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啊 作者:黄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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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啊 作者:黄孝阳-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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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政治思想工作没有白学,没过二秒就迅速地做出反应,“你怎么会让小原昨夜一个人跑到店里去,被人打?你上哪去了?” 
  
  这下轮吴晴张开结舌。我马上做出判断,她不会再说自己上老王那打麻将,原因很简单,自己在玩,自己的老公却在被人打,感觉总不大对味。何况,吴晴知道我妈做事极为认真,在家里扫地,来回能扫上个五六次,万一给我妈查证到我被打的时候,她并不在打麻将那可如何是好?吴晴没有令我失望,轻飘飘向我妈扔来句,“我上哪,你管得着吗?”我妈刚才那下叫降龙十八掌。吴晴这下耍的是落瑛缤纷掌。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我苦笑起来。我妈愤怒了,“我是管不着。可你老公管得着。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晚上哪了?我只是不想说,不想让我儿子丢这份脸。”吴晴哦了一声,“我倒真想听听,我是如何给你儿子丢脸的。” 
  
  脸莫非也是一张面具,可以想戴就戴,想丢就丢?从床上坐起身,我对吴晴昨夜去哪了,还是充满好奇。人总有着该死的好奇心。不对,我妈怎么知道她上哪了?莫不成她老人家也有一双天生的慧眼?怪不得把“雾里看花”那歌唱得绕梁三日余音不散的那英也是一位女人。我妈跳起来,伸手指着吴晴的鼻尖。“你一个女人与四五个男人坐在夜宵摊上喝酒,喝醉了不说,还竟然毫无羞耻地让一个男人搂在怀里,吐得晕天黑地。你说你要不要脸?告诉你,摆那摊的是我一个老姐妹,人家都看不过眼。今早院子里的人都在说这事呢。你不要脸,我还要脸”,我妈眼里冒出怒火,“小原就是不听话,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么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早知如今,当初我说啥也不应该点这个头。老天真没开眼啊。”我妈又哭开了。我瞅着吴晴,吴晴脸色有点儿白,眼神与我的目光一碰,就迅速避开。我知道我妈不会说假话,虽然形容词用得有点儿刺目令人不舒服,但类似情节也定是有。吴晴吭声了,“与男人喝酒就怎么不要脸?又不是陪男人上床。你就没和男人喝过酒?” 
  
  只有一生下来就被送入庵里当尼姑的女人才有可能没与男人在一起喝过酒。酒是什么?那是生活的纽带,感情的桥梁。我与吴晴若是没有喝过那次酒,哪能这么快上床?我妈头发都竖起来了,两眼翻白,看样子随时就要晕倒,嘴唇飞快颤抖,看口型是准备要骂臭婊子,我妈骂这个最在行,可今天不知为何还没有痛快淋漓骂出来,也许我妈认识到,若吴晴是婊子,那她儿子岂不就是个大大的王八?我从床上蹦下来,一把扶住我妈,冲吴晴吼了声,“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她是你妈。”吴晴毫不示弱立刻回敬,“是你妈,不是我妈。她又没生我。是她先找我麻烦的。” 
  
  咣当一声,我妈把那个盛鸡汤的盒子往地上重重一摔,“叫你妈来,我倒要叫大家来评评理,这是什么家教?”吴晴马上应道,“我妈早死了,我可叫不来。你要评理,自己找她去。”完了,我哀叹一声,这世上的女人怎么全都张牙舞爪?摸摸后脑勺,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房间里不是地毯,是石板,就算是地毯那也没关系,照样能解决问题。把双腿一并,身子往后一仰,直挺挺摔下来。轰地声,眼前冒出一串金星,然后忽然一黑,我又晕了过去。 
  
 妹妹上了初中,回了家准要开讲班上的老师如何,同学如何,环境如何,几乎像吃饭睡觉一般有规律。家对她很实在,虽然只是这么套百来个平方的房子。沙发很大,妹妹喜欢把整个的自己都藏入里面,然后翘起二郎腿,得意洋洋,只苦了妈,耳朵都听起茧了,也还得继续忍受下去。想想也好玩,想当初她唠叨我时,也就这么个劲头。这里,我倒挺佩服妹妹,就能有这本事,把爸妈收拾得服服贴贴。当然,妹妹学习成绩那是没得说,若某次考试没有得到全班第一,准得掉眼泪,这可真是一个宝贝千金的脾气。 
            
  我不是她,从小就不大爱说话,叫吃饭就吃,随便划拉几口洗过碗就又回到床上或书桌边。这两个地方使我安心,仿佛是我身体的某一部分。家对我来说,好像就是它们。我与父母很少交流,总是无话可说,他们劝我的那些道理若换作我来对他们说,一定要精彩一百倍。我也曾尝试过与爸妈说些开心的东西,但在偶然一两次后,我终于放弃了努力。我与他们的确是两种人。希望别人的理解是愚蠢的,真正的智慧是从不会低下它们高贵的头颅,它们只是微笑,在镶满星星的夜穹,自在飘荡。我不渴望爸妈对我的理解,他们是爸妈,我是他们的女儿,有这份亲情也就够了。说实话,我也不敢渴望不舍对我的理解,他虽然与我有不少不同语言,但还是无法走进我精神深处的另一空间。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要想听到完全一样的声音,那是不可能的。同一个鼓在彼时与此刻所发出的声音也不一样。 
  
  书桌靠着窗口,那一小片寂寞的天空永远在我眼前。毋须远涉,只是抬起头,天空或蓝或灰或晴或阴或阳光如瀑或云蒸雾霁或流岚万里或黑色凝重。只需轻轻一抬头,我与它就开始接近,然后融入,终至无我无物。悲哀欢乐惶恐喜悦不安躁动快乐……所有的情绪都迅速远去,只是一片空,我触摸着“空”的实质,“空”的灵魂。很多高楼正在不停兴建,但不用多久,或许只是区区百年,它们将再也无痕迹可寻,只有这天空才是真正的永久。但地球毁灭,太阳燃尽,这个“空”字还将继续存在,继续等待某种东西对它说,要有光,于是“空”中就有了光。 
  
  我长大了,甚至于老了,用这个词或许不恰当,但我相信自己的心灵一如孩子般纯净,虽然我无法在现实中如孩子般在开满花的田野里蹦蹦跳跳或伸出手张开想拥抱蓝天的欲望,但心无时无刻不在田野中跑,不在蓝天中笑……我突然有点儿害怕,说不清这害怕从何而来,感觉有些灰溜溜,忽然无精打采就若街头的某条懒狗。也许我是太高估自己了。 
  
  今天是不舍生日。我把衣柜打开,把许多衣服一件件试着穿上再脱下,我是个年轻的女人,也很好看。我出了门,跑了五六家商场才给他买了份有斜纹格的领带,是金利来,我想他戴上这条领带后应该会显得生机勃勃点。烛光、晚餐、红酒、还有音乐,这是一家情人餐厅,我也喜欢这样的环境。想想自己终究是个小女人,还是不能未俗,心底不禁暗自发笑。 
  
  约好六点,可不舍还没有来,我能理解医生这种职业,便百无聊赖地端详起身边的红男绿女。一个个喁喁私语,浓情蜜意,看样子,此刻就是天塌下来,他们那也毫不在意。听说现在别的城市里出现了离婚餐厅,不晓得那里的男女又是何等表情?有结婚,才有离婚,若是这世上没有结婚这种东西,岂不是省了离婚这件麻烦事?合则来,不合则去,挥挥手,不带起一片云彩,这是何等逍遥!有人说婚姻是现代文明的产物,可我倒觉得婚姻是人缺乏安全感的产物,婚姻关系是种保障,想与他人结婚,多缘于想得到他,而不是因为有多爱他。婚姻只是为得到爱或是其他东西的手段。 
  
  不舍还没有来,都七点钟了,我心里开始渐渐发慌,他遇上什么事了?刚开始感觉十分优雅的音乐旋律此刻听来也是躁动不安,一切都随心情变化。我把桌上这杯柠檬茶喝得一滴也不剩,瞪大眼,傻望餐厅墙壁上那个黑色挂钟。等还是不等?还是起身打个电话给他……又过了许久,不舍没有来,我是傻傻独坐在餐厅里的女人,我终于忍不住,起身打了电话给他家里,说是没有回来,我再打电话给医院,说是人早已走了,今天一上班就请了事假。他上哪儿去了?我回了家,沿着长长的马路,心情恶劣沮丧至极,真恨不得把所有遇上的东西都砸个稀巴粉碎。 
  
  在房间里坐下,脑袋里一片空白,这是第二次了,他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想哭又不敢哭,怕一哭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我拼命地忍着,咬着嘴唇,看见镜里的自己脸色煞白。不舍,你太自以为是了,你根本就不在意我心中一点点感受。我把领带掏出,拿出把剪刀,心仿佛就在滴血,我刚想把这件生日礼物剪个粉碎,就听见楼下传来不舍的声音。手颤抖了下,没有剪下去,一腔委屈刹那间有了发泄的地方。打开门,我想也没想,扬起手,就是一个耳光。声音很响,不舍的脸蓦然间通红,也许从小到大,都没有人这样打过他吧,我忽然平静下来,双手抱胸,挑衅似地看着他,我倒还真想看看他会拿我怎么样。 
  
  不舍没有说话,只是很奇怪地看着我,眼神陌生又有点儿诧异,好像我们之间从来就不曾认识。心里有些害怕,我笔直站着,脑袋里阵阵晕眩。不舍的脸色开始慢慢发白,然后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离开。我没有喊住他,爸妈还有妹妹都不在家,这儿只是我一个人的家。 
  
  夜里一直睡不着,蚊子又来添热闹,也真是服了它们绝不怕死前赴后继的精神。杀虫剂好像全不济事,也不知是否属于质量问题。真恨不得在胸口挂一块“小心,肉有毒”的免战牌,但它们能够看得懂吗?我在它们眼里是块香喷喷的肉,是赖以生存的食物。虽然有危险,为了活着,所以它们得嗡嗡地飞来飞去,锲而不舍。我把被子罩住头,可又气闷得紧。最后我干脆爬起来,用香水在房间里洒一遍,心里直想,你们与我一起迷糊完蛋吧。晚上做梦,梦见我成了一只巨大的蚊子,烦躁不安地在某个白茫茫的空间,那里没有爱,没有我想要的食物,我快要死了…… 
  
等我醒来,我妈与吴晴都不吵了。她们不吵了,我却难受起来。刚才那个动作虽然及时地制止了事态进一步恶化,但也相应让我后脑勺肿涨得更大。可见,凡事都要付出代价。我在床上闷闷想着,吴晴与我妈的话交替在脑海里响起。我开始想不通,自己为何要这般没日没夜去赚钱?店被撬了,那不就撬了呗,现在脑袋疼得要命的只是我,不会是别人。这种疼痛又不会像感冒能够到处传染。 
            
  愁眉苦脸打量着墙壁上我与吴晴的结婚照。那时,我系正着根黑色的领带,但相片上看不见领带下半截,我在相片上没有笑,我在想什么?是在思考这根领带的下半截被谁扯在手上了?结婚照下面是梳妆台,我在那找到了自己的脸。我皱眉,里面那个我也皱眉;我咧嘴,他跟着咧嘴;我想起昨夜在马路上那种恍恍乎如羽化成仙的感觉,他的两只眼睛就呆滞不动。 
  
  我小声说道,“我不想做生意了。”   
  吴晴叫起来,“你脑壳坏掉了?”   
  我妈也叫起来,“那你吃什么啊?”   
  我说,“我脑袋估计是坏掉了,再说自己还有这么胖,喝点西北风说不定也能对付过去。我不想去店里,不想做生意了。”   
  我妈叹口气,“这钱也赚得辛苦,可你又想去干什么?”   
  吴晴也叹气,“不做生意,你能干什么啊?”   
  我说,“我不想去干什么,也不能去干什么,反正也用不着你们来养活我。我就是不想去做生意了。”   
  我妈与吴晴就没吱声了。她们一定以为我是在说胡话,两个人都不约而同伸手来摸我额头,但两个人的手伸在半空中都僵住了,最后还是我妈取得胜利,她含糊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也不想去听。闭上眼,忽然觉得很倦,于是我沉沉睡去。 
  
  然后我就不停做梦。梦里我成了神仙,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于是,我有点儿诧异,忽然间自己又成了条小船,静静滑入梦里面,随着水声摇摇晃晃。我在梦里瞪大眼,一片片荷叶遮天蔽日,我伸出手,去采莲子,莲子很重,老往水里落去,我不服气,便开口唱歌,我的歌声不再刺耳,像小鸟般飞起,它们钻入水底,把那些莲子一一衔起,红喙、白羽、黑爪……莲子在我手心幽幽生香。我笑了,水面上的涟漪也笑了,笑容一圈圈漾开。 
  
  然后我就醒了,吴晴与我妈都没在房间,我看看窗外,很希望能看到昨夜那个女鬼。我现在不怕她了,她极有可能就是我心灵的影子。弄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么想,只是忽然觉得她其实很孤单。我剥了一阵子会手指甲,眼睛渐渐合上。 
  
  然后我又来到一个梦里面,这一次,我是一根小草,没有花香,也没有树高,风一吹,就翻着跟斗,飞快地跑。可没跑多远,天空中飞来只小鸟,它把我吞下肚,可我并不能让它觉得饱,于是我就在它肚子里笑。 
  
  然后我就笑醒了。   
  正是半夜,吴晴躺在我身边,我妈不在了。我下了床,来到窗边,很想对那个女鬼笑一笑。我把窗户打开,夜色就在玻璃外面跑,它们也是小草,它们在边跑边唱边笑,我听了一会儿,心中一动,赶紧找出枝笔,把它们的歌声记录下来。这些歌声到了纸上还是在不停地笑,我当然不能让它们失望,所以要更加开心地笑。 
  
  无情最可恼,   
  我总惹人笑,   
  寒风今日吹到。   
  思念不妙,   
  让心在火中煎熬,   
  叫我怎能抵挡得了?   
  想那小蛮腰,   
  纤纤女儿娇,   
  却在别人怀抱。   
  无法忘掉,   
  往日温柔的美好,   
  如今凋谢在风中飘。   
  歌照唱,   
  舞照跳,   
  一夜笙歌天欲晓,   
  怨那青鸟。   
  不思量,   
  尖声叫,   
  明月伴我共逍遥,   
  一走疯闹。   
  人生苦,   
  快乐少,   
  活着也是很无聊,   
  像根小草。   
  恍惚间,   
  忽跌倒,   
  天上残星已寂寥,   
  容颜已老。   
  我的声音实在不好听,吴晴醒了,“马原,你在鬼嚎什么啊?”我没理她,继续跟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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