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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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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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那辆汽车冒着烟斜歪在路边。赶紧奔上前,见汽车的一个前轱辘已经被炸烂,陆雄飞一手抱着“哇哇”大哭的小开岁,一手搂着已经吓得散了神的叠玉,瞅着冒烟儿的汽车发呆。

  没见璞翠的影儿,我顿时就慌了,正要喊她,就听见卡车后面传来璞翠的哭声:“老太太呀!老太太呀!您可不能死呀!”

  我赶忙绕着汽车后面,就看见老太太和那个司机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璞翠跪在老太太身边哭成个泪人。

  我忙扑上前,伸手在老太太鼻子上试了试,已经没了气儿,也禁不住地大声哭起来“奶奶呀!奶奶呀!”

  叠玉又奔了回来,扑在老太太身上哭喊着:“奶奶,您不能死呀!您不能死呀!”

  这功夫,从日租界那边飞过来的炮弹接二连三地在附近炸响,陆雄飞跑过来,扯起叠玉,一边叫喊:“炮弹又落下来了!快躲躲呀!回头再哭!回头再哭!”

  这时,两个青帮保镖拖着块门板走来,忙不迭地将老太太抬上了门板。

  陆雄飞抱着开岁,拉拽着叠玉,我搀扶着璞翠,这一伙子人跌跌撞撞地往来路上奔去。

  就在我们刚刚离开那卡车几十步远时,就听见一声轰响,地面震得乱颤,那卡车竟爆炸开来,油火“腾腾”地烧起几丈高的火苗儿,把半个天都映亮了。

  陆雄飞叫了声:“妈的,好悬!”

  我们这一伙子人失魂落魄地进了家门,一直在门口等候的掌柜的忙问:“老太太呢?老太太呢?!”

  叠玉、璞翠和我都一齐嚎哭了起来。

  掌柜的急了,一把抓住我喊:“老太太怎么了?怎么了?”

  我哭说:“奶奶……死了……”

  掌柜的劈头给了我一个巴掌:“你胡说八道!”

  陆雄飞在一边说:“老太太真的没了……”

  掌柜的园瞪着眼睛喊:“没了?!不可能!不可能!!”

  陆雄飞恨恨地吼道:“是日本人的炮弹把老太太炸死了!”

  这功夫,奔在后面的两个保镖抬着老太太进了院子,掌柜的忙扑上去,看见亲娘一脸一身的血,又拿手往鼻子前试了试,顿时呆傻了。他拼命摇晃着老太太,见老太太半天没有丝毫的动静,“扑腾”跪在地上狠命地冲老太太磕头,嘴里一边哭唤着:“娘啊!娘啊……”

  我们也都跟着跪了下来,冲老太太不住地哭喊着磕头。

  掌柜的突然想到,对陆雄飞说:“雄飞,趁这功夫,赶快把叠玉和开岁送到英租界里边去。”

  陆雄飞点头,又问:“到了英租界住在哪儿呢?”

  掌柜的说:“去找惠灵顿先生,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说着,掌柜的就给英租界惠灵顿拨通了电话,拜托他找房子,照顾叠玉和小开岁。惠灵顿在电话里满口答应。

  陆雄飞也紧着带叠玉和孩子还有璞翠朝英租界赶去。

  送走了叠玉,掌柜的刚刚松了口气,突然,有人“砰砰”地敲衡雅斋的门,这可是吓了我们一跳。

  我壮着胆子问:“谁呀?”

  就听见怀玉在外边叫:“德宝,是我,快开门。”

  掌柜的忙打开衡雅斋的门,就见怀玉浑身是血地站在门口。

《玉碎》第二十七章(1)

见怀玉浑身上下都是血,掌柜的吓了一跳,忙抓住她的胳膊:“孩子,你怎么了?”

  怀玉只说了句我没事儿,就招呼身后的那个叫梅子和孙冉的女学生抬着个浑身是血的保安队伤员进了屋来,她一把将柜台上的物件儿拨拉到地上,将那伤员轻轻放在了上面。

  朝街上看去,才发现许多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都忙着把受伤的保安队和警察往救护车汽车上抬。

  掌柜的惊讶地打量着胳膊上戴着红十字袖箍的怀玉:“怀玉,你……这是?”

  怀玉只顾照看那伤员,头也没抬地说:“把家里的药箱子拿过来。”

  掌柜的赶紧吩咐我去,我跑到后面,把平日里预备急用的药箱子捧到怀玉面前。

  怀玉从里边翻出云南白药来,扶起伤员的脑袋,将药面儿囫囵个地倒在伤员嘴里,又叫梅子喂水,将药面儿全灌进伤员的肚子里。

  掌柜的看着伤员的血顺着柜台上趟到地上,忙问:“这老总伤得不轻呀,得赶快送医院呀,怎么抬到家里来呀?”

  怀玉在麻利地撕开那个伤员上衣,又解开他的裤腰带,一边说:“肠子都流出来了,要先包扎,再送医院去……喂,可要疼一阵的,忍着点。”

  脸像张白纸似的伤员点头。

  见街面上的伤员都运走了,掌柜的吩咐我打盆热水来,让怀玉和梅子、孙冉洗手。

  我赶紧悄声对怀玉说:“你吃枪药了怎么着?老太太出事之后,掌柜的就够难受的了!”

  怀玉愣了:“我奶奶怎么了?啊怎么了?!”

  掌柜的一下子哽住了嗓子了,眼圈也湿了。

  怀玉冲我叫:“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啊?您快说呀?”

  我的眼淚忍不住地掉了下來。

  怀玉更急了,跺着脚喊:“到底怎么着了呀?”

  掌柜的长叹气:“你奶奶叫日本人的炮弹炸……”

  话吐出了一半,他就说不下去了。

  怀玉猛然站立起来,手里的筷子掉到地上。

  我说:“奶奶已经……没了……人就在后院……”

  怀玉疯了似的朝后院里冲了出去。

  我赶紧跟了过去,将她领到停放老太太的偏房。

  怀玉瞧见老太太蒙着白被子,僵着身子躺在门板上,恐惧地念叨:“奶奶……奶奶……您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外边又“咣咣”地敲起门来,有人叫喊:“赵老板,快开门!快开门!”

  这是那个太监刘宝勋的声音呀,这兵荒马乱的大半夜,他跑来干什么?

  掌柜的虽然纳闷,但还是示意我去打开房门。

  刘宝勋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神色惶惶地说:“赵老板,有人在后边追我,快!快把我藏起来!”

  没等掌柜的问他的话,他就钻进帐房里面去了。

  刘宝勋苦着脸央求:“哎哟,您快给我想想办法呀!我可不能叫东北军抓起来呀!”

  掌柜的问:“东北军?他们不是在跟便衣队打仗吗?抓您干什么呀?”

  刘宝勋摇头:“哎!一句话说不清楚呀……哎,赵老板,万一有人找进来,您可得保我呀!”

  掌柜的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外边又飞速开一辆汽车,在衡雅斋门口一个急刹车,跳下许多保安队的人马,他们先将溥仪的那辆轿车团团包围,里里外外搜查个遍。随着就闯进来衡雅斋门里来。

  掌柜的一看领头的竟是金团长,郭大器也在里面。赶紧迎上去招呼:“金团长……”

  金团长只是点点头,冲郭大器命令:“派几个弟兄把前门后门都守住,不能有半点的马虎,谁要是放跑了人,军法从事!”

  郭大器也来不及跟掌柜的说话,就忙给士兵们下命令。

  士兵们拎着枪迅速四散开,将衡雅斋的前后门都把守得严严实实。

  金团长脸绷得紧紧的说:“赵老板,门外那辆车上的人是不是进您这儿了?”

  掌柜的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你们这是要找谁呀?”

  金团长焦急地:“我就问你他们是不是进这里了?”

  见掌柜的还在迟疑,金团长恼燥地叫起来:“赵老板,这可是天大的事呀!闹不好有人要掉脑袋的!你怎么还吞吞吐吐的?”

  金团长兴奋地:“是不是那个前清的皇上溥仪?”

  掌柜的蒙了:“皇上?没见呀?只是来了个太监……”

  金团长立刻走进帐房,却没见人影儿,探身一瞧,见桌子下面猫着个人,便喝了声:“嘿!出来吧!”

  不得已,刘宝勋只得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

  金团长上下打量他:“你是谁?”

  到了这份上,刘宝勋又摆起平日的架子,一边掸着身上的灰,一边慢腾腾地说:“你问我呀?我是大清国皇上身边的……”

  金团长啐了口:“呸!什么年月了?还大清国呢!我问你,溥仪呢?”

  刘宝勋瞥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皇上的名字也是你随便叫的吗?”

  金团长提大了声问:“少废话!溥仪在哪儿了?”

  刘宝勋带答不理地:“主子去哪儿,我当奴才的怎么知道?”

  郭大器上前喝斥道:“你蒙谁呀?他的汽车就在外边!告诉你,那辆车从日租界一开出来,我们就跟着了!”

《玉碎》第二十七章(2)

刘宝勋拍拍胸脯说:“嘿,那汽车是我开出来的,奴才开主子的汽车也犯法么?”

  郭大器上前说:“团长,这太监是个滑头!叫弟兄们好好教训教训他就老实了。”

  金团长说:“来呀!先把他捆起来!再不老实,就拉出去毙了!”
 
  刘宝勋顿时就软塌了,忙叫:“别!别!赵老板,您也说句公道话呀,我刘宝勋可是个老实人呀。”

  金团长一把抓住他的前襟问:“他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刘宝勋说:“他……去了大连码头……”

  金团长追问:“去哪儿干什么?”

  刘宝勋嘟囔道:“去码头还不就是上船嘛……日本人安排了条船……”

  金团长又问:“那船要去哪儿?”

  刘宝勋摇头:“这我不知道了……”

  刘宝勋忙又苦脸向掌柜的和我求援道:“我们主子怎么跟日本人勾搭,跟我可是没关系呀!你们可是知道我刘宝勋是个好人呀!”

  想到躺在门板上的老太太,我火气就拱了上来,冲刘宝勋吼叫道:“跟他妈的日本人勾搭的就没有好人!你知道么,我们家老太太刚刚叫日本人的炮弹炸死了!”

  郭大器转向刘宝勋,怒气冲冲地喝斥道:“你跟你们主子都他妈的没人肠子!来呀!把他结结实实地绑起来,押回局子里去!”

  刘宝勋吓得直哆嗦:“你们可不能杀我呀,可不能杀我呀……”

  掌柜的见他那可怜像儿,忍不住对郭大器说:“郭连长,他确实就是个伺候人的主儿,不是个坏人。真的不是。”

  直到全国解放后,溥仪写出了《我的前半生》那本书,我才知道,当年日本关东军为了成立伪满洲国,早就想要把溥仪弄到东北去当儿皇上。1931年日本人关东军特务和驻屯军组织汉奸便衣队在天津闹事儿,有三个阴谋,第一,是为了牵制张学良的东北军,叫他们在关内过不上安生日子,就没有心思再筹划进军东北老家;第二,“沈阳事件”闹出来之后,虽然西方列强睁一眼闭一眼,可是在国际上把日本人弄得很臭,那时候的联合国叫“国际联盟”作出了个决议,要求日本人在当年的12月之前把军队退回到“沈阳事件”之前位置,日本人耍赖,不想退,就弄出个“天津事变”来,这样一来,就有了耍赖的理由,同时也转移了国际上的注意力;第三,东北军早就留意了关东军要打前清皇上的的主意,所以一直紧紧盯着溥仪的一举一动,让溥仪外逃的计划迟迟不能进行。负责这事儿的关东军特务头子土肥原贤二诡计多端,计划着在便衣队把天津卫折腾个昏天黑地之时,趁乱将溥仪从静园里偷运出天津,然后再到东北去当什么满洲国皇帝。那天晚上刘宝勋跑到我们衡雅斋折腾的功夫,正是溥仪溜进海河边的日本一条叫《比治山丸》的汽船上的时刻,并且由许多日本军人保护着闯出东北军的重重关卡,逃到海上。后又换上日本海轮《淡路丸》号,一溜烟地跑到营口日本“满铁”的码头登了岸。如果不是“天津事变”,溥仪溜不出天津去,也就当不成什么满洲国皇帝了。

  见士兵们把刘宝勋押上了汽车,郭大器跟掌柜的叮嘱了几句平安话儿,就朝门外走去。刚要出门,他又回过头来:“听说怀玉参加了救护队,您要是能见到她,务必叫她多留神,注意安全。”

  我脱口说道:“怀玉就在后边呢。”

  郭大器走过去,轻轻招呼:“怀玉,怀玉……”

  怀玉似是从梦里醒过来一样,这才动弹了身子,转脸看见了郭大器,万分委屈地扑到郭大器怀里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叫:“大器,你要跟奶奶报仇啊!一定给奶奶报仇呀!”

  一传出中日双方正式谈判的消息之后,街面上就开始平静下来。跑到英、法、意租界的老百姓也都连续返回了自己的家。躲回家去的伙计们也先后回到衡雅斋。掌柜的连口气儿也没得喘,请来专门操持红白事儿的茶房师傅开始筹办老太太的丧事儿,同时把存放在棺材铺里的楠木棺材拉回家,将老太太的遗体安放进棺材里边,停放在了客厅正中。办理妥当后,掌柜的又亲自赶到大哥赵如璋家去报老太太丧信儿。

  见街面上已经有人行走,我也才敢从衡雅斋的门走出去,打扫门前乱七八糟的脏东西,清洗街面上的血迹。这一上了街才发现,衡雅斋左右和对面的店铺几乎都被砸了玻璃,还有的被扯下了窗户,踹开了门板儿,最惨的是铺面里的货物被抢得精光。相比之下,衡雅斋还真算是毫发无损。

  这功夫,陆雄飞摇摇晃晃地走了来,他打量着街面上那些被砸被抢的店铺,问我:“德宝,知道为什么吗?前后左右都遭了难,就唯独咱们衡雅斋连根毫毛都没动呢?”

  我说:“掌柜的好人有好报呗,再说了,咱们衡雅斋里供着那么些观音菩萨,他老人家保佑呀。”

  陆雄飞撇嘴道:“菩萨保佑?那老太太怎么遭了殃呀?告诉你,小野特别发出了命令,便衣队的人一律不准动衡雅斋。”

  我摇头:“小野?他能有这份好心?”

  陆雄飞得意地说:“你这就不懂了吧?他呀,是为了给我面子。”

  我哪里信:“李穿石在小野那儿说了你那么多的坏话,他还给你面子?”

  这时候,赵如璋领着全家人奔进院子,倒头跪在老太太的棺材跟前呼天抢地的哭起来。几个孩子也跪在地上“呜呜”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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