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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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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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儿,确实不是瞎编的。从静海回来,再听见怀玉送给我的那只蝈蝈叫,怎么听也不是个调儿了,也没心思喂它了,就把它放了生,省得它老在身边叫唤惹人心烦。

  掌柜的见我从静海回来之后没精打采的,又听说我竟然没跟怀玉说上话就回来了,就问我是不是跟怀玉闹别扭了?我摇头,只说是天热,头涨。掌柜的说这是中暑了,叫我去赵如璋那儿把脉,见我不愿去,就叫人拿来两袋仁丹让我吃,我怕掌柜的起疑心,索性就装中了暑,两包仁丹都吞下了肚,一整天肚子里都是凉凉的,没完没了的放屁。

  打那天儿起,我就暗暗等着机会,盼着机会,要叫郭大器那个兔崽进大牢,让他永远也再见不到怀玉。到了阳历九月头上,报纸上说,租界的巡捕房和华界的警察局都抓了不少赤色分子,天津卫市面上好像消停些了,起码半夜里警笛儿叫得不如以往那样疯了。接着,听叠玉说怀玉要从静海回天津,我估摸着,郭大器也一准的回来,我的机会就要到了。

  果然,没两天,怀玉回到了家,我装作啥事儿没有似的,心里虽然特别想跟她说话,但尽量的躲着不见她。只要她在家,我不是凑在柜台的人堆里,就是猫在仓库里。不料,她却找到仓库里,凑到跟前怪我:“德宝哥,你真不够意思,那次到了胡家庄,怎么连面儿都不见就走了?”

  我心里发酸的,忍不住话音儿也酸酸的:“你们在一起玩的正开心呢,我干嘛凑跟前去碍眼呀。”

  怀玉打量着我:“哟,这话怎么酸不叽叽的?德宝哥,是不是我跟郭大器好,你不高兴了?”

  见我不吭声,她就一本正经的说:“德宝哥,说实话,郭大器真是个特好的男人呢,我这一辈子能跟他在一起,知足了。如果我真的嫁给了他,你应当替我高兴呀。是不?”

  怀玉走了,我心里又翻腾起来,郭大器又到了大连码头,叫金一戈到那儿去抓他再合适不过了,在那儿抓他,即连累不了怀玉也连累不上掌柜的。心里折腾了一整天,到了第二天晚上,柜台上只剩下我一个时,我拿起电话筒拨通了金一戈的电话,里边刚刚响了两声铃,我心里一哆嗦,不由的又撂下电话筒,暗暗琢磨,如果郭大器抓进了东北军,怀玉肯定是着急上火,万一她知道了是我卖了郭大器,肯定也要恨我一辈子的,这个电话是轻易打不得的。可翻过来想想,怀玉是我打小就喜欢的女人,为了她,我作了多少美梦,为了让她高兴,我花了多少心血,卖了多大的气力,如果这节骨眼上自己再心软,怀玉肯定是要作了郭大器的媳妇。怀玉这样的女人世界上到哪儿去找?今个丢了她,就永远丢了!想到这儿,我不再嘀咕,又抓起电话筒,接通了金一戈的电话。

  金一戈在电话那头问:“找谁”

  我使劲儿压着嗓音儿:“金团长吗?”

  金一戈说:“是我。谁找我?”

  我说:“有个叫郭大器的人你们是不是想抓他?”

  金一戈说:“对呀,你是谁呀?”

  我说:“您就甭管我是谁,你们要是想抓他,就到大连码头去找……”

  话说到这儿,我“啪”的撂下了电话筒,心口里边就想揣着只活兔子,“嗵嗵嗵嗵”跳得利害。待坐下来,才知道自己出了一身的汗,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太那个了,这个电话打的,要是让郭大器上了断头台不就太缺德了吗?又一想,妈的,开弓没有回头箭,无毒不丈夫!为了得到怀玉,就一不作,二不休了!

  我估摸着,到了转天,金一戈就会带着兵赶到大连码头去抓郭大器的,怀玉约定的到起士林吃西餐的事儿也就一定黄了。自从打了那个电话,一直到第二天,我都是恍恍忽忽的,盼着郭大器被东北军抓进去,可又怕听到这个音信。到了傍晚,还没有什么消息,我这心里更是跟长了乱草似的。

《玉碎》第十四章(3)

天黑前,怀玉来喊我一块出门儿,见我还在仓库里干活儿,就催着:“德宝哥,怎么还在这儿磨蹭呀,去起士林吃饭的事儿都忘了?”

  她打扮得干干净净,一身浅兰色的学生装旗袍将她身上的线条儿托的有起有落,头上还别着一只缠着丝带的发卡,人显得特别的清秀,特别地招人爱。见她这个样子,我突然觉得很对不起她:“我就不去了吧……”
 
  她急了:“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呢?这会儿郭大器怕是已经到了,他要等急的。”

  我暗暗盘算,这会儿郭大器怕是已经被抓到东北军大牢里边了,如果她知道了,会怎么想?她问我,我怎么应对?我再三推脱说不去,但是她还是硬拉着我出了门。

  一推开起士林那沉重的转门,就看见郭大器在旮旯里坐着,这可着实叫我吃了一惊,身不由己就往后移步。

  我“哦”了声,眼神儿尽量躲着他们俩的眼神儿,跟一个已经被自己告发的人面对面坐在一起,可真是个特别遭罪的事儿。

  她望着我问:“你怎么了?好像魂儿没带来似的?”

  我随口解释:“我……是担心……呆在这儿会不会叫人家看见呀?”

  郭大器一笑:“我都不怕,你就放胆子吃饭吧。”

  葡萄酒端上来了,怀玉端起酒杯说:“来,为了咱们三个人的友谊,干杯!”

  他俩都是一口干了,我实在是不想干这杯酒,只是喝了一小口。

  郭大器撇嘴:“你们天津卫的人怎么这么不实在,干,干吧。”

  见我愣神儿,怀玉说:“德宝哥,头一杯就干了吧。”

  我也只得干了。

  几口酒下肚,郭大器脸就有些发红,话也多了。他对我说:“德宝兄弟,我知道,在你们家,就你跟怀玉最能说贴心话儿,她可是不止一次说你是她的好哥哥,今天我也不瞒你,我能跟她走到一起,是我郭大器跟她今生今世的缘分,我打心眼里实在是稀罕她,实在是爱她!我们一家子叫小野王八蛋杀光了之后,我是铁了心,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小野!报仇!然后就去死……原以为再没有什么可以叫我留恋这个世界了,可是自打遇上怀玉,我就实在不想死了,就想跟她在一块儿好好的活着,好好照顾她一辈子……原本,我最怕安生的日子会消融我报仇的意志,可是自打遇上了怀玉,我的心就真的乱了……但是不管怎么着,小野我还是要杀,家仇我还是要报,我只是怕万一为了杀小野我把命丢了,怀玉怎么办……”

  我慌乱地垂下眼皮儿。

  她坐下后,又问郭大器:“我不在,你们说什么了?”

  郭大器幸福的望着她,说:“……我们在说……我们男人的事儿……”说着,他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

  她难为情地瞟了我一眼,亲昵的打了他一巴掌:“都醉成这样了,可不能再喝了。”

  突然的,我打定主意什么也不说了,我受不了眼前这个场面!受不了她成了他的媳妇!更受不了她为他生孩子!想到这儿,我就大口大口把杯子里的酒灌进嘴里,然后又是一大杯,我想把自个儿弄醉了,把从前的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

  快吃晌午饭的时候,陆雄飞急火火的回了家,叠玉纳闷,平日里中午饭他都是在外边吃应酬的呀,就问:“今天怎么回来吃了?”

  他说:“不是回来吃饭的,有事儿!老爷子呢?”

  陆雄飞把我从柜台上叫到后院儿问:“德宝,你兔崽子给我说实话,那个给怀玉当什么画画模特儿的,是不是就是那个东北来的刺客?”

  我心里“咯噔”一声,心想,我打的那个电话起作用了:“怎么了?”

  陆雄飞凶着脸:“你小子别跟我装,就问你他是不是那个刺客?!”

  我只得点头。

  他火了,照我胸口就是狠狠的一拳,打得我跌跌撞撞的摔在地上。

  我喊:“你打我?!”

  陆雄飞叫:“打你,我还要杀了你呢!”说着他抄起根棍子就朝我抡过来。

  吓得我满院子躲闪,陆雄飞的棍子还是不停地抡到我的身上。疼得我“嗷嗷”惨叫。幸亏璞翠在楼上瞧见了,就惊叫了起来:“大姐夫,别!别呀!您要把他打死了!”

  陆雄飞气呼呼的指着我吼:“你们问他干了什么好事儿?!兔崽子,活活要坑死我呀!”

  他又冲我吼问:“你说,那个刺客在我那码头上,为什么不告诉我?!”

  见全家人都出来了,我胆子也壮起来,没好气儿回嘴:“凭嘛我非得告诉你?”

  陆雄飞骂道:“你个王八蛋不但不告诉我,还把怀玉领到那儿给他画什么画儿,你他妈的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说:“这碍着你什么事了?”

  怀玉也说:“大姐夫,是我让德宝领我去的,要骂要打你冲我来!”

  陆雄飞喊:“你们坑了我还理直气壮呀!金团长说我是窝藏罪犯!妈的,我就是浑身上下都是嘴也说不清楚了,他兔崽子躲在我的码头上混饭吃,前后小几个月,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呸!”

  怀玉惊讶地问:“金团长怎么知道他在码头上?”

  陆雄飞没好气地:“都知道他在码头上,就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呸!这下抓进东北军大牢,混帐小子活到头了!”

《玉碎》第十四章(4)

怀玉叫起来:“真的把他抓走了?!”

  陆雄飞解气地说:“抓走了,还是五花大绑呢!”

  怀玉脸色蜡黄,快步朝门外跑出去。
 
  我情不自禁地也想去追出去,但是又没动弹,想到郭大器被绑着抓走的样子,我的心“咚咚”撞着,几乎快跳出嗓子眼来了。心里不住地念叨:抓走了,终于抓走了……

  陆雄飞还没完,他冲着我喊叫:“你兔崽子说清楚,刺客就在我眼皮底下,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发了一通火,便出了家门,说是要到东北军和小野那儿去解释。

  我想到,当初不敢把郭大器在大连码头的事儿告诉陆雄飞,就是怕陆雄飞把他卖了,料不到最后出卖郭大器的人竟是我赵德宝。

  一会儿的功夫,洗玉也拉着怀玉回到家,怀玉拿着晚报焦急地对我说:“德宝,郭大器叫东北军抓走了,怎么办?怎么办呀?!”

  我打量那报纸,看见上面醒目的大标题写着:“杀死上司、刺杀小野,东北军原军官郭大器终于落网。”

  看见怀玉那火急上房的样子,我真有点可怜她了,可我心里有鬼,气虚得很,只能编了些连自己都不信的话来安慰她。

  几个人商量了一阵,见掌柜的从英租界回来,赶忙闭了口。姐几个说好了,郭大器的事尽可能地瞒着掌柜的。

  当天晚上,叠玉就跟陆雄飞说搭救郭大器的事儿,陆雄飞吃了一惊:“你们老娘们没脑子怎么的?日本人对那小子恨之入骨,恨不得把他活扒了皮,别说救不了,就是救得了,我也不敢救呀!”

  叠玉道:“怀玉说,她是要嫁给他的。”又把来龙去脉跟他说了。

  陆雄飞眼珠子差一点掉了出来,叫道:“嘛玩艺儿?!她是疯了还是傻了?!你快告诉她,麻利的快跟那小子一刀两断,再跟他腻糊下去,东北军和日本人都饶不了咱们这一家子!”

  同时,洗玉也找到了李穿石,他倒是没有一口说个不字儿,琢磨了半天后,说要跟怀玉单独聊聊,洗玉怪不痛快的:“干嘛要单独聊,有话跟我们姐俩说不行吗?”

  李穿石说:“你放心,我可不敢打我大姨子的坏主意,我琢磨,二姐有些话当着你们姐妹面还一定好开口呢。”

  见洗玉还嘀咕,李穿石就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信不过我你们就去找陆雄飞。”

  洗玉这才答应了,把怀玉领到李穿石的办公室,就先走了。李穿石跟怀玉聊了两个时辰,回到家后,看她脸上的模样好像是轻松了几分。叠玉和洗玉都问她跟李穿石说的嘛?怀玉说,救出人之前,啥话都得保密。只是到了后来,怀玉才把李穿石那天说的什么告诉了我。那天在李穿石的办公室,李穿石听了郭大器的来龙去脉只后,他就跟怀玉一见面就说,能不能把郭大器搭救出来,他不敢说,但起码有法子留下郭大器一条命。怀玉赶紧问究竟,李穿石说,郭大器杀过自己的上司,按军法是一定要杀头的,但是如果能证明他杀的营长于得久跟日本人是一伙的,郭大器肯定就死不了。而他就能从日本人那儿搞到于得久跟日本人是一伙的证据,他还拿出一摞子日本人的文件给怀玉看,说是小野一直托他翻译关东军的一些过去的文件。一听这话,怀玉像是抓住了一张救命符,央求李穿石无论如何也要帮这个忙,但是李穿石话题一转,竞没遮没挡的提出个交换条件。原来,李穿石早就知道恒雅斋藏着一批价值连城的玉器古董,他也探听到陆雄飞一直盘算着在掌柜的百年之后,怎么独吞了那一大笔家产。他自然不甘心叫陆雄飞得逞,就一直思谋着如何把赵家的家产闹到自己的手上。但就愁拿不到那些玉器古董的清单。李穿石知道,除了掌柜的和我,家里只有怀玉能拿到那个清单。现在怀玉求到自己门下了,不正是个机会吗?自然,怀玉一开始并不答应,如果她真的把清单给了李穿石,实在是没法子跟老爹交待。李穿石就说,这样作只是为了提防陆雄飞在老爷子百年之后独吞了家产,他作为赵家的女婿,必须手里捏着那份清单,日后分家产的时候才有可能讨个公平。如果怀玉答应给他抄出一份清单,他立刻把于得久的材料弄出来,如果怀玉不答应,他也决不去冒着风险去救郭大器。因为从日本人手弄出份绝密材料,也是要冒掉脑袋风险的呀!怀玉急不择路,迟疑了好半天,就答应下来。

  确实,那时候李穿石早已经是一边拿着市政府的薪水,一边给小野翻译一些文字挣外快,大多是小野从各个门路收集到的天津青红帮各堂口花名册、各个帮派的头头脑脑们的档案、在各国租界作寓公的下野政客和前清的遗老遗少们的资料等等,但决没有什么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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