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禅:宫本武藏(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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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与禅:宫本武藏(下册)-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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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把东西忘在店里了?〃 

〃不,我在找半刻前经过这里的女子。〃 

〃你是指坐在牛背上像普贤菩萨的女子吗?〃 

〃没错,有人说她被一名浪人劫走了,你知道往哪里去了吗?〃 

〃我没亲眼目睹,不过听来往的人说,那名浪人从店门前的坡道转入别的岔路,往野妇池的方向走了。〃 

老板刚要伸手指方向,武藏的身影便已消失在浓浓的暮色中。 

综合路人的说法,也判断不出是何人为何要掳走阿通? 

武藏万万没料到下手的人是又八。之前他跟又八约好在前往江户的途中碰面,或是到江户城再相见。武藏从睿山的无动寺前往大津途中,在路边茶屋巧遇了又八,终于化解两人五年来的误会,再次重拾昔日的友谊。 

〃不愉快的往事全让它过去吧!〃 

武藏的鼓励令又八感激涕零。 

〃你也要认真努力,对未来充满希望。〃 

又八满心喜悦: 

〃我要学习、改过自新。请你视我如手足,引导我走上正途吧!〃 

武藏根本想不到说要改过自新的又八竟又干出这种事来。 

武藏猜测,若非战后失业的浪人就是不得志、投机取巧的鼠辈所为。要不然就是人口贩子,或是这地方剽悍的野武士,才会做出此等下流之事。 

武藏虽然担心,眼前却犹如大海捞针,惟一的线索便是往野妇池寻找。此时,太阳已经西沉,天空虽布满星光,地面上却是伸手不见五指。 

武藏照茶屋老板的指示前往野妇池,但怎么也找不到像池子的地方。眼前一大片田地和森林都是斜坡地,道路也变成上坡了,似乎已到达驹岳山脚下,武藏裹足不前。 

〃好像走错路了?〃 

武藏迷失了方向,环顾四周一片漆黑。只见驹岳巨大的山壁前,有一户被防风林环绕的农家。透过树林可见熊熊燃烧着炉火。走近一看,院子里有一头身上有斑点的母牛。武藏一眼就认出那是阿通所骑的那头,虽然不见阿通人影,但是牛被拴在厨房外面,正哞哞地叫着呢! 


〃哦!那头牛在那里。〃 

武藏松了一口气。 

阿通的牛被拴在这里,毋庸置疑阿通也一定在这里。 

可是… 

到底是何方神圣住在这防风林内的屋子里呢?武藏小心谨慎,生怕打草惊蛇反会对阿通不利。 

武藏躲在外面窥探屋内状况。 

〃阿母,您该休息了!您总说眼睛花了,却又老爱摸黑工作。〃 

有一个人从堆满薪柴和米糠的地方大声说话。 

武藏屏气凝神地聆听其他动静。厨房隔壁点着烛光的房间,或是再隔壁有着破格子门的房间,隐约传出纺织声。 

那位母亲听到儿子的话,马上停工收拾东西。纺织声一下子就消失了。 

她的儿子在角落的屋里做完事,关上门之后又说: 

〃我现在要去洗脚,阿母快点做饭好吗?〃 

那儿子提着草鞋走到厨房坐在一块石头上洗脚。牛将头探到那儿子肩膀后。那儿子摸摸牛鼻,又对着屋内始终没吭声的母亲大声说道: 

〃阿母,您待会儿忙完就出来看看,我今天可捡到宝了。您猜猜是什么?是一头牛!而且是头品种优良的母牛,不但可以犁田,还可以挤奶呢!〃 

武藏站在篱笆门外听得一清二楚。如果当时他够冷静,了解那个人之后,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鲁莽行为。但是武藏一感到不对劲,就立刻找到入口溜进去,并躲在房子外的水沟旁。 

这个农家非常大,墙壁破旧,看得出是栋老房子。里面似乎没有工人也没有其他女人。茅草的屋顶长着青苔,无人清理。 

〃?……〃 

武藏来到亮着灯火的窗前。他脚踩着石头,探头看屋内的情形。 

他首先看到墙上挂着一把剃刀。一般老百姓不可能使用这种刀。至少也是颇有来头的武将所拥有的物品,因为皮革刀鞘上的金箔花纹虽已褪色,仍依稀可辨。 

看来… 

武藏思前想后,更加狐疑。 

刚才那位年轻男子在屋外洗脚时,虽然灯火微弱,但仍可看出他的长相并非泛泛之辈。 

那人身着及腰粗布衣,裹着沾了泥的绑腿,腰上系着一把大刀。他的脸很圆,头发用稻草向上扎起,眉梢看起来更为上扬。身高虽不及五尺五寸,但胸肌宽厚,足腰动作扎实。 

〃可疑的家伙!〃 

武藏在一旁窥视。 

屋里果然有一把和一般农家不相称的剃刀。铺着蔺草的卧室空无人影,只有大灶的炉火啪啪燃烧着。炉火的烟从窗户吹了出来。 

〃呵!〃 

那股烟冲着武藏而来。他赶紧用袖子掩住口鼻,但已呛到喉咙,忍不住咳了一声。 

〃是谁?〃 

厨房里传来老太婆的声音,武藏赶紧蹲到窗下躲藏。那老太婆好像进到灶房来对她儿子说: 

〃权之助,仓库的门关好了吗?好像又有小偷来偷粟米了。〃 


〃来了最好!〃 

武藏打算先擒住莽汉,再逼问他把阿通藏到哪里了。 

老太婆的儿子看起来非常勇猛。除了他之外,也许还有两三个人会突然冲出来呢!可是,只要先抓住这个男子,就不必担心其他的人了。 

武藏趁老太婆喊着〃权之助、权之助〃的时候,赶紧逃离窗下,躲到篱笆树林里。 

一会儿,那个叫做权之助的男子从后面大步飞奔过来: 

〃在哪里?〃 

他大声地问: 

〃娘,刚才是什么事?〃 

老太婆靠着窗边: 

〃刚才我听到咳嗽声。〃 

〃您听错了吧!娘,您最近不但老眼昏花,连耳朵都重听了。〃 

〃才不是,刚才确实有人在这里被烟呛到才咳嗽的。〃 

〃真的吗?〃 

权之助在附近来回走了二三十步,就像士兵绕城郭巡逻一样。 

〃娘这么一说,我也嗅到人的气味了。〃 

武藏小心谨慎,不敢立刻现身。因为在黑暗中,仍可看出权之助炯炯的目光充满敌意。 

而且权之助全身上下戒备森严,无懈可击。武藏看不出那人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所以屏气凝神专心注视对方的身影。最后终于看出他的右手外侧到手肘之间,藏着一支四尺长的圆棒。 

那不是支普通的擀面棍或棒子。也不是树枝,而是经过精心打造闪着光芒的武器。不止如此,在武藏眼里,那人与棒已经合为一体,可见这个男子平常随身携带武器,片刻不离。 

 




〃嘿!谁在那里?〃 

棒子猛然挥过来,掀起一阵强风。武藏受强风袭来,身子向旁一斜闪开了棒子的攻击。 

〃我来向你要人。〃 

对方直瞪着武藏默不吭声。 

〃你快把从街上掳来的姑娘和男孩还给我。要是你不乖乖交出来并向我道歉的话,休怪我不客气。〃 

武藏郑重地说着。 

这里的天然屏障驹岳山积雪的溪谷中,经常吹着刺骨的寒风,阵阵向人袭来。 

〃交出来,把他们交出来。〃 

武藏再次警告。 

武藏比刺骨寒风更加冷峻的语气,令这个手握木棒、两眼直瞪着武藏的权之助的毛发因愤怒而竖了起来。 

〃你这混账,你说我掳走的?〃 

〃没错,你一定看他们妇孺好欺侮,就把他们掳走了。快把人交出来!〃 

〃你,你说什么?〃 

权之助突然挥出四尺余长的棒子,速度之快,令人分不清打过来的是手还是棒子。 


武藏除了闪躲之外,别无对策。眼见这名男子精湛的技巧,加上勇猛的体力,武藏心中暗惊,只能望着对方: 

〃不肯交出人来,你可别后悔!〃 

武藏说完,往后退了几步,而棒功高强的对方却吼道: 

〃少啰嗦!〃 

对方直逼过来,间不容发。武藏退十步,对方就逼近十步;躲五步,对方即紧追五步。 

武藏在闪躲之余,有两次几乎可以握住刀柄,但他觉得这样做太危险而放弃。 

因为即使是在短时间内握住刀柄,手肘也会暴露在敌前。这情况因人而异,有的人不会察觉这种危险,有的人则会有所戒备。由于对方的棒子攻击速度比武藏预备反击的动作还快,要是逞一时之勇,小看对方是个乡巴佬,可能就要吃一记闷棍了。更何况光从呼吸就可感受到对方的强劲,稍有闪失,便会露出破绽。 

武藏小心谨慎的另一个理由是他尚未摸清权之助的底细。 

对方挥动棒子有固定的章法,而且步伐稳健,看起来浑身无懈可击。这个充满泥土味的农夫,连指尖都散发出高超武艺,非武藏以往所碰到的对手所能匹敌。而且这男子身上洋溢出武道精神的光芒,正是武藏梦寐以求却尚未达到的境界。 

如此详述武藏内心的思绪,仿佛他们对峙良久。事实上,一切均在弹指之间,权之助不断挥棒攻击武藏。 

〃噢!〃 

对方发出怒吼,拳打脚踢,全力攻击武藏。 

〃嘿!〃 

他还口出秽言: 

〃你这混账东西!〃 

〃王八蛋!〃 

对方时而单手,时而双手持棍。或打、或抽、或刺、或旋,变化万千。 

一般的大刀,分为握柄和刀刃,只能利用刀刃伤人。而棒子不分方向皆可攻敌。权之助的棒子功,已达出神入化,就像拉面师傅在拉面条一样,忽长忽短,令武藏眼花缭乱。 

〃阿权,小心喔,对方可不是泛泛之辈哟!〃 

他的母亲突然从主屋窗口喊道。武藏如临大敌,对方母子也视他为大敌。〃娘,您别担心。〃 

阿权得知母亲在一旁观战,更加勇猛。但武藏却趁此空隙,飕…的一个闪身抓住阿权的手。阿权霎时有如巨石落地般咚…的一声背部着地,跌个四脚朝天。 

〃等等,浪人!〃 

那母亲担心儿子安危,猛捶窗台大叫。凄厉的声音穿过竹窗,传入武藏耳中。这一喊,阻止了武藏下一个攻击行动。 


母子连心,骨肉之情使老母急得毛发竖立。 

那老母看到儿子阿权被打倒在地,颇感意外。而武藏在摔倒权之助之后,本想砍他一刀的。 

然而武藏并未下手。 

〃好吧!我等你。〃 

武藏骑坐在权之助胸前,并用脚踩住权之助仍握着棒子的右手,回头看了一眼那老母站立的窗口。 

〃?〃 

武藏面露讶异。 

因为,老母已不在那窗口了。被压倒在地的权之助不断地挣扎,试图挣脱武藏的手。没被压制的双脚不停地弹踢,企图以腰力和脚力来扭转败势。 

老母觉得大意不得,便离开窗户从厨房旁的门跑过来。虽然儿子已经被敌人制服在地,那老母依旧破口大骂: 

〃瞧你这副德性,为何如此不小心呢?老母来助你一臂之力了,你可别输了。〃 

武藏本来以为那老母从窗口处叫自己等一下,想必是到跟前跪地求饶,不料她是来激励战败的儿子,要他继续努力奋战。 

武藏瞧见老母的手上藏了一把没带鞘的剃刀,映着星光闪闪发亮。她站在武藏背后观战,并说: 

〃你这个臭浪人,以为自己有两下子,就可以欺负种田人吗?你以为我们是普通的老百姓吗?〃 

以武藏目前的处境,几乎无法再应付背后的敌人。因为被他压倒在地的是个生龙活虎的人,他无暇分神转身。权之助不停地扭动,几乎快磨破背上的衣服和皮肤了。他企图藉全力的挣扎,帮母亲制造有利的情势。 

〃这浪人算什么?!娘,您别担心,可别太靠近啊!我现在就打倒他,让您瞧瞧!〃 

阿权呻吟地说: 

〃别急躁!〃 

老母又摇旗呐喊着: 

〃本来就不能输给这种野浪人,拿出我们祖先的英雄本色。木曾家族鼎鼎有名的太夫房觉明的血液流在哪里啊?〃 

这一说,权之助大叫: 

〃流在我身上。〃 

说完,抬起头咬住武藏的大腿。 

权之助的棒子已离手,双手活动自如。现在又用力咬住武藏的大腿,使他无法施展身手。老母则趁此机会,拿起剃刀,朝武藏背后砍去。 

〃等等,老太婆。〃 

这会儿,换武藏喊停。因为他知道争强好斗是愚昧之行,再如此下去,必有人伤亡。 

如果这般作为救得了阿通和城太郎的话也就罢了,问题是无法确定。总之,先得把事情搞清楚再说。 

武藏考虑再三,才要求那老太婆把刀放下,但她并未马上答应。 

〃阿权,你说怎么办?〃 

儿子虽然被制伏在地上,但老母还是要征询他是否要妥协。 


炉中的柴火熊熊燃烧着,这一家的母子和武藏,双方把话说开之后,才知道这一切都是误会。 

〃哎呀!哎呀!刚才真是好险啊!真是天大的误会。〃 

老母这才放心地坐下来,他儿子也正想坐下。 

〃喂,权之助。〃 

〃娘,什么事?〃 

〃先别坐下,带那位武士好好地看一下屋内,好证明我们并未藏匿那位女子和少年。〃 

〃对了,他还怀疑是我在街上绑架他们呢,真是太冤枉了。这位武士,请你跟我来察看屋内吧!〃 

武藏接受他们的招待,脱掉草鞋进到屋内,坐在炉前。这会儿又听到母子二人的对话。 

 




〃不,我知道你们是清白的,我不该怀疑你们,请原谅。〃 

武藏不断地致歉,权之助也觉得过意不去。 

〃刚才我也不对,应该先向你问明白再生气也来得及啊!〃 

说完,靠到炉边盘腿而坐。 

话虽如此,武藏仍心存疑问。刚才在外面看到那头有斑点的乳牛正是自己从睿山带过来,交给城太郎,好让体弱多病的阿通骑乘的。 

那头母牛为何会拴在这里呢? 

〃怪不得你会怀疑我。〃 

权之助回答道:老实说,虽然自己在这一带有一些田地,但在傍晚都会到野妇池捕鱼。今天返家途中,看见池边有一头母牛陷在泥淖里。 

泥淖很深,牛愈挣扎就陷得愈深,所以我便把那头牛拉上来,一看是头母牛。我到处问人,怎么也找不到饲主。所以猜想这条牛一定是哪个盗贼偷出来丢在这儿的。 

〃当时我心里盘算着,一头牛抵得上半个人工。因为我太穷了,无力供养母亲,老天怜悯我,才送给我的吧!所以我就将它拉回家了。现在既然知道你是主人,我一定还给你。至于阿通和城太郎之事,我一无所知。〃事情说清楚之后,武藏才了解权之助不但是个坦诚率直的年轻人,而且是个纯朴的乡下汉子。也因为他这种个性,才发生刚才的误会! 

〃如此说来,你一定很担心他们了!〃 

老太婆以母亲的口吻,对儿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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