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 作者:[苏] 埃·卡扎凯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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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 作者:[苏] 埃·卡扎凯维奇-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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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球!我是星。你没听错。我再说下去。49老虎2。”感到自己仿佛孤零零地置身在宇宙空间。在烘谷房项下面筑窝的燕子快活地扇动翅膀,无挂无牵地闲话家常。

  临了,李哈乔夫紧握着待拉夫金的手,问道:“也许,休最好还是带个无线电兵在身边吧?我那里的青年人都不错,他们请求进侦察部队。今天,”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微笑一下,“我甚至接到西马科娃下士一份报告,她希望跟你一起走。”

  特拉夫金皱皱眉头说:“不不,少校同志,我不需要无线电兵。我们又不是去游山玩水。”

  卡佳一听他用这种侮辱性的拒绝来回答自己的热烈请求,立刻从烘谷房跑出去。她被特拉夫金轻蔑的话语深深地刺伤了。

  “这家伙多粗暴,多坏!”她想到特拉夫金,心头直冒火,“傻瓜才会爱这号人……”

  经过巴拉什金大尉的掩蔽部时,她放慢了脚步,“我偏要进去看看他。”她怀着突如其来的好感,回想起巴拉什金执拗的、故作多情的追逐,回想起他的殷勤周到、颤动的男高音以及虽然极其平凡、但永远使一颗孤独的心欢悦愉快的爱的表白。连他那本抄录小诗和歌曲的原厚的笔记簿,她现在回想起来都感到几分温暖。巴拉什金身上的一切全是平凡的、简单明了的,现在她觉得这正是一个人为谋取幸福所需要的东西。

  她进去了。巴拉什金露出略微惊讶然而高高兴兴的笑容来迎接她。他模糊地想道,特拉夫金就要出发,所以这狡猾的小泼妇才拿定主意,连他巴拉什金也不放过了。巴拉什金那本宝贝的笔记簿也给拿了出来,上面有电影歌曲和各种感人的情诗。不过卡佳今天没有唱歌。

  巴拉什金想方设法将翻译员列文撵出掩蔽部。列文走开以后,巴拉什金甜腻腻地微笑着,用瘤抖的双手楼住卡佳。但她突然产生一种难于忍受的厌恶,于是推开他,从掩蔽部奔往喧噪的森林。不,这个“平凡的”动作对于她已经是生疏和可厌的了。她的眼睛里噙满泪水。

  这时候,特拉夫金正在进行一次极不愉快的谈话。

  文静和不起眼的、脸上有几颗麻子的检察科侦查员叶酉金大尉来到烘谷房。这可不是行星与行星间的对活了。侦查员在防雨斗篷背后坐下,开始详细询问特拉夫金:马匹是怎样和几时征用的,凭什么理由征用,什么时候和在怎样的情况下交还的,干吗没有取回借条……

  特拉夫金沉着脸,一五—十叙述了事情的原委。谈话涉及借条时,他思索片刻,极力回忆着,啊哈,对了,多留用一昼夜的两匹马是马莫奇金牵去交还的!

  他叫唤马莫奇金,可是马莫奇金不在烘谷房。侦查员说晚些时再来。临走前他仿佛无意地向烘谷房扫了一眼,看见马莫奇金床上铺着白桌布,别的床上却铺的防雨斗篷;他一声不响,走了。

  马莫奇金回到烘谷房,特拉夫金叫他过来。但是再仔细想想,终于没有问起马匹的事,因为马莫奇金要跟他一道去执行任务。中尉只问马莫奇金这两个钟头上哪里去了。马莫奇金回答说在工兵们那边。谈话就到此结束。

  特拉夫金和梅舍斯基一起去看望布戈科夫。梅舍斯基一路上为一件什么事焦急不安,突然说:“特拉夫金,不管您怎么想,我都要把卡佳请来。您没有注意,我可注意到了。我很同情她。她离开的时候,情绪坏透了。唉,特拉夫金,您平白无故地得罪了她!”

  他拉着怯生生的卡佳的手,来到布戈科夫的掩蔽部。

  她看到了特拉夫金负疚的眼光,这使她心里充满着最美好的希望。对于特拉夫金,这个黄昏是以一件意外的大好事结束的。

  布拉日尼科夫喘着祖气跑进掩蔽部,打断了活跃的谈话。他两眼闪光,忘了戴军帽,平直的亚麻色头发垂在额前。

  “中尉同志,有人找您!快去,到那里您就明白啦。”

  烘谷房附近一片欢腾忙乱。侦察员们奔向特拉夫金,叫道:“看,谁来啦!”

  特拉夫金站住了。阿尼卡诺夫满面笑容,一对聪明的小眼睛闪着亮光,向他走来。他不敢拥抱中尉,不知怎么办才好。

  “您看,中尉同志,我到底回来了。”

  特拉夫金突然一惊,只是望着阿尼卡诺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突然觉得大大地轻松了。这一瞬间他才真正明白,最近几星期,他陷入了怎样一个怀疑和犹豫的深渊。

  “你怎么样?是真的回来了呢,还是到别的部队去,路过这里?”他问,这时他们终于在一张小桌旁边坐下。

  阿尼卡诺夫回答:“我给调派到别的部队,可是我中途下了火车就没有再赶上,我想,让我索性去看看我们侦察排和中尉吧。我们师一位过路的战士告诉我,你们还在这里。”他顿了一顿,然后笑笑,结束道:“以后再瞧着办吧。”

  他们给阿尼卡诺夫端来伏特加和小吃。特拉夫金愉快地看着他慢条斯理进食,——吃得有滋有味,可又并不贪馋,表现出一种使人觉得亲切的乡下的礼数。他同样慢条斯理地叙说着,他怎样在预备团附属农场播完种之后请求上前线,于是他们就派他随同一个补充连来了。

  “那末,您要到敌后去罗?”他重又问中尉,“谁跟您一道?”

  “梅舍斯基少尉、马莫奇金、布拉日尼科夫、贝科夫、谢苗诺夫和‘鸽子’。”

  “马尔钦科呢?马尔钦科在哪里?”

  他看见周围的人们现出阴沉的脸色,便把话头刹住了。问明情况后,他小心地挪开盘子,卷起一支纸烟,说:“没办法……他会永垂不朽。”

  大家都沉默着。特拉夫金皱起眉头瞧瞧阿尼卡诺夫,问道:“可是你怎么样呢?跟我一块走,还是进他们指派的部队?”

  阿尼卡诺夫没有立刻回答。他不看任何人,却感觉周围的人们在迫切等待他答复。他说:“我想跟您一块走,中尉同志。不过得给我那个部队写封信,表示我阿尼卡诺夫中士没开小差。归总一句话,该写的都写上。”

  马莫奇金站在烘谷房门口,怀着钦佩和妒忌交织的感情,听着他们谈话。只有阿尼卡诺夫才能这样,那是挺明显的。这一瞬间,他觉得如果能成为阿尼卡诺夫,就是献出生命也值得。

  阿尼卡诺夫四面张望一下,看见麦秸上的防雨斗篷、屋角里的绿色伪装衣和一堆手榴弹、挂在钉子上的冲锋枪,以及战士们腰带上的匕首。他像个哲学家和饱经世故的人似的叹口气,想道:我们又在家团聚了。

  特拉夫金心平气和地摊开地图,向阿尼卡诺夫解释他们的任务要点和行动计划,但是师部通信员霍地出现在烘谷房门口,传令他去见师长。特拉夫金托梅舍不斯基帮助阿尼卡诺夫熟悉情况,自己就去找上校。

  师长的小木屋里一片昏暗。谢比钦科上校身体不适,正躺在窗口的床上听参谋长报告。

  “你穿着树皮鞋!”他首先注意到特拉夫金那双不寻常的鞋子。

  “我穿惯了,上校同志。我那排里有个梁赞人谢苗诺夫,他给我们全组编了树皮鞋。走起路来没有声音,腿子也轻巧些。”

  上校低声称赞几句,又得意地看看加利耶夫中校,仿佛说:你瞧,这些侦察员都是多聪明的孩子!

  谢比钦科上校曾多次派人去做担风险的工作,今天他对这个特拉夫金却几乎疼惜起来了。他想,谢苗金上校说的固然不错,但对于集团军司令部的人,侦察不过是一种参谋勤务,包括汇报、送情报、绘制情况图和协助大规模的作战。而在他看来,这个穿着树皮鞋和绿色伪装衣,没有刮脸、好像漂亮的林神的青年,却是具有一定意义的。

  他简直恨不得对特拉夫金说几句话,说几句通常当一个父亲或母亲派儿子去干危险工作时所说的话。

  “你自己保重,”他原想对特拉夫金说,“工作是工作,可不是叫你去虎口拔牙。你要小心,战争快结束了。”

  然而他自己曾经当过侦察员,他知道得挺清楚,这种临别赠言不会有什么好处,就是最忠于职守的人,听了也要冷下来的。人们执行任务的时候,可能忘掉许多事情,但永远不会忘掉高级首长所说的这句话:“你自己保重。”——这差不多一定会使整个工作完全失败。

  结果,上校握握特拉夫金的手,仅仅说:“当心啊……” 
  
第六章
 
  穿起伪装衣,紧紧地结好一切带子——脚上的、腹部的、下巴底下以及后脑上面的带子,侦察员摆脱了日常的操劳和大大小小的事务,他已经不属于自己或首长,也无心回忆往事。他把手榴弹和匕首系在腰带上,手枪揣进怀里。他抛开人类的全部常规惯例,置身子法律保障之外,今后只能依靠自己。他把他所有的文件、书信、照片、勋章和奖章交给司务长,党证或团证交给党小组长。于是他抛开自己的过去和将来,只在内心珍藏着这一切了。

  他没有名字,好比林中的鸟儿。他也完全可以舍弃清晰的人类语言,仅仅用啁啾的鸟叫声向同志们传递信息。他跟原野、森林、峡谷融为一体,变成这些地区的精灵——处境危险的、时刻戒备着的精灵,他的头脑深处只蕴涵着一个念头:自己的任务。

  一场古代竞技就这样开台,其中只有两个登场人物:人与死神。

  特拉夫金打发他的战士们先走,自己跟梅舍斯基和布戈科夫一道上前沿。梅舍斯基沮丧着脸,原来加利耶夫中校得知阿尼卡诺夫归来以后,稍加考虑,决定让梅舍斯基留在这里代理特拉夫金。

  “可能发生的事很多,但是侦察员没有一个军官带头。”他对师长说,师长同意了。

  三位军官沿着林间小路行进,一面低声交谈。其实说话的只有布戈科夫,忧愁的梅舍斯基光听他说,特拉夫金则用漫不经心的眼光眺望前面。

  “希望战争快点结束。”布戈科夫从旁边看着特拉夫金严肃的侧影,不知为什么突然收尾道。

  特拉夫金默默无言。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他总是格外沉默。他用了挺大的自制力,才达到这种近乎睡眠的虚假的宁静。他把自己交给了命运,他的整个神情仿佛都在表示:能做的我都做了,往后一切听其自然吧。

  炮兵团下属一个炮兵连的发射阵地,是在丛生着小云杉的宽阔的山脊上。

  炮兵们正在已经定位的大炮附近奔忙。他们远远看见特拉夫金,挥手叫道:“又去干活啦?”

  “又去啦,”特拉夫金简短地回答。

  战壕中早已有人等待他。穆什塔科夫大尉、古列维奇大尉和两位迫击炮连长都在那里。阿尼卡诺夫跟其他的侦察员蹲在战壕中轻轻地聊天。

  古列维奇大尉明确规定了彼此的协同动作。

  “就是说,我用大炮轰六号目标,来转移德国人的注意力。当心啊,特拉夫金,您别偏向左边,不然就会碰到我的炮弹。紧接着,我又跟迫击炮手一道打四号目标。如果您发出红色信号弹,我就打二、三、四、五、六号目标,来掩护你们撤退。”

  “迫击炮手试射过吗?”特拉夫金问。

  “嗯,全准备好了。”迫击炮手们担保说。

  “为了防备万一,我的机枪也准备好了。”穆什塔科夫说。

  所有的人显然都挺兴奋。

  特拉夫金把身子伸出胸培,探听德军前沿的动静。对面的远方某处,唱机在放送狐步舞曲。左边不时有白灿灿的照明弹升向天空。

  他跳回战壕,转身对侦察员和工兵们说:“听战斗命令。”

  侦察员们慢慢地站起来。

  “敌人用一三一步兵师的兵力防守这个地段。根据我们现有的情报,敌人的防御纵深正在重新部署。师长命令我们去敌后侦察,查明这次重新部署的性质、敌军后备队和坦克的情况,再用无线电把一切情报向指挥部汇报。”

  特拉夫金对侦察员讲明行进序列,又宣布说,他指定阿尼卡诺夫作自己的代理人,然后他向留在战壕中的军官们默默地点了点头,翻过胸墙,悄悄地朝河岸进发。接着,布拉日尼科夫、马莫奇金、“鸽子”、谢苗诺夫、贝科夫以及选派来护送侦察组的三名工兵,也一个挨一个照样做了。最后消失的是阿尼卡诺夫。

  留在战壕中的人们一动不动地站立了几分钟。随后古列维奇突然莫名其妙地骂起街来,而且骂了好久。他请穆什塔科夫给他一点伏特加,果然喝了满满一杯,不过喝的时候厌恶地皱起眉头。古列维奇从不骂街,也从不喝伏特加。穆什塔科夫觉得奇怪、但没有作声。

  这时特拉夫金却在紧靠河岸的低矮的灌木丛中停下了。侦察员们等待他的命令,可是特拉夫金不知为什么还在拖延。他们这样站了两三分钟。突然之间,德军一颗白色照明弹插进黑暗中,咝咝地响着,分裂成许多耀眼的碎片,使小河上撒满乳白的光辉,随后又同样突然地熄灭了。这大概正是特拉夫金所等待的。他跨进昏暗冰凉的河水里,其余的人跟在他背后,他们迅速过了小河,在西岸的阴影中重又停下,等候下一颗照明弹闪光。后来特技夫金让工兵先走,自己和侦察员紧跟着。

  工兵们绕过一片洼地〔它比特拉夫金当初观察时所想象的大得多〕,停下脚步。从这里起是地雷场。

  工兵们用长长的试探杆探索地面,同时细听着挂在一个工兵胸前的探雷器,慢慢前进。

  照明弹又闪光了。本能的恐惧使侦察员们趴到地下。他们躺在一块平坦的高地上,以为经过这照明弹的可怕的死光一照.似乎全世界都看得见他们了。但是照明弹随即熄灭,四处又是静悄悄的。

  工兵们在黑暗中小心地摸索,卸下几枚地雷的引信。一梭子威力强大的机枪曳光弹掠过头顶,飞向远方。侦察员们凝然不动。左边也掠过同样的一梭子,伴随着干涩的哒哒声。我们阵地上也有一挺“马克辛卡”重机枪孤单地哒哒响着,它的子弹好像是自己人的最后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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