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 作者:[苏] 埃·卡扎凯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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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 作者:[苏] 埃·卡扎凯维奇-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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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时响起了可怕的喧噪声,卡车停下,周围乱哄哄的,坐在拦板上的德国人猛一翻身跳到地下。

  阿尼卡诺夫立刻听见引擎的均匀的嗡嗡声,他也本能地低下了头。可是他终于恍然大悟,露出笑容:这是我们的飞机!

  仿佛苏联炸弹不会伤害自己人似的,他快活地对两个从粉袋底下往外瞧的同志说:“伙计们,我们的飞机!”

  飞机一共六架,在森林上方的低空盘旋,发出吓人的吼声。

  阿尼卡诺夫四下看了看。德国人全躲到密林中去了。火车头报警的汽笛声清晰地传来。车站就在附近。

  “跟我来!”阿尼卡诺夫命令道,于是他们都跳下车。

  侦察员们从汽车与汽车之间溜过去,来到路旁一条排水沟,又从沟里蹿出来,快步进入一片森林。

  但是他们待在排水沟的那一瞬间,被躺在那里的一个德国人发觉了。他吓得楞了一楞,然后才抬起头,用绝望的声调大喊:“伞兵!”

  扬起一阵混乱的枪声。侦察员用冲锋枪还击了好几梭子。

  阿尼卡诺夫冲过宽阔的林中空地,发现“鸽子”的脸变成了灰白色。“鸽子”倒在地上,小小的鼻子紧皱着。

  “本来可以逮住那个德国人的……”他靠在阿尼卡诺夫宽大的背脊上,说道。

  这是他负伤之后第一句话,也是他短促的生命中最后一句话。一颗爆破弹射进他心脏下面的地方。可怜的心脏还在跳动,然而越跳越弱了。此后他还清醒过一次,见过俯身向他的中尉的神色专注的脸孔,和马莫奇金热泪涟涟的大眼睛。

  雷雨开始向森林袭来。长满嫩叶的橡树在阵阵狂风中呼呼作响,千百条细流像一群耗子似的在脚边奔窜。

  特拉夫金一动不动地坐在垂危的“鸽子”跟前,等待再度去火车站的阿尼卡诺夫〔这一次他同马莫奇金一道〕归来。经过这件惨痛的事故以后,特拉夫金本不愿再把小组分成两股,但“鸽子”还没有断气,不能让他单独留在这里,而侦察工作又非做不可。

  他试图跟“地球”取得联系.可是没有成功。也许是空中的电气在干扰。耳机里只听到疯狂的叫喊,有时又发出于涩的喀嚓声。

  细流奔过脚边,大雨点落在肩上。暴雨从小鬼僵硬的脸上冲掉尘土和焦虑的痕迹,他的脸在黑暗中放光了。

  阿尼卡诺夫和马莫奇金爬到紧挨着车站建筑物的地方。借着频频闪耀的电光,他们发现两列货车。在其中一列的平车上载有许多威力强大的巨型坦克,形成黑糊糊的一片。

  火车头呼哧呼哧喘息着,喷出一团团蒸气,把火星子撒向轨道。在带刺的铁丝网围护着的仓库附近,人们往来穿梭,一面用讨厌的德语交谈。过后又响起哨兵的吆喝声,他们正从铁路路基上轰走一群背袋子的农家妇女。还传来这些妇女的叫喊和哭诉:“哼,鬼东西,哪儿也不让去……”

  阿尼卡诺夫对自己不满。为什么他要钻进那辆该死的卡车?他不往那里钻,“鸽子”也许不会牺牲。他是个习惯于原始森林的西伯利亚人,干吗要钻进那辆汽车呢?……

  德国人卸下坦克。他们显然在准备发动一次大攻势。至于在什么地方发动,却不知道。再抓一个德国人,才可以探听出党卫军属下的这个师的任务。

  “他们德国人就在这里走动,”阿尼卡诺夫想.“不过他们中间有谁知道他们师的任务呢?如果抓到的是个可怜虫,还是什么也查问不出。”

  两个枯瘦的德国人,身穿发亮的黑色大斗篷,引起了阿尼卡诺夫的注意。他趁着闪电的光亮,看见他们一会儿在一道,一会儿又分开。他们扯起嗓子,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在这里发号施令。这两个军官大概是停在附近仓库后墙边那辆轻便汽车上下来的。阿尼卡诺夫在大雨连绵中蜷做一团,心里却惦着“鸽子”:他还活着么?可怜他还躺在雨中。能结他弄到一件斗篷,像这两个鬼子穿的斗篷,该多么好啊。

  “我们抓个军官吧?”阿尼卡诺夫问马莫奇金。

  马莫奇金说:“可是中尉呢?他没有说要抓‘舌头’呀。”

  阿尼卡诺夫仔细端详他的同志的脸孔。

  “我们一转眼工夫就能办到,”他亲切地说,“然后马上回去。”

  马莫奇金打了个冷战。他们俩要去对付成百个来回奔忙的德国人。两个人怎么能从这成百的敌人中间捉到军官?……他不禁哆嗦了。

  阿尼卡诺夫却仍旧仔细打量着他,重复道:“我们一转眼工夫就……”

  马莫奇金无可奈何地挥挥手,又深深吸一口气,霍地欠起了身子。他欣喜自己能下定决心,于是在倾盆大雨中抬起头来,像害热病似的,开始急促地反复说:“动手吧,凡尼亚!……动手吧!行,凡尼亚。我们干得了。哪有干不了的?”

  他们向汽车爬去,先钻过铁丝网,再隐藏起来。雨落个不停,沿着光滑的车身流下。

  “这两个鬼子里头有一个是将军,照我看。”马莫奇金为了给自己打气,悄悄说。

  “明摆着是将军,”阿尼卡诺夫轻声安慰他。

  至少过了一个钟头,他们才听到脚步声。

  一个军官说:“我们马上走吧。”

  他胸口挨了阿尼卡诺夫一刀,倒下了。第二个被打昏了头,他把脸紧贴在马莫奇金猛烈起伏着的胸部,失去了知觉。

  四周的德国人仍然在仓库和列车之间来回走动,在大雨连锦中紧缩着身子。

  党卫军第五坦克师“海盗”是党卫军精锐部队中最精锐的师之一。

  这个师包括第九摩托化团“维斯持兰”、第十摩托化团“日耳曼”、第五坦克团、第五自行火炮营和第五野炮团,它由赫伯持·希勒中将指挥着,挟着炫赫的头等技术装备,在这片广大的森林里秘密集结起来,企图用出其不意的奇袭,解除被俄国人封锁的科韦利城之围,把俄国人切成许多孤立的小股,迫使他们退到两条著名大河斯托霍德与斯特里方面,再予以歼灭。

  最近,这个师以它常用的残暴手段,镇压过倔强的南斯拉夫。

  在人员上大大加以补充,又获得六十辆被施佩尔部长先生誉为“坦克之王”的新型“虎式”坦克以后,“海盗”师总共拥有一万五千人之多。指挥各团的是屡次为元首表扬过的米伦康普中校、希特勒的前任私人副官加尔盖斯中校和其他希姆莱式的豺狼,他们在国社党和军队里占着显要的职位,全是些幸运而残酷的阴谋家。

  紧接在“海盗”师后面,由尼克尔中将指挥的第三四二掷弹兵师准备从法国开到这个战区来,它也是一个精锐的师,虽然并不那么煊赫。它的当前任务在扩大党卫军的战果。

  所有这些军事活动都是极端秘密地进行的。

  “俄国人冲到我们总督管辖区大门口来了,”希勒中将的后台,党卫军军长冯·德·巴赫在柏林附近的普福恩岛私邸接见希勒时,对他说道,“这会引起什么后果,希勒同志,您是明白的。这意味着欧洲一切反德势力会猖獗起来,也许还可能使英、美采取行动……元首认为您的作战具有头等意义。大本营要求对这次重新部署严格保密。您要实行各种预防泄密的办法。”

  现在,希勒把他的师集结在科韦利城西面昏暗的森林中,等待下一步的命令;他对于交给他的作战任务,自信一定能顺利完成。他当然也知道,他的师已经完全不是一九四○甚至一九四三年的那个师。必须放弃清一色种族的原则。说来可悲,在师里服役的既有荷兰人和匈牙利人,甚至也有波兰人和克罗地亚人了。尽管这些外国人都是经过考验的新秩序拥护者,但他们毕竟属于异族血统,毫不关心帝国的利益。此外,在体格上也必须放弃挑选从严的原则。师里的士兵,黑衫卫队的战士,早就不是那种从全德国精选出来的、几乎两米高的巨人了。现在碰到的尽是可怜虫,看看都讨厌。

  中将检阅“日耳曼”摩托化团的时候、不胜惊恐地发现一些瘸子和独眼龙,甚而还有一个驼背,矮小瘦弱的士兵占全团半数以上。不错,这已经不是挟着火与剑冲过荷兰和法国,直抵高加索山脉,可以任意杀人越货的气焰万丈的希特勒雇佣兵了。

  赫伯持·希勒得意地回想起当年的威风,现在看来,那似乎是非常遥远的事了。他最喜欢高加索,这片南国胜地比瑞士壮丽得多。有一段时期,中将先生甚至梦想捞取这个丰饶山区的省长或总督的安适位置,并且通过元首智囊团中自己的后台,就这个肥缺作过试探。可惜由于那举世皆知的局势的关系,他不能不很快丢掉了他的梦想。

  说也奇怪,在这个春天的日子里,从大清早起,他便感到惴惴不安,首先是敌机的出现。它倒没有轰炸,可是侦察了一番。俄国飞机巡视过森林,沿铁路线来回飞行多次,在卸货的大站上空盘旋了老半天,虽然军队伪装得挺好,但俄国人对这些地方加强侦察的事实本身,却引起了他的不安。

  当他知道本内克上士夜间行路时在湖沼地区被人架走的消息,他的不安变得更加明显了。这本内克出生在梅克伦堡,是一个老兵和“维斯特兰”摩托化团最勇敢的军人之一。经过长久的寻找,他的尸体才被发现在离师部驻地八公里的小湖里。上士先生的心口结捅了几刀,脑袋也被一件笨重的家伙砸烂了。

  紧接在这个发现之后,苏联轰炸机就来袭击师部所在的村庄。中将把这次空袭跟本内克的被杀联系在一起,是不足为奇的。他赶紧将师部转移到森林里去,下令围上三道带刺的铁丝网。

  傍晚,正当军医林德曼上尉向中将汇报解剖上士尸体的结果时,“维斯持兰”摩托化团来了个报告,说在离维利巴尔德·恩斯持·本内克上士惨案的出事地点不远之处.士兵们搜索森林的时候,从稠密的榛树丛中、一堆树枝底下,找到一具尸首。原来是一三一步兵师的上等兵卡尔·希勒的遗体〔他跟“海盗”师师长同姓,这件事又使中将先生深感不快〕。

  晚些时候,“日耳曼”摩托化团团长米伦康普中校打电话来报告,他的士兵跟一批来历不明、身穿绿衣的神秘人物交战过,两名列兵格斯纳和迈斯纳受伤,格斯纳恐怕还有生命危险。中校又禀报一件怪事,说士兵们都异口同声地讲,这批陌生人身上撤满了……雪。

  中将下令仔细调查这些事件,坚决搜寻那批来历不明的人,为此要从每个营里调出一个连,并要动用本师的整个侦察支队。

  中将听说士兵中谣传这一带出现了“绿衣幽灵”或“绿鬼”,闹得人心惶惶,这使他恼火极了。

  希勒中将不信什么虚幻的幽灵。他唤来主持侦察和反间谍工作的维尔纳大尉,开导说:战争中没有幽灵,只有敌人,他吩咐维尔嫡亲自指挥搜捕“幽灵”的战斗。

  这天夜间,在当时有个坦克团下车的车站上,约莫在中将亲自视察车站以后两个钟头,迪莱少校被杀死〔“迪莱”和希勒先生本人的姓氏谐音,这又使他感到厌恶〕,师军需处负责人之——阿图尔·文德尔大尉也给架走了。可怜的迪莱少校是刀子捅死的,捅上去的力量那么大,少校的身体都给捅穿了。这件事几乎是在车站上大批官兵众目暇映之下发生的啊。

  中将下令把步哨长和哨兵禁闭半个月,又唤来维尔纳大尉,痛骂他对侦查坏人不够卖力。

  多半是由于路基陈旧而酿成军火列车翻车,“日耳曼”团三名士兵团饮食恶劣中毒,该团两名逃兵溜得不知去向,据传闻,这一切事故都该归咎于“绿衣幽灵”的活动,这时已难于分辨真情与虚构、无谓的谣言与确凿的事实了。

  中将为可能产生的后果担忧,所以命人报告军部和中路集团军司令布施元帅说,俄国人偷偷地派了一支从事侦察与破坏的部队到德军后方来,因为一三一步兵师玩忽职守,这支部队竟得以潜入“海盗”师的驻地中心,大概把这次重新部部属的目的和任务摸清了。

  经过一番考虑,中将先生又写了一封信。信给柏林的冯·德·巴赫上将,以博得这位后台的欢心。同时,万一战事失利,也能保证有人给自己撑腰。柏林的后备队有不少将军赋闲,他们都在盯着希勒先生的职位。

  第二天傍晚,中将饭后躺下休息的时候,猛烈的电话铃声惊醒了他。

  维尔纳大尉向他报告。刚才有一排士兵跟“绿衣幽灵”交火。这个排由阿尔滕贝格中尉指挥着,根据师长的命令搜索周围的地区时,在森林边缘发现一座孤单单的板棚。有几名士兵走进板棚,但是不见人影。幸亏中尉警觉性高,才在板棚的顶楼上找到“绿衣幽灵”。是的。他们在那里。可惜他们向阿尔滕贝格那个排扔了几颗手榴弹,歼灭了中尉本人和七名士兵,就逃之夭夭了。不过,第一,该地区所有的部队得到警报后已经行动起来,对“绿衣幽灵”展开真正的追击,结果可望生擒或歼灭他们;第二,这批强盗中的—个落到了士兵手里。不,不是活的,是阵亡了的,真可惜。

  希勒考虑一下,便命令备车,由—辆护卫坦克陪同,前住出事地点。

  维尔纳大尉和侦察支队的党卫军分子在森林边缘,靠近焚烧中的板棚的地方,迎接中将。

  希勒没有答礼,默默地走向阵亡的敌人。这是一个年轻的俄国人,不超过二十三岁,生有平直的亚麻色头发,两只睁得圆圆的、毫无表情的大眼睛平静地望着中将先生。在绿色外衣〔“苏联侦察员的夏季战地制服。”中将断定。〕里面,穿着褪了色的、佩带苏联下士肩章的红军军便服。

  在不远处,八个党卫军分子列队似的并排躺着,双手交叉在胸前。中将先生皱了皱眉头,想道:这八个人当中倒有五个瘦弱的矮子……这也算黑衫卫队——党卫军的士兵!……

  特拉夫金不知道,他竟给这么多德军高级将领惹来了一大堆麻烦。侦察员们排成三角形踏上归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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