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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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璧-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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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你们三位做小,把新来的那一个夹在里面,使他不大不小,介乎妻妾之间,这还有些道理。乔小姐是你们 
的人,他若做大,就与你们做大一般,还有甚么不慊意?只怕那边一个未必肯依。
  至于成亲之处,他又不肯来,你们又不肯去,难道把一个男子切做两块不成?又有个妙法在此,两处地方 
都不用,另寻一所房子,大家抬在一处,只当会亲的一般,何等不妙?”那三个姊妹听了这些话,都快活起来 
,说他至公至正,没有一毫偏区,“只要那边肯了,我们一一依从就是了。”殷四娘到了此时,知道这些倔强 
的人都心服了,料想没有更翻,方才去见曹婉淑,把自家的神机妙算,细细夸张了一番;又把那一位小姐与三 
个姊妹起先如何强横,后来如何软款,都是他的回天之力,少不得手舞足蹈,说个尽情。
  曹婉淑见他前次的话来得凶狠,连婚姻之事还有些疑虑,只要说得成亲,就做临了一个,也是情愿的了; 
如今不但婚姻成就,还俨然做了二乔,驾乎诸妓之上,有甚么不欢喜?就欣然许了,托他早寻房屋,以便成亲 
。还怕众人要贿赂他,把第二张交椅又夺了去,就不等事成,预先付出谢礼,只当下了定钱,使他不好移易。
  殷四娘看见大势已成,恐怕众人到了一处,大家和好起来,说出两相情愿的话,这个和事老人就不但无功 
,反有过了。棺材出门之后,去讨挽歌郎钱,那里还得清楚?所以两边终日催促,要想完姻,殷四娘故意作难 
,只是延捱推阻,直等那三主谢仪陆续收完了,方才与他成事。
  这五位佳人,个个要卖弄家私,你不肯住我的房,我不肯住你的屋,大家争买居停,求为地主。又是殷四 
娘调停,叫他各出二百金,凑成一千两房价,买了一所绝大的花园,朱楼画槛,暖阁凉亭,无所不有。拣了吉 
日,一个才子、五位佳人合来住在一处。
  莫说吕哉生的病症原是假的,即使患病是真,到了这个时候,也会痊可起来。起先吃的是四物汤,如今加 
上一味,改做五积散了,有甚么不健脾胃?那五位佳人起先甚是水火,及于相见之后,就合着俗语一句:“要 
好打场官司”。大家合力同心,把水火变成胶漆,真是手足不啻,骨肉相同。
  吕哉生据了五美,也就心满意足,不想再遇佳人,终日埋头读书,要替妇人争气。后来联科中了两榜,由 
县令起家,做到宪副之职。
  从来标致男人,像这般结果的甚少,他只因善听长者之言,不为才貌所误,故有这等的收成。若不亏那两 
位先生替他临崖勒马,莫说功名不保,富贵难期,连这五位佳人也不能够必得;即使得了,也不够你抵偿淫债 
,还要赔一副身家性命做利钱也。




  
卷十 吃新醋正室蒙冤 续旧欢家堂和事



  词云:
  齑菜瓶翻莫救,葡萄架倒难支。阃内烽烟何日靖,报云死后班师。欲使妇人不妒,除非阉尽男儿。醋有新 
陈二种,其间酸味同之。陈醋止闻妻妒妾,近来妾反先施。新醋更加有味,唇边咂尽胭脂这首词名为《何满子 
》,单说妇人吃醋一事。人只晓得醋乃妒之别名,不知这两个字也还有些分辨。“妒”字从才貌起见,是男人 
、女人通用得的;“醋”字从色欲起见,是妇人用得着、男子用不着的虽然这两个名目同是不相容的意思,究 
竟咀嚼起来,妒是个歪字眼,醋是件好东西。当初古人命名,一定有个意思。开门七件事,醋是少不得的,妇 
人主中馈,凡物都要先尝,吃醋是他本等,怎么比做争锋夺宠之事?要晓得争锋争得好,夺宠夺得当,也就如 
调和饮食一般,醋用得不多不少,那吃的人就但觉其美而不觉其酸了;若还不当争而争,不当夺而夺,只顾自 
己,不管别人,就如性喜吃酸的妇人安排饮食,只像自己的心,不管别人的口,当用盐酱的都用了醋,那吃的 
人自然但觉其酸而不觉其美了。
  可见吃醋二字,不必尽是妒忌之名,不过说他酸的意思,就如秀才悭吝,人叫他酸子的一般。
  究竟妇人家这种醋意,原是少不得的。当醋不醋谓之失调,要醋没醋谓之口淡。怎叫做当醋不醋?譬如那 
个男子,是姬妾众的,外遇多的,若有个会吃醋的妻子钳束住了,还不至于纵欲亡身;若还见若不见,闻若不 
闻,一味要做女汉高,豁达大度,就像饮食之中,有油腻而无齑盐,多甘甜而少酸辣,吃了必致伤人,岂不叫 
做失调?怎叫做要醋没醋?譬如富贵人家,珠翠成行,钗环作队,若有个会吃醋的妻子夹在中间,愈加觉得津 
津有味;若还听我自去,由我自来,不过像个家鸨母迎商奉客,譬如饮食之中,但知鱼肉腥膻,不觉珍馐之贵 
重,滋味甚是平常,岂不叫做口淡?只是这件东西,原是拿来和作料的,不是拿来坏作料的,譬如药中的饮子 
,姜只好用三片,枣只好用一枚,若用多了,把药味都夺了去,不但无益,而反有损,那服药的人,自然容不 
得了。
  从来妇人吃醋的事,戏文、小说上都已做尽,那里还有一桩剩下来的?只是戏文、小说上的妇人,都是吃 
的陈醋,新醋还不曾开坛,就从我这一回吃起。
  陈醋是大吃小的,新醋是小吃大的。做大的醋小,还有几分该当,就酸也酸得有文理;况且他说的话,丈 
夫未必心服,或者还有几次醋不着的。
  惟有做小的人倒转来醋大,那种滋味,酸到个没理的去处,所以更觉难当;况且丈夫心上,爱的是小,厌 
的是大。他不醋就罢,一醋就要醋着了。区区眼睛看见一个,耳朵听见一个。
  眼睛看见的是渐江人,不好言其姓氏。丈夫因正妻无子,四十岁上娶了一个美妾。这妾极有内才,又会生 
子,进门之后,每年受一次胎,只是小产的多,生得出的少。他又能钳制丈夫,使他不与正妻同宿。
  一日正妻五旬寿诞,丈夫禀命于他,说:“大生日比不得小生日,不好教他守空房。我权过去宿一晚,这 
叫做’百年难遇岁朝春’,此后不以为例就是了。”其妾变下脸来道:“你去就是了,何须对我说得!”他这 
句话是煞气的声口,原要激他中止的。
  谁想丈夫要去的心慌,就是明白禁止,尚且要矫诏而行,何况得了这个似温不严的旨意,那里还肯认做假 
话,调过头去竟走。其妾还要唤他转来,不想才走进房,就把门窗紧闭,同上牙床,大做生日去了。
  十年割绝的夫妻,一旦凑做一处,在妻子看了,不消说是久旱逢甘雨,在丈夫看了,也只当是他乡遇故知 
,诚于中而形于外,自然有许多声响做出来了。
  其妾在门外听见,竟当做一桩怪事,不说他的丈夫被我占来十年,反说我的丈夫被他夺去一夜。要勉强熬 
到天明,与丈夫厮闹,一来十年不曾独宿,捱不过长夜如年;二来又怕做大的趁这一夜工夫,把十年含忍的话 
在枕边发泄出来,使丈夫与他离心离德。
  想到这个地步,真是一刻难容,要叫又不好叫得,就生出一个法子,走到厨下点一盏灯,拿一把草,跑到 
猪圈屋里放起火来,好等丈夫睡不安宁,起来救火。
  他的初意,只说猪圈屋里没有甚么东西,拚了这间破房子,做个火攻之计,只要吓得丈夫起来,救灭了火 
,依旧扯到他房里睡,就得计了。
  不想水火无情,放得起,浇不息,一夜直烧到天明,不但自己一分人家化为灰烬,连四邻八舍的屋宇都变 
为瓦砾之常次日丈夫拷打丫鬟,说:“为甚么夜头夜晚点灯到猪圈里去?”只见许多丫鬟众口一词,都说:“ 
昨夜不曾进猪圈,只看见二娘立在大娘门口,悄悄的听了一会,后来慌忙急促走进厨房,一只手拿了灯,一只 
手抱了草,走到后面去,不多一会,就火着起来,不知甚么原故?”丈夫听了这些话,才晓得奸狠妇人做出来 
的歹事。后来邻舍知道,人人切齿,要写公呈出首,丈夫不好意思,只得私下摆布杀了。这一个是区区目击的 
,乃崇祯九年之事。
  耳闻的那一个是万历初年的人,丈夫叫做韩一卿,是个大富长者,在南京准清门外居祝正妻杨氏,偏房陈 
氏。杨氏嫁来时节,原是个绝标致的女子,只因到二十岁外,忽地染了疯疾,如花似玉的面庞,忽然臃肿,一 
个美貌佳人,变做疯皮癞子。
  丈夫看见,竟要害怕起来,只得另娶了一房,就是陈氏。
  他父亲是个皂隶,既要接人的重聘,又不肯把女儿与人做小,因见一卿之妻染了此病,料想活不久,贪一 
卿家富,就许了他。
  陈氏的姿色虽然艳丽,若比杨氏未病之先,也差不得多少,此时进门与疯皮癞子比起来,自然一个是西施 
,一个是嫫母了。
  治家之才,驭下之术,件件都好,又有一种笼络丈夫的技俩。进门之夜,就与他断过:“我在你家,只可 
与一人并肩,不可使二人敌体。自我进门之后,再不许你娶别个了。”一卿道:“以后自然不娶。只是以前这 
一个,若医不好就罢了;万一医得好,我与他是结发夫妻,不好抛撇,少不得一边一夜,只把心向你些就是了 

  陈氏晓得是决死之症,落得做虚人情,就应他道:“他先来,我后到,凡事自然要让他。莫说一边一夜, 
就是他六我四,他七我三,也是该当的。”从此以后,晓得他医不好,故意催丈夫赎药调治;晓得形状恶赖, 
丈夫不敢近身,故意推去与他同睡。杨氏只道是个极贤之妇,心上感激不了,凡是该说的话,没有一句不教诲 
他。一日对他道:“我是死快的人,不想在他家过日子了,你如今一朵鲜花才开,不可不使丈夫得意。他生平 
有两桩毛病,是犯不得的,一犯了他,随你百般粉饰,再医不转。”陈氏问那两桩,杨氏道:“第一桩是多疑 
,第二桩是悭吝。我若偷他一些东西到爷娘家去,他查出来,不是骂,就是打,定有好几夜不与我同床,这是 
他悭吝的毛玻他眼睛里再着不得一些嫌疑之事。我初来的时节,满月之后,有个表兄来问我借银子,见他坐在 
面前,不好说得,等他走出去,靠了我的耳朵说几句私话。不想被他张见,当时不说,直等我表兄去了,与我 
大闹,说平日与他没有私情,为甚么附耳讲话?竟要写休书休起我来。被我再三折辩,方才中止。这桩事至今 
还不曾释然。这是他疑心的毛玻我把这两桩事说在你肚里,你晓得他的性格,时进刻刻要存心待他,不可露出 
一些破绽,就离心离德,不好做人家了。”陈氏听了这些秘诀,口中感谢不尽,道:“母亲爱女儿也不过如此 
,若还医得你好,教我割股也情愿。”却说杨氏的病,起先一日狠似一日,自从陈氏过门之后,竟停住了。又 
有个算命先生,说他”只因丈夫命该克妻,所以累你生病;如今娶了第二房,你的担子轻了一半,将来不会死 
了。”陈氏听见这句话,外面故意欢喜,内里好不担忧。
  就是他的父亲,也巴不得杨氏死了,好等女儿做大,不时弄些东西去浸润他,谁想终日打听,再不见个死 
的消息。
  一日来与女儿商量说:“他万一不死,一旦好起来,你就要受人的钳制了,倒不如弄些毒药,早些结果了 
他,省得淹淹缠缠,教人记挂。”陈氏道:“我也正要如此。”又把算命先生的话与他说了一遍,父亲道:“ 
这等一发该下手了。”就去买了一服毒药,交与陈氏。陈氏搅在饮食之中,与杨氏吃了,不上一个时辰,发狂 
发躁起来,舌头伸得尺把长,眼睛乌珠挂出一寸。陈氏知道着手了,故意叫天叫地,哭个不了;又埋怨丈夫, 
说他不肯上心医治。
  一卿把衣衾棺椁办得剪齐,只等断了气;就好收殓。谁想杨氏的病,不是真正麻疯,是吃着毒物了起的。 
如今以毒攻毒,只当遇了良医,发过一番狂躁之后,浑身的皮肉一齐裂开,流出几盆紫血,那眼睛舌头依旧收 
了进去。昏昏沉沉睡过一晚,到第二日,只差得黄瘦了些,形体面貌竟与未病时节的光景一毫不差。
  再将养几时,疯皮癞子依旧变做美貌佳人了。
  陈氏见药他不死,一发气恨不平,埋怨父亲,说他毒药买不着,错买了灵丹来,倒把死人医活了,将来怎 
么受制得过?
  一卿见妻子容貌复归,自然相爱如初,做定了规矩,一房一夜。
  陈氏起先还说三七、四六,如今对半均分还觉得吃亏,心上气忿不了,要生出法来离间他。
  思量道:“他当初把两桩毛病来教导我,我如今就把这两桩毛病去摆布他。疑心之事,家中没有闲杂人往 
来,没处下手;只有悭吝之隙可乘。他爷娘家不住有人来走动,我且把贼情事冤屈他几遭。一来使丈夫变变脸 
,动动手,省得他十分得意;二来多啕几次气,也少同几次房。他两个鹬蚌相持,少不得我渔翁得利。先讨他 
些零碎便宜,到后来再算总帐。”计较定了,着人去对父亲说:“以后要贵重些,不可常来走动,我有东西, 
自然央人送来与你。”父亲晓得他必有妙用,果然绝迹不来。
  一卿隔壁有个道婆居住,陈氏背后与他说过:“我不时有东西丢过墙来,烦你送到娘家去,我另外把东西 
谢你。”道婆晓得有些利落,自然一口应承。
  却说杨氏的父母见女儿大病不死,喜出望外,不住教人来亲热他。陈氏得他来一次,就偷一次东西丢过墙 
去,寄与父亲。
  一卿查起来,只说陈家没人过往,自然是杨氏做的手脚,偷与来人带去了。不见一次东西,定与他啕一次 
气;啕一次,定有几夜不同床。
  杨氏忍过一遭,等得他怒气将平、正要过来的时节,又是第二桩贼情发作了。冤冤相继,再没有个了时。 
只得寄信与父母,教以后少来往些,省得累我受气。
  父母听见,也像陈家绝迹不来。一连隔了几月,家中渐觉平安。鹬蚌不见相持,渔翁的利息自然少了。陈 
氏又气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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