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切的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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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切的金子-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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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默默地坐在窗边美容院专用的椅子上望着窗外。
“算了,没关系。你认为我还有用,这就已经足够了。”
阳姬找出烟走到窗边,也许是出于对往日的怀念,面带微笑,久久地望着金子。
“算了,就抽一支烟吧。抽着烟才能感觉这里并不是监狱。”
阳姬同时叼起两根烟点上火,一支递给金子。金子接过香烟,仿佛是第一次接触到烟,盯视许久,然后深深地吸上一口。可能是由于很久没有抽烟,金子感觉头有些发晕,紧紧闭上了眼睛。
“姐姐,变化太大了。以前,你可是经常面带微笑、说说笑笑的……难道,战斗已经开始了?”
金子依然凝视着窗外,一句话也没说。似乎是对过去岁月的叹息,从金子的嘴里只冒出长长的烟雾,漂浮在空中。
阳姬把单人床让给金子,自己则躺在床底下,她们聊了很久。不知不觉阳姬进入了梦乡,金子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从带来的兜子里拿出两张已经磨得破破烂烂的黄纸,小心地摊开。那是为了寻找失踪儿童印制的印有六岁儿童照片的传单,和印有金子自己模拟画像的嫌疑人缉拿传单。金子把两张印有照片和模拟画像的传单并排贴在了梳妆台前面的镜子上。然后从兜子里拿出蜡烛,将它立在缉拿传单前用火柴点着。金子看了一会儿烛光,然后跪在地上开始做祈祷。在这十三年中,她一直坚持做这件事情,没有一天懈怠过。
3金阳姬在监狱里第一次见到金子是一九九八年。阳姬就是在那年春天因杀人罪被判入狱五年的,服刑约四年后被假释出来。
金阳姬杀死的男人既是她的同居者——柱子。
柱子原来是乡下的小混混,而阳姬是在售票茶馆负责送票的。一起睡了一晚之后彼此产生好感,两个人同居后也曾为新生活而努力过。小混混柱子也改掉整天无所事事的浪荡恶习开始送炸酱面,而阳姬则在餐馆干起了洗碗和端菜的活。
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好景不长,还没到两个月,柱子就又和那些混混们泡在一起,染上赌瘾又使他们负债累累,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柱子就开始想利用阳姬挣钱。一开始,柱子先收一两千万的定钱把阳姬卖到了售票茶馆,然后又把她从那家茶馆骗出再卖到别的茶馆去,以这样的方式骗取钱财。就这样通过几次诈骗也得了不少钱,但是不管是生活费还是其他费用,柱子一分钱也没给过阳姬。他不仅将骗取的钱财扔进了赌场,连阳姬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也给挥霍一空。
没过多久,骗子金阳姬的故事传遍了整个业界。因为她已经上了业主们的黑名单,所以再也不能行骗了,无奈之下柱子把行骗的舞台转向了首尔。然后强迫阳姬到周围的酒吧去陪男人们喝酒、卖淫。现在的阳姬已经不是柱子的同居女友了,而是替他赚钱的机器。
柱子越来越残酷地虐待阳姬。要是阳姬逃跑,他会想方设法把她追回来;如果阳姬说身体不适需要休息,他就说她是在装病还狠狠地打她。
那天也跟往常一样,阳姬在酒店陪男人们喝酒并卖身。
在打车回家的路上阳姬的胃开始隐隐作痛,可能是由于饮酒过渡和生活不规律造成的,最近只要酒劲一过就感觉像刀割般疼痛。看来是患了胃炎或胃溃疡。
每天一进家门阳姬都觉得冷冷清清的。和男人们在一起的时候就算再疲劳再讨厌也没有这种感觉,但是一回到家就宛如进了坟墓一样的寂寞难奈。
想睡觉的她躺在床上,肚子疼得越来越厉害。哪怕喝一碗清爽的汤也能马上止住胃痛。但是想不起家里有什么像样的汤料,几乎没在家做过饭,若家里有那种汤料才是奇怪的事儿。阳姬煮了一碗拉面,喝完汤想天一亮就去医院做检查。她担心一旦病情加重会需要很多医疗费,比起自己的病她更担心的是钱。幸亏,她背着柱子偷偷存了点私房钱。在酒吧里陪男人们喝酒上床挣的钱每个月都被柱子搜刮走,阳姬只能靠客人们给她的小费来维持生活。那是她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但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想数数这段期间攒下的钱,阳姬掀起了油纸炕。

13年刑满出狱(4)
“我靠!”
油纸炕下面连张纸都没有。那些并不是为了治胃病而是为了治性病积攒了二十多天的钱,不知道是怎么被他找到的,柱子连阳姬积攒下来的看病钱都拿去赌了。
柱子玩了个通宵第二天早晨才回家。好像是和地位很高的人一起玩似的,还穿着从来不穿的西装。
“干吗那么看着我?臭婆娘!”
柱子根本不在乎阳姬的表情,醉醺醺地脱下西装,扔给阳姬。
“别让它起褶,好好给我挂起来!”
接着想要解开领带,却怎么也解不开,就站在镜子面前忙活了半天。似乎领带不是系的倒更像是拴上去的。最后,柱子还是先脱下印有女人口红印的衬衫扔给阳姬。
“哪来的西装?”
“你这种臭婆娘打听那些干什么?哈,真是的……别那么傻愣愣的坐着,快过来给我解开,臭婆娘!”
阳姬一开始还真想替他解开领带,但是她拽着领带,发现越拽越紧的感觉非常舒服。那领带就像死囚脖子上挂着的粗绳。
一看领带勒得脖子疼了,柱子就想动手打人,举起拳头发起脾气来。瞬间,阳姬就像闹着玩似的使劲吊在领带上。果然,阳姬挨了好几拳。鼻子和嘴角都流出血,但是和往常不同的是,这血让她兴奋。挥拳的柱子想要解开勒着脖子的领带而拼命挣扎,但那为时已晚。
阳姬虽然块头大,但对于引体向上还是很有自信的。中学体育课只有引体向上总是得满分。
阳姬马上调换姿势,用右侧肩膀扛着领带,弯下腰使劲向前拉。不一会儿,柱子翻着白眼吊在阳姬的后背上,软瘫瘫地跪了下来。阳姬更加感到了快感。看到口吐白沫倒下去的柱子就有一种达到性高潮的麻酥酥的感觉传遍全身。为了最大限度地享受那喜悦,阳姬用脚踩住倒下去的柱子的脖子使劲拉领带,一直到手抽筋为止。
阳姬收监于首尔拘留所,后又以杀人罪被判五年徒刑移送到青州女子监狱。青州女子监狱有很多老囚犯,这里的女囚犯以欺负人而出名。
“来客人了!”
深夜,阳姬被送入青州监狱牢房里。这是今后几年要住的三四平米左右的牢房。
阳姬拎着像菜篮子一样用布编成的兜子进入牢房,站在门前看了看其他囚犯的眼神。在室长命令坐下之前是不能坐下的,如果随便坐下,则将以整顿军纪为名会被蒙着被子狠狠地打。
“我叫金阳姬,被判五年。”
阳姬低下头向牢房里的七个囚犯打招呼。
“五年的话应该是杀人犯吧,你,在外面是不是卖身的?”
看起来岁数大一点的囚犯一边上下打量着阳姬一边问:“什么?您怎么知道……”
“在你的脑门上都写着呢,这丫头!等你从这里出去的时候也可以以桂龙山女道士的名义到处给人算卦了。丫头,从哪里来的?首尔吗?”
“是。”
“走了这么长的路辛苦了,去马桶旁边坐下吧。”
但是,在阳姬向厕所走去的时候有人伸腿绊了她一下。阳姬“咣当”一声摔倒在地板的正中央。看上去漠不关心的囚犯们互相递着眼色呵呵地笑着。瞬间,阳姬泪水夺眶而出。一想到今后的几年在这样狭窄的房间里将要和这些女人们磕磕碰碰地度过,眼前一片漆黑。
也不能这样躺在那里,于是阳姬慢慢地抬起头站起来,发现了面向墙壁打开圣经以祈祷的姿势坐着的女人。女人不仅脸蛋非常美丽,而且明亮的眼睛深邃得就像天使。那一刻,阳姬明白了眼前的女人就是“魔女”。她在首尔拘留所的时候一个戴三颗星的警察跟她说过在青州监狱会遇到拥有天使般美丽的,脸上发光的人。那个女人的外号就是“魔女”。
“魔女”对面的墙上并排贴着印有叫朴元茂的六岁小孩照片的失踪者搜查传单和印有称为“魔女”的女人的模拟画像的嫌疑犯缉拿传单。“魔女”正想打开圣经望着那传单做祈祷。
在这第一天,阳姬躺在厕所门口适应不了新的睡铺上,折腾半天才入睡。夜间突然睁开眼睛时,她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赤身裸体的柱子站在牢房的正中间,正使尽浑身解数想解开紧紧缠在脖子上的领带。

13年刑满出狱(5)
阳姬猛然坐起来,在黑暗中发现“魔女”面对墙以祈祷的姿势坐着。就像在首尔拘留所听到的一样,“魔女”的脸上发出像菩萨佛光一样的光芒。
“怎么了?见到鬼了吗?”
冲墙祈祷的“魔女”头并没有转向她,问道:“哦?是……是柱子。”
阳姬痛苦地用双手捂住了脸。
“勒着脖子的时候感觉非常好……但是现在……早知这样还不如我死好了。……”
突然,“魔女”的脸上露出了暧昧的微笑。
“那就去死吧!”
“哦?”
“然后重新获得新生。如果必要的话,几次也可以……”
“魔女”转过身抚摸了正在抽泣的阳姬的脸蛋。然后紧紧拥抱她。那是阳姬出生后第一次感觉到像投入母亲怀抱一样的温暖。原以为女人的怀抱比沾满酒气的男人的怀抱恶心,但是没想到会这么温暖而温柔!
“祈祷,就像脱掉一层皮一样彻底搓一搓,然后洗清所有的罪过。那么你的灵魂就会变成小孩子的肌肤……明白了吗?”
从那时候开始,李金子教给阳姬要珍惜自己的人生。阳姬也像金子一样经常面对墙做祈祷,每当这时候人们就说阳姬的脸也在发光。
4年初不久的某一天下午,金子去找张氏“成濑蛋糕店”。四十六岁的张氏坐在炉子旁边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左手缠着绷带的金子像充满好奇心的小孩子似的透过店面的玻璃橱窗看着陈列的蛋糕。打瞌睡打到一半的张氏抬起头,只从侧影就认出是金子来。
“还不进来,干什么呢?”
没有右腿的张氏拄着双拐站起来大声喊起来。
“店铺很雅致漂亮啊!”
金子走进店内。
“需要工作吗?”
“是的。”
“当然,凭你金子的手艺介绍给谁都会愿意收的。”
话虽那么说,可张氏还是有点担心金子有前科。也不像别的,金子是个绑架并杀害儿童的绑架杀人犯,点心店的老板们不可能不忌讳。点心店的顾客一半以上是孩子和孩子的母亲。虽然这已经是十三年前的事,但在当时也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大家都有可能会认出金子来的。
“去哪里好呢?当然,专门搞装饰的地方是最好的啦!”
“大叔,我就在你这里干活行吗?”
“在这里?为什么……”
金子没有回答。
“我们店铺不太需要人手……”
金子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算了,算了,就这点儿事!怎么说你也是我的恩人,就这点儿请求……其实我有低血压,所以凌晨起来非常不便,暂时你就早晨出来替我干活吧……”
“谢谢您了,大叔!”
“但是,你的手怎么了?”
“受了点伤。”
这时,蛋糕店门口停了一辆卡车。从驾驶席上下来一位哼着小曲的年轻小伙。虽然外表看起来像个高中生,但从整体来看是个二十一二岁的小伙子。
年轻小伙从卡车里拿出一大堆材料,一脚蹬开门走进店内。
“朴根植,打个招呼吧!这是你的前辈。”
“哦?前辈?”
根植的视线被手中盒子内的食品材料挡住了,为了看前面他侧过身。
“我以前说过的,叫李金子……在青州跟我学制果技术的……”
“啊,您好!经常听……”
要打招呼的根植与金子四目相对。突然,根植手中的盒子掉在地上,食品材料撒了一地。根植手忙脚乱地拣起来再装进盒子里。
“啧啧,我不是说过漂亮吗?”
张氏对着坐立不安的根植嘀咕着咂了咂舌。
“叫姐,姐姐也可以吧?”
根植把撒在地上的东西全部拣起,装在盒子里起身腼腆地笑了。
“哪里……就叫我金子好了。”
5张氏二十五岁的时候去了制果技术发达的日本,在专门学校学成后归国。回国后他就职于糕点厂,并得到大家的认可,刚过三十岁他就当上了厂长。但是,糕点厂的生产条件极其恶劣。如果想配合生产单价就得缩小劳务费的支出,因而也就必须让职员们加晚班。活儿多的时候张氏有意在职员们面前吃在当时非常流行的“timing”(一种安眠药)。如果身为厂长的张氏不做出榜样控制局面的话是压不住职员们的不满情绪的。

13年刑满出狱(6)
那天,张氏也像往常一样吃完“timing”,在梦幻状态下值完夜班正骑自行车往家走。但是,恢复意识后睁开眼睛一看自己躺在医院,而且一条腿也没了。据说是被卡车撞了。
在那之后,自暴自弃的张氏去了父母生活的青州。看到年过四十还没娶媳妇的儿子成天以酒度日,张氏的母亲每天费力地推着轮椅带儿子去教堂。而且受在教堂结识的一位看守的委托,虽不情愿但还是去了青州女子监狱参加义务服务活动。
和其他监狱一样,青州女子监狱里也有几处工厂,其中的一个就是糕点厂。在那里张氏每周对囚犯们讲解一次制果技术。
几个月后的一天,张氏尝到一位绑架犯制作的巧克力点心,如果表述张氏当时的心情那简直是“不想活了”。监狱分给囚犯们的材料是非常微不足道的,但金子却使用那些材料做出了以前只有一个国家的国王才能吃到的点心。
尝到金子做的点心而想到死的张氏有两个原因:一是感动于自己教出来的囚犯能做出这么可口的点心,另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留日归来后在制果业界摸爬滚打了那么长时间,但手艺却比不上一个囚犯。
从那之后,监狱用于庆典或接待的糕点大部分都出自金子之手。尝过金子做的糕点的人们都会说:“世上尝到最苦味的人制作出来的世上最甜美的糕点。”每当这时候,金子都说是因为遇到了好老师,并对张氏大加赞赏。
有了优秀的弟子,老师也得加倍努力学习才行。张氏为了继续教金子不得不拼命地学习新的制果技术。就这样张氏有了开始重新生活的勇气,在遇见金子的第三年他重返首尔,经营了一家以蛋糕装饰为主的制果店。
但是,再次与金子相逢的张氏现在的心情并不只有喜悦,他觉得金子变了很多。再也不是给周围的人带来活力的那个“亲切的金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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