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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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04-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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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说:“你现在哪里?我去找你?” 
  “别!我在街边的公话亭挂的,你要找我,我随时就挂断。我不想搅进这一趟浑水,我自己就够麻烦的,撇也撇不清……说这些干什么?其实,我想打问一下你,交警部门有没有新进展,案子有没有突破?” 
  记者说:“得靠你,你知道自己有义务说出来。” 
  “不!我没义务。” 
  记者说:“那你设身处地想想,死者是一个才华卓越的人,他的事业刚处在巅峰,有一个和睦家庭,有一位青梅竹马的太太,还有个可爱的女儿。可一场车祸,就叫这个家分崩离析、阴阳两隔了,痛心不? 
你再想想,肇事逃逸的司机一旦成了漏网之鱼,他可能还会制造祸端,造成新的惨剧。”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记者说:“告诉我,你究竟有什么思想负担?” 
  “别问我!” 
  记者说:“你似乎有难言之隐?说出来,兴许我能帮助你。或许,你也被那一场惨剧给震惊了,久久不能摆脱掉惨不忍睹的记忆,噩梦纠缠住你,所以你犹豫,你吞吞吐吐。真的,说出来就好了。”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记者说:“说说现场。” 
  “那,我只能告诉你,那一辆肇事车,它是白……白白色的……” 
  线断了,猝然间红灯熄灭。王力可的眼神去询问,记者站起来,无奈地展展臂,给出答案来。王力可身子一沉,半天也提不上气。满心的希望,结果是一个弱不禁风的肥皂泡,嘭地灭掉。她手心里攥出一把冷汗,湿湿地捧住双颊,眼前一黑。 
  不能撒疯!王力可从微薄的意识里伸出一只拳头,扼住自己。嗓子眼儿终于通透了,气息贯穿下来。睁眼时,她看见记者手忙脚乱地端来杯水,递在鼻尖。王力可抱歉一笑,起身想走。忽然,她转身问:“哦,原来是个女的?” 
  “你不知道?”记者狐疑道。 
  “现在也不迟。” 
  ——白色?王力可走在街上,日光迎面人怀。满目中,行驶着大大小小造型各异的白色车辆。秋天了,街树开始换上一身黄金色的衣服,站在远袭而至的风里。在这座西北偏西的城市,秋天是鲜明的一季。 
  桥上行人极少,日光砸下秋老虎的淫威,晒得空气发烫。王力可扶住桥栏,盯视着波光盈盈的水面,一时间天旋地转,恶心泛上来,堵在喉咙里。 
  今天是“五七”,按本地风俗,该是一个忌日。王力可撕开塑料纸,取出一束鲜花来。花很素,除了百合和康乃馨,她还特意买了一盆兰花,深紫色,两瓣硬币大小的花瓣呈蝴蝶状,在日光下振翅欲飞。河水黏稠混浊,裹挟着沉浮的泥沙浩荡而下,仿佛一卷丝绸。 
  王力可闭了闭眼,一股难以诉说的哀痛攫住她。她下意识地撕下花瓣,抛在桥下,那些鲜亮的花瓣被吞没了。倏忽间,它们和混浊的泥水混在一起,像从未绽放过,也从未穿过一身艳丽的花衣,来过这个世间。风很大,松手的一瞬,凌乱的花瓣便如脱兔般,先行跳出去,被一只无形之手托送,斜进了广大的虚空里。她念叨着他的名字,感觉他的骨灰还停留在水的深处,一直静候着她和鲜花。为什么不?他还有一个娇妻,青春尚在,健康丰腴;他还有一双父母和一个幼女,现在却像断线的风筝,杳无音讯。他现在化成了一捧冷灰,藏进水里。波光潋滟中,他的面孔渐远渐逝。 
  王力可扶住桥栏,觉得自己渐渐成了一壁断崖,在游移,在垮塌。 
  一个多月前,她从华林山火葬场取出他的骨灰,在同事和亲朋的搀扶下,租了一艘驳船,驶进河心。驳船抛下锚,王力可蹲在船尾,打开一捧红绸缎裹住的骨灰,掺上花瓣,一撮一撮地丢进水里。那天午后,落过一次阵雨,层峦叠峰的云块,犹如肮脏的棉花悬在河面上。一滴滴雨掉在红绸缎里,溅起骨灰中的烟尘。当时,王力可的手心里有一种发腻的感觉,跟生石灰没什么两样。 
  手轻了,抛到最后,王力可闭了眼,举起那盆兰花,掷进河里。 
  她没听见预期中的那一声轰鸣。几乎在转身的刹那,她的眼睛睁开,澎湃的日光雪崩一般射进眼底,身体内一眨眼就黑了。现在,王力可本能地讨厌日光,讨厌一切和白色相似的东西。她含着一丝隐秘的愿望,对黑夜情有独钟。 
  王力可想跪下,跪在秋夜时分的街角上。 
   
  李 佛 
   
  一回家,李佛觉出了异样。 
  肖依坐在沙发上,支起下巴发愣。李佛故意咳嗽几声,也没见她有什么反应。抽脚时,他才发现鞋窝里少了样东西。不用问,那双绣满陕北剪纸图案的鞋垫丢了,一定是李小果下的手。鞋垫是肖依从陕北出差带回来的,没打招呼,径自衬在了李佛鞋窝里。冷战持续了很久,肖依的举动,被李佛认为是一种妥协和投降。 
  果然,李佛开了灯,瞅见沙发上搁着整齐的睡衣和一些小零碎,立马明白肖依虚席以待,正等着自己人彀。李佛打开电视,李咏正和一帮人斗智斗勇。肖依抬抬身说:“吃过了?”李佛的陶醉感布满全身,连打几声饱嗝,作了回答。肖依挪一挪,腾出半截沙发来,目光里含满期待。肖依又问:“最近公司里都顺吗?看你,忙瘦了。”李佛却不搭理,搬把藤椅,坐在一侧。肖依的脸顿时冷了冷,忽地站起来,伸手够着博古架上的东西。李佛斜觑一下,更觉出肖依请君人瓮的用心来。她穿一件几近透明的底裤,裤腰刚抵在肚脐眼下,臀部像绽开的石榴瓣,弯出一线勾人的弧度,故意做出往上挣的样子,露出半截肌肤来,给李佛看。李佛含混几眼,拿足了劲,心气高傲地跟着李咏的问题猜来猜去。却大大出乎李佛的意料,肖依取了几样东西,回身奔来,一屁股跨坐在李佛腿上,一脸灿烂。 
  李佛扭了扭,肖依却像个训练有素的驯马师,双腿一夹,靠紧,骑着飒爽起来。李佛被箍住,肖依的头顶住他的额,双臂挂在他脖颈里。李佛脸红脖子粗地说:“干什么?”肖依痴痴地盯视他,撒娇说:“我们和解吧!” 
  李佛怔怔:“假和平,还是真投降?” 
  “不么!”肖依的嘴递上来,吻着说:“李佛,我受够了你不理我的日子。” 
  既然对方先矮下来,举了白旗喊话,李佛便打算柿子拣软的捏。他拿腔捏调,忸怩一阵,肖依却骑得更紧。她吻他的耳朵,湿湿地说:“李佛,我想明白了,我想给你生个孩子,就现在。”李佛来不及支应一句,肖依便熟门熟路地剥下他的衬衣,解了皮带,将睡衣套上去。李佛挣扎着:“怎么,秋后算账呀?” 
  肖依捏住他鼻子,嗔怪说:“真的,我们不理不睬地待在同一个屋檐下,这算什么?其实生命真好,活着真好,我们得抓紧活才是。我想给你生个孩子,就现在,叫你的生命延续下去。”李佛不清楚肖依被何方高人卤水点了,但她的话却很受用。终于,李佛像个老地主点起灯笼样,肌肉也开始颤抖起来。 
  “别动!” 
  肖依猛地挡住李佛的手,躲了躲,李佛的手却仍像一小股地主武装袭扰而来。肖依抬身,举起李佛胳膊,将一只温度计塞进他腋窝下,叫他夹紧。李佛蹙住眉头,知道肖依的老一套又来了,体内的冲动霎时被一只冰凉的温度计给破坏殆尽。不等李佛开口,肖依又捏起一块酒精棉球,对着李佛的脖颈擦过来。 
  对了,李佛想起来,半年多的冷战就是从这一套把戏开始的。从初夜算起,肖依就把类似的柔情蜜意都分解为尸体解剖课,把上床当成了上手术台,按部就班。 
  “妈的,你职业病啊?”李佛吼上一声,肖依却不怒不恼,堆笑说:“急什么?我是医生,我知道怎样才能科学受精和育儿。乖,别动,听我的。”李佛拗不过,觉得一粒粒酒精棉球在身上擦过,像消防龙头一样,浇熄了自己。李佛嗔怒说:“妈的,你这是和我上床呢,还是专门配种呢?”肖依擦得很仔细,用掉了一小瓶酒精棉球,李佛眼睛都红了;肖依却眉开眼笑,全然无视李佛的恼怒,查了几眼温度计,大惊小怪地说:“嘿,你体温有点偏高,给你再擦擦酒精,能降温的。” 
  李佛牙缝里说:“神经。” 
  “再等等,就是最佳体温喽。” 
  他叼上支烟,示威样地喷云吐雾起来。肖依肃立一旁,无计可施地皱着眉。李佛将腿支在茶几上,有心无意地盯着屏幕上的李咏,没来由地恶从胆边生。肖依根本不顾及李佛心情,她矮下身,敲他的膝盖说:“李佛,我们来玩儿一个脑筋急转弯怎么样?”李佛鼻子哼上一声,肖依迅速给出了问题:“你和禽兽搏斗,会有几种结果?” 
  肖依边敲边提示他几句,往答案上靠。李佛摊开身体,浑身的脂肪挤在藤椅里,一股百无聊赖的沮丧沿着腿部蔓延至全身,先前的得意已荡然无存。李佛不想理睬她的絮叨,索性闭上眼,紧锁眉头。 
  肖依停住手,窸窸窣窣地动作起来。李佛挤出一线目光,瞧见她扒光了薄似蝉翼的底裤,拧着腰说:“李佛,你仔细思考一下,我得去再冲一下。等你俩小时了,又孵出了一身汗,怪脏的。”李佛塑着,浴室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水流声。他的脑子里跳出了李小果。 
  臭狗屎,老掉牙的段子么。李佛记得这个愚蠢的答案,还留在手机里。他边摸手机,边忆起了三种答案来—— 
  一、你赢了,你比禽兽还禽兽; 
  二、你打了个平手,你和禽兽没什么两样; 
  三、你输了,你连禽兽都不如。 
  李佛明白自己喜欢李小果的缘由。在李小果身上,李佛找见了一种激情——那是一种黑暗的激情,好像一堆暗火,稍稍一吹动,火势即刻能燃烧起来,呈蔓延之势,将自己烧个七零八落也心甘情愿在所不辞。和肖依度完蜜月不久,他就碰上了李小果,并和她迅速开了房间。但直到前不久,他才从李小果身上挖掘出了这一堆黑暗的激情,并乐此不疲,喝了砒霜一般。 
  与肖依不同,李小果的暗火里藏着一副伶牙俐齿,一嗅见李佛的腥味,她会像鲨鱼样,将他吞嚼得尸骨皆无。在这方面,李小果的身体不冷漠,不科学,不解剖,也不装腔作势,而是投身一人、玉石俱焚的架势。渐渐地,李佛将李小果看作是根据地和艳阳天,就算肖依和美帝苏修捆在一块,李佛也不怵这一场冷战。 
  一得意,他看见了李小果刚发来的短信,登时头皮发麻,蹑手蹑脚地钻进门厅,换了鞋,噔噔噔地奔进秋夜里。 
  肖依么,一曲凉快去!他心里说。 
   
  李小果 
   
  李小果站在门诊部台阶上,没心没肺地笑,招着手。 
  老天!李佛的心跳恢复了正常,将捷达车停在医院拐角的一棵老树下,揿了三声喇叭。院子里刮过黑色的风,枯叶逶迤落地。透过细碎的枝条,满天的星星打着寒战。李佛蹙紧眉头,咂支烟,不明白李小果将自己吆喝进医院来,搞什么名堂?他看看手机,处在关闭状态。一想起肖依此时已淋浴完,一丝报复的快感占据了他的身心。李小果打开车门,坐进来,手举在半空,停留了几秒钟,忽地松开。 
  一堆药片掉下来,哗啦一声。 
  李佛一脸疑问。李小果抿嘴说:“嗨,你要不来,我可真就喝下去了,都是速可眠,一闭眼就能过去的。”李佛的担心得到验证,额上冒出细汗来。李小果自顾自地说:“我被撵出了父母家,也不知是哪个长舌妇告的密,我父母知道我跟你在一块鬼混。”李小果的表情很凝重,语气也萧索。她是家里的独生女,一直被父母捧在手心里,视若珍宝。李小果的一番话,叫李佛觉得自己是一只刚出笼的包子,被粗鲁地掰开,露出了馅。但他的嘴硬,强词夺理说:“知道又能怎样?大不了,就置之死地而后生嘛!”李小果瞥一眼,嘁的一声:“妈的,还能怎么样?你是个有妇之夫知道么。”李佛咽下一口唾沫,短了气。 
  僵持了一阵,李小果抬手,拧开车顶的灯,登时亮若白昼,俩人暴露在黑夜当间。李佛吓得赶紧关掉,吐吐舌头。李小果蔑视一笑:“怎么,你当我还要拾药片?为你自杀呀?”李佛歉意地抱了抱拳。李小果摸出一张CD,插进碟仓里。 
  一首不合时宜的破歌——《笔记本》,字字血,声声泪,刀刀剁在李佛心尖上。 
  听了两遍,李小果才舒完一口闷气,瞪着问:“说老实话,你是不是跟你老婆和解了,刚从她床上下来,还给她撒了谎?”李佛一向斗不过李小果的冰雪聪明,哑了哑。李小果又说:“你一张嘴,,我就知道你吐不出象牙来。其实,你就是李小佛他爸,压根儿就没长象牙么。”李佛一听就乐了。李小果话越狠,证明她越不生气,她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李小果说:“你能半夜三更赶来,我就挺知足的。我父母撵我出来,我没个落脚的地方,心慌得不成。”李佛搂住她的肩,狐疑说:“那怎么跑医院来了?想在门诊大厅里凑合一夜?”李小果瑟瑟着,大大咧咧说:“其实,我就想吓唬一下父母。喝了药,晕倒在医院里,保准会有人及时来抢救的,一洗胃,灌了肠,什么事也不会发生。”李佛舔舔唇,明白李小果是真能做得出。他盯着她,说:“乖乖,我可吓了个半死哦。” 
  “别装了,你带我去医院打胎,怎么气定神闲的?” 
  李佛一怔,瞥向周围,看见一个保安员正在不远处逡巡着,时时盯住树下的这辆捷达车。这家医院恰巧是肖依供职的单位,李佛婚前来过不少次,肖依的同事们也大多熟识。 
  薄暗中,李小果根本不顾及李佛的忧虑,拧住他耳朵命令:“再招一次。你上次给你老婆怎么介绍我的?”李佛嘴角斜下,忙不迭地说:“我给肖依撒了谎,说你是我公司的一个员工,被人弄大了肚子。”李小果恼怒说:“那,她就没问问凶手是谁呀?”李佛实话实说:“还能怎么说,你是我一个哥们儿的女朋友,他去出差了,央求我这个医院的家属帮忙呗。” 
  “肖依没怀疑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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