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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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04-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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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长与张小秋攀谈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小秋同志啊,你拜师的事情那年被耽误了啁。” 
  张小秋点头:“是啊,那年正赶上打右派,拜师的事情就不让提了。当时庞先生私下里找过我,谈到此事。我当时不好连累庞先生。这一错过,就到了现在。” 
  首长笑道:“过去的都过去了。向前看吧。”首长挥了挥手:“挑选个日子,你还是要拜师的。庞派艺术是要发扬光大的。人民群众喜欢嘛。” 
  张小秋泪水一下流了下来。起身向首长告辞。首长送张小秋到门口,突然问了一句:“小秋同志,你的个人问题如何了?” 
  张小秋苦笑道:“我还是单身一个人。” 
  首长笑道:“如果你现在还没有意中人,我可以给你做一个红媒啊。” 
  张小秋笑了。 
  首长说:“我不是开玩笑,我给你介绍的就是庞加元先生。” 
  张小秋怔住了,她的心跳突突地加速了:“这……” 
  首长长叹一声:“庞加元先生的夫人在“文革”中去世了。他现在也是孤身一人啊。其实你们的年纪是差了一些,可是这不应该是问题。我也知道你心里是热爱庞先生的。这里边还有一层意思,庞先生年纪大了,你跟他生活在一起,也可方便照顾他嘛。你考虑一下。如果你同意,那么我们在拜师宴上,就把这件事情也定下来。如何?” 
  张小秋怔了一下,深深地向首长鞠了一躬:“由首长做主吧。” 
  首长哈哈笑了。 
  拜师宴是在一个星期之后举行的。拜师宴设在民族饭店,张小秋打扮一新,她今天的心情有些异样的激动,心脏跳得加快。那天首长提出给她与庞加元做媒时,她就开始这样心跳。而且每天想起这件事她的心就这样跳。她这才发现,她对庞加元其实早就有着一种别样的情感。或许,这一天早就应该来到了。张小秋也曾经想到过缘分两个字。是啊,古今中外的哪一件缘分,不都是含着酸苦与美好的混合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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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庞加元今天换了一身新衣,他在饭店门口下车时,张小秋已经早早地等在饭店的门前了。张小秋上前搀扶住庞加元,她与庞加元的目光相对,张小秋的眼泪就不听话地流了下来。 
  张小秋泣道:“先生啊……” 
  庞加元声音也有些干涩:“不要哭,不要哭,今天是一个好日子啊。” 
  张小秋双手搀扶着庞加元进了贵宾休息室。庞加元坐在了沙发上。张小秋端起一杯茶,走到庞加元身旁,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先生啊。你同意这件事吗?” 
  庞加元微笑着看看张小秋,点点头:“我同意。太同意了啊。小秋啊,只是这多年来我有愧于你啊。”说着,他的泪水也落下来了。 
  张小秋的泪水一下子又流了下来。 
  庞加元笑道:“今天是我们高兴的日子,不要哭啊。听话。我们都不哭。” 
  张小秋点点头,轻声道:“先生,我听话。我不哭。” 
  俩人说了一阵子话,庞加元脸上有了些疲倦,他对张小秋笑道:“小秋啊,你还是去照顾一下别人吧,我有些累了,我先歇息一下。一会儿客人来齐了,你来喊我。” 
  张小秋把庞加元扶到了沙发上坐下。张小秋就忙着去照顾来宾去了。 
  十分钟之后,宾客们已经来了。人们都坐在了桌前。张小秋看看表,估计首长也快到了。她起身去休息室请庞加元过来。 
  突然,休息室里传出来张小秋惊心动魄的哭声。出什么事了?人们惊讶得呆住了,人们慌忙起身,向休息室拥去。 
  人们站在休息室里,惊呆了。庞加元已经去世了。他静静地靠在沙发上。嘴上还残留着一丝微笑。张小秋伏在庞加元的遗体上,已经泣不成声了。 
  哭声恸天恸地,人们听得心酸,房间里泪水飞扬。 
  窗外起风了,风在长街之上漫天漫地,似有无限心事。 
  这是1981年的事情。 
  再十一年后,即1992年,张小秋在北京去世。 
  2005年3月,谈歌在长安大剧院看了一出河北梆子《穆桂英挂帅》,主演是张小秋的嫡传弟子冯尚秋女士。唱腔经过了细致的改动,韵味却是十足的庞派。 
  大雨披天落 
  湿却英雄血 
  一腔正气在当年 
  剑气萧萧 
  战马长嘶 
  将军只身计家国 
  …… 
  曲调激烈,唱腔高亢,舞台之上,锣鼓喧喧,军旗猎猎,刀光剑影,兵来将往。飒爽英姿的穆元帅亮相在聚光灯下。恍惚间仍似是庞加元或者张小秋在舞台上出神入化的表演,掌声大作之时,谈歌猛醒过来,舞台上不是张小秋,更不是庞加元。 
  那晚戏散之后,谈歌回到住处,情绪万千,难以平静,辗转反侧,不能成眠,索性坐在桌边,写罢了上边的文字。放下笔时,东方已经大亮。 
  屈指一算,哦,张小秋女士去世也已经十四年了。 
  人事沧桑啊! 
   
  '作者简介'谈歌,男,1954年生,河北顺平人。1971年参加工作。毕业于河北师范大学中文系。先后当过工人、宣传干事、报社记者。1978年开始发表作品。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城市守望》,小说集《大厂》、《人间笔记》等。中篇小说《大厂》,短篇小说《燕赵笔记》分别获本刊第七、九届百花奖。现为河北文学院专业作家
刀子
冯积岐 


  老屠夫马长义坐在院子里磨刀子。磨刀石搁在房檐台阶上,他坐在房檐台下,这样,就减少了弯腰的程度。磨刀石是深沉的豆绿色,很细腻。要磨出好刀口来,非这样的磨刀石不可。马长义磨的是杀猪的柳叶刀,刀子有一尺三寸长,三寸宽,刀把儿油腻油腻,十分光滑。马长义手中有两把柳叶刀,一把砍刀。这三把刀,他轮流着磨。 
  马长义的右手紧攥住刀把儿,左手的三个指头像大夫诊脉一样按在刀身上,双臂来回挥动,看似漫不经心,随意自如。其实,力量的多少他贯注得极有分寸,不至于将刀口磨卷刃。柳叶刀是双刃刀,他将这边磨一会儿,刀把儿换到左手,又磨那边。磨刀石的左上方放置一个瓷碗,瓷碗的清水里是一绺子布,他捏住布条子在刀刃上淋些水,清水被刀刃卷走之后,又从刀口里流下来了。 
  春天里的太阳很好。太阳光似乎是被柳叶刀砍下来的,太阳光和刀子一样亲热,亲切;院子里白亮白亮,像刀子一样亮,墙壁、门窗都神采飞扬了。磨刀石上的光线,随着刀子的拉动,光芒四射,薄如丝绢,光线似乎被磨成了水,四处流淌。马长义很专注,目光在刀子的来回拉动中,或长或短。他支棱着耳朵,谛听磨刀石和刀子相触时发出的声音,声音只有麦秆那么细,很含蓄,有节制,一点儿不粗野,一点儿不张狂。老屠夫马长义就这样,坐在太阳底下磨刀子。院子里的色调温暖、柔和,空气中有一缕刀子的甜丝丝的气息。磨刀子的马长义跟刀子一样沉静,面部严峻的神情中透出了一丝压抑着的愉悦。 
  磨着,磨着,马长义的双手离开了刀子。刀子并没有停下来,刀子还在来回磨动,仿佛他的一双手仍然粘在刀子上,其实是,刀子被他用无形的手驾驭着,在磨刀石上运动。马长义将凳子稍微挪了挪,离开了房檐台一些,他双目注视着刀子,柳叶刀像上了车床的零部件,磨动的节奏和马长义握着它一模一样。马长义并不惊讶,似乎刀子本来就应该这样。他仿佛一个书画家在自我欣赏刚刚完成的作品。 
  马建华几次从院门里进来,看见父亲磨刀子,一声也没吭。他知道,这是父亲每日必修的功课。父亲不做屠夫五年了,可他一天也没有停止过玩弄刀子。 
  年轻的时候,马长义是松陵村乃至南堡乡有名的屠夫。他杀猪干脆、利索,做出来的猪干净、白亮,颜色特别周正。这和他的刀法娴熟是分不开的。猪被抬上案桌以后,他脱掉汗褂或棉袄,身上只留一件小汗夹;汗夹上只扣下面一只纽扣,长满胸毛的胸脯便裸露了;他顺手抓起拴猪的绳子在腰间一勒,开始干活。他将柳叶刀横着用牙咬紧,右腿紧压在猪肚皮上,左脚蹬住地,右手抓住猪的前胯,左手将猪的两片嘴紧紧捏住,把猪头猛地向后一扳,猪叫不出声来,脖颈以下进刀的地方就亮在他的眼前了。这时候,他右手抓住刀柄,一刀从猪脖颈斜捅进去;他的用刀极快,像人眨了一下眼,更像擦了一根火柴,“嚓”的一声,随着刀尖和皮肉发出的响声落地,一把刀就到猪的身体里去了。他看似用力极大,其实,恰到好处,那刀尖正好挑在猪心上。刀子不偏不斜,刀口开得很小。刀子抽出来后,他抓住猪肚皮,很有分寸地在猪身上揉几下,猪血便顺着刀口流进了盆子。由于动作迅捷,猪血在体内滞留的时间少,猪皮自然很亮了。接下来是烫猪、拔毛。这一工序的关键是兑水。水太硬(烫),就会伤猪皮;水太软(凉),猪毛拔不下。烧好的开水倒进一口大瓮中。马长义伸出三个指头在水皮上一抓,掂起一桶凉水兑进去,又捞起马勺,再兑三马勺凉水。他不用摸,就知道水温是多少。案桌上的猪被投进瓮中,马长义将衣袖挽起来,双臂伸进热水里,不一刻,就将猪毛拔光了。烫过的猪被撂在案桌上。这时候,轮到马长义耍刀子了,他要用柳叶刀在猪身上刮两遍。未刮之前,他先用刀子挑开猪的一条后腿,然后,用叫做“捅条”的一根铁棍从挑开的地方捅进去,顺着猪皮,将全身捅个遍;然后,用嘴捂在刀口上吹,他先是长长地、长长地吸一口气,好像把一股来自天地间的“神气”吸进了腔子里。此时,他已是激情饱满,欲望如火一样燃烧,连四肢也如同“捅条”一样坚硬有力,捂在刀口上的嘴巴仿佛和猪焊在一起了,他先是一口短吹,继而,两腮鼓圆,双眼圆瞪;接着,一长一短,一深一浅,吹得极有节奏,极有兴致,极其精彩,一连吹三十二下不换气。他两眼放光,酣畅淋漓,一副陶醉状。在一旁观看的女人们有的屏住了气息,有的微闭了双眼,有的竟然热泪长淌。马长义的目光稍微一抬从猪的肚皮上漂过去在女人们桃花样的面部轻轻地一扫,一丝难以察觉的笑从眉眼里漾出去了。不一刻,马长义的嘴巴离开了刀口,一双手紧攥住那条猪腿,长呼一口气,十分满足的神情仿佛汗水一般从面部流下来了。然后,他用麻绳扎住刀口。然后,开始在猪身上刮。他刮的幅度很大,刀挥出去,寒光闪闪,冷气飕飕,刀刃从猪的脖颈下推下去,一直到了猪屁股;“刷”的一下子,猪皮上的污脏之物被刀刃拉走了;他所使用的力气刚好刮走残余的猪毛,而对猪皮毫无损伤。随着刀动,他的双脚在案桌旁走动得极有节奏,舞蹈似的踏着旋律,那旋律发自刀子,刀子仿佛在歌唱,刀子仿佛在诉说。而马长义陶醉其中,醉了酒一般,摇头晃脑,双手挥动,脚步敏捷,面部是一副无法言说的表情,看似苦相,双眼又放着光,看似乐极,面部的皮肉不展,皱纹挤在一起,似乎忍着隐痛。只有马长义心里明白,刀子是快乐的,它在马长义的手底下如花一样开放,如太阳一样骄傲,如狂人一样,放声大笑。顺着刮一遍,又横着刮。刮第二遍时,马长义右手握住刀柄,左手捏住刀身,只刮了几下,双手便松开了,这时候,刀子就像听话的乖孩子,自如地在猪身上刮,不轻也不重,比马长义握着刮更灵便,而且将猪头上起皱的地方残留的毛也能刮掉。刀子刮动的声音像人的手指头在鼓皮上轻轻地敲,很空灵,很玲珑。马长义蹲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刀子在猪身上来回刮动。围观的庄稼人目瞪口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不用人操作的柳叶刀替马长义干活儿。刀子将猪皮刮干净以后,马长义再去开膛破肚。他将柳叶刀搭在和猪的屁股眼儿成为一条线的肚皮上,刀子先是轻轻地一按,猪的肚皮上留下的线条仿佛出色的画家随意在白纸上甩出的很有功夫的一笔。然而,他的刀子并没有一味地直拉下去而是稍微一滞留给握住刀把的右手用了点力,左手在右手没有握严而空出来的刀把上很有分寸地一剁,“哗”地一声,随着刀落,猪的肚皮如同两扇门被打开了,肚子肠子溢出了腔子。他放下了刀子,抓起一把二尺多长的、油腻而光滑的木棍将猪的肚皮撑开,猪的腔子里便有一股热气向外直冒,这时候,他轻喊一声:“闪开!”当人们正在退去时,他十分迅捷地将右手伸进猪的腔子里十分迅捷地抓出了一把如同棉花一样的猪油,十分迅捷地把热气腾腾的猪油送进了嘴里;他的头一仰,“嵫”地一声,一片生猪油便被他十分迅捷地吸进肚子里去了。有几个女人不约而同地吸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喊出了声:“啊哟!”他看也没看女人们一眼,又抓起了刀子,开始了下一道工序。 
  这把柳叶刀使围观的庄稼人眼界大开,他们不停地唏嘘赞叹。尤其是那些年轻女人们,由衷地喝彩,她们用脆生生的声调乱喊:刀子!刀子!她们将欣羡、钦佩的目光投向了马长义,马长义自然领会那目光,他装出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来。骚情的女人便在马长义肩上拍拍打打:马哥,你说说,使的是啥魔法?马长义回头瞟那女人一眼,用无所谓的口气说,没有啥魔法,那是功夫。也有人把刀子当作怪物看,当马长义放下刀子之后,有好事者拿起刀子在自己的头发上试刀口。那人妄图松开手,让刀子在头发上自动地刮,可是,那刀子不听他们的使唤,手一软,刀子掉下来,差一点伤了脚。庄稼人看看那把柳叶刀,只是觉得蹊跷,不解其中的缘故。刀子还是那把柳叶刀,只是刀到马长义手中,它像机器一样会自动地动起来。 
  马长义回头一看,他的跟前站着一个女人,女人四十岁上下,或者,更年轻些,是要饭吃的。这叫花子在松陵村要的次数多了,松陵村人,包括马长义在内都知道她是甘肃武都人。叫花子并没有张口,她的目光在刀子上,在不用马长义动手而自己磨动的刀子上。叫花子半张着口,眼睛随着刀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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