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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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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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上边的枪声停了下来后,又是一阵厮打的声音。就听一个日本人在上边用日本话激动地叫:“抓到了!抓到了!”

  小野对薛艳卿又是一个得意的笑,走上楼去。

  这时候,张必派来的轿车也到了,薛艳卿赶紧出门上了车。

  后来,听死里逃生的郭大器跟我说,小野上了楼见到郭大器的那一会儿,得意得很,他搓着巴掌前后左右地打量郭大器,像是瞅见一头稀罕的野兽似的。

  郭大器五花大绑地倒在地上,刚才跟小野的人马对打拼杀了一阵,气力已经用得差不多了,紧闭着眼睛喘着粗气儿。

  小野拿靴子尖儿按在他的脑门上,往后一使劲儿,将郭大器的眼皮儿扯开,嘲弄地说:“干什么闭着眼呀?你不是要杀小野吗?睁开眼睛看看嘛,小野就在你的面前呢。”

  郭大器看见小野,立刻睁大眼睛瞪着他。恨恨地啐了一口。

  小野取笑地说:“你的游戏已经结束了,下面就应该玩我的游戏了,让我来告诉你我的游戏规则……”

  冷不防地,郭大器“腾”地跃起身子,一脚踹在小野的腿上,一边大骂:“我操你小野八辈的祖宗!我就是死了,到了阴曹地府里我也得要了你的命!”

  小野的手下气恼地往郭大器身上一阵乱踢。

  小野也不恼,他拿过一把椅子坐在郭大器的面前坐下,笑眯眯地说:“你当然要死,因为你竟敢刺杀大日本国的军官。”

  郭大器又恨恨啐了一口,喊道:“我操死你妈!我爸、我娘、我妹子,全家人都死在你手里了!我不杀你才见鬼!!”

  小野耸耸肩:“这不怪我,你们全家知道了不应当知道的事情,危及到我们日本军队的声誉,我当然要采取措施……”

  小野扳下手枪的扳机,眯缝着眼睛正要开枪,突然闯进来一群端着枪的意租界警察来,一阵吆喝将小野等人的手枪都夺了下来。

  一个意大利警察用半生的中国话叫:“你们这些无法无天的中国人,竟然敢到我们租界里来绑票!都铐起来!带回警察局!”

  小野叫起来:“我们是日本人!我们是日本人!”

  那些警察哪里听他叫,三下五除二地就把他们都铐了起来。

  就这样,郭大器才没挨小野那一枪,在警察局里,他从天窗翻跳到楼顶,又悄没声地游过了海河,逃回了自己的军营。到后来他说起这件事来时,还再三掂量着那玉观音挂件,说是观世音和薛艳卿一块儿保了自己。

  意大利租界的警察究竟是怎么知道小野抓了郭大器?是不是薛艳卿报的案,薛艳卿却从来没对别人说过什么,直到她死。

  当知道自己的九个弟兄全部被日本人逮住之后,郭大器认定是陆雄飞向日本人告的密,便带着人马闯进陆雄飞的脚行问罪。踹开脚行的大门,郭大器就命令手下把陆雄飞抓起来。

  陆雄飞的手下一拥而上,赤手空拳地要跟荷枪实弹的官兵拼杀。

  陆雄飞倒还沉得住气,忙制止了众弟兄,问郭大器的来由。

  郭大器指着他的鼻子喝斥:“你他妈的装洋蒜!派到日租界去我的弟兄们都叫日本人抓起来了!我要不是别人搭救,也早见了阎王爷了!这件事儿我只跟你商量过,不是你卖了我们还是谁?!”

  陆雄飞忙叫冤枉,指天指地的发誓,自己决不会干这缺德的事儿!

  郭大器质问他:“你冤枉?为什么你自己的人没有一个出麻烦的?为什么我带去的人一个不拉地都叫日本人抓起来了?”

  陆雄飞突然想起自己跟臭劣咕交代过的话,赶紧派人去日租界去找他询问,但是臭劣咕却躲躲闪闪的不见。再派人去他家去打听,才知道他老婆孩子早就搬到进日租界了。接着又传来消息,说是臭劣咕升了官,已经当上便衣队的中队长了。陆雄飞立刻意识到了是臭劣咕搞的鬼,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喝过血酒的弟兄竟然背叛了自己,恨得他咬牙切齿直跺脚。他对郭大器说:“我自己的弟兄干出的这缺德事儿,我陆雄飞算是瞎了眼,要打要罚随你的便。不过我把话撂在这儿,十天之内,我把臭劣咕的人头送到你们兵营去。”

 
《玉碎》第二十四章(4) 

隔天晚上,陆雄飞带着三个弟兄悄悄地进了日租界,通过租界里边的青帮弟兄四处打听,悄悄找寻臭劣咕的住处。

  在日租界里,日本人的情报系统很是敏感,尽管陆雄飞一伙人的活动非常谨慎诡秘,小野还是得到了眼线的报告。
 
  陆雄飞一伙子人终于在日租界的一幢房子里找到了臭劣咕和他的老婆孩子。待陆雄飞说明了来意,臭劣咕顿时脸色煞白,“扑腾”就跪了下来,说是自己是那天酒后失言,才把郭大器一伙子人的事儿说给了李穿石,是李穿石向小野告的密。

  陆雄飞说:“酒后失言也罢,不是酒后失言也罢,反正是你坏了我的大事儿,我不把你交给东北军,他们就饶不了我。”

  说着,陆雄飞的弟兄要捆绑臭劣咕。

  臭劣咕和他的老婆赶紧给陆雄飞连连磕头告饶。

  陆雄飞也不搭理他们,铁青着脸走出门去。

  三个弟兄将麻袋往臭劣咕身上一套,绳子扎紧了口,像个物件似地把臭劣咕抬到门外的的汽车上,油门一踩就朝华界开去。眼看就要闯过旭街的路口了(也就是今天的和平路)到华界了,突然三辆汽车从三个方向一齐冲过来,将陆雄飞的汽车紧紧挤在中间。

  陆雄飞还没反应过来呢,小野就走了过来,他说:“陆大哥,我们日租界是个法制社会,不通过警察局抓人是不可以的。”

  到了这进退两难的地步,陆雄飞也只得硬着头皮应对小野了,他指着装着臭劣咕的麻袋说:“这是我自己的弟兄,犯了帮规,带回去让他给众弟兄作个交代。”

  小野将陆雄飞拉到一旁说:“陆大哥,要不是看在你介绍我入帮的面子上,你能不能走出我们租界还难说呢!我向你是借帮里的弟兄,为什么会混进来十个东北军的人来?”

  陆雄飞涨着脸:“我也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嘛……”

  小野冷笑道:“真人面前你就不用说假话了,我知道是东北军逼你这样干的,看在弟兄的面子上,我就不计较了。可是你又明目张胆地跑到这儿来抓人,我就不能不认真了。”

  说到这儿,陆雄飞气已经软了三分,但是他又实在不甘心就这么饶了臭劣咕,便坚持要把臭劣咕带回去。

  小野有些不耐烦,说:“陆雄飞,你仔细想想,便衣队都是些如狼似虎的家伙,万一哪一天我们没留神,他们说不定会擅自闯进华界,抢商号、砸店铺什么的。你老岳父的衡雅斋就在这租界的边上,日后一旦发生那样意外的事儿,有陆小飞这样的兄弟在,他不是还能关照关照衡雅斋嘛,是不是呀?”

  陆雄飞自然听出这话里所含着的威胁成分,而且这个威胁确实叫他心头一颤。盘算了会儿,他便强忍下这一口气,对小野一抱拳:“如果小野先生确实保证今后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能关照衡雅斋的安全,我就放陆小飞一马。”

  从来不喜欢中国人跟自己讨价还价的小野问:“陆大哥,你在我的租界里,还要跟我讲什么交换条件吗?”

  陆雄飞说:“就算是交换吧,您答应我的条件,我的四十个弟兄就会老老实实地留在便衣队里,如果不答应嘛……”

  小野笑着拍拍陆雄飞膀子说:“你可以放心,这个条件,我接受。”

  就这样,陆雄飞丢下了臭劣咕回到了华界。见到了郭大器后,他便说是李穿石有意灌醉了臭劣咕,从臭劣咕嘴里掏出实情,然后向小野告密的。郭大器立刻向上司作了报告,市政府很快作出了决定,开除李穿石的公职,并指令公安局迅速将他缉拿归案。

  李穿石是个机灵人,他一听说郭大器逃了回去,就知道自己在华界是再也混不下去了。于是就躲在日租界里不露面。后来在小野的劝说下,索性也进了便衣队,当上了张必的高级参谋。

  陆雄飞向郭大器作了交代之后,就派手下人挨家挨户到那些去了便衣队的弟兄们的家里撂下话儿,要当爹当娘的或是作老婆的都跟日租界的儿子、丈夫传信儿,凡是还认陆雄飞作大哥的,必须是人在曹营心在汉,不能真的跟日本人一条心,不准跟着臭劣咕跑。谁要是胆敢拿陆雄飞的话当耳旁风,谁就留神自己妻儿老小的性命!

  再说我们掌柜的,听说了李穿石的事儿,头一个反应就是要叠玉快着给洗玉打个电话,问他知道不知道李穿石已经被市政府开除公职,又遭公安局通缉的事儿?掌柜的心思就是想把洗玉劝回家来,让她明白跟着李穿石那样的汉奸,早晚是要遭罪的。可是洗玉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问到电话局,人家说李穿石在日租界的电话已经撤销了。就这样,全家人就跟洗玉断了联系。

  掌柜的还没来得及发愁呢,另一件愁事也越来越重地压上心头。那就是到英租界银行存放玉器古董的事儿一直没有着落。外边的风声越来越紧,他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惠灵顿的信儿,直到了阴历九月二十八号的晚上,惠灵顿才打来电话,说是英租界渣打银行腾出来个保险库房,掌柜的总算松了口气。他赶紧叫陆雄飞去预定卡车,自己则带着我和伙计们连夜把要运出去的玉器古董又仔细核对了一遍,不够牢靠的箱子也重新铆了钉子,捆了绳子。到了阴历二十九号的一大早,掌柜的就招呼我们把大大小小二十七只箱子搬上卡车。

  临开车的时候,陆雄飞问掌柜的:“要不要我跟着去呀?”

 
《玉碎》第二十四章(5) 

掌柜的说:“到那边有人帮着卸货,你就歇着吧。”

  陆雄飞撇嘴走到一边,他心里明白,老丈人一直戒备着他,从来不让自己过手衡雅斋的玉器古董。

  为了顺顺当当地到达英租界,掌柜的提前安排好了走车的路线。远远地躲开日租界,先从东马路进城里,在鼓楼处左拐出南门,再顺着南门外大街一直往南,过了墙子河后,左拐从西小埝进法国租界,穿过法租界,在宝士徒道(今天的营口道)进入英租界,再往前走一段就到了维多利亚道(今天的解放北路)的渣打银行了。可是没料到,卡车走到西小埝法国租界跟前时,却发现通往法租界的路口都被土麻包和铁丝网封死了。站岗的法国兵蛮横的一劲儿摆手,叫我们的车开走。掌柜的赶紧下车问究竟,那些法国兵都只说是上司的命令,说华界的车辆和货物一律不准进入租界。掌柜的好说歹说,那些大鼻子兵还是个不字。掌柜的说,再往前开,从西康道进英租界吧。到西康道,才发现进入英租界的路口也被封上了。华界的车辆和货物也是一律不准进入。掌柜的顿时满头就是汗珠子了,他不住地叨念,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了?怎么外国租界都封了呢?他叫我赶紧跑进英租界去找惠灵顿,请他帮忙疏通疏通。我飞快跑到惠灵顿的洋行,将他请到西康道的路口见掌柜的。惠灵顿告诉掌柜的,不但英国、法国租界封锁了路口,连意大利租界也采取了同样的紧急措施。因为昨天半夜得到确切情报,日本人就在这一两天要在天津搞军事行动。

  掌柜的一听更慌神了,掏出一张银票来要惠灵顿送给站岗的英国兵,请他们通融通融。

  惠灵顿摇头说:“赵老板,英国的士兵跟你们中国的不一样,你拿钱去跟他作交易,他会认为这是一种侮辱,反而更会坏事的”。

  我听了心里就骂,鸡巴!英国兵在天津卫干的操蛋事儿还少啊?!

  掌柜的对惠灵顿说:“我这点要命的家当都在这卡车上了,您无论如何也得帮我这个忙呀!”

  惠灵顿说立刻到租界工部局那里去活动活动,开着他的轿车就走了。掌柜的和我们就在原地死等。就见掌柜的一会儿呆呆地坐在卡车车厢里,一会又围着卡车不停脚地转悠,谁都看出他心里是火烧火撩的。

  一直等到太阳爬过了头顶,惠灵顿才又露了面。掌柜的赶紧迎上去,眼巴巴地望着他。可是他带回来的仍然是个不字。说他如何拜托了工部局的头头脑脑,如何说了许多好话。但是,人家告诉说,封锁租界是军队管的事,工部局根本无权命令站岗的士兵放行从华界来的车辆和货物。他还劝掌柜的趁天黑之前赶紧把卡车开回去,万一日本人闹起事来,这一车贵重的玉器古董耽搁在马路是可是危险呀!

  就这样,掌柜的只得又让卡车顺原路开回了家,等到把二十七只箱子搬进仓库里安置妥当后,已经是天大黑了。

  到吃晚饭的功夫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掌柜的哪里有心思吃饭,只是一个劲儿的抽烟愣神儿。

  叠玉问:“爸,您怎么一口也不吃呀?”

  掌柜的也不答话,只说:“不饿……”

  陆雄飞劝慰道:“老爷子,您不就是怕那些宝贝玩艺儿放在家里不保险么?其实没事儿的。就算真有什么麻烦,这家里不还有我嘛,还能有什么闪失吗?”

  掌柜的瞧着陆雄飞没说话。

  陆雄飞说:“怎么着?您还信不过我吗?”

  掌柜的说:“怎么信不过?有你这话,我就踏实多了。不过,等英租界的警戒解除了,还是都送到渣打银行去,毕竟英租界保险嘛……”

  他的话还没落音儿呢,就听见从日租界那边穿来了爆豆似的枪声,接着又穿来震耳的炮声,这一来,全家人都呆愣住了。

  这就是那年的阴历九月二十九,阳历公元一九三一年十一月八号晚上十点,日本人一手操纵的汉奸便衣队,开始在天津闹起事来。他们两千多号子人,以日租界为据点,兵分四路,朝往华界打杀过来。

《玉碎》第二十五章(1)

好多年以后看史料,我才知道当时的日本人操纵的便衣队暴动,本来是在晚些时候才闹事儿的。因为发现有东北军的密探混入便衣队内部,日本驻屯军害怕东北军调兵遣将提前预防,才决定提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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