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楼重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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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楼重梦-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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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遍天下已接奉恩诏,臣民共庆;且各督抚奉元帅檄谕,凡已往罪恶,不必追究,一体安戢,那此奸民就个个怀德畏威,改恶从善。至于东省各属城垣、衙署、民房俱经修整齐全,一切承办官员见小钰赏罚公明,宽严并用,也各自竭力尽心,民沾实惠。虽久经兵燹,却依旧民蕃物阜起来。更兼各省田禾丰茂,足有十分的收成,真是君明臣良,天庥滋至,万民乐业,四海升平,贼盗不兴,干戈永息。变乱之后,经此一番整顿,实在景象一新。 
  那小钰的功劳确也不小,但是他见了考选王妃的旨意,原想待到班师回京之后,面奏圣上,免了舜华的考。谁知连接广东督抚详文,说使臣船只两次遭风,打回海口。守了多时,才于四月尽边,重复开放去了。小钰一算等待使回,总得秋天。 
  班师之期尚早,若舜华考取了,又费一场周折。只是这事止好面陈,不便形诸章奏。因此想个主意,瞒着两个姐姐,写封家书,求母亲回明老爷、太太,预先确定了舜华,叫他不必与考的话,即日差官送京。 
  那宝钗接到了便去禀知贾政、王夫人,贾政道:“事不宜迟,快去与史姑娘商妥,就好行聘。”王夫人就带了宝钗去求这头亲事,料是一说就成的。那知湘云早已想到,和公婆商酌道:“贾家姻事何尝不好?若比到太子亲王到底差些,不如待考过了,若或不取,再对未迟。”这日听见王夫人等到他家里,早知来意。果然他两个提起这话,便推道:“我是寡居,不便做主,须得请公婆的示下。”宝钗说:“这个自然该请示的,快去说明,好选日过礼。”湘云假意去了一会,回来说:“公婆说联姻贾府,极光彩的,有什么不愿?但是降旨在先,若此时赶着对亲,竟是有心规避,一经察出,还了得么?须待考过之后才好议婚。”王夫人道:“考取了,就要册立。那里还能议婚?”湘云假意进出了几回,只说:“公婆执意要等考后才定。”宝钗还要恳求,王夫人生气道:“不必说了,谅来不能仰攀的。”就站起身,叫打轿回去。湘云再三挽留吃饭去。王夫人说:“我们不为着要吃饭来的,别费心罢。”湘云虽则心里过不去,因为是女儿大事,只得由他们回去了。 
  王夫人气匆匆到家告知贾政,贾政说:“这也怪他不得,谁不爱拣高枝儿飞?只是小钰现在办理灾赈,若得了这个信儿,恐怕没心没绪了。不如回他个信,说现在商量办理,且安了他的心。待到七月尽边,才告他实信,那时他知道考期已近,也无可如何了。”宝钗听了,只得依着这话,写书交来差带回。 
  小钰得书心中安稳,其时抚恤事宜办有章程,不必亲身查察,便挑了几十员实心明干人员,往来各处监督。自己却同了二位姐姐,回到济南省城,在帅府往下,日日玩笑,十分得意。 
  其时正当炎夏,天气热得很。小钰吃过了午饭,叫两个清秀小宫女舀了香汤,关上房门,替他擦背洗澡。有一个老实些的,只管擦背,口也不开。那一个名叫宫梅,年纪十三岁了,生得妖妖娆娆,偏替他擦腿,把小钰引得动起兴来。宫梅就笑着说道:“怪不得元帅爷要封王的,肚子底下比咱们多了一个指头儿呢。”小钰也笑道:“你没有指头儿,却多了一张嘴,自然该做宫娥的了。”宫梅说:“我的嘴专会咬指头儿的,王爷敢给我咬么?”正在调笑,只听见门外碧箫的声音,喊道:“钰兄弟,快来瞧瞧,薛妹妹要不好了。”小钰连忙应道:“我就来。”便急急的揩抹了身,穿上衣裤,赶将过去。 
  只见宫女们都被碧箫支使开去了,自己呆呆的坐在旁边看着,又见蔼如坐在椅上,靠着桌子在那里哭。小钰忙问道:“姐姐为什么?”蔼如摇摇手道:“别大惊小怪的,叫人听了笑话。”小钰便轻轻的问道:“究竟是怎么样?”碧箫道:“他好端端便起血来了,又多得很呢。”小钰呆着想了一想,问:“是大便是小便?”碧箫说:“是小便!”小钰道:“快给我瞧一瞧,才好医治。”蔼如说:“放屁,这个地方那许人瞧的?”小钰道:“不许瞧,就没法了。”碧箫说:“你诊诊脉,开个方儿就是了。那有瞧的道理?”小钰说:“姐姐,我何曾会诊脉开方?不过照着天书上画道符。但这符有几种,须要对症画的。或是心血,或是肺肝上的血,或是小肠的血,种种不同。总在颜色的浅深上分辨。倘画错了便不灵验,白送了蔼姐姐性命。”碧箫、蔼如听了这话,很有些信他。究竟不知肯给他瞧不肯?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医病符偶然戏谑 限体诗各自推敲    
  碧箫听小钰说来有些情理,便布了蔼如的耳朵说道:“我们两人从前商议的话,难道忘了?将来同床共被,岂有瞧不见的?如今生死交关,就给他瞧瞧,也不是外人。”蔼如听了,不作声。碧箫就轻轻抱他躺在炕上,把银红纱裙揭开。只见绿纱裤上,已是浸得鲜红,便轻轻解开裤带,褪将下来。蔼如着了急,叫道:“我情愿死,不给他瞧的。”碧箫用力把他两腿捺住,说道:“小钰你远远站着瞧,不许动手动脚。”小钰笑嘻嘻的道:“我不动手,只是要辨那经的血,必得掰开了腿细细瞧的。”碧箫当真把他两腿往上一掀,掰将开来。小钰看个不亦乐乎,便道:“够了,我去画道符来,一医就好。”便忙忙回到自己房中,叫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宫女来,附着耳说了几句话,宫娥笑笑说:“容易,容易。我去取了来。”小钰便同着他来到蔼如那边,说道:“符已画好了。我不便动手,叫他来替姐姐包扎罢。”宫娥便将热水倒在坐桶内,说道:“我先替公爷洗净了,才好包呢。”小钰还笑迷迷站在旁边看,蔼如说:“你出去罢。”碧箫就一手推了他出房,忙忙闩上了门。 
  瞧那宫娥洗净了血,用帕揩干了,袖中拿出些折叠的细手纸衬着,用一个白绫制就的东西,捆缚停当。说:“公爷,你停一会,纸湿透了解开来,换些净纸依旧拴上。直等身上干净了才好解去。”蔼如说:“那有这许多符来换呢?”宫娥笑道:“这是叠的手纸,那里是什么符?”碧箫说:“你这白绫的套儿制得很巧,恰好缚在胯下,怎么预先知道就制端整了?”宫娥说:“我原是做来自己用的。还没有用,听见王爷说公爷要使,才送来的。”蔼如问道:“你也有这个病么?到底叫什么病症,会死不会?”宫娥又笑道:“那是什么病?何尝会死?这叫做月经,又叫月信。医书上说的: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七七四十九而天癸绝。其中有早的,十二三岁也就来了。往后每月要来一回呢。”蔼如道:“既不妨事,你去罢。别向人说。” 
  宫娥道:“我不说,其实人人是这样,也不必瞒人的。”说完,就往外去了。 
  蔼如气得满脸通红,说:“碧姐姐,我们竟上了小钰的鬼当,可恨得很。”碧箫道:“我和你同年,还大两个月,谅来也就会来。亏了你充了头阵,叫我学了乖,不然之个冒失鬼决是我做的了。”话未说完,小钰笑嘻嘻的走来,说:“医好了,要谢大夫的呢。”蔼如啐了一声,说道:“你这下流不堪的东西,往后我还肯把你当做个人么?”小钰忙作揖道:“冒犯,冒犯。姐姐恕罪罢。”蔼如又羞又恼,眼泪都挂出来了。小钰着了急,只得向碧箫作揖道:“姐姐替我劝解劝解,以后再不敢了。饶我个初犯罢。”碧箫道:“要我劝解,你须得实说,是谁教你的?你又不曾瞧见医书,怎么小小年纪就知道这些?” 
  小钰道:“实告诉你,前年在花园里和授钵玩儿,摸他裤裆硬帮帮的,解开来,瞧见这个东西。问他他就细细的告我知道。 
  我后来问淡姐姐、彤姐二人,都说还没有来。”蔼如听了,便冷笑道:“你可算了个人,连尼姑腿缝里都摸到了。还要逢人便问,不害臊的。”碧箫道:“统是这群混账人,把小钰这下作东西哄诱得油透了。再大几岁,还不知怎样的坏呢。”小钰被他两个奚落得受不得,便往外一溜烟跑了。以后直隔了两三个月,蔼如才渐渐回过来,和他依旧说话。小钰也再不敢戏谑了。 
  这是山东的话。 
  如今 
  且说京里的事。那日已是七月初一,邢岫烟领了众学生到上房请安,王夫人便说:“今日是第一天填册,你们谅来都要去考的,须要抄个姓名年貌出来,好叫人去报名投卷。” 
  舜华道:“我身子不好,一些精神没有,不去考罢。”宝钗忙接口道:“保养身子要紧,不考很使得。”淑贞说:“我本读不多书,文理也平常,况且热孝在身,也不去考罢。”王夫人道:“若说有孝,淡如也是重服呢。”淡如说:“我是决要考的。”李纨说:“这个不能由你做主,匿丧应试,有不是的。” 
  正在讲话,兰哥儿也来请安。王夫人就问他考试的规例。兰哥说:“礼部和内阁细细酌定章程,已经奏闻。奉旨依议,官卷民卷分作两起,弥封卷头,填明姓名,年貌。还要填个已字、未字,有服无服,三代要注明存故,仕不仕。俟考定之后,拆开弥封,还要逐名引见,才填榜张挂。今早我从内阁下衙门,到礼部瞧瞧,见舜妹妹是第一个已早早填册投卷的了。我也把优昙三姐妹赶着报了名,如今各位姐妹也得开了单子交我去投纳,别迟了,落在后面。点名时,就要站着等候。”舜华吃了一惊,忙问道:“报了名不去,也使得么?”兰哥道:“临时患病不到也可,只是往后不准补考的,算拉倒了。”王夫人道:“这么说,只要填明白了,各人都准考的。你们快去开单,早些注册,省了临点守候。”众人就一哄的各去开了单来,交给兰哥去后,只见外面史湘云、李纹、李绮一同进到上房来,各各请了安,问了好。宝钗向湘云道:“妹妹大喜,舜姑娘第一个投卷,自然是第一名取中的了。”那湘云脸上有些下不去,只得支吾道:“我不知道,想是他爷爷顺便儿在礼部经过就报了名。”王夫人冷笑了一声,却不说什么。用过了茶,老妈、丫头们摆上饭来。 
  才吃完了,兰哥儿回来说:“都已报了名了,还不很落后。 
  这卷子却长得很,恐怕题目不少呢。”又说道:“我只说我家姐妹们都是奇才,如今瞧来,天下的才女却也不少。今日在内阁,见何阁学拿了他女儿的一首诗,说年纪只十二岁,相貌出群,闺名友红,即是南安郡王的外孙女儿。我瞧这诗隽巧异常,谅来十有八九是要取的。”宝钗问:“记得么?”兰哥说:“大家争着录了一个稿儿,我也誊了一纸在这里。”就在怀里取将出来,送给王夫人,自己便出房去了。两辈子的姐妹一拢都上去争看。独舜华听了有些厌烦,站起身往外就走。湘云说:“你不瞧好诗,往那里跑?”舜华听不见,径自去了。湘云忙叫丫头去追他回来,一面又挤来看诗。宝钗道:“你们都坐下,我念来众位听罢。”便念道:“题目是《恭步太年伯母张太夫人春闺原韵一律》,下注每句以次限藏花酒,曲牌、美人、官、鸟、地、药等名。”王夫人笑道:“有这许多唠叨,却不容易做呢。”宝钗又念道: 
  影转棠梨日晷迟,新黄娇额半途时。 
  声声慢听花间屐,小小轻勾镜底眉。 
  玳瑁奁中书恨字,鸳鸯机畔绣连枝。 
  芳心已逐辽西梦,百结丁香不自持。 
  众人听了都说:“果然好诗!”宝钗道:“花名、地名、药名,略觉犯实些,那‘黄娇’、‘小携、‘中书’却觉得十分巧妙。” 
  婉淑便对三个女儿说:“你们也该去做做。”王夫人说:“大家通去做首瞧。”便带了这一干人齐到馆里。 
  小姐妹们个个舐毫研墨,沉吟构思,只不见了舜华。急得湘云叫丫头各处分头去找,总找不着。不一会,优昙先做完交卷。 
  李纨道:“我做读卷官,你们完了都交给我念与众人听罢。”便念道: 
  灿灿金灯照影迟,帘前楼下若初时。 
  慢歌字字双声曲,戏谱青青十样眉。 
  车驾螭龙云拂袖,观临鳷鹊月衔枝。 
  正当阳景春光丽,万紫千红花总持。 
  宝钗道:“藏得都不着迹,算好的。但我只知道有个‘小青’,可有个‘青青’么?”优昙道:“是翟素的婢。”宝钗点点头道:“这若下却藏得更好。”婉淑说:“五六一联不象春闺,倒像宫词了,不很妥当。”李纨道:“我正取他这联说得冠冕,结句‘当阳’、‘红花’不但隐得不露,气魄也大。” 
  岫烟道:“他自来的口气比众不同呢。”说毕,只见瑞香也来交卷了。李纨又念道: 
  优钵罗花现相迟,交红友白误芳时。 
  一江风浪常惊梦,二月华年独画眉。 
  豸使空弹蕉叶影,鸩媒不嫁杏花枝。 
  小姑孰解伤春病,没药能治强自持。 
  李纨道:“这‘红友’藏酒名,倒也罢了。这美人名我却不知道。”优昙代应道:“徐月华是魏高阳王雍的宫姬。”李纨笑道:“结句真是他病鬼的口角,那第三、第六两句也很不吉祥。”宝钗说:“诗却极好,只不很唐皇些。”曼殊说:“我也完了。”李纨接来念道: 
  杏梁摇曳日光迟,王友珠娘恰并时。 
  小醉春风回笑靥,娇歌子夜豁修眉。 
  守宫正护深红印,吉菊新抽淡碧枝。 
  且喜太平多瑞兆,郁金杯在手亲持。 
  岫烟听了笑道:“他个通比我渊博,这首诗我就有好些不知道的。这酒名是那两个字?”宝钗说:“王友。”岫烟道:“官名、鸟名、地名我都想不着。”宝钗道:“‘吉菊’、‘太平’是知道的,那官名连我也想不起来。”曼殊站起身回说:“‘宫正’是《周礼》天官所属。”宝钗笑道:“真正老荒疏了,连《周礼》也记不得呢。”话未说完,那边淡如拿着卷子说:“瞧瞧,我的何如?”李纨说:“你自己有些得意的光景,谅来是好的。”就接来念道: 
  阴阴李径独行迟,腻粉琼酥懒御时。 
  悔误佳期韩寿约,谩夸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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