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8醒世因缘传 作者:西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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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8醒世因缘传 作者:西周生-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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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婿叫是夫主,就合凡人仰仗天的一般,是做女人的终身倚靠。做丈夫的十分宠爱,那做女人的拿出十分的敬重;两好相合,这等夫妻便是终身到老,再没有那参商的事体。我与母亲便是样子。若是恃了丈夫的恩爱,依了自己的心性,逞了自己的骄嗔,那男子的性格有甚么正经,变了脸就没有体面,一连几次,把心渐渐的就冷了,就是丈夫外边有些胡做,这是做男子的常事。只怕夫妻的情义不深,若夫妻的情义既深,凭他有甚么外遇,被他摇夺不去的。  
  〃往往男子们有那弃妻宠妾的,也都是那做女人们的量窄心偏激出来的,岂是那做男人的没个良心?岂不知有个嫡庶无奈的做大的容不得人,终日里把那妾来打骂,再也没个休止。就是那不相干的邻舍家听了也是厌烦,何况是他妾,难道没些疼爱?况且又不光止打骂那妾,毕竟也还把自己丈夫牵扯在里头;也还不止于牵扯丈夫,还要把那家中使数的人都说他欺心、胆大、抱粗腿、惯炎凉。满河的鱼,一网打尽,家反宅乱。既是象了凶神,汉子自然回避,大的屋里没了投奔,自然投奔到小的屋里去了。大的见他往小的屋里去了,越发的日远日疏;小的见他不往大的屋里去,越发日亲日近。那做丈夫的先时还是赌气,中间也还自己不安,后来老羞变成了怒,习为当得的一般。若做大老婆的再往前赶,越发成了寇仇。  
  〃所以那会做女人的,拿出那道理来束缚那丈夫,那丈夫自然心服;若倚了泼悍,那丈夫岂是不会泼悍的么?你还不晓的那林大舅就是你娘的弟,娶了你后来这个妗母,拿着当天神一般敬重。怕这个妗母说,那怕你外婆,只好生气罢了,也形容不出那些小收心的形状。如此待了这们几年,你妗母陪嫁的一个丫头,叫是小荷香,你大舅就合他偷上了。待了几时,你大妗子打听出来,其实与他做了妾也可,或是嫁了他出去也可,又不与他,又不嫁他,无休无歇的对了他打那丫头,打得手酸了口骂,骂一声'臭窠子',就带上一声'贼忘八'!致的你大舅赔礼告饶,烧香设誓。甚么是肯罢兵!象酗酒的凶徒一般,越扶越醉。你外婆劝劝,连把外婆也顶撞起来。叫你大舅指着顶撞婆婆为名说:'罢!罢!为甚么因这丫头致得你冲撞娘?我寻个人来把丫头赏了他去,省得你这们作闹!'谁知他另收拾了一所房子,里头收拾的齐齐整整,买了的丫头小厮,家人媳妇,调了个湾子,把小荷香弄到那里,上上头,彻底换了绸帛。乡里的米面柴火只往那里供备,通不往家中送;家中的器皿什物陆续往那头搬运,成几日不来到家。你妗子合他嚷,他说:'你不许我要丫头罢了,没的也不许我嫖么?'家里人都晓的,只为他性气不好,没一个人敢合他说。后来人都知道他另有个家,那亲戚朋友们都往那里寻他,通也没人再往这里傍影。你大妗子的兄弟叫你大舅大酒大肉的只给他一条腿,不合你妗子一条腿。  
  〃后来你妗子自己打听出来,赶到那里,你大舅把小荷香藏在一边,说:'我实是怕你,我情愿打光棍躲出你来了!为娘在上,收拾了这个去处,还没完哩;等收拾完了,请娘来这里住,离了你的眼,省的受你的气,被你顶触。我可也再不寻甚么老婆,你只当是死了汉子的寡妇,我只当是没有你的一般!咱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你妗母说:'咱为甚么?我只是为这丫头报气他不过;既是丫头没在这里,咱还是咱,咱同的世人么?'你大舅说:〃哟,这话么!说那世人,你比仇人还狠哩!请!请!你爱这个去处,我同娘还往那里住去。'你妗母说:'你不家去罢了,好似我不放娘来的一般。'你大舅说:'我待怎么?要是光我,可我死活受你的。我全是为只有一个娘,怕被你气杀了,叫娘躲了你出来。你不放?你不放,咱同着官儿讲,看谁是谁不是!'他可其自数黄道黑道的哭。叫那邻舍家听了,把他那哭的话采将出来,编了一个《黄莺儿》:  
  好个狠天杀!数强人,不似他!狼心狗肺真忘八!为着那歪辣,弃了俺结发!你当初说的是甚么话?恼杀咱将头砍吊,碗口大巴拉!  
  〃你大舅凭他哭,只不理他。他待了会子,又只得往那头去了。后来他越发红了眼,到如今合你妗母如世人一般!可也有报应,宠的那小荷香上头铺脸,叫他象降贼的一般,打了牙,肚里咽。〃  
  薛婆子说:〃这天够老昝晚的了,叫闺女睡会子好起来,改日说罢。〃打发素姐睡了。  
  一家子俱还没睡觉,各自忙乱,只见素姐从睡梦中高声怪叫,唬得薛婆子流水跑进去。他跳起来,只往他娘的怀里钻,只说是:〃唬杀我了!〃怪哭的不止。他娘说:〃我儿,你是怎么?你是做梦哩,你醒醒儿就好了。〃醒了一大会子,才说的出话来。  
  他娘说:〃我儿,你梦见什么来?唬的我这们着。〃素姐说:〃我梦见一个人,象凶神似的,一只手提着个心,一只手拿着把刀,望着我说:'你明日待往他家去呀,用不着这好心了,还换给你这心去。'把我胸膛割开,换了我的心去了。〃薛婆子说:〃梦凶是吉,好梦。我儿,别害怕!〃乱轰着,也就鸡叫,人便都没睡觉,替他梳头插戴、穿衣裳,伺候待女婿的酒席,又伺候娶女客的茶饭,又请连春元的夫人来做〃送女客〃。  
  百凡事务,足足忙到五更。只见外边鼓乐到门,薛教授即忙戴了二尺高够伛头的纱帽,穿了粉红色编裂缝的一领屯绢圆领、一条骨镶的玳瑁带、水耳皂靴,出去大门外接了女婿到家。  
  酒过五巡,肴陈三道,吉辰已到,请催新人上舆。狄希陈簪花挂红,乘马前导,素姐彩轿紧随,连夫人合相栋宇娘子二轿随后;薛如卞、薛如兼都公服乘马,送他姐姐。  
  新人到门,狄家门上挂彩、地下铺毡。新人到了香案前面,狄婆子用箸揭挑了盖头。那六亲八眷,左右对门,来了多少妇人观看。只见素姐:  
  柳叶眉弯弯两道,杏子眼炯炯双眸。适短适长体段,不肥不瘦身材。彩罗袱下,烟笼一朵芙蓉;锦绣裙边,地涌两勾莲瓣。若使雄风不露,争夸洛浦明妃;如能英气终藏,尽道河洲淑女。  
  那宾相在旁赞着礼,狄希陈与素姐拜了天地,牵了红,引进洞房。宾相赞教坐床合卺,又赞狄希陈拜床公床母。素姐看那宾相:  
  年纪五十之上,短短的竖着几茎黄须;身躯六尺之间,粗粗的张着一双黑手。老人巾插戴绒花,外郎袍拖悬红布。把贼眼上下偷瞧,用狗口高低喝唱。才子闺房之内,原不应非族相参;士女卧室之中,岂可叫野人轻到?  
  素姐看了这个形状,厌的一肚闷气,只是不好说得。只见那宾相手里拿了个盒底,里面盛了五谷、栗子、枣儿、荔枝、圆眼,口里念道:  
  阴阳肇位,二仪开天地之机;内外乘时,两姓启夫妻之义。凤凰且协于雌雄,麒麟占吉于牝牡。兹者:狄郎凤卜,得淑女于河洲;薛姐莺詹,配才人于璧府。庆天缘之凑合,喜月老之奇逢。夫妇登床,宾相撒帐。  
  将手连果子带五谷抓了满满的一把往东一撒,说道:  
  撒帐东,新人齐捧合欢钟。才子佳人乘酒力,大家今夜好降龙。念毕,又抓了果子五谷往南一撒,说道:  
  撒帐南,从今翠被不生寒。春罗几点桃花雨,携向灯前仔细看。念毕,又将果子五谷居中撒,说道:  
  撒帐中,管教新妇脚朝空。含苞未惯风和雨,且到巫山第一峰。念毕,又将五谷果子往西一撒,念道:  
  撒帐西,窈窈淑女出香闺。厮守万年谐白发,狼行狈负不相离。念毕,又把五谷果子往北一撒,念道:  
  撒帐北,名花自是开金谷。宾人休得枉垂涎,刺猬想吃天鹅肉。念毕,又把五谷果子往上撒,念道:  
  撒帐上,新人莫得妆模样。晚间上得合欢床,老僧就把钟来撞。念毕,又把五谷果子往下撒,念道:  
  撒帐下,新人整顿鲛绡帕。须臾待得雨云收,武陵一树桃花谢。  
  那宾相这些撒帐诗,狄希陈那里懂得,倒也凭他胡念罢了。只是那相于廷听了,掩了嘴只是笑。薛如卞听了,气得那脸上红了白,白了红的,只是不好当面发作,勉强的含忍。  
  原来素姐虽不认的字,那诗中义理到也解得出来,心中甚是恼闷,听他念到〃撒帐北〃那诗底下那两句,甚是不平,就要思量发作起来,赶他出去;又想道:〃既是撒到北了,这也就是完事,可以不言。〃谁知他又撒帐上下的不了,愈觉取笑起来。素姐怕他还有甚么念将出来,再忍不住,将薛三省娘子跋地瞅了一眼骂道:〃你们耳躲不聋,任凭叫这个野牛在我房里胡说白道的,是何道理!替我掐了那野牛的脖子,撵他出去!〃薛三省媳妇道:〃好姐姐,你从几时来家里要句高声言语也没有,如今做新媳妇,是怎么来这们等的?〃  
  那宾相也甚没意思,丢下盒底,往外就飞跑,说道:〃好!俺妈!我宾相做到老了,没见这们一位烈燥的性子!'薛如卞说:〃你别要多话!你那些诗,这也是在新人面前说的么?我慢慢的合你算帐!〃宾相说:〃好薛相公!我说咱是读书人家,敢把那陈年古代的旧话来搪塞不成?我费了二三日的整工夫,从新都编了新诗来这里撒帐,好图个主顾,谁知倒惹出不是来了。薛相公,你这眼下不娶连小姐哩?我可也再不另做新诗,我只念那旧的就是。再不,薛相公,你就自己做。〃  
  正说着,只见狄希陈坐完了帐,出来陪他舅子。那宾相吃完酒饭未去,仍把刚才那些话又对了狄希陈辨白。相于廷笑,薛如卞恼,狄宾梁合薛如兼不理论。狄希陈说:〃这也罢了。你那诗上倒也都是些实话,没伤犯着什么,怎么该计较?〃相于廷听了,笑的前仰后合;薛如卞气的把狄希陈看了两眼。狄宾梁封了五钱银子,送的宾相去了,方才递酒行礼,让如卞兄弟上坐。家中也摆上酒款待连春元夫人。  
  薛家随即送了早饭来到,要就着连夫人在此就充了一次送饭的女客。连夫人叫人把那送来的饭,一桌摆在新人房内,一桌送到上房与公婆同用。连夫人叫人请狄希陈进房吃饭,彼此认生,俱不肯吃。连夫人又再三让他,他只是不用。素姐说:〃他吃的那成!这饭难道臭了?叫人收了去罢!〃连夫人笑说:〃你先不吃,怎么请狄姐夫吃哩?我回去,薛亲家自己来送晌饭,您就吃了。〃一边辞了回去。  
  狄婆子再三谢他有劳,送了上轿回来。薛家两个舅子也起席回去,进房来辞素姐,说道:〃姐姐,俺两个家去罢。〃素姐说:〃没的你也嫁了他罢?不回去!〃雌的薛如卞兄弟两个一头灰,往外跑。狄宾梁赶着每位送了一柄真金蜀扇、一枚桂花香牌、一个月白秋罗汗巾、一个白玉巾结,送出大门;看上了马回家,收拾叫狄希陈去薛家谢亲,一对果盒,用彩楼罩着,一副桌面、五方定肉,用食盒抬了,先用鼓乐导引,后面狄希陈衣巾乘马,送到丈人家里。薛教授仍旧穿了那套行头,接进客舍。  
  狄希陈见过了礼,拜了祖先,上席饮酒。薛夫人一边自己押了食盒来与女儿送午饭,相见了狄婆子,吃完茶,进到女儿房内,悄悄的说道:〃你家中的那温克都往那里去了?谁家一个没折至的新媳妇就开口骂人,雌答女婿?这是你爹那半夜教道你的?快别如此!看婆婆女婿说什么!〃素姐说:〃狗!他家有'长锅'呼吃了我罢!我不知怎么,由不的我只是生气哩!〃薛夫人道:〃诌孩子!那里的气?快别要胡说!后晌女婿进屋里来,顺条顺理的,头上抹下,要取吉利。〃素姐说:〃后晌我老早的关了门,不叫进房里来!他要敲门打户的,惹的我不耐烦了,我开了门,爽俐打几下子给他!〃薛夫人道:〃胡说的甚么!看人听见!快来吃饭罢。〃他守着他娘吃了两个馒头、一碗大米水饭。  
  薛夫人还没回去,狄希陈已是谢过了亲回家。回送了一匹红段、一对银花、一顶方巾、一件银红巴家绢道袍、一双毡鞋、一双绫袜、一部《文章正宗》、一部《汉书》、两封湖笔、两匣徽墨、一对歙砚、两副枕顶、男鞋两双、妇鞋两双,将这些回礼收到家中。狄婆子再三谢了薛夫人的重礼,狄希陈也到房里见了丈母,说了几句闲话,辞别家去。  
  不多一时,又早黄昏时候,差了薛三省娘子送的晚饭,让着狄希陈吃了两个火烧、一碗水饭,摸摸了造子出去了。薛三省娘子让素姐吃饭。素姐说:〃我黑了不吃饭,你明早煮两个鸡子我吃罢。〃薛三省娘子又悄悄对他说道:〃娘叫我悄悄的对姐姐说,叫你后晌和姐夫好好的睡觉,别要扭手扭脚的!头一日,取个和美的意思。你要听说,咱娘明日早来替你送饭,要姐姐不听说,明日咱娘也不来了,三日可也不来接你。〃素姐说:〃哟!我是鼓楼上小雀?唬杀了我?〃薛三省娘子说:〃我是正经话,姐姐,你别当顽耍的。俺待家里去哩。〃素姐说:〃你去罢,叫娘来看我。〃  
  那狄希陈眼巴巴的看那天,只愿黑了,好洞房花烛夜,巫峡雨云期。但不知佳期果如愿否?只看下回分解,再看其详。       
  
   
 
 
 
 
   
    
  
第四十五回 薛素姐酒醉疏防 狄希陈乘机取鼎     
  
  
  情知宿恨非良伴,配作夫妻,业报才无限。 
  阃政好教严似茧,烦苛束湿无条款。 
  时有香温和玉软,雨云方罢,放下鸠荼脸。 
  痴汉猩醪挥不断,枭娘厌道丁生眼。  
 ——右调《蝶恋花》  
  却说素姐打发了薛三省娘子家去,渐至掌灯时节,狄希陈还在他娘屋里。他娘说:〃这天老昝晚的了,你往屋里去合媳妇做伴去罢。〃狄希陈都都摸摸的怕见去,他娘又催了他两遍,他说:〃我不知怎么,只见了他,身上渗渗的。〃他娘说:〃你既见了他渗渗的,你往屋里去,就且好生睡觉,别要就生生的惹他。你听我说,去罢。〃  
  狄希陈方才回自己房来,推那房门,门是闩的。狄希陈推门,不听得里边动静。狄希陈着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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