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十五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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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十五辑)-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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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目含泪,让人们充分体会到了一个男子汉的深切痛苦。三天以后,找到赵老师,
向他倾诉自己的愤懑——无论如何那笔钱不该给高丽萍,她对公、婆不好,她跟严
伟感情破裂了,正在协议离婚。

    人物3 :赵老师。作为辅导员,他这几天超负荷地运作,张罗严伟的遗体告别
仪式,送走死者家属之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抱怨之余,暗自庆幸:自杀已经是
好的了,幸亏不是XXXX。

    人物4 :李老师。作为严伟的导师,他慷慨地捐赠了人民币一千元,唯一让他
忧心如焚的是,医院的这个熟人关系算彻底毁了,如果我们自己病了该怎么办?他
问老伴。

    人物5 :主治医师。回到家后郁郁不乐,反复殴打了自己的老婆,并且申请休
假,但是没有获得批准,只好精神百倍地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

    人物6 :医院方面的负责人。非常高兴自己成功地安抚了家属,使医院置身事
外。这回书记肯定满意,我也该走好运了!他满怀希望地想。

    人物7 :李眉。忠实履行了一个朋友应尽的义务,无愧于“死者最好的朋友”
这一光荣称号。送走严伟家属以后,又与丈夫一道去了安徽黄山,她在电话中说那
边风景虽美,但仍不足以排遣她心中的悲痛之情。

    人物8 :胖子。整整三天,胖子成了祥林嫂,逢人便讲那张失去五官的恐怖面
孔,讲到最后总不忘补充一句:幸亏他老婆没看,要不然她一辈子都忘不掉,那样
还怎么重新生活呢?

    人物9 :眼镜。三天以后,眼镜写成一篇侦破小说——《死给你看》,兴冲冲
地拿给中文系的女友看,遭到女友的致命打击:趣味低下,没有生活,一句话,你
根本不懂写作。

    人物10:我。严伟死去的第四天下午,我如愿以偿地住进医院,九楼十八号房,
病房里一个病人刚摘除了右肾,另一个病人过两天就要动手术,我头顶几米远,就
是严伟曾经奔跑过的地方。那天晚上,我躺在病床上辗转反侧,努力去猜想严伟死
前的那个夜晚,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不,我宁愿那个夜晚像今晚一样,月白风清
……

    那个安详的晚上

    严伟从一场噩梦中醒来,感到头部剧烈的疼痛,他记得自己睡前打了安定,可
还是清醒过来。他连续七天七夜保持着清醒的状态,现在已经过于疲乏,他厌倦这
种无休无止的清醒,渴望能重新睡过去,但他知道他办不到。在同病房另外两个病
人断断续续、此起彼伏的鼾声中,他意识到自己孤身一人。

    他从床上坐起来,努力抑制住咳嗽,趿着拖鞋,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

    透过走廊的玻璃墙望过去,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他告别蓝色的月亮,沿着
长长的走廊缓缓挪动脚步,在电梯旁边的服务台前停了下来,那里的桌子上放着电
话。

    他拨了十一个数字,然后听到一个动听而飘渺的女声:对方已关机,请您稍后
再拨。他快速地移动手指,重拨,然后又是动听的女声,重拨,飘渺的女声,重拨,
女声……他的肌肉疲累了,手指麻木了,但仍然艰难地按下按键……在这种毫无意
义的如同做爱一样的重复动作中,他发现头部已经不痛了,他不再进行思考,重拨,
女声,重拨,女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终于放弃了。当你不再能够坚持下去,你能做的唯一的事
就是放弃,果断、决绝、不留余地地放弃。他朝走廊尽头自己的房间走去,因为放
弃,脚步变得无比坚定、有力……

    可是严伟拨打的电话号码究竟是谁的呢?是高丽萍,还是李眉?或者是她们两
个?又或者谁的都不是,只是随手乱拨?也可能根本就没有拨打过电话,就像他根
本没有留下遗嘱……我站在走廊上,这样猜想。我只能猜想,因为我不知道,因为
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在严伟的死亡面前什么都没有看到,就像在小便时只能盯着自
己的家伙,一旦我们的眼光越过自己的器官、自己的欲望,就不知道该停靠何方。

    是的,我的器官,我们那麻木不仁的器官!那麻木不仁的生命!什么还能够刺
激我们?死亡吗?死亡像一个被说滥了的黄色笑话,既不能让人发笑,也不再激动
人心。爱情吗?可是爱情,爱情啊爱情,我亲爱的,爱情在你的阴道里吗?它仅仅
在那里、始终在那里吗?……我们为什么、依靠什么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呢?我有多
年的肾病,而且阳痿,我有衰老多病还要下地干活的父亲,我有两个没钱娶妻的兄
弟,我有一个没有前途的可耻的命运……但我还活着,还在苟延残喘,这说明:这
个世界上还有些东西存在,使我们的一生值得去度过,但是,那是什么呢?它又存
在于何方?

    现在是午夜。很好的月光透过蓝色的玻璃墙流淌进来,似乎也带来了温凉的晚
风,我用手抚摸玻璃,很致密,不可能透风,但我觉得正有风钻进来,钻进我敞开
的怀抱,钻进我宽松的睡裤……我忽然觉得下身有了反应,一种奇妙的,我无法适
应的反应——我的下身开始勃起。

    我站在电梯旁边的服务台上拨打电话,我的面前摊着一张纸片,上面有鲜红的
唇膏涂下的十一个数字。接电话的是那个姑娘,那个我祝福过的姑娘。

    “是我,我是在医院里碰上你的那个,我说过可能有问题要请教你。”

    “是你呀?这么晚了……”

    “就一个问题。”隔着电话,我觉得她是我的朋友,最亲近的朋友,“问题是
——当你小便时你的眼睛朝哪儿看?你不要笑,这里确实存在着一个敏感的方向问
题,我想女性也会遭遇到同样的问题,你们怎样解决解手时的眼光问题呢?你把眼
光投向哪儿?或者你闭上眼什么都不看?你会觉得尴尬吗?你感到自己是孤身一人
吗?你不要笑……”

    姑娘根本就没有笑,她早就挂了线。

    我重拨了那个号码,听到一个动听而飘渺的声音:对方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现在最切近的问题回到了我最初的问题,我们人生的方向迷离莫辨,——当小
便时你的眼睛朝哪儿看?即使连这样一个小小的方向问题都难以解答,但我相信人
海茫茫,一定会有人给出答案。所以我打开通讯簿,从第一页开始,耐心地拨打每
一个电话……严伟最后放弃了,但我绝不放弃!我最后的勃起让我相信:在这样一
个安详的时代的晚上,只要拨号声不停地响着,只要是响(想),我们就还有希望
……

    作者简介:凌丁,河南焦作人,生于1976年,在北京的一所工科院校里虚度四
年青春。现于上海复旦大学攻读文学博士学位,依旧地虚度光阴,只是归去来兮青
春已芜。于1996年开始练习写作,写到今天作品寥寥,得以发表的更是屈指可数
(而且是屈一只手的手指就够了)。由于生为男性、年纪偏长,在当下中国新兴的
写作队伍中业已丧失了性别优势和年龄优势,加上资质鲁钝、趣味偏狭、毅力不足,
注定在写作的道路上行而不远。但无奈自己爱上了写作,“为他起一念,十年终不
改”,目前仍不死心,还在继续努力。

    写《眼光问题》的时候,我就像许多“问题青年”一样,迷惘于我们人生的方
向,生活里那些冷峻、严酷、乖谬但是真实的东西强有力地吸引着我。


               不再羡慕结婚

                                 王冬梅

    在爱情的超市里窈窕淑女总是抢手货,像深蓝这样身高根号2 (一米四)牙齿
地包天的女孩子,即使手握注册会计师的证书、通晓两门外语、身怀财务管理绝技
也无人问津。深蓝本来想像姜子牙那样用八年的时间,在人生的长河里用直钩垂钓
明主,可是爱情是充满季节色彩的,她眼看着自己人老珠黄,在黄秀英(诸葛亮妻,
其丑无比)常有诸葛亮不常有的感叹中被当做残次品,无情地让年龄这条传送带推
向减价处理的流水线。正在深蓝即将遭受当继母的恶运时,科主任拍案而起拔刀相
助,给在外贸公司做总经理的丈夫李靖发出了一定要给深蓝找到意中人的指令,深
蓝才有了男友潘子良。

    就李总的处事阅历决不可能给深蓝搭配一个周润发、张学友一样的英俊小生,
潘子良从外貌上跟深蓝就是个半斤八两。他一米六二,皮肤漆黑,整个一位宋江。
但是男人有许多可以补缺的材料。例如地位和金钱。小潘就是靠着这两样义肢的支
撑,才把自己矮小的形体矗立于世俗的所谓有能力的优秀男人之中。

    小潘每次来深蓝家都是重礼开道,先叫门然后搬东西,大妈大叔的响叫,不仅
使邻居艳羡不已,也使妹夫那高大的身躯在一堆又一堆的东西面前一寸一寸地矮了
下去。深蓝家的电话也忙了起来,他每一次外出都提前打电话,回来又马上到单位
或者家里来看望。即使半夜,他喝完酒从饭店出来,也一定得再要一个深蓝爱吃的
菜蹬上四楼亲自送上。

    备受男人冷落了这么多年一下子冒出个如此殷勤的郎君,深蓝不但一点也没有
盲目乐观,还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谨慎小心地释放着感情,心里还是疑团四起:
潘子良三十二岁就做上了外贸单位的经销科长,八十平方米的单元早已装修完毕。
除去工资、回扣这些固定收入,就他手里的股票就足以让那些如花似玉的少女目龇
尽裂。即使是身材一米五二,也不至于找像这样一个二十八岁、又矮又丑的女人呀。

    “他爱我吗?”就深蓝的判断应该不会,自己首先没有让人一见钟情的外貌,
如果说爱自己的内涵应该是和她相处多年的同事。子良的行为看起来是无可挑剔的,
可是深蓝怎么揣摩怎么像回事。

    尽管小潘也说了爱深蓝的才气,但是她觉得他说得很牵强,缺乏准确和深刻不
足以让深蓝信服。他曾经说过他要么当公司的副总经理,要么自己下海办公司,深
蓝和主任是好姐妹和深蓝结婚对他爬上副总经理的宝座无疑是个阶梯,万一当不上
副总经理自己开公司深蓝又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帮手。

    “我对他进退都有用。”深蓝以为这才是他这样对她的深层原因。

    三个月后小潘就张罗登记结婚,是他先跟深蓝母亲“不经意”地透露,然后是
深蓝母亲紧逼着深蓝就范。深蓝母亲接受小潘不是图他的东西,是想早些给深蓝找
一个归宿她好放心,怕夜长梦多出什么差错,她再也不想为深蓝担心了。

    深蓝没有拒绝和他登记,是因为她别无选择。深蓝已经二十八岁了,年龄对她
很不利。错过他就可能做填房,他比那些结过婚的人总还干净一些。深蓝知道也有
像喜旺和李双双那样先结婚后恋爱的,但是她心里没有把握。

    子良在结婚登记处给深蓝打来了电话,让深蓝开个证明立刻送去。深蓝看了一
眼身边的科主任,她满脸都是成就一对鸳鸯的得意,把下巴一扬:“还不快去,人
家也挺忙的。”然后就亲自陪着深蓝各个屋子找政工干事。


    现在是四月,大家都想赶上“五一”结婚,所以前来办登记手续的人就排成了
一队。工作人员接过了深蓝手里的介绍信、户口检查完毕,然后花钱买表格,再然
后就是排队照相。登记处可真会挣钱,大大小小的六张照片竟然要一百八十块钱,
看样子大伙暂时都没有结二次婚的打算,脸上全都呈现出认宰的表情。

    深蓝做这些的时候很木然,往往是子良提醒才往前走一步。而且行动也很笨拙,
远没有看书有灵性。她这样一磨蹭,就有许多人抢在了她的前面,体检就只好排在
了下个双周。深蓝心里不想登记,起码不是这样匆忙登记,但是深蓝说不出来理由
拒绝。首先是介绍人主任不会答应,主任多半是同情深蓝,怕深蓝当后妈才在自己
丈夫单位里仔细地帮深蓝选了一个。在主任眼里,只有子良摇头的分,没有深蓝说
不字的理儿。其次是深蓝妈也不会饶过深蓝,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一个人愿意娶深
蓝,还不趁早把女儿打发出去省心。最后是子良本身也挑不出来确切的毛病,尽管
不能肯定他出于爱,起码是很认真地对她。

    深蓝到处找不到原因就怀疑到了自己头上:是不是我要求太高了,深蓝怀疑世
界上究竟有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情。世界上差不多人人都结婚,可是人人都像我这样
认真吗?深蓝嘲笑自己谈论爱太奢侈了:上帝给了你一个与爱情无缘的相貌,你还
有什么心里不甘的!

    是子良母亲把深蓝在半空徘徊的心接下来放在了家里,放在了儿子的身上。本
来深蓝怀着丑媳妇将要见公婆的紧张,她早上醒来就穿好衣服站在镜子前面凝视自
己,用右手握住自己的下巴,上腭使劲前探、下腭尽力回收把自己变成正常人的状
态,竟然越发难看了。她正生气母亲又抱来一堆衣服让她试,子良在楼下按车喇叭
叫她,母亲又把她的鞋拽下来擦了油才放她走。深蓝坐在车上,离子良家越近她的
心越紧张,望见他家门口一大堆人她的手心和鼻子都出了汗。

    子良的母亲带领着他的兄弟姐妹站在农家小院门前隆重地迎接深蓝,子良母亲
一把拉过深蓝搂在怀里,像是见到了自己想念多时的孩子。用粗大带刺的手,抖抖
的将一叠钞票放在了深蓝的手上,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来抚摸深蓝的头,眼睛里充
满了激动与慈祥。

    深蓝立刻解除了心里所有的防御武装,子良喜欢我是因为有个贫贱之家,他选
择女人的观点也是受母亲的遗传。

    深蓝甚至后悔自己太过虑、太偏激了,慢待了小潘。深蓝试着把话委婉地转达
了他,并且很真心地道了歉。他听了哈哈大笑:我什么看不出来,如果你是让人亲
个够的女人,我不会花这么多的心思娶你。他说着用胳膊把深蓝搂在怀里,深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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