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职干部 作者:于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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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职干部 作者:于卓-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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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国田这才点点头,启动了车子。今天去白书记家,郭梓沁自己没什么事要办,他主要是为任国田日后县返市铺路搭桥。奥迪在一个路岗等绿灯时,任国田忧心忡忡地说,这阵子市里麻烦事多,也不知白书记今天有没有好心情?
十四
  郭梓沁看了他一眼,拖着长音说,别婆婆妈妈了,好好开你的车吧任书记。
  光阳市不大,是个地级市,奥迪还没跑出欢来,白书记家就到了。白书记没想到任国田会跟来,昨天郭梓沁跟他通话时,并没有提任国田,白书记还以为郭梓沁自己来呢。现在任国田跟来了,白书记在跟任国田打招呼时,嗓子眼里就拖出了异味。郭梓沁一见这情景,紧忙圆场说,白书记,昨天我说过来看看您,任书记说他也正想跟您汇报汇报工作,我就把任书记拉来了。
  白书记看了任国田一眼,半真半假地说,这么说任书记心里,还是装着我的嘛,啊任书记?
  任国田搓着手,点头哈腰地说,白书记。
  郭梓沁笑笑,冲着任国田有板有眼地说,任书记,你这辈子能被白书记领导一回,那是你有造化。
  白书记哈哈大笑,说,你这么讲可以,任书记怕是不会这么想吧?
  任国田不敢随便接白书记的话茬,就斜眼去看看郭梓沁,郭梓沁侧身说,白书记,任书记可是一直跟我讲你是如何如何关照他呢。就说任书记当初去洪上县吧,那是您有意让他下基层锻炼,检验一下他的综合素质,日后好让他挑重担。
  任国田又是笑又是点头,配合得挺贴切。
  白书记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听得出郭梓沁说的这番话,都是些场面上的帮腔话,就想郭梓沁现在既然跟任国田不见外了,那么今天就给郭梓沁一个人情做吧,在脸面上好歹跟任国田松动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着郭梓沁带来的热乎劲,把手伸给任国田,让他握几下,如今的任国田,怎么说也是一个洗过脑子的人了,适时给他一个和气信任的态度,他今后就有可能一心一意盯着自己的脚印往前踩。
  白书记望着一脸六神无主的任国田说,郭处长是个非常讲义气的人,今后他在洪上县的事,你任书记办不漂亮,我会不高兴的,我说任书记。
  任国田马上就有了感觉,说,白书记,这咱心里有数。
  白书记嗯了一声,操起手道,今晚,咱们不出去了,就在家里吃几口便饭吧,我都准备好了。
  任国田没出声,小心地瞧着郭梓沁,等他拿主意,因为在来之前,他们有过商量,今天是要请白书记出去坐坐的。
  郭梓沁思忖了一下,就没有再拿旋在心里的热情话,假模假式地往外请白书记,而是搓着手说,白书记,那我和任书记,就在你这里添乱了。
  白书记说,你不客气行,可是任书记,多少也得跟咱客气……客气吧?
  听白书记这么一甩话,任国田心里舒坦了许多,脸色也不那么拘谨了,笑道,白书记真是幽默啊。
  瞅着是往里加佐料的火候了,郭梓沁这才把要送的东西,从黑色提包里拿出来,放到茶几上说,白书记,送您一样旧东西玩玩。
  郭梓沁所说的旧东西不大,被一块薄毡子包着。白书记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把古香古色的彩绘陶壶。一旁的任国田,这时脸上一惊,下意识瞟了一眼郭梓沁。这把彩绘陶壶是任国田在承包了郭梓沁的八乡镇土地协调工作后,为了进一步增进感情而送给郭梓沁的,任国田想不到他会为了自己的事,转手把这么一件难得的古董递到了白书记手上,出手蛮重啊!
  白书记捧起陶壶,直起腰,举到眼前细赏。壶胎无裂痕,釉色均匀,纹饰呈连旋纹,线条流畅简达,烧制火候叫好;壶身上,似乎只有一两处轻微划痕,品相,还就应该是上等品的品相了。凭借眼力和手感,白书记认定,此壶不像是赝品,但究竟出自哪朝哪代,他一时还不把准。白书记轻轻一叹,瞥眼郭梓沁,又瞅一眼任国田,满脸糊涂地问,古董吧?
  郭梓沁含糊其辞地说,也没准是件仿制品,这可说不好。白书记,你就留下来当个点缀物吧。
  白书记放下陶壶,脸上并没有爱不释手的表情。他猜得到这把壶的背后主人是谁,郭梓沁只不过是个二传手。白书记操着轻松的口气说,任书记在场,真假我都不敢留下呀,这要是传到反贪局去,我受贿是小事,说你郭处长行贿,你的前途可就成问题了。
  郭梓沁笑了,绕过白书记嘴上的沟沟坎坎说,白书记,这把壶,也可以说是洪上县的特产。说到这,一转脸问任国田,是吧任书记……
十五
  任国田赶紧点头,涩巴巴搭上腔,嘿嘿,白书记又幽默了。
  白书记捏着下巴说,也好,等过几天,我去省里看古省,到时送给他玩吧,他爱摆弄这些瓶瓶罐罐,收集了不少。
  白书记提到的古省,就是郭梓沁刚攀上的那位古副省长。
  九点多钟,郭梓沁和任国田从白书记家走出来,两个人满嘴酒气,都喝红了脸。上车后,郭梓沁看着任国田,莫名其妙地笑了。
  任国田趴在方向盘上说,老弟,你行呀,你拿人,都拿到心尖上了,你应该知道那把壶是什么身价。
  郭梓沁长叹一声,不以为然地说,人走四季,物来物去,为你老兄的锦绣前程,我难道还豁不出去一把壶?
  任国田望着不远处被广告灯照得煞白的银行大楼,半天才说,好吧,我还有点底货,可能比那把陶壶更压手,你会中意的。
  郭梓沁清清嗓子,拍拍任国田的肩头道,老兄,你要这么说,那我可就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任国田转过脸,松松眼皮说,这得说是你老弟运气好啊,天上掉馅饼,专往你脑袋瓜子上砸!
  郭梓沁背过双手,捧住后脑勺,挺起肚子,打着哈欠问,去哪里?
  任国田发动了车子,笑而不答。
  夜色迷蒙,奥迪进了洪上县,径直奔听雨楼茶坊去了。
  在一个笑盈盈伺茶女的引导下,任国田和郭梓沁进了二楼的静溪园包房。他们对这间包房太熟悉了,因为他们每次来,大多时候都是用这间包房。伺茶女刚退出去,就进来一个高个子,小圆脸,肤色偏棕油色的姑娘。
  两位领导这是去哪儿辛苦了。姑娘问,柔和的目光,分散在两个男人脸上,同时把手里的一小盒极品大红袍放到了茶台上。
  郭梓沁看一眼任国田,任国田掏出烟,板着腰说,我说徐萌啊,我看外面车不多嘛,这阵子生意不景气?
  您多来几趟,我就不至于喝西北风了任书记。徐萌的目光,很较劲地在任国田脸上走了一遭。任国田缩回眼光,揪了一下下巴,招呼郭梓沁抽烟。
  任国田与徐萌的关系,究竟哪儿明,哪儿暗,郭梓沁目前还不把根底,他对任国田与徐萌之间肯定有事的感觉,应该说是在他头次来喝茶时产生的,过后有一天再来喝茶,任国田借着酒劲,就跟他多说了几句徐萌的过去,郭梓沁就知道了徐萌原先在县委招待所当服务员,后来跟本地最能干的民营企业家、油麦山矿业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胡长明好上了,之后不久,胡长明就把这个茶楼盘下来,送给了徐萌。至于说胡长明这个在煤生意上显赫的人物,郭梓沁倒是没机会多接触,只是跟着任国田吃过胡长明的一次请。虽说那次只是一顿饭的时间,不过郭梓沁对胡长明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觉得这个岁数刚到五十,身材中等,体态离肥胖还有一二十斤肉差头的煤老板,脸盘子尽管不出众,却也不算寒碜,近视镜后面那双温温吞吞的眼睛,丝毫不往外流露票子撑人的傲气,一个平和知足男人的性格,无形中就给他那双温温吞吞的眼睛定位了,这要是走在大街上,生脸对生脸的话,你很难看出他是一个有钱人堆里的有钱人。尤其是那天酒喝到半程,郭梓沁从任国田嘴里得知,这个胡董事长心善不说,还不独,他在洪上县的慈善事业搞得也是有声有色,捐钱盖了一所中学一所小学、一座敬老院,一个街心花园,这些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有些光是听响儿不见物的钱,胡长明一年四季里也是左右手换着往外甩。那天见任国田夸胡长明不省劲儿,郭梓沁就感慨了几句热闹话,说胡董事长到底是从学校大门里迈出来的文化人,这有文化的生意人与缺墨水的买卖人之间,差出来东西,就是一个素质上的高低。郭梓沁这也是现学现卖,他是刚刚听说胡长明早先是县一中的物理老师,国家允许一部人先富起来那当儿,胡长明在周围人一片惋惜和惊讶中辞了职,起出家里存折上的积蓄,又在亲朋好友堆里划拉了一些钱,一头钻进山里,跟煤干上了,由一个不起眼的小煤窑主,一吨煤一吨煤地原始积累,累着累着就把名气累出来了,踩着钞票走到了一个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的位置。现在胡长明的老婆和女儿,双双定居加拿大,他老婆在那边经营着一家贸易公司。
十六
  茶壶、滤杯、饮杯、闻香杯,还有小吃什么的都布置齐当了,徐萌开始进入伺茶女的角色。
  任国田盯着低头洗茶的徐萌问,胡董这阵子忙什么呢?
  徐萌边工作边说,他这几天一直在矿上,任书记。
  这时郭梓沁意识到任国田正在那个劲地看着自己,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是在让自己开口说点什么,好分散一下徐萌的注意力,眼神别老是揪着他不放。
  郭梓沁岔开嘴边的话题说,徐老板,县城毕竟还是小,就没琢磨着去光阳市开一家分店什么的?
  徐萌把茶滤出来,道,我还有那个本事?除非任书记,高升去市里当市长当书记,那样的话,说不定我还能抖胆去借点光。
  郭梓沁一看话题挪不开,就给了任国田一个无奈的眼神。
  任国田一耸双肩说,怕是我这屁股,还不等坐上市长书记的宝座,你徐萌就去了美国法国,或是英国加拿大什么的。
  徐萌抬起头,钉了任国田一眼,噘着嘴笑了。
  7
  在车西市通向四仙镇的省级公路上,肖明川的沙漠王一溜烟地跑着。这时车上的进口远程对讲机响了,07,07,下家坎呼叫,听见了吗?请回答。07是沙漠王车牌照上的尾数,所以07就成了肖明川对讲机的代号。
  肖明川说,我是07,请讲话。
  对方说,加热站施工受阻,请速来协调。
  肖明川说,07明白,马上赶到。放下对讲机,肖明川看看手表,估算着赶到下家坎要多少时间。
  在水庙线上,每隔五十公里就建有一座加热站,因为原油在长距离输送过程中,油温不能低于设计温度,不然就灌肠了,灌肠是指流动的原油在管子里凝固了,一旦凝固了,整条输油管线将停输,那是特大事故,后果不堪设想。肖明川的身子抽动了一下,脸色看上去灰不溜秋,两条眉毛找热乎似往一起揪着,像是身上哪儿正在闹病。
  刘海涛小心翼翼问,不会又是胃吧,肖处?肖明川的这副难受样,刘海涛已经见过几次了,每次肖明川都说可能是胃不舒服。
  肖明川倒出一口长气说,没事。然后把两条胳膊盘到肚子上,使劲压着。
  沉默了一会儿,刘海涛按响喇叭,怪声怪调地说,肖处,我看就咱们地段上事多,人家郭处那八个乡镇里,就没什么人哭坟头、挡车道。
  肖明川拿起一瓶矿泉水,拧掉盖子,喝了一口说,有事忙不好啊?省得胡思乱想。
  刘海涛加速超过几辆拉煤的大卡车,开口道,肖处,听说郭处跟县里的头头脑脑,整得都特明白。
  肖明川没接话茬,此时他的心思,全涌向了下家坎,琢磨着这一次会是什么人因为什么事找麻烦?水庙线上的土地补偿金,早在工程开工前一个月,就一次性拨给了地方政府,由地方政府再转发到需要补偿的农民手里,眼下的麻烦事,大多出在村子里,总有一些村民,找出各种歪理邪说拦阻施工,索要赔偿,而一些拿到了补偿金的农民也都不痛快,气哼哼发牢骚,说球哩,使这点点钱,哄哪个?莫说买不上一条瘦驴腿,就是买个牛皮皮粪兜,也得往里搭补哩,石油人这是咋个讲理?土疙瘩轰羊群,干掉渣儿,听不见响嘛,就也找茬儿给施工队出难题。官司扯到村子里,村干部差不多也都满腹怨气,胳膊肘儿往里拐,讲土地补偿金都给层层剥皮了,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种田人的瘪肚子里,到头来还能装几两肉沫沫?麻球烦哩,咱村干部,管球不了哩。
十七
  上下左右都不满意,杂事乱事就挤着来,这小半年来,肖明川在村子里吃了不少苦头。有一次在河东村,一户村民拿祖坟拦路,肖明川搬政策,挪道理,讲感情,苦口婆心,那家的汉子就是不睬,听烦了,嚷出三个儿子,索性把肖明川和刘海涛的手机下了,然后把他俩锁进了一眼窑洞里,口口声声说,不拿两万块钱来,就把他俩当羊圈着。他俩是中午赶到的,路上没吃午饭,到了天色擦黑时,俩人都饿得饥肠咕噜。手机不在身上,求救无门。刘海涛实在受不住了,冲着肖明川鸡皮酸脸说了几句气话后,就摇晃着窑洞门,破口大骂,王八蛋,老子就是俘虏,你们也得给口饭吃吧?骂下来还真管用了,不多时,汉子的女人,惊慌慌端来一盆面片汤,汤里还卧着四个鸡蛋。肖明川拧着劲儿不吃,刘海涛不管那一套,嚷汉子的女人再送来醋和辣子,呼呼啦啦吃下大半盆。捱到夜里九点多钟,汉子来问肖明川,事儿想通没有,肖明川没搭理汉子,汉子又说啥时想通了,就嚷他一嗓子。肖明川背靠窑壁,心想耗吧,不就是遭点罪嘛,越遭罪自己就越有主动权,回头到乡上县里理论这件事时,自己就是躺着说话,也他妈的硬气。油灯给汉子端走了,窑洞里伸手不见五指,蚊虫不时撞到脸上来,填饱了肚子的刘海涛,扒着门缝,叉着腿,改词变调地唱着郑智化的《水手》。你说征地中受点罪没什么/擦干泪/不要问/钱多少/我说征地中受的罪难吃消/流干泪/也要问/钱太少……大概是过了十点钟,村支书打着手电筒冒出来,吼汉子打开窑洞门,还把汉子数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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