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孝阳中短篇小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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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孝阳中短篇小说下-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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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帅哥,我们都知道,这俗世婚姻的结合十有八九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经济、政治等利益,所谓娶妻娶德,娶妾娶色,这德与色似乎都与爱无关吧。
  那么,婚姻所提供的性与妓女所提供的性两者之间有何差别?
  都是性,都是出售,只不过一个人少一点,一个人多一点罢了,这与五十步笑百步有何区别?当然,人们可以说量变质变,五十步的人是干净的,百步的人是龌龊的,但干净与龌龊这些心灵上的词汇从来不会成为,也不应该成为法庭上的呈堂证供。法律只关心人的行为是否对他人有害,从不试图探索人的心灵。
  男人又从哪里获得指责妓女低贱的权力?
  于是乎,道德浮出水面,说妓女破坏家庭,传播性病、是社会毒瘤、让性不堪入目。这些狗屁声音若说只有猪嘴里冒出来的,那是对猪的侮辱。
  从男人自己这个角度说,若一个男人遇上一个性冷淡女人,婚内性生活不协调,她应该怎么办?三种选择,一是做太监,二是找情人,三是找妓女。做太监估计没几个男人舍得对自己下这种狠手,那么是情人会缠着男人离婚还是妓女会缠着男人离婚?不客气地说,妓女是对家庭性生活的一种补充,所以日本一些女人会鼓励自己的丈夫去红灯区,因为她们知道偶尔让丈夫吃吃野食会让他们对自己更有性趣。
  
  小用男人的腔调站在男人立场帮男人讲述妓女存在对他们的好处,这样说话真显得我贱。可在这个男性社会里,在这个天底下所有男人及大部分的女人习惯于用男性思维方式的现在,我说——女人本身就是神话——我的声音有几个人听得见?听见我的声音的人又有几个能真正平心静气地好好想一想?
  我活在现在,不是过去,不是将来。我现在与男人的关系是买与卖。
  这世上现在大部分女人与男人的关系也同样如此。
  我不过是走到一个极端罢了。
  一切事物因极端而狰狞,而凸现其本质,所以我必须深刻地了解买与卖的实质,并从中找到尊严。当然,并不是每个妓女都与我有着相同的想法。许多女人走上这条路完全是迫不得已,她们的出身很悲惨,因为现代社会在给了她们一个女人的身体的同时往往借助于各种形式巧妙地剥夺了她们参与社会的权力。
  男人一方面把持着社会的方方面面,一方面对她们说,你为什么这样下贱,不能自食自力地找个工作?看看他们可能提供的工作机会吧——保姆、酒店招待、公车售票员……这些例子举起来就太乏味了。而事实上,许多女人最后成为一个妓女多半是因为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或者是她父亲、她兄弟、她情人、她生下的男孩。这不是讲故事。你可以去调查。
  小帅哥,女人总是在为男人牺牲,替男人受苦啊。
  女人血液里流淌着太多神的禀性。
  女人是俗世的神。天底下没有比女人更伟大的生物。
  不要再为讨好男人整天诚惶诚恐。
  男人已用谎言与拳头欺负了我们太久。醒来吧,男人给我们的项链是绳索,男人给我们的戒指是手铐。把这些叮当响的玩意全扔掉。我们不需要,他们现在还没有学会爱,这些小饰品上有太多的居心不良。清清爽爽做个真正的女人。神迟早会醒来,未来的神话必定是由女人书写。
  小帅哥,你说一定会是这样的,好吗?
  我没有哭。真的。你别帮我擦。
  
  嫖娼问题
  
  1
  
  这事有点复杂,有必要先说说这一家老中青三代。
  马解放,男,现年60岁,市林业局调研员偕人大政协委员。生于1945年9月2日。这天,在东京湾的美国“密苏里”号战列舰上,日本签署无条件投降书。在满中国的欢呼声里,马解放的妈,一位来自北平的十九岁的女学生,在一处逼仄狭小的窑洞里顺利地成为了一对双胞男婴的妈。
  马解放的爸是老红军,时年三十八岁。“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漫山遍野都是踩着高跷扭着秧歌头缠白巾脸庞黝黑把锣鼓敲得震天响的陕北汉子。山岗上是一轮红彤彤光芒四射的太阳。远在前线战壕里的老红军双手捂脸热泪从指缝里淌下。老马家不容易啊,三代单传人丁稀薄,而今终于盼出头,打了翻身仗,一下子收获俩“带把的”,这若没有毛主席领导咱们干革命,可能吗?具有高度思想政治觉悟的老红军发去电报为俩孩子取名,一个叫解放;另一个叫战争。
  解放生得黑瘦,是哥,爱咬手指头,整天面目深沉;战争生得白胖,是弟,爱笑,没事就朝人吐舌头。不久,国共较量,白山、黑水、黄土、红血。孱弱的十九岁的北平女学生显然没法像回娘家的小媳妇那般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把俩个孩子拎在手中跟着大部队转移。一番思忖,捧捧这个,亲亲那个,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最后一咬牙,背起了笑成一朵花的战争,把愁眉苦脸的解放留给老乡,也留下一路的嚎啕。
  有妈的孩子是块宝,没妈的孩子是根草。这应该说是马解放的不幸。不过,马解放也因此拥有了平生惟一的神话。
  那年三月,龙抬头。排成镰刀状的国军剃过解放区里的一个个村庄。枪声不断响起,不断有人跌倒。没逃掉的村民被美式武器装备到牙齿的士兵赶至村头池塘边,挤成一堆,沉默着,准备接受绝望的命运。突然,在老乡怀里的马解放说话了。二岁大的孩子眼泪汪汪地对一个正准备下令射击的军官喊了一声,叔叔。“叔叔,等会不要把我扔进池塘,就留岸上,好吗?要不,我妈会找不到我的。”童音稚嫩,清晰入耳。所有的人都愣了。先是池塘的水面出现一圈圈涟漪,然后是池塘边老树上的那些还沾有血迹的树枝与叶开始剧烈摇晃,紧接着天空中出现一道耀眼的光,如倚天长刃,猛地劈向那灰蒙蒙冷漠的苍天的心口,雷声溅起,万千乌云翻滚而出。军官被震撼了,士兵被震撼了。这不是才两岁大点的孩子,是神!只有神才能借助于这具细小的肉体说出这等煽情的话语。
  马解放不仅没死,整个村庄还因他得救。可惜差点村人当成菩萨拜的马解放还是没找到他的妈妈,他甚至还没有见过一次他的亲生父亲。
  1949年,北平女学生带着马战争冲越封锁线时不幸踩响地雷,被炸成碎片。同年,老红军也在一次战斗中壮烈捐躯,身体被罪恶的子弹打成筛子。幸好人民政府在。马解放这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孩子经过一番辗转来到专为烈士遗孤开设的孤儿院。在那里,他遇到他这一生的爱情,一个脏兮兮流鼻涕的同龄女孩儿。女孩儿常悄悄爬上孤儿院的穹形屋顶,对着天上每一粒星辰许下愿望。她一点也不贪心。她只想再看一眼爸爸妈妈,听他们说话。天上的星星很多,但从来没哪一颗能满足她的愿望。马解放听到她的哭泣,就捏了两个泥人儿送给她,说,这个是爸爸,那个人是妈妈。女孩儿就不哭了。很多年过去,大约是十五个春夏秋冬吧,其间经历各种重大事件的考验,比如三反五反等,也比如离别与再聚,他与女孩儿积极响应毛主席发出的“人多力量大”的号召,幸福地结为夫妻,生下儿子马大寨。
  十九岁的爹不好做。二十四岁病死了老婆的爸更不好当。
  马解放是好同志,顶住一切艰难困厄,没向党和国家伸手,更没利用自身职权稿歪门邪道,作风正派,工作踏实,不仅独自为马大寨撑起一片天空,还做出诸多有功于人民的成绩。他组织推广了拖拉机集材伐区生产工艺设计,承担过高陡坡森铁线路设计。在担任长达十年的市林业局局长时,抓管理,搞经营,使本市森林覆盖面积一直位于全国首列。他还发表了“林区采伐与更新”等一系列有重大影响的科研论文。
  
  2
  ——很牛逼的人嘛。我屈一下手指头。马解放六九年死了老婆,为啥不再娶一个?何必苦苦忍受性欲折磨?他做了十来年的处级干部,这投怀送抱的应该不少。你可别对我说革命时期就没有男上女下。
  ——马解放为何不续弦?没听过后妈是披着人皮的狼吗?当然,这可能与马解放六零年亲眼目睹的一件事有关。你知道的,那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一个饿得快死的小男孩被等他咽气等得不耐烦的继母活活闷死剁碎煮了吃,还把肉汤留给男孩的亲生父亲吃。那是一个模样秀气说话细声细气的女人,竟能下出如此狠手!你说,马解放敢再娶吗?儿子重要还是性欲重要?
  ——操。黄蜂尾上针,毒蛇口中牙,毒不过妇人心。我操这天下的女人。
  ——也别操全天下的女人吧。嘴上留点德。你妈你姐你妹会不乐意的。你还别说,马解放的老婆就挺不错。马解放没再续弦可能与她也有关。说来你可能不信,六九年到现在三十多年了,马解放写了三千多首悼亡诗词献给她。
  ——你咋知道?
  ——孤陋寡闻了吧。啥时,我带一本马解放自费出版的诗集让你瞅瞅。有古诗,有乐府,有绝句,有词牌,还有几十首现代诗。念一阙《点绛唇》,让你开开眼界。“人在旅途,相思望断云生处。花间起舞,影比孤月枯。酒仅一壶,落寞天涯路。泪很苦,灯下剪烛,不忍见它哭。”这意境不简单吧。
  ——屁,平仄都没。还是说说马解放的老婆?我好奇。
  ——也没啥说的。你去看沈三白写的《浮生六记》之闺房记趣吧。又比如写《梦溪笔谈》的沈括。老婆是母老虎,天天对他拳打拳踢,扇耳光拔胡子罚跪,他反爱得不行。老婆死了没几年也抑闷而亡。
  ——你说马解放是受虐狂?
  ——扯淡。你是看多了小日本的DV。这样对身体不好。我是说夫妻之间的恩爱怨仇,外人是觑不出端倪。就如穿鞋,合适与否,只有脚趾头知道。
  ——我明白了。这是他老婆死得早。若一直与他敲着锅碗瓢盆,马解放还能写出三千首悼亡诗词,我才真服丫的。怀念死人,谁不会?这与打仗一样,占据的是道德制高点呢。你还是说马大寨吧。别编小说,讲瞎话。腻。
  
  3
  
  马大寨,男,现年41岁,市远大住宅集团董事长。生于1964年10月16日。这一天,苏共中央第一书记赫鲁晓夫下台,勃列日涅夫继任。这一天,中国爆炸了第一颗原子弹。当然,马大寨的名字与这两件大事无关,而缘于当年2月10日《人民日报》刊登的那篇在神州大地掀起浩浩荡荡“农业学大寨”运动的《大寨之路》。
  马大寨五岁死了妈。父亲在文革中上上下下折腾了好几回。他年纪小,没觉得委屈,城里山里,哪一处都有阳光与雨水。他茁壮成长。他一帆风顺。他十八岁那年考取上海的一所大学。他二十岁遇上了他第一次的爱情。
  “爱情”要过生日了。他向哥们借钱准备在当时最高档次的人民饭店请客。得让妞倍有面子啊!钱不够,不敢写信向马解放要。马解放手指下能掐得出分文。马大寨在街道上溜达一整天,最后灵机一机,捡来一件破烂衣衫套身上,往脸上涂几块墨汁,用绷带绑起左胳膊,上街头一跪,面前再铺一张痛述悲惨史的白布。结果乞丐还真是一门前途远大的职业,几个晚上下来,收入着实不少。他欢喜之下就买了当时颇为稀罕的烟花。焰火升起。“爱情”心潮澎湃。他热泪盈眶。他用手把“爱情”揉得像面团就想那个。“爱情”迅速地把嘴唇从他额头移开。“爱情”说,我们是不是相爱?他点头。“爱情”说,结婚时,再把身子给你。好吗?他摇头。“爱情”说,爱是需要一个仪式的,譬如婚姻。结了婚的人才可以那个。“爱情”的声音很细,像蚊蚋叫。月光把“爱情”的脖颈洗得比煮熟了的虾还要红,这可真奇怪。他就点了头。然后,他们大眼瞪小眼眼睛里水汪汪了好一阵子便各自回去睡觉。等到他明白身体便是爱所能举行的最好仪式时,“爱情”已把最圣洁的初夜奉献给系主任,从而得以留校,成为骄傲的上海人。
  当然,这样的人生挫折显然是微不足道。马大寨毕业了,回父亲所在的城市,在工商局上班。一年后,因难耐荷尔蒙的躁动,同时,也因为父亲的安排,他与父亲世交的女儿,一位风情万种爱穿开叉旗袍的银行职员结婚,生下儿子马改革。三年后,银行职员爱上一个摆地摊出身的大款,送来离婚协议一份,并愿意以十万元人民币的代价冲出围城。马大寨大怒,收下人民币,签了离婚协议书,把儿子托付给马解放,下海了。那是九二年。邓公南巡,在南海边画了一个圈。
  三年时间,马大寨做地皮、房产发了大财。这其间种种就不必细说。
  那年,那个天使降临人间的夜。在一架从北京飞往上海的飞机上,马大寨偶遇上一个女人。女人的脸似工笔小画。睫毛长,且弯,就像覆盖在画上的一把不停扇动的小扇。眉修长,渐细渐淡,隐入鬓角。唇向上嘟,厚,红润丰腴,玫瑰花瓣般。女人比一颗被热带阳光晒干的进口水果的果仁还要香。马大寨的眼珠子都要掉地上。自然,女人也被马大寨深深吸引。他是那样英俊博学幽默,并且富有——这从他的衣着与腕表就不难看出。他们一见钟情坠入爱河。
  就在他们约定下飞机后共度过销魂之夜时,意外发生,飞机的起落架失控,不得不紧急迫降。飞机燃起熊熊大火。烟尘呛人。女人晕迷过去。为保护她,马大寨的脸被火焰烧伤。镜子里的他活像鬼魂。马大寨叹息声,摘下雷达腕表,搁入女人怀里,转身离去。尽管整形手术进行得还算成功,马大寨脸上还是留下许多伤疤,整个人都有了非常大的改变。马大寨回到上海的公司,继续自己的生意。偶然,马大寨又看见女人。女人居然是北京某公司的营销总监,手腕上戴着那只雷达表。马大寨心口一热,想起小时候看过的某篇小说,就把公司托付给信得过的手下人。那年,宏观经济调控,公司里的事务并不多。马大寨跑去女人所在的公司应聘,成了女人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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