女侍奉巾栉,得承忠义之训,弟有何德,敢叨谬誉。”赵汝愚举觞劝饮,长班又进报,马老爷在外。梅公子大喜,正要出迎,只见马有德巳踱进来,俱出位迎接,叙礼送席。六人谈笑欢饮,觥〔筹〕交错,各极酩酊而散。徐魁与主人话浓,也留宿赵汝愚斋中,与梅公子抵足而卧,准准谈了一夜。真个:
  谈心嫌夜短,
  知已引杯长。
  次日旨意下来,梅公子加兵部尚书职衔。孟宗政除授挂印都督,率领精兵三万,前往讨贼。赵汝愚免口出使议和,原居旧职办事,待平寇有功,一并升赏。李焕文。徐魁另行授职优奖。梅公子、孟宗政等,俱承旨谢恩,彼此欢喜不尽。独徐魁因念主人几载暌隔,暂得相逢又要远别,心中快快如有所失,意欲请旨同往。遂与梅公子说道:“主人出征,勤劳王事,小人怎敢希图安佚,愿执鞭随蹬,便于朝夕侍奉。”梅公子大喜,同孟宗政入朝谢恩,又把徐魁一节奏准。圣上敕旨除授徐魁监军之职,限三日内起兵。梅公子、孟宗政检阅兵马,申饬号令,一一严整,宰牲祭了中军帅旗。孟宗政又拜祭了两口宝剑。圣上赐梅公子、孟宗政,各人御酒三爵,.锦绣大红战袍各一袭,尚方剑各一口,谢恩出朝。正是:
  剑吐双虹飞北斗,
  旗翻孤隼卷秋云。
  君思切体征〔袍〕重,
  愿扫妖氛树异勋。
  赵汝愚与马有德、李焕文,俱置酒郊外饯行。梅公子、孟宗政,徐魁,俱戎服装束,灿烂耀日,自不必说。各饮三杯,跨马一拱而去。但见行伍整肃,旗旒鲜明,炎炎赫赫,不愧天朝兵将:赵汝愚等喷啧叹赏不已。神口赵汝愚亏梅公子挺身保奏,免却一番辛苦,许多口忧,暗暗感激。但奉命出征,未知胜负如何。小姐姻事,尚未完配,殊切忧思,日后未可料也。看官,原来赵汝愚立志要把冯小姐与梅公子配合。但认做己女,在梅公子面前,并不题起赵即是冯。小姐面前亦不说明梅即是木,彼此葫芦底,且按下不题。
  却说梅公子约束兵马,逢州过县,真个秋毫无犯,欢声载道。不一日到了敌所,扎下营寨。这是边疆地方也。杜诗云,
  何处吹茄薄暮天。
  塞垣高鸟没狼烟。
  游人一听头堪白,
  苏武争禁十九年。
  梅公子号令严肃,不就轻敌。一面励兵秣马,一面遣精细打探贼势。原来一向举将非人,又兼口调掣肘,怎肯戮力效死,所以屡战屡败,张了贼人之威。精细探得贼兵有数十万之众,官兵在迩,藐不知畏,四野散处,凛不可犯也。梅公子与孟宗政道:“人众必粮缺,持久则约束宽而散,口战必克矣。然而,以我三万之师,敌彼数十万之众,非可骤也。以寡御众,非智不克。兵法有以缓待急之道,必须绝其粮道,日与挑战而不与战者数四,然后可克也。”于是拨徐魁统领精兵五千,夜行袭北,屯扎关口,绝其来饷。孟宗政左排五花,右列八门,扬旗挑战。及至贼兵四起而又坚壁持守,不出一骑。如此者数日,贼营缺饷,拨兵杀出关口。怎当得徐魁营垒坚密,犹如铁桶,不与兵战,仅打一炮名为大将军,贼兵打成一条血路,有十里多长。那边梅公子探知消息与孟宗政道;“贼势衰安,可进兵矣。”于是孟宗政将号旗一飈,二万精兵奋勇前驱。自己手舞双剑,先锋拨马,如入无人之境。只见贼兵四面绕合,将孟宗政军马团团围住,斗个不迭。亏得梅公子率领五千铁骑,飞速冲阵以为应兵,徐魁一支兵又袭其后。前后夹攻,贼营大败。准准自卯至酉,杀了一日,杀伤无数,血流成河。襄汉等处,凡贼窃据之地,尽行恢复。降者发粮赈济,籍其少壮者,号为忠顺军。由是威名大振,一面报捷朝廷,一面赏劳军士,奏凯而回。从此边疆安静,不事干戈,皆梅于,孟宗政,徐魁三人之力也。正所渭:
  天涯静处无征战,
  兵气销为日月光。
  且将梅公子得胜还朝一节,留作后文,再说这里闺英小姐一番。逃避事犯嫌疑,料叔父不知怎样翻唇弄舌,污蔑芳名。为此冒险献策,邀个奖誉,以塞众口。果然钦赐为闺中学士,一番荣耀,已不得奏复本姓,请旨发葬,显扬父母。不意义父又以辞婚起祸,忧心如结,未及到此。今喜得兔了和议,仍居旧职,释此愁肠,不妨乘间把心事婉曲详陈。为此对赵汝愚道:“非孩儿情薄有违膝下,孩儿痛念冯氏宗祧,已无其人,倘邀圣恩容复本宗,出姓扬亲,请旨祭葬,完此一段隐情,自当永娱膝下。未知爹爹尊意如何?”赵汝愚大喜道:“孩儿之言甚为有理,我不过为汝伶仃无依。又令先尊所托,所以叨受一拜,岂有他议于其间哉。且汝守贞全孝,才略钦动朝廷,老夫正喜出望外。我当力奏圣上,复姓扬宗,诚旷代奇勋,我亦有荣施焉。”说罢,遂进书房缮写奏章,上呈道:“臣赵某奏:为代陈悃愫,恳恩特奖,以励风化事。钦赐闺阁学士赵英,实系刑部尚书冯又玄之嫡女。伊亲乏嗣,中年双逝,遭叔又敬,估产逼嫁。英惧祸改装,奔臣托庇,以臣与玄系内兄弟之戚也。夫英好学能文,堪拟班婕妤之重生,守贞尽孝,奚殊缇萦女之再世。是以冒威献策,蒙赐今职。窃惟妇德通乎天听,既沐圣恩于覆载,而经略出自深闺,足征庭训之渊源。伏惟陛下悯念柩木久暴,窀穸未卜,勃赐葬祭,复姓本宗。则英一才女,喜双亲无嗣而有嗣,渺渺忠魂,沾天贶生女胜生男。风俗由此而日敦,士心从此而益励者也。臣不揣冒昧代陈,俯伏待命之至。”赵汝愚进此奏章,与冯小姐指望批准。正在踌躇,次日喜得就有旨下道:“故刑部尚书冯又玄,系先帝老臣,退娱丘壑,高风可嘉。惜其承祧无嗣,止生弱女,遭叔不良,拜戚赵姓为亲。女既学识兼优,何异男子,今已赐爵学士,准复本姓,归里葬祭。着该部行勃彼处,有司监奠。冯又敬着地方官惩治。钦此。
  赵汝愚与闺英小姐接旨谢恩,欢喜不尽。但旨内把畏天惩治,虽觉痛快,在小姐心上转为不安。这也是小姐的好处。赵汝愚忙收拾起身,船头上竖着水牌,极大〔的〕五个金字:“钦赐女学士。”又高脚牌两扇,写着钦赐恩荣葬祭。所过州县迎送,好不热闹。但此去,冯畏天见了侄女,不知作何状貌也。
   
  





                        


第十八回    女学士荣归惊叔 新媳妇写书救翁


  红云头上,青云足下,谁不羡逢时。试问雄心口筹大志,愧杀须眉士。龙睛燕颔封侯格,未遇有谁知。一朝奋翮,三军惊咳,方显是男儿。
  右调《少年游》
  话说冯畏天吞噬侄女的聘金,定了媳妇,十分得意。孰知一场出丑,变成恼恨。然打听得程慕安与待月和好,不说起追讨聘金,又十分放心。一迳搬过去住了乐天的宅子花园,现成产业一样收租放债,仍旧宦家行径。石秀甫,范云成做羽翼,包揽词讼,不论大小事情,投着他无不罄家。凡遇宪台孥访,全仗钱神,稳保无恙。访一次倒加了一道勃,府县俱置之不问。一日冯畏天正在大厅上哄聚人众,讲一件人命事。只见两个公差走进,把手一拱道:“你们好热闹聚在一块儿讲些什么?也该插我一脚儿。”冯畏天认得一个叫日里鬼,一个叫铁夜叉。对他道:“二位真是千里眼,顺风耳,才在这里讲和一件小事,你那里就晓得了,请坐了好讲,少不得要到大爷处,批个烧埋的手禀。”两个公差笑一笑道:“多蒙挈带我们赚银子,只是有一言奉告,大爷相请,有什么话说,就要去的;”冯畏天吓得面如土色。想道;“不知那个告我。”对公差道:“借签票一看。”公差道:“签票是没有,有个唤单儿在此,朱笔写着,速唤生员冯又敬到衙会话。”冯畏天接来,看了会话,料无大事,把惊魂释了一半。众人见公差拘促,一哄儿散了。冯畏天随着公差到县,知县正未退堂,冯畏天上去行过礼,说道:“蒙老父母呼唤,不知有何赐教?”知县问道:“你的侄女可知他到那里去了?”冯畏天道:“前程慕安有拐逃呈词在老父母案下,老父母差捕快缉获,至今未有消息,还求老父母严饬催缉,以儆风化。”知县冷笑一声道:“你认定是梅干拐去的么?”冯畏天道:“生员焉敢诬陷梅生,污辱先兄的门风。因其托迹为奴,出入庭闱,后又假名仗义,彼此不知去向。这节事难说个无心而遇,道路口碑,如同一辙,生员岂能为之掩饰。恐程慕安不能忘情,还要求老父母进获正法哩。”知县道:“好,你说得有条有理,使人着实可信,但是本县已缉获消息在此,却不是梅生拐去,倒是圣上拐去的。”知县把惊堂一拍,就变色起来道:“本县今日请你来,特特与你说知。』冯畏天吓来像青天里霹雳打了一下,拜倒在地,求老父母赐教〔明〕白。知县叫门子取京报过来,冯畏天接来观看,有献策中选赵英,钦赐闺阁学士。又赵汝愚一本,代陈悃愫,恳待奖以敦风化事,奉旨复姓冯英,准赐荣归祭葬等语。冯畏天看了,吓得通身冷汗,满面红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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