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五十年儿童文学名家作品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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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五十年儿童文学名家作品选-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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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母亲说,你吃不消的,事又不多,我做得过来。即便是农忙时节,母亲也不让父亲下地,她总是请村里人帮忙,母亲是怕累坏了父亲,或者是以为这会辱没了父亲的身份。父亲坚持不过,只好在家里呆着看些书,或到村里走走,与那些正在做事的人谈谈天。 
  有的时候,父亲出现在牛厩旁,悄声说,我们放牛去。我说,娘会骂我的,再说放牛也不要那样多人。父亲说,不怕的,山上空气好,还可以看风景,我小时候也是放过牛的。我拗不过他,心里却很高兴,父亲在家停留的时间太短,我是很想同他在一起的。 
  日头升起不久,淡蓝的薄雾在风中拂荡着,在村口,牛们汇成了一群,伙伴们看见我的父亲执着牛鞭撩拨着雾气,觉得有趣可笑,叽叽咕咕地偷笑着。 
  在山上,牛们静心吃草,尾巴悠闲地扬动着。父亲坐在山石上,眯缝着眼看山下的村子,有时也看着那条蜿蜒的山路,看着连绵的远山和柔和的日头,我和伙伴们齐齐地围在他的身边,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极目天边,知道远山以外有一座城,而身边的父亲就是从那座城里来的人,这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啊! 
  这一天是那么的快乐和短暂,父亲在家里又住了一个晚上,就要回他的城里去了。母亲总是对我说,小哎,送送你爸。我便赶着牛送父亲上路,到了山脚,我把牛赶上山去,父亲对我说,我走了。 
  我心里难受极了,眼里噙着泪花,终于把埋在心底的话说给父亲: 
  爸,什么时候带我去城里呢? 
  父亲寻思片刻,望着远方的小路,又回首那不远的村子说,等你放假时再说吧,那时让你娘带你一同进城住几天。 
  我咬咬下唇说,我好想去啊。 
  父亲拍拍我的肩说,崽啊,县城也是那个样子;崽啊,好好读书,将来到外面更大的天地去。 
  我迷茫而使劲地点点头,目送着父亲一步步远我而去。泪水已夺眶而出了。快到山坳时,父亲转过身,朝我挥挥手,喊了句什么,就消失了。待他从山坳那端出现时,父亲已是一颗黑点渐渐小去,越来越小,最后在弯弯的路上空白了。 
  父亲就这样离开了他身后的村子和我,走完二十里山路,就到了另一个大的村落,从省城过来的公路便赫然在目,搭上客车,往南走十里,就是镇上,父亲不必下车,笔直开往很远的城里了。在我上午快下学时,父亲已到了他的地方。 

  随着作业本上的红勾越来越多,家里的墙上贴满了我的奖状,以至以后父亲回来,我都十分主动地将日渐隆起的书包捧着给他,而父亲的笑声一次比一次更响亮更爽朗。 
  好崽啊,好崽,父亲把我抱起,满心喜悦地夸奖着我。 
  那些常来我家串门的乡亲赞叹地对我母亲说,有出息啊,活脱脱是他父亲的坯。 
  可是我还是渴望能早日去父亲的城里看看,它激励着我,更撩拨着我,盼望假期尽快到来。而青黄的稻子真切地告诉了我,天气是越来越热了,假期也愈来愈近了。 
  当我和母亲手执禾镰吃力地直起酸涩的腰背,四周的田野十分的空旷,大片大片的金黄稻子收完了,只留下规规矩矩的密集禾茬。日头无比的毒辣,晃眼的热浪烤赤了我的脸,火烧火燎地难受,汹涌的汗水一遍又一遍浸湿了衣襟,在背后留下圈圈斑驳的淡白盐花,我的心里却十分轻快。我对母亲说,这下我们可以进城了。母亲竟然没有吭声,挑起谷子回家去了。我的情绪顿时沮丧万分,觉得母亲真是个不守信用的人,暑假刚开始时,我闹着要进城,母亲却说等割完了稻子再去。 
  整整一天,我都没理母亲,母亲也不在意,静静在日头下晒着谷子。晚上我气恨恨地早睡了,心里却定了主意,明天我偷偷地去父亲的城里,我相信父亲的名声那么响,到了城里随便问哪一个人都能找到他。 
  第二天大清早,天还没完全醒过来,窗外还有些黑,我就蹑手蹑脚模下床,我要趁母亲沉睡时上路。这样,赶路也凉快些。却听得灶屋咣咣响,好像是掀锅盖的声音,擦眼一看,还亮着灯,是母亲起来了么?不由得着急起来,要出家门非要从灶屋经过不可,但我还是走出了睡屋,原来母亲在烧火做饭。 
  母亲有些惊讶地说,天还没亮,你怎么不睡? 
  我装作没事的样子说,天太热,睡不着,还是放牛去。 
  说着慢腾腾走到屋外。只要出了家门,就可以去了,我心里暗自高兴地想。 
  母亲却说,不要去了。 
  我吓了一跳,以为她察觉了我的心思,有些慌神地问,怎么不要去了? 
  母亲笑吟吟地说,今天我们进城去,饭都快好了呢。 
  我惊喜得叫起来:真的? 
  母亲说,还会骗你,顺便把鸡蛋卖了。 
  去城里,还卖什么鸡蛋,几多难看! 
  不是到城里卖,到镇上卖,卖完了才去城的。 
  不会留到以后卖么? 
  大热天,蛋容易坏,不卖就糟蹋了。 
  我想,管她呢,反正能去城里就行了。 

  镇里的街道就在公路上。刚割了稻子,赶集的人特别多,拥拥匝匝的把路给阻了,来往的车辆在街的两端开不过去,便不停地揿着喇叭,可熙熙攘攘的人流挤来挤去,弄得那些车子毫无办法。直到母亲将蛋卖掉一小半时,那些车子才蜗牛似地爬了过去。 
  最后开过去的是一辆客车,车厢里挤满了人,母亲就指着说,看,那是去城里的。 
  我莫名地激动着,急急地问,去城里还有几多远呢? 
  七十多里吧,要好几块钱的车费呢,母亲答道。 
  又一些车子给阻下了,叭叭地鸣着喇叭,我听着听着竟咕咕发笑起来,母亲侧过脸看了看我说,笑什么呢? 
  我不说,只是咕咕地笑,觉得那喇叭的声音好像是一群孩子在不停地喊着“爸爸”呢。 
  半晌,我问母亲,你去过城里么? 
  怎么没去过,好几回了。 
  怎么我一次也没见过你。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我一次都没去过…… 
  您忘了,我带你去过两次,那时你刚会走路呢。 
  以后怎么不去了? 
  没空闲么,田里的事那么多,脱不开身啊。 
  我望着那条通往城里的公路发痴,被阻的车子陆续开过去了,喧腾的尘土渐渐平静下来。这么说,我是去过城里的,只是我那时太小不记事,可是城是什么样子呢?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便仰头远眺,除了那越来越缥缈的远山,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就埋怨起母亲卖蛋来了,进城的心情紧迫得无法按捺。 
  日头偏西的时候,母亲终于把蛋卖完了,街上的人也散了许多。这时,一辆客车开来了,我拽着母亲的手奔跑过去,车子刚刚停稳,我和母亲就上去了。车子摇摇晃晃地开动了,田野和树木纷纷向后退去。我想,天黑以前我们就可以见到父亲了,这次去一定要把那座城看个够,要是母亲急着回家,我就赖着不走,相信父亲是不会赶我走的……我这样想着的时候,就去看身旁的母亲,母亲也正注视着我,我们都笑了。 
  突然,嘎的一声,车子停住了,我站起来喊道,司机,快走啊!司机也不答话,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是车坏了么?我问母亲。 
  母亲说,我也不知道。 
  我站起身来,看见前面停了一大串车。客车上的人都下去了,只剩下母亲和我守在车上。那些人纷纷往前面跑去,不久就有人跑回来了,说是前面的弯道上两辆车相撞把路给阻了。母亲便说,不会把车推到路边上么?那人说,要等交通警察来处理呢,否则破坏了现场,就分不清撞车的责任了。又有一些人走了回来,唉声叹气地说撞伤了两个人。这时日头快坠到山尖上了,司机也回来了,扬着手大嚷,退票退票,去不成了。 
  车子把我们拉回了镇上,母亲拉着我的手说,天快黑了,我们回家去吧。 
  我站在地上不动,不停地埋怨母亲不该卖蛋,要不我们早就到城里了。 
  母亲安慰我说,以后去吧,你爸在城里,还没有去的时候么? 
  我无奈地跟着母亲向家的方向走去,听得自己的沙啦的脚步声,身后那遥远的城愈是遥远了。 

  之后是夏种,把收割后的田野翻过来,栽下稻子、大豆和番薯;刚缓过气,田里的庄稼返青了,就开始耘禾、锄草和松土,这样忙了二十来天,秋天就到了。学校的钟声就要敲响,去城里的日子渺茫毫无着落。 
  开学的前一天晌午,父亲意外地回来了,母亲惊奇地问,今天又不是礼拜六,你怎么有空回来?父要走得满头大汗,喘着气说,有点事。母亲赶忙给父亲做饭,一边叫我打酒去去。我对父亲笑了笑,就走出了家门。 
  回家的时候,在门口听见父亲说,……主要是城里的条件和师资比乡下好,我想还是把他转到城里去读书……手续我都办妥了,明天就带他走…… 
  半晌,母亲才说,这孩子老想去城里,你可要管得紧些,不要由他东奔西跑地玩。 
  父亲说,这个你不要担心,其实城里也只有那么大,没什么好玩的,时间久了,自然就安心了。 
  我的心不由得怦怦乱跳,(口欧)(口欧)叫着,跑进家里。母亲看我一眼说,这下好了,省得你隔三差四闹进城…… 
  我幽幽地笑着,提着酒壶兴奋得在屋里走来走去。 
  父亲就按住我说,小哎,到了城里可要认真读书呀! 
  我郑重地嗯了一声。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哽咽了。 
  吃过晚饭,母亲叫我和父亲早早睡下,明天好赶路。我怎么也合不拢眼,便趴在床上隔帐子看母亲在灯下收拾我的行装。后来她发现有一件衣服的扣子掉了,便找来针线准备缝上。我看见母亲一只手将那根亮亮的针举在眼前,一只手扯一根白线在嘴里咬了咬,然后将咬直的线头举起来,对着细小的针眼,晃晃地将那根白线穿了过去。 
  看着看着,我恍惚起来,觉得那根白线起伏起来,变成了一条悠长弯曲的小路,小路上我和父亲走出了村子,消失在山坳之中,待我们在母亲的凝望中再现时,我们已是一大一小两颗黑点,渐渐远去、远去,最后在小路尽头逝去,唯白线似的山路穿越在天地之间…… 

  多年以后,我考中了大学,在省城呆了四年,学会了普通话和踢足球;在每个假期回家时,竟觉得父亲的城一天比一天小了,便生出滞留省城的念头,并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父亲。父亲说,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但后来我还是被分回到父亲的城里,而且与父亲同在一个大院上班。父亲明显地老了,皱纹和白发日渐增多,他见我神情沮丧,心灰意懒的样子,便说,你别这样,毕竟离家近些么,其实再好的地方生活久了,人都会腻味的,便想去另一个更好的地方。我默默无语,心想,那总比在小城好啊!过了一年,父亲退休了,我劝父亲把母亲接到城里来,这样一家人就在一起了。父亲不肯,他说,我在这个地方也呆腻了,还是回乡下好,清静、空气又好,还可以帮你母亲做些农活。父亲便回到了母亲的村里,临走时父亲又说,我走了,你在这里好好工作,别三心二意的了……那语气,似乎是把这座城交给我了。 
  后来,我结婚了,很快就有了儿子,日子虽然重复着过,但也过得平平静静滋滋润润的,少年时的激情和幻想在消褪,就像是一件越洗越旧的衣服。有时看着活泼可爱的儿子,就感叹地想,以后就看他的了…… 
  现在,我就坐在深夜的灯下回想着当年神往父亲的城的情景,觉得是那样遥远和亲近,但我怎么也想不起当年父亲的模样来了。时光的流逝,总是模糊着许多值得珍重的记忆。我想,什么时候有空回去看看我那日渐衰老的父亲呢,哦,还有母亲!在许多的傍晚,他们会倚着家门遥望那条发白的小路,期盼我的归来吗? 
  窗外的小城正静谧地酣睡着。 
    







林东的故事




作者:梅子涵

  梅子涵 1949年出生。上海人。著有小说集《男子汉进行曲》,散文集《三毛悄悄对你说》等。 

    我希望你们能够接受这种写法。读得耐心点。小说也应该 
  有各种各样的写法。我是一直采用各种各样写法的。 
                        ——作者 

  林东是我的朋友。林东是个中学生。林东功课好,所以考取的重点中学是市重点。林东考取市重点以后开始一直没有名列前茅过,名列前茅是指前三名,但现在开始有时名列前茅了,现在他是初三。他没有名列前茅时他父亲说,林东,我告诉你哦,你不要喇叭腔,一直不名列前茅!林东说,我知道了。林东家在我家隔壁,他们是四十六号,我是四十七号。 
  林东的父亲是我小学同学中学同学,我们的中学就是现在林东的中学。林东的父亲叫林应成。林东的父亲和我是“老三届”,“老三届”是怎么回事我就不解释了,你们去问你们的父母、你们的老师、你们的父母的父母吧,所以他到黑龙江当知青我到上海郊区农场当知青。 
  林东生出来时,我刚刚考进大学,林东的父亲对我说,小毛头生出来了,蛮好玩的,后来我就去看了,帮小毛头买了一套新衣服,林东的父亲对着闭着眼睛的小毛头说,以后长大了像梅叔叔一样也上大学哦。我说,什么,叫我梅叔叔,到底是我大还是你大?林东的父亲说,当然是他大,怎么会是我大,结果发现真的是他大,他九月份出生,我十一月份出生,所以林东就叫我梅叔叔了。林东考中学时,他父亲说,你帮林东复习复习语文吧,帮他看看作文。我说好的,但是我一点也没有把握的哦,现在的语文跟我们老早不一样,作文的标准也跟我在大学里学的不一样,大学是大学,小学是小学。我对林东说,你还是要照老师讲的去做去写,否则考试会豁边的。林东说,我知道。林东没有豁边。林东考取了市重点。林东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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